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一片暗黑色的礁石,白公山地势险要,不仅仅主峰(岛)险峻巍峨,易守难攻,环绕其四周的一系列小岛和暗礁也十分凶险,除了几条固定的航线,大小船只都无法靠近主岛,任你有千军万马,到了这儿也施展不开。
一支带火的巨弩忽自少浪剑的身侧掠过,唬的他一惊,巨弩是从一处暗礁上发出的,从空中看什么也看不到。
“不好,赶紧下去。”
白小竹语含焦灼,少浪剑不敢怠慢,双膝微弓,身体下压,两人一剑便向暗礁掠去。更多的弩箭迎面而至,点点星星,晃人双眼。
他的御空之术是借力而为,是遭遇危机时不得已而为之,人与剑之间配合的并不十分默契,面对如此密集的巨弩攻击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大海啊母亲,我们来啦!”
白小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抱着少浪剑一头扎进了水中。
所幸,两个人的水性都不错,一时游出水面,问了各自平安。眼见对方的狼狈相,不觉哈哈大笑。
隐伏在暗礁上朝他们发射巨弩的武士,眼见二人落水,顿时倾力而出,四艘小舟风一般地出现在二人面前,八名武士手持弓弩、钩枪立在船头,厉声喝问来者是谁。
白小竹连忙亮出家传手势,说出家族街的切口。
一众人大惊,忙问:“竹夫人,是你吗?”
白小竹喝道:“竹你个头,睁着眼不会自己看吗?”
话音刚落,冷不丁的水皮下一股森冷的潜流袭来,挡在她正前方的一艘小船猛地竖立起来,一名水手,一名弩手,一个钩枪手一起跌入水中,不及扑腾两下便被一股神秘的吸力吸去了湖底。
事发猝然,众皆不知所措。白小竹叫声不好,挥手大叫,示意众人弃船退到近旁的暗礁上去。那些胆大的水手、武士,连忙跳入水中,向岸上游,也有胆小的吓的肝胆俱裂,失魂落魄地站着不能动弹,哭丧着脸道:“海龙怒了,我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吸走三人的正是那头丧偶又受重伤的海龙,因为被水师狙击,它不得退回湖底,虽身中多处创伤,性命却还无忧,本来它是准备逃回巢穴养伤,不想忽又闻到了仇人的气味,只因此处水浅又多暗礁,它不敢过来,便将大嘴一张,一口吸下去。
它气力已衰,不复平日的神勇,只将挡在少浪剑和白小竹正面的三人吸走,若是搁在往日,二人连同周遭的四艘小船谁也逃脱不掉。
游到礁石前,少浪剑推着白小竹爬上岸,自己的腰却被水中伸出来的一物箍住,未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将他活生生地扯入水中。
白小竹先是一愕,正要呼唤少浪剑的名字。
一支黑色触角忽自水中窜出,环住她的脖颈,向水中一拉,失去重心的白小竹一头扎入水中,顿时呛了两口冷水。脑袋又撞在了礁石上,皮破血流,她正奋力挣扎,那股强横无比的拉扯之力却突然消失了。
于是趁势向上一纵,跃出水面。
漆黑的夜空中,电光闪闪,一条人影立在空中,身躯摆动,似在舞蹈。
电光四射,气刀纵横。一股股腥臭的脓血自半空中散落,将湖水染红。
那人影的正对面是一头如小山般高大的怪兽,正舞动着两只短促有力的前爪与敌人奋战,它的敌人飘忽如鬼魅,它狠辣的抓挠全是白费力气。
一道耀眼的白光划破天际,地上众人连忙遮蔽眼睛。
白光散去,一颗巨大无朋的头颅自半空中跌落下来,重重地栽入水中,击的水花四溅。
另有如山高的身躯也正缓缓倾覆,脖颈断裂处,血喷如雨,将方圆一里之内染成了猩红的血海。
痛失爱侣的海龙,不顾一切的报复行为至此结束,它本尊也成了仇敌的剑下亡魂。
悬在空中的人缓缓降落,白小竹看的清楚,他浑身笼罩着碧幽色的光毫,他的脚下空空如也,并没有踩任何东西,他落在水面上,信步走来,如履平地。
她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担心自己看花了眼。
或者是真的看花了眼,湖面上除了荡漾的水波,哪有什么御空而来的人?
蓦然,她的双脚被什么东西抓住,拽着她拼命向水底沉去。白小竹惊慌失措,双脚没命地踢蹬起来,但听得一声闷响,有人捂着鼻子从水里冒了出来。
“干嘛踢我?”
“是你?活该!谁让你吓唬我的。”
又忙关切地问:“你的鼻子没事吧。”
少浪剑吐了两口瘀血,扶了扶鼻子,说:“鼻子没事,心却凉透了,这就是你们白家的好客之道?先放两条大水蛇来吃我,吃不成就踢我?”
白小竹当胸拍了他一掌:“什么吃你,它连我也要吃呀。唉,这两条海龙是我太祖从赤炎海带回来的,养了近百年,可你看,为了替伴侣报仇,还是什么都不顾了,这份真情
,人世间能有几个做的到。”
少浪剑道:“你别替它们难过了,多想想我吧,我把你们白家的镇岛之宝斩了,会不会吃闭门羹,会不会借口不要我这个女婿了。”
白小竹笑道:“怎么会呢,有我呢。”
正说着,礁石上亮起了几盏灯笼,一个宽厚的声音问道:“是小竹妹妹吗?”
白小竹一听大喜道:“是我,是我啊,乔杉哥哥。”
来者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浓眉大眼,仪表堂堂,目光正且温厚,却是白小竹的大姐夫乔杉。白小竹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长姐白小凤是他父亲白胜来、母亲卿如云恩人的女儿,恩人故去后,便养在家中,视若己出。
乔杉本是白家家主白世灼的门外弟子,因见他忠实可靠,就将白小凤许配给了他,乔杉无父母牵累,就留在白家做了总管,很得重用。
白小竹从无内外偏见,对姐姐、姐夫敬爱有加,夫妻俩待白小竹也十分亲密。
多日不见,白小竹十分想念二人,见了面就去拥抱,乔杉见她湿身扑来,吓的魂飞魄散,连忙向后退去,却到底慢了一步,早落入了白小竹的魔掌之中。
白小凤来的稍晚一步,也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是个没心没肺的,只是虽然如此,见别人如此肆无忌惮地抱着自己的丈夫还是心头有气,便很响亮地咳嗽了一声。
白小竹一愣,忙舍弃乔杉去抱她大姐,白小凤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推开她,喝道:“谁杀的赤焰海龙?”
少浪剑上前两步,道:“是在下错手斩了双龙,若要怪罪,只怪我一人便是。”
白小凤柳眉倒竖,哼道:“你胆子倒不小,可知擅闯白公山是死罪吗?”
白小竹道:“大姐,你弄错了,他是我请的客人,有重大机密向父亲禀报。”说罢,就在白小凤的耳边低语了几声。
乔杉则道:“这位少侠方才斩杀双龙是为了救人。而且你过来看。”他将妻子拉到一边,低语了两声,夫妻二人去向水边察看那头海龙的尸体,指指点点,说了一些悄悄话,白小凤的脸这才温润起来。
回身对少浪剑说:“既如此,你可以上岛,但需将佩剑交出。”
白小竹叫道:“大姐,这是我客人。”
白小凤哼了一声:“就算是你夫婿也不行,这是白公山的规矩。”
少浪剑忙解下神精铁剑,双手奉给乔杉,道:“上一山守一山的规矩,在下遵命便是。”白小凤方才已经听丈夫乔杉说了少浪剑斩杀海龙的经过,惊骇不已,这海龙的恐怖战力她是一清二楚的,这少年竟有这等实力怎可慢待?
“上山解剑”的确是白公山的规矩,但针对的是不怀好意的莽汉。作为守门之人,白小凤有权要求解剑也有权要求不必解剑。
她故意以此来为难少浪剑目的其实是为了试探。
来人是敌是友,心性如何,藉此可以一窥虚实。
少浪剑临阵退缩,白小凤又板着一副公事公办的臭嘴脸,让白小竹十分不服气,撅着嘴,想了想,忽然靠向乔杉,亲亲热热地问:“乔杉哥哥,多日不见,想我没有。”
шωш✿ttκǎ n✿℃O 乔杉倒想说想,又怕被爱妻误会,哪敢造次,一时憋得脸皮通红。
白小竹目的达到,嘻嘻一笑,对少浪剑说:“走吧,我带你去见我母亲。”
白公山地势险峻,大体分为内外两重,内重山上建有四十八处宅邸,按亲疏远近分配给族人居住。白小竹的父亲白胜来是白氏家长白世灼的胞弟,属于亲支近脉,住在靠近山顶的一处大宅里。
白小竹的母亲卿如云出身吴兴卿家,年轻时与白胜来行走江湖,号称“青白双侠”,声名赫赫,是个极爽快的人。
见白小竹回来,把脸拉起来,喝道:“小蹄子,你还敢回来,你这个连累爹娘的祸害,白家列祖列宗都吃你连累了。”
白小竹叫道:“娘,我在外面受尽了委屈,被人打被人骂,被人追的远遁海角天涯,好不容易回了家,你不问一声暖给我一杯茶,见面就骂,你是我亲娘吗?”
卿夫人拍案叫道:“还敢顶嘴,小凤,取家法来。”
白小凤忙求告道:“小妹自远方归来,思亲心切,误闯禁地,被海龙伏击,差点丢了性命,一时心中惶恐,故而言语无状,娘就饶恕她这一回吧。”
卿夫人喝道:“你也敢顶嘴,乔杉,咦,你不是乔杉,你又是何人?”
白小凤忙引荐道:“这位是左卫军检阅使、天启侯少浪剑,少爵爷。”
卿夫人怒道:“你是朝廷的人?来此作何,招安吗?”
白小竹道:“什么招安,他是我的……”
卿夫人喝道:“你给我闭嘴,他有嘴不会自己说吗?”
少浪剑上前一步道:“在下赵阳宗少浪剑,在朝挂一闲职,身虽在朝,心在江湖,来此是有一件要事通报。”
卿
夫人唬了一跳,一跃而起,振衣扶冠道:“你是赵阳宗的弟子,见在那位仙长座下修行?”
白小竹道:“他是洪洞老祖的关门弟子,自己修行呢。”
卿夫人又吃了一惊,忙整理了衣裙就向少浪剑下拜,少浪剑抽身避开,连声说道:“夫人万万不可。”卿夫人不管他,仍旧拜了下去,少浪剑欲伸手搀扶,又不敢,白小凤是故意傻站着,白小竹是真傻站着,倒是乔杉厚道,忙命白小凤和白小竹将卿夫人扶起,却见凶巴巴的老夫人此刻满脸堆笑,用几近讨好的语气说道:“我年青时曾在大仙姑座下衣仙长门下做过几年寄名弟子,终因资质太差入不了玄门。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虽无缘仙法,心心念念却不敢忘本。你是赵阳宗嫡传弟子,论辈分又是衣仙长的师弟,就是我的师叔了,晚辈见尊长岂有不拜之礼?”
卿夫人说的大仙姑乃是江南修真界的鼻祖,俗名因妙雪,曾拜赵盐为师,与洪洞、倒山是一辈人,她说的那位衣仙长便是兰亭衣家家长衣凤鸣的姑姑衣修漠,她是因妙雪的弟子,二十年前破境为妙,是江南修真界除因妙雪外的第二号人物。
她收徒严苛,卿夫人因资质不足,在她门下做了多年寄名弟子,却无法更进一步,只得重返俗尘,嫁做人妇。
做寄名弟子的苦楚,少浪剑是身有体会的,而且他也知道,寄名弟子下山后,便不再被视为本宗弟子,卿夫人依旧见以晚辈之礼,无非是表明其不忘师门之志,并无其他的什么约束力。
卿夫人粗中有细,这么做自然是有她的一点私心。
当初,白执恭、吴贤、雪中天、石家兄弟一干江南子弟去西域天脊山,目的不在探险,而是藉此考验选出江南世家下一代的首领人物。
白小竹去冥域完全是擅做主张的瞎胡闹,结果吴贤、雪中天和石家兄弟平安归来,白家兄妹却陷在冥域,一个被邪灵冲神,一个丧在了弱水河,后来白执恭和白小竹“死而复生”,回到中土,恰巧雪中天又离奇被害,就有传言说两个人是被邪灵冲神,成了被邪灵控制的行尸走肉。
二人为了辨明清白,进宫去揭露女学士衣巧的谎言,衣巧被逐,二人也洗清了嫌疑。但因此得罪了赵阳宗,却让江南白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万不得已之下,白家将白小竹许给方熔炼,希望借方家分担一些压力。
但方家这棵大树早已枯朽,承受不住赵阳宗的强力回击,兄妹俩一夜之间就成了欺君诳上的钦犯。
所幸,赵阳宗并不想赶尽杀绝,很快就有了皇帝大赦天下,白家兄妹终于洗白。白执恭回到凤鸣山,白小竹这家伙却仍旧滞留京城,夫妻俩正思遣人将她找回来,没想到就出事了,而且是天大的事!皇帝的亲妹妹南离公主柏妳被杀,他们的女儿白小竹竟成了头号疑凶,株连所及,不要说她夫妻承担不起,就是整个白家也担当不起。
为了避祸,白家只得弃舍家业,躲进博浪海,在孤岛上苟延残喘。
因为这个,她夫妻俩在白家几乎没有立足之地了。
白小竹和少浪剑携手归来,让卿夫人看到了希望。白小竹和少浪剑之间的事,她早就听人说过一些,这个少浪剑可不是一般人,他既是赵阳宗的嫡传弟子,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在这个什么都讲家世、背景的年头,一战而成圣骑士,二十岁不到就封了天启侯,你能说他没有背景?
若这样一个有背景、有实力的人做了自己的女婿,他们家的日子可就好过多啦。
“多谢少师叔送小女归来,我这个孩子从小娇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这次创下塌天大祸,连累了整个家族。”
少浪剑道:“杀害南离公主的是另有其人,此事容我回京后设法上达天听,为小竹和白家洗刷冤屈。”白小竹不耐烦听这些,忙道:“阿浪,你此来有什么话,就在这跟母亲说了吧。在我们家,母亲向来当大半个家,父亲只当一小半。”
挨卿夫人瞪了一眼,这才稍有收敛。
听说百浪/水师即将南下江南,卿夫人大惊失色,惊道:“日前确有此传闻,但主家的都不信,我也不大信。想那百浪距此万里之遥,水师都是大海船,江南的湖沼又怎么行驶的起那些大海船,敢问师叔这消息从何而来?”
少浪剑道:“是司夜监的一个朋友透的消息,供夫人参考。”
听到“司夜监”三个字,众皆大惊失色。司夜监的盛名,天下谁人不知?有这三个字背书,这消息难道还会有假?
“大恩大德,白家永志不忘。”
少浪剑见不得未来的丈母娘动不动就给自己下跪,忙道:“既然是一脉子弟,又何分彼此呢。白日将尽,天降永夜,我门中弟子,正当戮力同心,匡扶正道。”
卿夫人连道师叔说的是,一时吩咐白小凤夫妇引少浪剑歇息去,一面又打发人去前堂探听白世灼的消息。
白小竹也忙着要走,被卿夫人拘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