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阿奴还说,其实她是真心喜欢你的,一夜夫妻百日恩,希望以后再见,你不要认不出她。”伊人又道。
贺兰雪微微一哂,郁闷道:“谁跟她夫妻来着砦”
伊人说完后,自动掠过这个话题,也不去追究。
“令牌我已经给另一个人了,可是阿雪,会发生什么事呢”伊人低头琢磨着。
局面太乱,她有点想不通,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去想。
她想多一点,贺兰雪就能安全一点。
“无论发生任何事,只要有我在,你就什么都不用担心。”贺兰雪还以为伊人自个儿在担惊受怕,不由得低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就算不小心把你丢了,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的。所以,现在安安心心去睡吧,恩”
“恩。”伊人并不辩解,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早点睡吧。”贺兰雪吻了吻她的额头,让她躺到床上去,顺便把被子盖好。
贺兰雪犹豫了一会,未想到阿奴会这么知难而退,他本想虚与委蛇一段时日,套点消息,她走得洒脱及时,贺兰雪反而觉得不妥了鳏。
还是去她住的地方看一看吧,也许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贺兰雪想着,走出房去,在门口又看了一眼乖乖躺在床上的伊人,微微一笑,然后轻轻地合上房门。
天色已暗。
外面明月高悬,清辉遍洒。
贺兰雪站在了阿奴原先住的地方,正打算推门而入,透过窗户,他突然看到里面有一个人影,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子,正倚桌而坐,姿态闲逸倦懒,单只看侧影,便有一种让人心动神移的魅力。
他不由得生出警觉之心,正打算躲入旁边的阴影里,哪知里面的人堪堪转过头来。
月光很亮,屋里没有点灯,可是足够看清两人的脸。
贺兰雪容似月光,而那女子的脸,则比月光更朦胧,更悠远,是梦里美而模糊的画像,是童年时遥远而快乐的记忆。
她冲他微微一笑,然后轻声道:“阿奴怕相公以后会认不出妾身,特用真面目与相公一会。希望相公不要忘记阿奴了。”
话音一落,阿奴已经从窗户里跃出,月光凄迷,白衣翩跹,她的姿态优美脱俗,贺兰雪也不禁痴了痴,待再回神时,阿奴已经不见。
他苦笑一声,也没太往心里去,只是漫漫地感叹了一句仙媚派果然是名不虚传,然后,他转身回去找伊人。
贺兰雪走后,便有一个黑影悄悄地潜了进来,来人看了看床上,见只有伊人,当即放松警惕,本只想在桌上随便翻一翻便离开。
哪知小白甚为警觉,一听到响动,便竖起耳朵,翘首朝黑影的方向望过来。
那人还未出去,小白已经一跃而起,朝那人扑了过去。
黑影猝不及防,低呼一声,已经被小白咬个正着,他立觉手臂一麻,便知这只小貂身有奇毒,他出手如电,一把拍在了小貂身上,然后跃身过去,拎起伊人的衣服。
想拿解药,当然要找它的主人了。
伊人早已在他低呼时惊醒,刚要出声,便被那人封住了哑穴。
伊人蹦跶了几下,脚踢到了桌子。
只是易剑已被贺兰雪严重警告过:凡是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都必须远远避开
易剑不在。
至于其他守卫,阿奴进来的时候,顺手已将他们迷晕了。万料不及,就在这个关头,居然会有人进来对伊人不利。
没有人进来救她。
那人一掌劈在她的后颈上,伊人眼前一黑,不再挣扎。
确认阿奴确确实实走了之后,贺兰雪也不想继续在外面耽搁。
还是回去抱着伊人睡觉觉吧。
阿奴终于走了,易剑也被他打发了出去,今晚,他可以和伊人两个,悄悄地做一些羞羞的事情
贺兰雪满脑子不纯洁的念头,脚步也不由得轻快了起来。
回到原来的房间,贺兰雪在门口顿了顿:门依旧虚掩着,屋里很安静,伊人大概已经睡着了吧。
想到伊人此刻可能有的姿势,或像无尾熊一样抱着被子,或者像小虾米一样蜷缩着,也或者像小狗一样
扒拉着这种种姿态,都让贺兰雪觉得心中安稳。
他的脸上不知不觉浮现出笑容来,最近总是这样,无论任何时候,只要想到伊人,就会微笑,然而大多数时候,他自己都不察觉。
易剑倒是为此腹诽了不少。
门缓缓推开。
月光一洒而入。
贺兰雪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屋中间的桌子翻到在地,而床上空无一人。
只剩下小白,蹲在床边的椅子上,白色的皮毛上染满了血迹,抖抖索索,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伊人缓缓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冰冷的小屋里,目之所及,都是灰色脱漆的墙壁。
她略略动了动,发现自己好端端的,没有被绑,也没有点穴,她坐起来,重新将四周的情况打量了一番:小屋的面积不大,空气里有一种就久未住人的潮湿,带着霉味。
伊人嗅了嗅,鼻子发痒,忍不住啊嚏一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听到响动,正对着伊人的那个小而低矮的铁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伊人定睛望去,继而欢欣起来,“十一”
进来的人,正是一直没有消息的十一。
自从上次十一被武爷拆穿后,十一便再也没有联系过伊人,连黄阿牛也不再效忠贺兰雪,消失得无踪无迹。
她现在突然出现,伊人在惊诧之余,却也安下心来。
至少,十一还没事。
十一的表情却很凝重,根本没有以前的欢喜,秀气的脸沉沉的,眼神近乎阴鸷了。
她一走进来,便噗通一下跪到伊人的面前。
伊人本坐在屋里唯一的木板床上,见状赶紧往旁边避让了一下,差点从床上滑了下来。
十一也不管她,只是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伊人。
十一的额头上,因为用力过猛,出现了明显的红印。
“十一,你怎么了”伊人怔怔地问。
“小姐,我知道十一没资格请求你原谅,十一还欠着你的情,可是小姐,你把解药给我吧,求求你,把解药给我吧,小姐。”十一盈盈地看着她,眼中满是乞求。
伊人被弄糊涂了,挠了挠头,困惑问:“什么解药”
“那只小貂,那只小貂,是有剧毒的。”十一有点痴傻地呢喃道:“它咬了我的相公,小姐,你当是可怜我,把解药给我,救救我相公,好吗”
伊人这才恍然,却不得不歉意道:“我不知道小白是有毒的,我也不知道它的解药是什么昨晚那个人,是你相公”
原来昨天夜闯落凤山庄的人,竟是黄阿牛。
“小姐,你是不是在怪我。”十一跪行了一步,手抓起伊人的膝盖,盯着她问。
伊人摇摇头,坦诚道:“没有。”
虽然失望,也很难过,可是,她不想怪十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准则与选择,那不过是十一的选择而已。
“既然没有怪十一,小姐为什么不肯将解药交出来。”十一问。
“我没有。”
“小姐,你一定是怪我了。”
“不是,我真的没有解药。”伊人很无语,这年头,为什么真话反而那么难以取信呢
十一看了她半晌,目光呆滞,没有丝毫情绪。
伊人在这样的凝视下,几乎有点心底发毛了。
她正打算宽慰十一,十一却站了起来,十一本不高,但伊人是坐在床上的,站在床边的十一,自上而下,便有了一种凌厉的威慑力。
她冷冷地望着伊人,那是伊人从未见过的眼神,那么冰冷。
“既然小姐执意不肯成全十一,也怪不得十一了。小姐,这辈子就当十一欠着小姐的,下辈子,十一再给小姐做丫鬟,给小姐还债。”十一的声音,一如眼神,那么冰冷彻骨。
伊人几乎要打寒战了。
看来,十一是不肯相信她没有解药了。
大概,是要用强吧。
伊人正思忖着,十一已经退后了一步,她扬手拍了两拍。
拍手的十一有种领袖的风范,伊人想起很久以前十一对她说的话,“我啊,是宁头,不做凤尾的”。
面前穿着翠色长筒裙、云鬓高耸,面色若霜的女子,不再是伊人印象中的小丫头。
时光是刀,雕刻一切,从此面目全非。
“我曾经那么信你,为什么你不信我”末了,伊人只吐出了一句毫无力度的话。
伊人很遗憾,又觉得很难过。如果对面的人是其它的任何人,都不如十一让她觉得难过。
她那么信她,在这异世里,十一是她的第一个真正的亲人
。
某些方面上,伊人把十一看得比所有人都重。
“小姐,十一不再是以前单纯的小丫头了,你那次放过我后,我想了很久,不是我不懂得感恩,而是当好人太累,不如随心。你的小貂咬了我相公,我不能没有相公,而小姐你也不可能没有解药。若无解药,你又怎么会养一个这么危险的动物在身边小姐,我知道你怕苦怕累,我们主仆一场,我也不想小姐难受。你还是给了我吧。”十一还在做最后一次尝试,只是神色倨傲,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伊人吐了口气,叹息道:“我真的没有。”
其实小白哪里算是危险动物呢它那么通灵性,若非黄阿牛进去的时候就心怀不轨、身上有杀气,又哪里会招惹到小白
说动物危险的人,真该反省反省自身才对。
十一神色一凛,轻声道了一句,“小姐,对不住了。”然后,她往门的方向退去。
而随着刚才的拍掌,早有几人从小门里挤了进来,每人手中都拎着刑具,有铁链,有鞭子,有竹签,更有一碗不知道什么黑不溜秋的药水。
伊人看着看着,无端端地想起辣椒水。
她可经不起严刑拷打。
见十一就要走出去,伊人连忙叫住她,很诚恳很诚恳地说:“我没有知而不报,也不是成心要骗你什么,然而我实在没有的东西,无论怎么做,都是变不出来的。你不用等我的消息了,还是赶紧找大夫给你的相公医治吧。”
十一的目光闪了闪,重新变得冷硬起来。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在刑具真的加到伊人身上之前,她其实没有什么真实感,或者,潜意识里总觉得,这就是十一与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原本那么亲密的两个人,怎么会忍心这样伤害她呢
从前看书的时候,她只是单纯的崇敬那些忍受毒刑拷打的义士,如今,伊人不仅仅是崇敬了,她崇拜他们
她觉得他们太伟大了,譬如那竹签,真的插进指甲里是什么感觉
没有被插过的人,绝对想象不出来。
现在,伊人可以很骄傲地说: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什么滋味呢
反正伊人后来哭得岔气了,前面的自然是疼了,中间的也是疼了,后面的,不知道晕了。
伊人疼得直接嚷嚷着,“我什么都招。”
如果放在战时,她一定一定,是做汉-奸的胚子。
然后,行刑的人停下来,黑着脸问:“你肯把我们帮主的解药交出来了”
“可我真的没有好好,停停,我有我有。”伊人那个委屈啊,那个憋闷啊,不知道是不是上帝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看你丫的还不说谎。
“在哪里”
“还没研制出来。”伊人本想胡乱绉一个答案,可怎么想,都想不到能过关的答案,最终还是选择了说实话。
她倒是想供出康老头,可是见他们的处事方式,万一康老头也没有,岂非害了他
所以,在对方询问小貂的来历时,伊人选择了闭口不提。
于是,那群已经累了的人以为伊人在调侃他们。
于是,又一轮刑讯开始了。
伊人又哭了起来。
她不是英雄好汉,而且最怕疼,除了哭,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的事情可做了。
索性,就扯着嗓子哭,哭得嗓子都哑了,神思恍惚的,伊人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加在自己身上的鞭子也好,烙印也好,疼就疼啊,也就疼得没啥感觉了。
再后来,伊人被他们弄醒后,只觉得困倦异常,完全没有疼痛的感觉,全身每个毛孔,无一不累,全部张开,醉醺醺地呼吸着。
朦朦胧胧中,她看见有人捧着那晚药,缓缓地走向她
贺兰雪疯了一般找伊人,可是找遍了山庄的所有角落,都没有伊人的踪迹。
又一批派出的守卫回来了,仍然是没消息,贺兰雪伸手抓起几案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天一阁是废物吗”他敛眸低问,声音不高,却让跪在下面的人打了一个寒噤。
站在贺兰雪身后的
易剑也是第一次见贺兰雪发这样大的火,他偷眼望去:王爷神色凝肃,并没有乱分寸,可是这样的沉静,才是最可怕的。
本是三月花开,却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王爷,急也没用,不如我们分析一下,会是谁对王妃感兴趣。”半夜被贺兰雪从床上拽起来的凤九在一旁心平气和地说到。
“这就是你们落凤山庄的守卫”贺兰雪气急,突然把火气转到了凤九身上。
凤九懒得理他,只是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王爷难道忘了,落凤山庄只是一个普通的山庄,并无机关陷阱,铜墙铁壁。”
贺兰雪重重地哼了声,扭过头去。
凤九见状,微微一哂。
“伊人对别人来说,是没有多大用处的,掳走她的人,只怕会用来威胁王爷。王爷稍安勿躁,静等消息好了。”顿了顿,凤九以怨报德,小心地宽慰道。
贺兰雪也不乱发脾气了,他沉默了一会,然后低低地回答:“可是小白咬伤了那人,我怕我怕那人会迁怒之下,伤了”说到最后,贺兰雪几乎哽咽,竟有点说不下去了。
就在刚刚,就在伊人出事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放心,只要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伊人,我会保护你的。”
那些承诺犹在耳畔,伊人已经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贺兰雪觉得自己真他妈混蛋。
“王爷刚才说小白受伤了,可看得出是什么手法打伤的”凤九心中一动,问。
贺兰雪摇头道:“我已经查看了,那人很谨慎,即便是紧要关头,也没有使出本门手法,只是用寻常的招式。只是功力厚一些。”
贺兰雪虽然着急,却很细心地查看了全部的细节。
但,一无所获
“他可以直接找到客房,而我府中并没有被盘问或者失踪的人员,可见那人之前一定来过落凤山庄,王爷可想得起是谁吗”凤九又提醒了一句。
贺兰雪脑子很乱,来过山庄的人并不在少数,一时间,实在想不起会是谁,只觉人人都有可疑,可是,人人都没有必要。
正在慌乱之际,贺兰雪突然抬起头,轻声说到:“是阿奴。”
“恩”
“是仙媚派的阿奴,是炎寒。一定是他们,炎寒终于下手了,当初我把伊人从他身边骗来,他又将她掳走”贺兰雪越想越像,只恨不得马上到炎国去,又恨不得马上抓住阿奴问清楚。
凤九沉思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起哪里出了纰漏。
贺兰雪绝对是行动派,他已经起身,严声命令道:“传令下去,找出仙媚派的首领阿奴”
“相公可是要找我”随着一阵娇笑,屋外一个无比温柔的声音,轻轻浅浅地问道。
易剑一脸警觉,正打算冲出去,贺兰雪却按住他,匆匆嘱咐了一句:“你们都呆在原地。”然后大步朝外面走去。
外面清辉未散。
月色下,那个惊呼一瞥的脱俗身影,坐在门前的树垭之上,薄薄的衣衫在夜风里晃晃悠悠,好像随时都要羽化成仙一般。
贺兰雪已经顾不得惊艳,更加不想怜香惜玉,他盯着树上的人影,沉声问:“伊人在哪里”
“我刚好看见了是谁带走了姐姐,可是相公你这样凶凶地问奴家,奴家一受惊吓,自然什么都忘了,哪里还记得。”树上的人轻轻一笑,柔柔弱弱的回答道。
“难道不是你”贺兰雪凤眸一眯,一脸狐疑。
“相公这样怀疑人家,多让人伤心啊。”阿奴拍了怕胸口,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然后容色一正,摇头道:“不是我,更不是主上。”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贺兰雪不屈不饶,几乎有点咄咄逼人了。
阿奴泫然欲滴地看着他,娇滴滴道:“相公就算再相逼,奴家也不会把那人是谁告诉相公的。”
“为什么,因为你们是一伙的”贺兰雪继续激将。
“不是,因为这英雄救美的事情,奴家觉得,还是主上做比较合适。”阿奴笑眯眯道:“所以,在主上将姐姐带走之前,我是不会透露他的名字的。”
阿奴确实看见了伊人被人黄阿牛带走的一幕,她一路跟踪,本来想直接救了她算了,可是对方人多势众的,再加上,这确实是主上出面的最好机会。略微犹豫之下,也就放下了。 шωш•тт κan•C 〇
伊人这种懒人,别人抓来,顶多就是用来要挟贺兰雪,应该不会对她不利。
阿奴也没多想,直接将这件事禀告给了炎寒,现在,就等着主上莅临了。
贺兰雪听着气急,可是知道炎寒会去救伊人,还是略略放下一点心来。
只是,为什么是炎寒去英雄救美
“你”贺兰雪正打算抗议,阿奴已经从树梢上轻轻巧巧地跃了下来。笑盈盈地落在他面前:“相公,你有阿奴一个人还不够吗要不,就把姐姐让给主上吧。”
“伊人又不是物品,能这样口头相让吗”阿奴的说辞让贺兰雪很无语,“倘若真的是炎寒救走了伊人,我会很感激他,也会亲自去炎国将伊人接回来。按照规矩,他可以从我这边拿到一份与伊人等价的谢礼,伊人对我而言是无价的,所以,他可以随意开口。”
反正还未掌权,贺兰雪也不怕割让国土什么的,也不至于重蹈裴若尘的覆辙。
“你觉得阿奴比不上姐姐难道我还不够美”阿奴盯着贺兰雪,很认真地问。
眼波流转,盈然生辉。
“你很美,可是没有可比性。”贺兰雪看了阿奴一眼,在惊叹之余,还是极坦诚地说:“我从未把伊人跟别人比较过。她也不是别人。”
阿奴愣了愣,月光般的脸莫名地黯了黯,她轻声道:“可对主上来说,姐姐也不是别人。”
“恩”
“王爷,你认为自己了解陛下吗”阿奴突然冷不丁地问。
“你是说炎寒”贺兰雪犹豫了一下,然后实话实说道:“不了解,我所知道的炎寒与大多数人知道的一样。炎国品学兼优的皇子,从小到大从无差错,十五岁以唯一的皇子身份立储,十六岁便与炎子昊一同上朝,以储君身份辅助朝政。炎子昊驾崩后,他顺利登基,而且一贯英明决断、冷静睿智,深得炎国上下民众与官员的爱戴。很完美的人。”顿了顿,贺兰雪又加了一句:“也是一个不让人操心的人,他父亲应该为他深感骄傲吧。”
相比之下,贺兰雪就太让人操心了,他自个儿都觉得心有戚戚。
“先皇”阿奴苦笑了一下,继而正颜轻声道:“阿奴十二岁就开始为陛下做事了,所以阿奴知道,姐姐对主上而言,比相公更重要。”
贺兰雪挑了挑眉,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后文。
阿奴轻叹一声,继续道:“陛下是炎国的唯一皇子,却并没有得到多少宠爱。先皇炎子昊钟情息夫人,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他既然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在世人面前向息夫人求爱,难道,你还指望他能对自己的妻儿多关心多体贴吗”
贺兰雪怔了怔,没有回答。
是啊,所有人都注意到故事中光辉灿烂的主角,又有谁留意到,站在主角背后,被遗忘的人们。
炎寒的母亲,一定是备受冷落的。
那炎寒呢
炎子昊对炎寒,又是什么态度
“所以,从小到大,陛下只能处处表现优异,才能让先皇注意他,才能让国民注意他,才能在息夫人的光芒下,让他,让他的母亲,有一席之地。”阿奴的目光迷离起来,仿佛在追忆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她看到了什么呢也许是寒冬里悄然练武的身影,也许是那一支支一直写秃的笔头,也许是他人前的冷静睿智,转身时的落寞与孤单。
贺兰雪略有点唏嘘,他莫名地想起了贺兰淳。
从某些意义上看,贺兰淳与炎寒是相同的,只是炎寒用更强势的方法让自己生存了下来,而不是像贺兰淳那样怨天尤人。
他让自己强悍,强悍得没有弱点,强悍得不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炎寒是炎国所有人心中的魂。
也因此,他也必须背负着这些人的寄托与魂灵,继续强势下去。
“而伊人,”阿奴望着贺兰雪,淡淡道:“伊人,是第一次让陛下露出脆弱与犹豫的人。只有在伊人面前,陛下才更像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有爱恨情仇的人。所以,伊人对主上很重要,阿奴也希望,主上能够与伊人在一起。”
阿奴极诚恳地说。
相比之下,贺兰雪处处-留-情,桃花太多,女人这东西,自然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
“难道在遇到伊人之前,炎寒就没有其它女人吗”贺兰雪将心比心地问。
炎寒的年纪与贺兰雪差不多大,这样的身世,不可能像小户人家一样守身如玉的。
在伊人之前,就没有别的女人,能让他有哪怕些许动心吗
“如果相公问的是上-床”阿奴眼波流转,忽而娇笑道:“如果我说,一直是我在伺候主上,相公可会吃醋”
贺兰雪有点吃惊,想一想,又觉释然。
仙媚派修习的武功,本来就是采阳补阴之术,最得意的,也是床-帏之事。
阿奴是仙媚派的掌门人,炎寒又是她的主上,她主动献身,并不为怪。
“可是陛下,大抵只有
我一个女人了。”阿奴自若地说:“我也不能算是女人,我只是炎子昊送给陛下的一件礼物。”
“如此厚重的礼物”贺兰雪微笑问。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虽然是一派之主,却也是炎国的子民。那时候,我还没有接掌仙媚派,朝廷突然派人来寻我,说,要将我敬献给炎国最尊敬的人。然后先皇见了我,他只吩咐了我一句“不要爱上他,也别让他爱上你。尽可能帮他助他,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取悦他,为他生为他死。”阿奴说着,有点凄凉地笑笑:“所以,我只是一件礼物。”
“你刚才说,十二岁”贺兰雪忽而想起一个细节,忍不住挑出来问。
“是啊,那时候我十二岁,陛下十五岁。”阿奴笑笑,不以为意道:“我十二岁已经是一个美人了,难道相公不信”
“信。”贺兰雪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阿奴确实是一个罕见的美人,与他从前见过的女子都不太一样。
只是,这样的女子,为什么炎寒没有爱上她呢
“那时候,陛下才十五岁,我第一次见到陛下,心里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英俊的人呢我这样说另一个男人,相公会不会吃醋啊”阿奴顿了顿,又盈盈地望着贺兰雪,娇滴滴地说:“相公莫气,陛下是陛下,相公是相公,陛下是阿奴的主人,他不是其它男人。”
他不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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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贺兰雪所说:伊人不是别人。
只是这惊人相似的话,两人都没有注意到。
“十五岁的陛下比现在瘦一些,也稍微矮一些,但是轮廓已经很清晰,特别是那双眼睛,冷冷静静地看着我。所有看我的男人,眼睛里都是冒出光,至少会有惊叹相公你初见我的时候,不也呆了呆吗。可是陛下没有,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件物体。阿奴当时就想,这个人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呢”
“是石头做的吗”贺兰雪饶有兴致地问。
“是的。”阿奴嘟嘟嘴,嗔怪道:“陛下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又冷又硬,他那天没要我,说我太小,可我虽然小,已经能吸引男人了,何况,当时他看我的时候,我还是脱光光的。他就这样把衣服往我身上一扔,淡淡说:穿起来吧。真的,别提有多伤人了。那是我第一次被人拒绝。再后来,大概多了两年,这两年我一刻不停地勾引他,有时候,他明明都有了,可就是不碰我。让我自个儿在旁边玩,如此到了我十四岁生日那天,他着人送来一份礼物,然后,附带了一句话说:今晚过来。”
“那一晚”
“是啊,那一晚我们上床了。”阿奴笑笑,笑里有种宠溺的温柔:“他什么都不懂,可是却学得很快。即便在床上,他也一刻不停地争夺主动权,一旦把握了技巧,就将主动权拿了回去,完成得一丝不苟,无可挑剔,就像他做其它事情一样。力求完美。也更像一种形式。”
贺兰雪嗯了声,他对炎寒的看法有点改变了。
如果在面对这样一个美人,朝朝暮暮的相对相处中,炎寒还能保持如此冷静与漠然,那么炎寒,一定会是一个很可怕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