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她们一直保持现状?”
“就是这样,反正也不擅长,既然做不好,干脆不要做就是了。”岩桥慎一说。
山内建一哭笑不得,“这听上去,未免有些草率了。”
“正相反,要保持这个‘不要做’的现状,还要让人觉得那是‘美’的,是件要求很高的事。说是为了偷懒才要保持现状,但实际上,反而增加了难度才对。”
岩桥慎一把山内建一的胃口吊得差不多,这才为八音盒上紧发条,让没有感情的小女孩继续在音乐声中跳起了舞。
先被他勾起好奇心,又在他的指引下转而去说其他的话题,等到绕了一大圈,再回到最初,山内建一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不是正被岩桥慎一牵着鼻子走吗?
这人肯定是故意的……
但是,绕了这一圈,注意力已经被吸引,胃口也被吊足了,事到如今,既然一开始就失去了掌握节奏的机会,现在也只好接着听他说什么。
“看八音盒的话,镜面就是个舞台。”岩桥慎一说。
两个大男人坐在咖啡馆里,一齐盯着面前的八音盒看,这画面也挺有意思的。
“八音盒里的女孩子,为每一个看到了八音盒、把八音盒买到手的人跳舞。但实际上,她也并不是为了谁跳舞,也并不在乎是为谁跳舞。”
“也就是说,这是不为任何人而跳的舞。”岩桥慎一指出重点。
山内建一苦笑一下,“八音盒里的女孩子本来就没有感情,也不会为了谁而跳舞吧。”
“那么,不为了谁而跳舞的偶像呢?”岩桥慎一不在意山内建一的反应。
“不为了谁而跳?”
“不为了谁而跳舞,但是,又为了所有人跳舞,我想要制作的,就是这样一支组合。”岩桥慎一引导着山内建一,“一支不献媚的、如梦似幻的、似乎和真实世界无关的组合。”
“……”这种想法也太不可思议了。
明星从云端跌落,明星平民化的时代,要制造那种和真实世界无关的感觉,就变得异常困难。
像是那些奇奇怪怪的设定就不能再继续编造,现在要是再跟某些偶像似的,号称什么“自己放的屁是玫瑰色的”,只能笑掉观众大牙,被人怀疑是从哪家疯人院跑出来的妄想狂。
所以,要如何让观众感受到那种“如梦似幻”,就需要使用其他的方式。
有时候,也用不着声称自己是南国来的小公举,也用不着在访谈里大谈特谈自己会放玫瑰色的屁,什么都不用说,也能够让观众产生那种不真实感。
让她们站上舞台,像八音盒里的女孩子那样的跳舞,微笑也好,WINK也好,那些服务观众的东西一概不做,用不着自我宣传我们是从八音盒里走出来的女孩子,只要在舞台上,以那种不为了谁,但是又为了所有人的感觉来跳舞,那么,那种感觉自然而然就出现了。
“铃木桑和相田桑,缺乏某种鲜明的特色,虽然很可爱,但是却记忆点不足,所以,用‘普通’来形容不算过分。也是因为这种普通,让她们各自不能作为单人来活动。”
“但是,这样的普通,反过来想的话,又能够像是服装目录里的模特那样,让观众比起关注模特的脸,更加关注衣服在身上的效果——换到这里来,就是更关注她们的表演。”
没有颜色的铃木早智子和相田翔子,正适合为她们涂上这样梦幻的颜色。如果是个人色彩强烈的女孩子,就无法在八音盒里跳舞。
岩桥慎一的话,让山内建一听得一愣一愣的。
铃木早智子和相田翔子缺乏特色,这是事务所和唱片公司内部也认识到的问题,因而,自出道前刚组队的时候,就想办法发掘她们身上的特点,包括两个女孩子的兴趣爱好都考虑进去,甚至还想培养她们一两样特长,只希望能够找到与众不同的特别之处。
艺能界最可怕的不是没有实力,而是没有特色。
样样都好无缺陷的明星,除非好到了那种所向披靡的程度,否则就容易被遗忘,何况是各方面都中规中矩,均衡到让人没话说的这两个女孩子呢。
结果,到了岩桥慎一这里,他想出来的解决方式,不是发现她们的特色,而是直接抹杀掉两个女孩子在舞台上的个性?
也未免太不按常理出牌了。但是,明明是听上去荒唐而又不切实际的提议,却又微妙的有那么点可以一试的可能性。
没有特色的两个女孩子,那么,反过来想的话,无特色不也就是特色?
没有表情,僵硬的舞蹈,这些都是和对传统的偶像完全相反的要求,如果她们这么做了,岂不是如今业界的独一份?
山内建一正在考虑其中的可行性,又听到岩桥慎一开口了。
“不过,这样一来,要完成这种如梦似幻,还差一个重要的环节。”岩桥慎一不保留的说着自己的想法,“就是贵事务所和唱片公司的配合。”
“哦?”
“在包装上面,为她们准备华丽的服装,要异常华丽,像是欧式八音盒里穿着宫廷风礼服跳舞的女孩子,华丽到跟平民、跟现实、跟普通人无关。”
从舞台风格再到服装打扮,一切的一切,都让她们看上去有别于传统的对偶像的印象,不用刻意去说“我们是八音盒里走出来的女孩子”,要让观众自发产生这种印象。
“唔。”山内建一鼓起嘴巴,没有说话。
本来组成Wink,是有那么一点想要吃快餐的意思,要是按照岩桥慎一的提议,首先,现在对Wink的制作费,就要先增加好大一截,这样一来,就不是随便就能决定的事了。
岩桥慎一也心中有数,没指望山内建一能对他即刻有什么表态。
歌手的路线制定,要参考事务所和唱片公司,综合多方意见,不是一个负责的经纪人就能拍板决定了的。他虽然被私下委托,但是,现在也只是出主意的阶段。
至于采纳还是不采纳,那是要在之后由山内建一带回去进行商讨的事。等到采纳了、正式邀请他加入制作的阵容当中,这才算是真正参与进来了。
假如事务所和唱片公司那边觉得不合理,这个计划不能成行,也就到此为止。
现在的他,就像是个刚刚投完稿的小作者,要等着编辑部初审二审,假如一路顺风,再被送去给主编终审,然后才能确定下一期的杂志上面有没有他的版面和姓名。
而在那之前,可做的就只有等待而已。
好就好在,没有写完一个稿投出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发表就什么也不做,在那里干等一两个月等结果的作者。一个稿投出去,不会妨碍他再准备新的稿投给别家,只要别一稿多投就行。
因而,将自己的想法反馈给山内建一,两人分手以后,山内建一要如何消化、如何把这些想法传达给事务所和唱片公司,这是他那边的事。
至于岩桥慎一自己,接着去忙他自己的事,不去想投出去的这个稿,最后能不能让他恰到制作费。
星期三,DREAMS COME TRUE的出道单曲《好开心!好快乐!好喜欢!》,经过了几天的铺货,关东关西和东海的唱片店,都出现了乐队的这张单曲。
有乐队天国冠军的名气加成,本就比一般的新人更加受人注目,又有CBS索尼大手笔的宣传,和关系密切的唱片店达成协定,在店里张挂乐队的宣传海报。
除此之外,等到周六的乐队天国播出的时候,主持人三宅裕司还会在电视节目里,对乐队的出道进度向观众做出汇报。收视率超过20%的节目,这样的一句话是个大型的曝光。
在这之外,因为这首歌曲那种欢乐的调子,尤其适合在商店街之类的地方进行放送,所以,CBS索尼的人特别联系有线放送协会,向协会推销自己的曲子。
有线放送协会会跟商店街的店铺签订契约,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契约店铺,之后,这些店铺在店里播放歌曲作为BGM,就会加入协会的榜单统计范围之内。
如果没有这种契约的存在,穷乡僻壤不在有线放送协会的统计名单里的小店要放什么歌,谁又会知道?总不能挨家挨户蹲在那里等着听他们放什么歌吧?又不是NHK的收费员。
而去和有线放送协会推销自己的曲子,再通过有线放送协会,把自己的曲子推销给契约店铺——虽然用不用还两说,这是属于现在这个时代的一种推销手法。
现在不是那种歌手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能被人得知的时代,只能通过这样那样的手法来扩大影响力和知名度。
考虑乐队的销量和销售走势,这是唱片公司和事务所的事,当然,身为制作人之一的岩桥慎一也得时刻关注。
但是,作为乐队本身来说,眼下主要做的,是为了接下来的巡回演出进行彩排,在出道专辑发行的同时,开启全国各地到处跑的宣传之路。
哪怕是在学校礼堂规模的地方演出,既然正式出道了,也就跟在地下时期不一样,就连他们这支刚出道的乐队,CBS索尼也给配备了演出的支援乐手,在彩排阶段,同时也是和支援乐手们之间进行磨合的阶段。
……
中森明菜前天就在大坂的电视台参加节目录制,一连在大坂出了两天外景,直到下午两点四十分,才乘上返程的新干线。
等到了东京站,坐上等在那里的事务所的车子里的时候,六月份渐渐变长了的白天,正值日落时分。
“这一次的工作到此就结束了。”大本确认着手里的行程本,“不过,明天还要出外景,清早四点就要去接你,总之,请好好休息。”
中森明菜“嗯”了一声,心不在焉。踢掉鞋子,两手抱膝,脚踩着座椅边缘,像只蜷成一团的小猫。
连着出两天外景,工作量不可谓不大,这副样子看在大本眼里见怪不怪。
“接下来送你回家,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大本问她。
结果,中森明菜说:“先回一趟事务所,行吗?”
“回事务所?”大本得到这么个回答,一怔,随即恢复如常,露出个猜到她要做什么的表情。不过,什么也没说。
车子始动,向着研音事务所本社开去。
五月里,把写给岩桥慎一的信寄出去以后,中森明菜迟迟没有收到回信。
前不久,她在《THE BEST TEN》和森高千里共演,和岩桥慎一制作的新人同台演出,中森明菜忍不住去想关于信的事,想象岩桥慎一身为制作人,会不会看自己制作的歌手的演出。
这样的联想,让她在演出的时候,忽然之间有了一种奇妙的错觉,似乎面对着摄像机为电视机前的大众演出的同时,也是在为岩桥慎一演出。
您如何看待?她不知不觉,在演出当中,注入了这样的问题。
回了事务所,负责收信的工作人员,把整理出来的这段时间的粉丝来信装进纸箱里,除此之外,还交付了通过另外那个业内人士和关系者邮寄时使用的地址寄来的信。
其实,标出了工作信函的信件,都要经事务所的手,所以,真正送到她手里的,大部分都是所谓的私人信件了。
不过,中森明菜不是那种交游广阔的人,联系频繁的朋友,也不会把信寄到事务所,所以到头来,会让她在收信之前,就先考虑到也许会寄过来的信,就只有岩桥慎一的而已。
“辛苦了~”
中森明菜向工作人员道谢。拿过那几封私人信件,一眼就看到岩桥慎一寄过来的。见到信封上的字,心中油然而生一阵淡淡的亲切,还有得到了回应的舒心。
WWW⊙T Tκan⊙C○ 大本经纪人替她把那一箱粉丝来信送上车。
“不去吃点东西吗?”大本问她。
中森明菜摇头,“想回去自己做一点。家里的厨房再不用,就要长毛了。”
“真可怕。”大本吐槽了一句,没再多说话。
但这也的确是事实,潮湿的季节,铺榻榻米的家庭,说不定榻榻米底下连蘑菇也长得出来。
大本替她把粉丝的信搬上楼,放在玄关,“那么,请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