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尽一生所能,规划心中蓝图,心中抱负良多,虽不能一一实现,却能在有生之年,曾大展宏图一番,不枉此生。唯有些许遗憾,无法完成,写入此日记里,望能得者,能思考我所思考,担忧我所担忧,借鉴我多年经验,服务于A市未来。”这是父亲日记的首页,其后洋洋洒洒记录了大到A市若干年后工业用户方案安排,小到现有状况局部的缺陷及解决方案建议。我关上了父亲的日记,这就是一个完全脱离了当今社会的老革命家,一个只知道钻进工作中的务实好人,他用一生为A市规划,哪怕是最后一刻。可惜,在他规划光明时,他却忘记了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规划他的政途。
曾经有人这么形容过我的父亲,他真的是个好人,如今的社会,这是个多么可怕的讽刺?所谓好人,就指的你没有任何符合这个社会的优点。上了发条的老黄牛,蒙了眼睛的倔驴子。
别骂我偏激了,父亲面前,我只懂得了残忍。
“怎么了?眼睛通红的?”我抬头,才看到小娟站在我旁边,递过来一个手巾。
“伤心股市而已。”我回答。
“那地方伤心的完啊,别想了,听说你请假了好几天,病了么?看你的精神,挺差的。”
“嗯,家里出了点事。”我回答
“解决了么?”小娟关切的问。
“解决了。”我回答
“那就好。”她冲着我笑了笑:“我真担心你就这么辞职走了。”
“对了。”我问:“董事长今天来了么?”
“没,很久很久没见到他了。”
“哦。”我点了点,低头忙工作,小娟寒暄了几句,离开了。
我离开的这几天,工作被几个同事分担着做了,若是以前,即使我重病一个月回来,该你的工作还是你的工作,永远不会有人帮人。托了晓东和晓月的“福”,我已经在公司挂上了例如“董事长情人”、“海外关系”等等的帽子,明里暗里拍马屁的数不胜数,有些马屁不需要太多成本就能拍,所以大家都本着宁可错拍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有点眉目,抓到成本低的马屁,使劲的拍。
所以几天没上班,一上班意料的忙碌一点没有,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偷偷找了个角落,拨通了晓东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
半响,接了起来。
“喂~~”晓东的声音沙哑的让我差点以为打错了电话。
“病了?”我问。
“有事?”他问。在他心里,除非有事,我是绝对不会打电话给他,事实上我确实如此。
“父亲留了本日记给杨儒奎,就当他自作多情吧,我得尊重父亲的遗愿。”
“所以呢?”
“我想让你把它转交给杨儒奎。”
“你自己为什么不送?”他问,我还没回答:“算了,给我吧,我送过去。”
“那我放公司你的办公桌上。”
“那公司,我半年也不会去次,我现在在家,送过来吧。”
我想了想,答应了。
狡兔三窟,晓东的房产遍布A市东南西北。而我只知道他的一个“窝”,南面卫平山的别墅。那里不通公交,最近的公交站台下车后,要走好几公里才能到他住的地方。他是一个喜欢远离城市喧嚣的人,喜欢在无人的地方盯着一成不变风景看一天的人。
我招了一个出租,司机一听我去那里,乐呵乐呵的,“一笔大买卖”。住那地的人都是烧钱烧的慌,好好的平地不住,学猴子蹲山上,好好热闹的城里不住,学野人住荒郊野外。
我在门外,按了很久门铃,没人应门。
我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他的手机。
“我到了在你门外。”我说。
“哦。”他回答的时候,门自动开了。
我走了进去,沿着路边种满的蓝色的玫瑰,它有个漂亮的名字蓝色妖姬,当然同样也有个漂亮的价格,能这样成片的种植它的人,都是把钱当卫生纸的人。玫瑰应该有专业的人常常打理,开的正艳,阳光的映衬下,蓝的有些鬼魅。
我推开门时,里面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吉他声音。
晓东是一个有洁癖的人,客厅里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整洁,声音告诉我他已经在楼上。
我在三楼的平台找到了他。
他抱着吉他,弹得又是那首熟悉旋律。
“来了。”他停止了吉他。
“嗯。”我走到了他的前面。
“日记丢桌上吧。”
“能告诉我这首歌的歌名么?”我问
他摇了摇头:“也许歌跟人一样,是一种缘分。你有没有觉得,有时候,常常会听到一首歌,很熟悉它的旋律,每次听着都像遇着一个很久很久的老朋友一样熟悉,但是你却不知道它的歌名。”
我点了点头:“很久没听到你唱歌。”
“八年了。”他回答。
“怎么? ……”
他打断了我的声音,拨动了吉他的声音。旋律响起,又是那种苍凉的曲调,他的嗓音沙哑,很对曲调的味道。他唱的很认真也很投入,像是在述说自己的人生,低音处,揉入哀怨和无奈,高音处,充满了颓废和希望。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你对自由的向往
天马行空的生涯
你的心了无牵挂
穿过幽暗的岁月
也曾感到彷徨
当你低头地瞬间
才发觉脚下的路
心中那自由地世界
如此的清澈高远
盛开着永不凋零
蓝莲花
我的手机铃声,很不协调响起了。我拿了起来张晖的电话,犹豫着是否接起来,晓东停止了拨动吉他,看了看我。
“接吧。”他说。
我接了起来,走到了平台的一角。
“老婆,在哪里?”
“在晓东这里。”
“在哪里做什么?”张晖紧张的问。
“我爸的日记本,我交给他,让他转给儒奎。”
“哦,今天我工作有点应酬,晚上要八点才能回来,我尽量早点。”
我笑了笑挂了电话。他倒是态度端着的早已经把自己放在一个模范丈夫的位置。
我挂了电话,晓东已经放下了吉他,走到三楼的栏杆边。我走了过去,顺着他的眼光。远处一片水塘,种满了睡莲,夏日,正是睡莲开放的时候,水面漂浮着一朵朵睡莲,蓝色的,很美。
“想到什么么?”他突然问。
我摇了摇头。
“有时候,你一直想知道的东西,其实一直在你身边。”他扶着栏杆,望着远方。
看着他,我心里突然有丝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