看着院子里的胖丫娘,关月容震惊的说不出话。
凌谨渊抿了抿薄唇,当初只查到朱氏一人独居在此,靠着织布为生,却不想朱氏的神智竟然不清楚。
正当关月容不知该如何应对时,朱氏却挽住她的手,温和的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怎么瘦了?”
母亲终究是母亲,哪怕是神志不清,哪怕真的失去了心智,也还记得疼自己的孩子。
看着美妇人慈祥的模样,关月容突然有些感伤,她穿越到此,占了胖丫的身体,理应代替胖丫尽孝才是,却让她独自在这里居住。
笑笑,关月容握住朱氏的手,柔声道:“娘,我没瘦,我过的很好,您就放心吧!”
听了此话,朱氏终于放下心来,转过头,杏仁眼直接瞄向了凌谨渊,随后问道:“这二位是?”
凌谨渊虽然性情阴晴不定,却极其尊敬长辈,见她们母女相认,走到胖丫娘面前,温文有礼道:“在下凌谨渊。”
凌谨渊这一报了真名,关月容三魂立刻吓丢了两魂半,朱氏再神经质也知道赤月国的皇帝是谁吧?
却不想朱氏笑了笑,开始上下打量起凌谨渊来,那姿态那神情说不出的怪异。
常人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可朱氏看凌谨渊的模样,倒像是婆婆看儿媳一般,过了许久,正当关月容想开口说话时,朱氏这才淡笑道:“果然貌美如花,绝色倾城。”
“……”凌谨渊面色微变,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关月容倒是有些看明白了,这朱氏还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不带把的儿子,什么貌美如花,绝色倾城全都是用来夸女人的,就连看凌谨渊那眼神儿都是像看儿媳妇一般,细想胖丫那肥胖魁梧的身材,原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眼下都知道朱氏有些疯癫,谁也不能跟朱氏计较,几人只好先进了屋。
朱家是独门独院,能住的也只有三间草房,草房看起来刚刚经过修葺,屋子里家具虽然简陋,却干净整洁,关月容见状也就对朱氏的生活放下心来。
这边朱氏烧好了水泡了壶茶,随后便给徐景倒了一杯,茶壶伸到凌谨渊面前时,却突然停下,将茶壶放在了凌谨渊的手边。
古往今来,皇帝都只有被人伺候的份儿,哪有被人冷落的时候,不过一想到自己要娶的是朱家的女儿,凌谨渊也就不再计较,自己倒了一杯茶。
看着凌谨渊这副样子,朱氏终于淡淡的点了点头,凌谨渊与徐景却已经满脸黑线,徐景的面瘫脸随时都有崩坏的可能。
思索许久,关月容终于决定直奔主题,对朱氏小声道:“女……我下个月就要成婚了,您不如跟我走吧,以后我会好好孝敬您。”
安王与李美女下月初六完婚,而她也将下月正式被凌谨渊收入后宫,这本就是他们当初说好的。
作为子女,孝敬父母本是天经地义,哪怕不能将朱氏带进宫里,依照关月容现在的财力,让朱氏吃香的喝辣的,有人伺候也并不难,这三间草房早该遗弃了。
“我不能走。”朱氏摇了摇头,像是陷入了回忆中,一边笑着一边说道:“谁说我生不出儿子的?我儿子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儿子下个月就要娶媳妇了!我不会离开的!我就要在这里等!等你爹回来亲眼看看我生的是儿子!”
说到这里,朱氏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凌谨渊脸色却越来越黑。
十几年前朱氏的相公突然抛下这孤儿寡母,闷声不响离开离开赤月城,想来是因为朱氏生了个女儿。
关月容眼见朱氏情绪激动,不敢再劝说,正在这时,却有人来了。
徐景握剑起身,朱氏却起身说道:“没关系,是师侄来了。”
朱氏话一落音,便看见一青年男子一身青衣,手上提着两样礼品,缓缓走进屋里,相貌堂堂,性格内敛,二十几岁的样子。
“是你?”关月容从椅子上站起来,朱氏所说的师侄竟然是忘情山庄的梅开九?那胖丫背后到底有隐藏着些什么?
凌谨渊不动声色的起身,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梅开九,徐景见状来到凌谨渊身边,小声道出了梅开九的身份。
屋子里,五个人面面相觑,最终,在朱氏的命令下,全都坐下了。
一个时辰后,关月容找机会支开了朱氏,询问了梅开九事情的来龙去脉,关月容脑海里的东西拼拼凑凑终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胖丫也就是梅开九口中的朱朱,是梅开九师叔的女儿,江湖上许多人都知道十几年前,忘情山庄有一名名为朱先叙的弟子,朱先叙是个孤儿,十三岁拜忘情山庄庄主为师,天资绝佳,聪颖过人,练得一手好剑法,刚满十八岁就已经名震武林,此后,朱先叙娶了一位千金小姐为妻,两人不顾千金小姐家人的反对,来到了赤月城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原本应该是幸福完美的结局,却不想朱氏生产那年,朱先叙看见生下的是女儿直接暴跳如雷,最后索性丢下一封休书,几十两银子,人间蒸发了,朱氏每日每夜抱着女儿哭泣,最后便因爱而癫狂,从此以后一直以为自己生下的是儿子。
忘情山庄庄主知道此事后,便派了梅开九与他的师父来接朱氏母女,却不想朱氏固执的狠,死都不肯离开这三间草房,最后无奈之下,只好每年派人来看朱氏一次,这草房的修葺便是梅开九找人做的。
关月容也终于明白梅开九为何当初叫她朱朱却不敢相认了,原来梅开九已经四年没来看过朱氏了。
关月容心里一乐,她倒是省事儿了,省的找这样那样的借口了,只是想起潜伏在宫里的高公公,隐约觉得胖丫还有别人不知道的秘密,挠挠头发,关月容问梅开九,“那我爹爹的消息,你们一直都没有吗?”
梅开九被问的有些羞愧,也只好实话实话,“整个赤月国都没有师叔的消息,估计早就作古了。”
关月容闻言,不再说话,一个曾经名满江湖的人突然失去了消息,忘情山庄寻找了多年,竟然还一点痕迹都没有,多半是死了吧……可怜朱氏依旧在疯疯癫癫的等待着自己的相公朱先叙。
哐当一声,门口重物落地的声音。
关月容暗叫一声不好,连忙起身,门口朱氏面若死灰的站在那里,边哭边笑喃喃自语着:“不会的……不会的……我没生女儿!我生的是儿子!相公不会离开我!不会……”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当年他离开时,留下了这句话,她还苦苦的守着三间草房等在这里,他怎么能死?
凄厉的哭声从朱氏口中发出,不管关月容如何哄劝都没有用,梅开九见状只好点了朱氏的睡穴。
看着昏睡中的朱氏,关月容心中百感交集,到底是多么深厚的爱能够让一个女人等一个男人等到痴傻,胖丫的爹爹到底还在不在人世?
将朱氏放到床上,梅开九看了凌谨渊一眼,沉声问道:“你就是要娶朱朱的人?”
“我是。”凌谨渊面色如水,波澜不惊,眉宇间却带着淡淡的占有欲,他的女人不允许任何男人染指!
看着凌谨渊的模样,关月容总觉得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怪。
这边梅开九看了凌谨渊一眼,眉宇间满是同情,将一枚玉佩递给凌谨渊随后说道:“你娶了朱朱,你便是我的恩人,今日我不便久留,以后只要有能用得着的地方,拿这玉佩去忘情山庄便可!”
强忍住把梅开九一屁股坐死的冲动,关月容将梅开九送出了门。
站在门口,关月容深深的吸了口气,却听见有脚步声靠近,不用回头便知道是凌谨渊,背对着凌谨渊,她低声说道:“待我娘醒了我们再回宫行吗?”
出来已经很久了,也该回宫了,凌谨渊不予置否,却说道:“你可以将她接进宫住些日子。”
关月容没有回头,不知道此刻凌谨渊是什么样的表情,不过,她却不是照凌谨渊的话办的,进宫对朱氏来说更为不利,宫中规矩森严,从皇帝到宫女,上上下下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转过身,关月容装出一副感动的样子,“皇上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我娘她毕生的执念就在这间院子里,若是让她离去,恐怕她会失去活下去的乐趣。”
人的一生,有许多放不下的执念,朱氏的执念便是不知生死的朱先叙,岳五章的执念是他念念不忘的武林盟,太后的执念是谋朝篡位,林加延的执念是为父报仇……想到这里,关月容不着痕迹的看了凌谨渊一眼。
帝王的执念是什么呢?
勾起唇角,凌谨渊往前走了两步,将她紧固怀中,在她耳边轻生道:“朕的执念是国泰民安,与你一起坐享盛世江山,你呢?”
自然是钱财美色尽收囊中!关月容张口就要回答,看见腰间那一双臂弯,却硬生生的停住了,皇帝的女人能当着自己皇帝的面说自己想钱财美色尽收囊中吗?
抬头看向天空,关月容仰望四十五度角状似忧郁,“衣食无忧,平安一生。”
衣食无忧,平安一生……凌谨渊在心里反复的念着这几个字,放在她腰间的手臂又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