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千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她低了头,呆呆地看着慕容烈。慕容烈还咬在她的胸前,透过了薄薄的衣料,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牙齿的锋利。
“年舒舒……”他又低唤了一句。
“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颜千夏的心肝顿时跳得如同胸腔里闯进了一只小鹿,它撒开四蹄,撒欢儿地在她的心脏里奔跑,小蹄子踩过的地方,如同春|天来临,花香芬芳。
可是春天还没过去,夏天还没到来,秋天还未收获,慕容烈一句就把她送进了冬天。
“他们告诉朕,朕独宠年舒舒,是池映梓给朕下了夺魄毒,是皇后给了朕解药,于是朕忘了年舒舒。年舒舒来自异世界,她来自一个完全不同于这里的时空。这一切,朕现在相信,但是,你现在要告诉朕,”他松开了牙,手指紧紧地掐着她的腰,低低地问道:“为什么你的身上会有池映梓的药香?”
原来没想起来呀!
颜千夏的双手沮丧地垂在腿边,小声说道:“我刚见到了他,他很厉害,你的皇宫拦不住他,他说一个月之内必要破掉吴宫。”
“好大的口气。”他愤然推开了颜千夏,猛地站了起来,深遂的双瞳紧盯住了颜千夏有些慌乱惊愕的脸,“他还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了。”颜千夏摇头。
“老太后那里有暗道?”慕容烈走了几步,又转身看向她。
“没有,我不知道。”颜千夏更沮丧,他不仅不记得,反而显得更加不信任她。
“既然朕的这些心腹都说你是朕的人,晴晴也是你所生,你就留在帝宫,随身伺侯朕。不过晴晴还是放在叶嫔处抚养,以后再见到池映梓,带他来见朕。朕现在要传名花流进宫,还有,千机到底是生是死,朕想不用再怀疑了吧。”
他脸色不太好看,说完就把颜千夏的面具给丢了过来,冷冷扫她一眼之后,大步走了出去,颜千夏想叫他一声,却一下咬住了舌头,或者她刚刚刺伤了慕容烈的自尊心,在他面前说池映梓好厉害,是个男人都有些受不了,何况这个骄傲自大的人呢?
“哎,顺福啊,我怎么办?”她蒙好面具,看向顺福。
“哎,娘娘,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是,小五姑娘娘,你这披头散发如女鬼般的样子,以后还是千万莫弄出来了,皇上还是喜欢美人的。”顺福长叹,摇摇头,快步跟出去。
“满宫三千美,他别理我就是,他一天晚上换一个,也不会嫌累。”她抄起了枕头,在怀里揉了又揉,大声说了一句。
唏哩哗啦的珠帘响过之后,顺福快步进来冲着她惨呼,“小五姑娘啊,小祖宗嘞,您就不要折磨奴才了好吗?皇上若不宠着主子,会由着您这一身邋遢地在龙榻上大呼小叫?”
颜千夏扭过头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落暮地说道:
“顺福,你去告诉他,池映梓自小在这皇宫里生活,可能比他呆的时间还长,他既然说要一个月之内破城,一定早就做了谋算,你要提醒他,不见得一定是暗道,也有可能是别的机关,炸药什么的,让他赶紧找,别让池映梓得手了。”
“是,奴才会转告皇上。”
顺福向她弯了弯,转过身大步去追赶慕容烈。
颜千夏这才舒了口气,其实顺福说得也有道理,如果慕容烈真要拿她怎么着,早就又砍又剁了,到现在还没怎么着她,和以前那个初和她相处,却对她又捆又打的慕容烈相比,好太多了。
得,睡觉,睡饱了,明天打起精神战斗,起码有了一个进步,慕容烈承认她是年舒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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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烈的步子很快,顺福撒开腿追了好一会儿才追上。
“她说什么?”他侧过脸,扫了顺福一眼,冷冷地问道。
顺福连忙说道:“小五姑娘说,可能是暗道,也可能是炸药。”
“不可能,如果是炸药,上一回他带着舒舒逃走的时候,就会启用炸药,直接炸平吴宫,不会拖天今天。”慕容烈摇摇头,说得镇定自若。
“哦……也对……咦……”顺福听着他的话,总感觉到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拧着眉想了好半天,只有挠挠脑袋把这疑惑吞回去了。走了一段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是毒药,把奴才们全毒死?”
“对,先毒死你。”慕容烈从容点头,沉声说道。
“皇上,那赶紧找呀,把毒药找出来!”顺福一听,吓得半死。
“你怕什么,你不是和那个会使毒药的小祖宗感情甚好?”慕容烈一听,即刻冷冷一笑,笑得顺福毛骨悚然的,眨巴了几下眼睛,摸了摸胸前戴的玉珠串儿,再不敢出声了。
顺福啊,可攒了很多很多银子了,老了可以出宫去养老,过潇洒快活不用伺侯人的、还可以有很多美人伺侯他的日子,真的不想掉脑袋,更不想被毒药毒得浑身发青……
御书房里,烛光明亮。
早有一身材高大的男子立于房中,静侯着慕容烈的到来。
“皇上。”慕容烈一进来,他立刻上前来,抱拳行了个礼。
“免了,坐吧。”慕容烈扫了他一眼,淡然说了句,绕到了书案后面坐下。
“皇上,臣拿着皇上用的解药去了毕老前辈那里,毕老前辈说,皇上非祸而是福,这解药确实能解皇上之毒。”年锦坐下后,急切地说道:“他还说,忘情就忘情,无甚大碍。还有,只要头疼的次数减少,就说明药性已经过去。”
“嗯。”慕容烈点点头,似乎对他带回来的答案并不热情。
“皇上,你还是不信臣的话?”年锦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了书案边上,双掌猛地摁上了书桌,这力道没掌握好,金丝楠木的书案都被他晃了几晃,满满一砚墨都晃荡了出来,有几团飞溅到了泛黄的宣纸上,迅速晕开,丝丝绒绒的,像人复杂万分的心情。
“放肆。”慕容烈低斥一声,语气也不严厉,“朕诏你进宫,不是和你谈女人。”
年锦浓眉挑起,一副不说就会憋死的模样,可是看着他严肃的脸色,只能把话忍回去。
“池映梓晚上进宫了,和她碰过了面,声称一月之内会攻破吴宫,朕以为,他是虚张声势,想让朕撤回大军,朕赐你金符,你迅速前去,率一万铁骑,五日之内拿下周国,苑栖墨先不要杀,好生看管,送回皇城。”
慕容烈拿出兵符,递给年锦,年锦一听这是正事,也不好继续纠缠颜千夏的事,双手捧了金符,退了两步,恭敬地行了个大礼,握着金符,转身离开。
御书房里静下来,慕容烈看了会儿地图,起身走到了陈列书的架子边,摁了个机关,弹出一只小格,他取出了里面的一方锦帕,盯着上面的乌龟看了许久,又拿出了一枚戒指看起来。
“皇上。”顺福端着新沏的热茶进来,他把锦帕和戒指收起来,关好暗格,转身看向顺福。
“皇上,夜深了,还是早点歇着吧。”
“朕睡不着。”慕容烈摇摇头,坐回书案后面,继续看着那张图,“魏国一失,慕容绝兵力大增,朕不担心池映梓真的可以攻进我大吴皇宫,而是担心他二人为了攻破我大吴皇宫,拿我皇城百姓生命不顾,那可真是我慕容烈的千古大罪。”
“皇上,您……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大吴的夏季雨水太多,顺福,你还记得去年决堤之事吗?”慕容烈的眉越加拧得紧了,声音低沉忧郁。
顺福连忙点头,把茶放到他的手边,小声说道:“是,奴才记得去年河水决堤,粮食颗粒无收,许多灾民流离失所,幸亏皇上您令铁骑军及时堵上决口,再开仓赈灾,还打下了夏国,运来粮食,这才让百姓们度过一难,皇上的恩德,百姓们都记着呢。”
慕容烈的脸色凝重,并不为顺福的赞颂而感觉到高兴。
“河堤牢固,一场暴雨却能冲垮,当时就有民间流言,说朕是暴君降世,所以天降惩罚。可是朕派去的人调查回来,发现是白蚁驻空了大堤,而我们大吴国,一向很少见白蚁的踪迹。”
“是,奴才还记得,皇上派了工部的人前去灭了白蚁,可是皇上,这和池映梓有什么关系?是他放的白蚁吗?”顺福挠挠脑袋,不解地问道:“池映梓为什么懂这么多东西?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法子?”
“他确实难缠,朕并不怕他难缠,而是怕慕容绝,他品性并不如外人看到的那般纯正,朕和池映梓交手几次,他并没有取朕性命,朕想多半与舒舒有关,有情的人,总会还留有几分善意,若慕容绝要走上邪道,朕就真会头疼。”
“皇上,您头疼了么?奴才让小五姑娘过来伺侯您吧?”顺福一听,立刻打了鸡血一样振奋起了精神,双眼放光的样子让慕容烈的眉拧得更紧。
“你这奴才,什么意思?”慕容烈把茶碗一丢,盯住了顺福。
“奴才、奴才……”顺福连忙勾下头……奴才认为有了小五姑娘,他就能去好好睡一觉了,慕容烈为国操劳,不睡觉,可是他好想睡!
不过顺福是不敢说这个的,只打着哈哈说道:“奴才觉得小五姑娘聪明伶俐,善解人意,能让皇上舒心,是皇上的解语花。”
“是不是解语花朕倒不知道,喇叭花倒是,这么爱哭,倒像是朕虐待她了一样。”他收回了视线,拿起了笔,在地图上某处轻轻落下了一个圈。
他要处理国事,顺福不敢再插科打浑,退出到了一边,安静地伺侯着,站了好一会儿,又觉得这皇帝的话里透着古怪……到底哪里不对劲?
夜深了,好困……顺福瞧了一眼慕容烈,见他埋头看折子,又觉得这当皇帝真不容易,起码他不用废脑子想事,起码不必担心天下百姓,自个儿管好了自个儿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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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嫔晋升为贤妃,搬进紫霞宫,食三品俸禄。又因为抚养晴晴公主,皇上赐了百匹云锦绫罗,黄金千两。
紫霞宫中,一大早就人声鼎沸,各宫主子都前来祝贺,一见面都齐贺她为叶贤妃,本已许久未沾甘露的叶嫔今儿更是容光焕发,粉脸桃腮,显得格外美艳。
颜千夏特想混进去,看看小晴晴,可是她非妃非嫔,又没旨意,根本没资格进去。在院外转悠了一会儿,趁着又有嫔妃前来道贺,低下头就混进了侍女的队伍里,跟着她们进了紫霞宫。
“西梓宫倩嫔、越嫔,桂美人恭贺叶贤妃。”众侍女举高手里的金盘,上面各色珠宝礼物,耀得人眼花缭乱的。
“赏。”里边有侍女的娇声传来,紧接着,紫霞宫中的侍女便接过了金盘,又打赏这些侍女银钱,颜千夏也索性伸了手,接了碎银子,道了谢退开来。
抬眼看院中,莺红柳绿的女子们,都围在殿中,叶贤妃亲自抱着小公主,和大家说说笑笑。她实在是个很爽朗的女人,隔这么远都能听到她的清脆笑声。
“呀,你们看,小公主笑了,真好看,真可爱。”
当然,这是她的闺女!颜千夏进不去,只伸长脖子往里面看,尖着耳朵听里面的声音,听着叶贤妃的笑声,心里也舒服不少。
“小晴晴,小公主,小可怜,平常想看你也看不着,从今儿起你是我的啦,要乖乖地长胖哦。”叶贤妃又笑着说了句,“等以后娘生了小王子,就来保护你。”
颜千夏眯了眯眼睛,按这种发展趋势,她和慕容烈还真有可能生个小王子。叶贤妃的父亲和兄长全是军中猛将,去年她父亲犯了军规,慕容烈狠打了一百仗,侥幸活下命来,却又赏了叶贤妃的几兄长良田,以示恩德。
“咦,你是帝宫的侍女?”有个宫女终于发现了颜千夏衣裳颜色的特别,除了帝宫高品阶的侍女,宫中只有皇贵妃可穿这样亮的鹅黄色。
颜千夏连忙低头,小声说道:“奉皇上旨意,来看看小公主。”
“哦?”宫女一听,连忙大步往大殿中走去,“娘娘,皇上派人来看小公主。”
颜千夏这是矫诏,可是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众人都向颜千夏看了过来,叶贤妃上下打量着她,拧了拧眉道:“怎么派个宫女过来?顺福公公呢?”
“公公很忙。”颜千夏抬头,视线直接落在了小晴晴的身上,此刻小家伙正站在叶贤妃的腿上,朝她看着。
比她第一次看到她要胖了一些,小家伙一下就感觉到了颜千夏,立刻向她伸出了手,在叶贤妃的腿上不停地跳着蹦着。
“娘……”小家伙的红嘟嘟的嘴巴咧着,突然就叫了一声。
是她听错了么?还是小家伙会叫人了?颜千夏大步就过去了,把小公主抱到了怀里,笑眯眯地用额头在她的小脸上蹭了几下。这举动太突然,叶贤妃还没回过神来,怀里就空了,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却没发怒。
“大胆。”周围的人立刻大声斥责,“你虽是帝宫中人,也只是小小奴婢,怎敢这样对小公主?”
“你不是小五姑娘吗?”叶贤妃摆了摆手,一脸大方,今儿也应该大方一些,得当着这个“贤”字。
“奴婢知罪,奴婢确是小五。”颜千夏把小晴晴还到叶嫔手中,退了两步,恭敬地答道。
“那天你跳舞的时候,本宫只是惊艳你的舞蹈。”叶贤妃眨了眨眼睛,站了起来,一抱着小晴晴,一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今天这么近来看,果然美丽,难怪皇上爱不释手,巴巴地派人了你过来看望小公主。”
“奴婢不敢。”颜千夏正说话呢,小晴晴一双肉乎乎的小手又往她的脖子上抱过来了,非常亲昵,非常自然地,又唤了一声,娘……
虽然还有些含糊,可是叶贤妃和颜千夏都听清了,叶贤妃掐着她下巴的手用了用力,柳眉微拧了一下,这才松开了她,抱着小晴晴回到主座上,一手轻抚着小晴晴,视线却盯紧了颜千夏,一脸冷若冰霜地说道:
“小五姑娘,你也看到了,请回吧,禀告皇上,本宫不是那等心肠恶毒之人,要对一个奶娃娃怎么样,人在做天在看,为人做事要对得起良心,否则上神一定会惩罚她的。”
颜千夏和她之前有过交恶,她记恨在心颜千夏不意外,不过只要她能在这时候替她照顾小晴晴,善待小晴晴,颜千夏便感恩在心。
她认真地向叶贤妃行了个礼,快步走出去,人还未迈出门槛,就听到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端贵妃到底从哪里找了这么个狐狸精来的?贤妃娘娘,皇上对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若说宠,至今还未封个一妃半嫔,若说不宠,他又一直把小五安排在帝宫。”
“皇上的心思谁能猜得出,本宫反正是不能的,妹妹回去自个儿猜。”叶贤妃突然就发脾气了,颜千夏立刻加大了步子,飞快地走了出去。
帝宫今儿难得的也很热闹。
顺福指挥着人在清理一些乐器,有各式的笛子,玉的,竹的,还有箫和三把古琴。那古琴特别漂亮,有一把上面刻着祥云花纹,一看就是好东西。颜千夏看东方不败和六指琴魔的时候,林青霞面前就搁着这么把琴,弹起来特潇洒。
“小五姑娘回来啦。”顺福抬眼看了她一眼,继续拿着柔软的锦帕擦古琴。
“谁的?”颜千夏走过去,伸了手指好奇地摸着古琴。
“小心些,别碰坏了,这是太妃的东西。”顺福连忙拦住了颜千夏的手,就像她会搞破坏一样。
“哎,顺福,你怎么这样?摸一下也不行呀?”
“摸一下也不行!这可是宝贝!”顺福摇头。
“你还知道什么是宝贝呀?”颜千夏瞪了他一眼,偏偏伸了手去勾古琴上的弦。
“哎哟喂,小祖宗,你饶了奴才吧,碰坏喽奴才可惨了。”
“哼。”颜千夏扭腰就看向其他的东西,一眼就瞧到了一个好玩艺儿,喇叭!
“哟,喇叭!你们这里也吹喇叭呀。”她笑着抓起来,举到眼前看。
“这叫音壶。”顺福拧了拧眉,纠正她的说法。
此时慕容烈正坐在殿中品茶,上午见过了千机,才回来坐下,让顺福把母妃的东西清理一下,快到她的忌日了。听到外面的声音,就往窗口走去,还没走到呢,就听到了颜千夏的声音。
“就是喇叭嘛,我给你吹,你看着!”
【172】皇上,我给你吹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