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着白日去了天牢的缘故,回来之后卫菡便染了风寒,神色蔫蔫的躺在榻上,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她昏昏沉沉的睡了醒、醒了睡,时不时的就被噩梦惊醒,真真是被折磨的不行。
冬儿端着药碗进屋的时候,悄悄往内间瞄了一眼,见卫菡还在昏睡,她便径自走到了云舒的身边,“皇子妃睡实了?”
“刚歇下,方才又惊醒了。”
“可这药……”眼下若是不吃的话,怕是待会儿又要凉了。
闻言,云舒回身朝着内间扫了一眼,随后才又对冬儿说道,“先放到食盒里面温着吧,待到皇子妃醒来再伺候她喝下。”
“是。”
谁知冬儿方才转身欲走,不料内间忽然就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啊……”
“皇子妃!”守在床榻边上的琉璃和琉玥赶忙起身上前,一个轻言唤着,一个将她胡乱伸着的手塞回被子中,唯恐再受了寒。
云舒和冬儿也赶忙进到内间,心知卫菡必然又做了噩梦。
“别抓我、别抓我,我不去天牢,我不去!”卫菡一边嘶吼着,一边不停的摇着头,满头的汗水昭示着她此刻正在被噩梦笼罩。
听闻她口中的梦话,云舒的眸光沉了沉,最终在她的耳边沉声唤道,“皇子妃先醒醒,您只是做了噩梦而已,没人敢将您带去天牢,奴婢们都在这儿守着呢!”
卫菡本就在迷迷糊糊之际,此刻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道异常沉稳的声音,她的情绪方才渐渐从激动变为了平静,最终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神色茫然的看着守在榻边的几人。
“我这是……”说着话,卫菡挣扎着似是要起身,云舒见状,便赶忙动作轻柔的将她扶起,顺便将被子给她掖好。
“您做了噩梦,不过也刚好,这药已经煎好了,皇子妃趁热喝吧!”说完,云舒便从冬儿的手中接过了药碗,随后递到了卫菡的面前。
只是闻到了那股药味儿,卫菡就被熏得几乎要呕吐出来,下意识的便扬手打翻了那碗药。
“这是什么东西,是人吃的药吗?”味道这么难闻也敢拿来给她吃,难道是想要恶心死她嘛!
方才煎好的汤药还冒着热气,此刻被卫菡连碗打翻,自然溅到了云舒的手上几滴,只见她的手背顿时就红了起来。
见状,冬儿下意识的惊呼了一声,“云舒姐姐,你的手没事吧?!”
“无碍。”
淡淡的应了一声,云舒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卫菡,见她将药碗打翻,云舒也没有半点的惧意,反而含笑着将手送向了自己的唇边,随后见她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了一下,然后皱眉叹道,“啧……真苦……”
瞧着云舒这般所为,卫菡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不知为何,心头涌起了一股恐惧。
“皇子妃不喜这股子药味,还不快些将地上打扫干净!”
听闻云舒的话,琉玥赶忙徒手捡起地上的碎片,随后又好生将洒在地上的药汁清理了一番。
“虽说良药苦口,可既是皇子妃不喜欢药味,奴婢等也不能强人所难,您不若就此躺下歇歇吧!”话落,云舒便作势要扶卫菡躺下,而冬儿等人也好像准备转身离开。
“你……”愣愣的看着云舒的动作,卫菡的心下不禁充满了疑惑。
她为何不好生哀求自己,反而就任由她不喝药了呢?
“你便是如此奉命伺候我的吗?!”
明显感觉到了卫菡的不悦,琉璃和琉玥相视了一眼,随后赶忙深深的低下了头,唯恐她会因此而怪罪她们。
冬儿一脸忧色的望着云舒的背影,方才准备说些什么,却不料云舒转头朝着她们几人说道,“你们先退下吧!”
看着冬儿几人十分听从云舒的安排,甚至都没有问过她的意思就直接走出了房中,卫菡的脸色不禁变得愈发难看。
“你如今当真是愈发有主子的款儿了!”连她的婢女都能随意的驱使,真不知道她们两人到底谁才是这屋中的主子!
“皇子妃言重了。”
“哼,言重?我这怕是都说轻了吧!”怎地她之前一直未曾发现呢?
“您嫌药苦不肯喝,我们身为奴婢自然也无计可施,难不成还敢给您硬灌吗?”说话的时候,云舒的唇边凝着一抹冷笑,眸中寒光四射。
见状,卫菡的心下不禁一跳,手也下意识的抓紧了身上的被子。
待到她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恐惧之后,卫菡却又不禁变得十分恼火,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给吓唬住。
不知为何,听云舒提到“硬灌”两个字的时候,卫菡看着她眼中闪动的眸光,下意识的就觉得,如果情况必要的话,云舒不是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我发脾气说不喝难道你们就就此作罢了吗,你心里可还有我这个主子!”
闻言,云舒淡淡的回道,“旁人奴婢倒是不知,只是奴婢心中的主子便只有殿下一人而已。”
“你说什么?!”
“若非是奉殿下之命的话,奴婢本就不会在您身边伺候,这是事实。”
“好啊、好啊,你如今是要反了!”
看着卫菡被气的言不得语不得的样子,云舒却表现的非常平静,“反?皇子妃觉得,您如今还担得起这个字吗?”
“你什么意思?”
“侯府都已经走到了这步田地,皇子妃还不小心翼翼的做人,竟然还在彰显自己皇子妃的派头,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吧!”
听闻云舒的话,卫菡还来不及发火,便又接着听到她的声音冷然的响起,“奴婢的话虽然不中听了些,但是到底都是些大实话,皇子妃不若仔细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可还有任性胡闹的资本?”
“我……我……”
尽管卫菡想要说些什么来反驳云舒的话,可是支吾了半天,她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皇子妃大抵是觉得,殿下着紧你,是以你仍旧无所畏惧,可是一个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他如今纵着你却不代表会永远纵着你,便如他此刻心里有你,将来自然也可以有别的人,皇子妃不趁着此刻好生表现,竟还一直闹个不停,您是巴不得殿下将您休了吗?”
一听云舒如此说,卫菡呆呆的坐在床榻上,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从来没有想过殿下会休了她,那么一个多么恐怖的字眼儿,怎么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呢?!
“您从前是侯府的千金小姐,如今承受这样大的落差自然会承受不了,是以您说药苦不想吃,那奴婢们也就顺着您,可您不妨想想,这若是换了旁的一些趋利避害的下人,怕是这会子早就奔着别的主子去了吧!”
“奔着谁?”
“这府中除了皇子妃,自然就只剩下郑侧妃一人独大了,更何况抚远侯一心扶持殿下上位,若是皇子妃此刻发生了什么意外的话,您觉得这绮兰苑中的新主人会是谁?”
“你是说……郑柔会将我取而代之?!”只要想到这种可能,卫菡的心就开始“砰砰”地跳不停,眼中隐隐布满了怒火。
虽然明知道就如今的情况而言,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卫菡却并不清楚,是以云舒方才敢毫无顾忌的胡编乱造吓唬她。
朝着卫菡微微点了点头,云舒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冷芒。
见状,卫菡方才原本还准备朝着云舒问罪的打算此刻却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她如今满脑子都在回想着云舒方才的话。
夜倾昱会休了她,然后就会扶郑柔上位……
但这怎么可以呢!
只要她还活着一日,她就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将药给我拿来。”她必须要尽快养好风寒,否则的话,她的皇子妃之位怕是就要被人夺走了。
“方才那碗药已经被皇子妃弄洒了,眼下您要喝的话,奴婢再去让她们煎来。”
闻言,卫菡下意识的瞪起了眼睛要发火,可是看着云舒微眯着眼睛望着她,不知为何,她就渐渐歇了这个念头。
待到冬儿再次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来到内间的时候,看着卫菡皱紧了眉头缓缓的喝了下去,她不禁惊讶的微微张开了嘴。
云舒姐姐到底与皇子妃说了什么,怎地才这么一会子的功夫就令她改了主意?
喝完了药之后,卫菡似是有话要对云舒说,可是瞧着琉璃她们都在一旁,便又欲言又止的歇了这个念头。
瞧着她这副模样,云舒自然猜到了她的意图,是以便主动将她们都支使走以后,方才朝着卫菡问道,“皇子妃有何事要吩咐?”
“你方才说,你是奉命在我身边伺候,那将来若是殿下对别人更好,你是不是就不会再在我身边服侍我了?”
“皇子妃何故这样问,只要殿下吩咐一日,奴婢便会在您身边伺候一日,不过前提是您也要听殿下的话才行。”再想如曾经那般对下人颐指气使的闹脾气,那却是万万不能够了。
“照你所言,我今后连处置下人的权利都没有了?”那她还做这个皇子妃有什么意思,连个下人都管不了。
听闻这话,云舒却忽然扬唇笑道,“您自然可以不做,不过代价就是,同样会失去眼下这般锦衣玉食的安逸生活。”
看着云舒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样子,卫菡虽然心下气愤,可又拿她无可奈何,生生将自己气的脸色铁青。
“皇子妃无非就是在纠结奴婢的态度而已,可须知奴婢不比琉璃她们本就是婢女,奴婢是殿下身边的护卫,对皇子妃做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难道不是吗?”
说完,云舒也不再理会卫菡,径自走到一旁去燃起烛火,徒留卫菡孤零零的坐在榻上,不停的回忆着她方才所言。
诚然,云舒说的是对的。
单就绮兰苑中其他的婢女而言,没有谁不是对卫菡服服帖帖的,尽管发生了襄阳侯府的事情,可她们也只是在私底下议论议论,却根本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儿说什么。
说起来,发生变化的……就只有云舒一个人而已!
“诶,这蜡烛的气味倒不似以往那般难闻,竟还有些清香之气呢!”方才从屋外走进来,冬儿便一脸惊奇的叹道。
闻言,云舒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了眼前的蜡烛,“这是宫中赏赐下来的,自然与往常用的不一样。”
“幸而是在皇子妃的房中伺候,想来旁人那里定然是没有的。”
卫菡在一旁听闻这话,唇边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眼中便显得极为得意。
见状,云舒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随后便只当不知的移开了视线,不在话下。
……
翌日一早,因着卫菡染了风寒的缘故,郑柔为表关心之意,还特意着人送来了滋补的药材,可是却被她命人直接丢出了绮兰苑外。
她本就因着郑柔这个虚伪的举动而不悦,不想等了许久的汤药却又迟迟没有送来,当即脸色便愈发难看,可是随即想到云舒昨日说的话,她还是尽量忍着没有发火。
昨夜她想了一晚,如今也算是隐隐明白了一些道理,她如今能依靠的人,除了夜倾昱就是身边的这些下人,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这就是事实。
若是她再继续不管不顾的将她们都得罪了,怕是日后就真的变得孤立无援了。
想通了这一点,卫菡再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就会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脾气,至少眼下看来是如此。
等了多时之后,方才终于见到琉玥端着药碗回了房中。
未免卫菡又借机发火,云舒便先她一步问道,“怎地这会子才回来?”
“姐姐不知,原本早就该回来了,只是路过茗湘苑的时候,离夫人忽然发疯冲了出来,撞到了我又弄洒了药,不得已又回去着人重新熬了一碗,是以才回来晚了。”
“你遇见了离夫人?!”听闻琉玥的话,云舒不觉微微挑起了眉头。
“嗯,可不是嘛!”
闻言,云舒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琉玥的衣裙,果然见到上面洒了一些药汁,眸光不觉微沉。
“一大早上的就这般晦气,真真是不得安宁。”说着话,卫菡便沉着脸从琉玥的手中接过了药碗,作势便要喝下去。
“慢着!”
话落,云舒几步走到内间,劈手便夺过了卫菡手中的药碗。
“怎么了?”瞧着云舒如此动作,卫菡也下意识的跟着紧张起来。
“奴婢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离夫人疯了之后便一直被看管在云梦斋,怎地不早不晚偏偏这一日跑了出来,还恰好弄洒了给卫菡准备的药。
旁人不知此中的缘故倒也罢了,可云舒却知晓。
离梦馨看似只是皇子府中的一位夫人,未出阁之前乃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姐,可实际上她却也是夜倾瑄那一党的眼线,这一点云舒早前便已经确定了。
之前她方才与夜倾昱推测着,怕是夜倾瑄那伙人会从卫菡的身上下手,那么最好利用的人就是离梦馨,没想到今日竟然就来了!
眸光幽暗的望着眼前的一碗药,看起来似是与往常无异,可是未免一时疏忽铸成大错,云舒还是命人取来了银针,准备验上一验。
看着云舒异常严肃的模样,卫菡也不禁跟着皱起了眉头,心下不自觉的发跳,“这药可是被何人动了手脚吗?”
竟然有人要害她?!
云舒凝神将手中的银针插进那碗药汁中,随后再次取出来的时候,果然见到下半截发黑,心下顿时一惊。
“有毒!”
话落,房中一时安静的诡异,几人都望着云舒手中那根发黑的银针,却都有默契的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