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道上正有两个人自东南向西北而行,二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个子雄壮粗豪,矮个子形容精致。二人皆身着锦衫,都是大有来头之人。
此刻粗豪汉子的肩上正扛着一个瘦小的少女,少女手脚被捆,嘴被堵,她奋力挣扎了一通,气息不畅,涨的小脸通红。她衣饰很土,皮肤糙黑,但除此之外,她实在是个很美的女子。休息了一会,她又开始挣扎,但努力仍然无果,她终于筋疲力竭,软软地瘫倒。她怨恨自己的无能,黑亮的眼眸里蓄满了泪水,泪珠一滴滴地落下去,打湿了壮汉的脊梁。
“哥,这小妞长的又瘦又小,究竟有什么好。前面就是历阳镇了,翠红院里的姑娘那可是名震江南啊!”
长相精致的矮个子虽然拥有凌厉无匹的杀手手段,却天生了一颗悲天悯人的心。
“你懂什么,这山珍海味吃多了,腻歪的慌,偶尔换换口味尝尝乡间的小野菜也是别有风味的嘛。”粗豪汉子大咧咧地笑着,见矮个子眉间拧着结,便又道:“这丫头虽然瘦小,长的却十分结实,模样也过的去,搞起来一定别有滋味。”
肩头少女闻听这话又奋力地挣扎起来,粗豪汉子一路走来,满脸是汗,他抹了把脸,甩甩手上的汗珠子,正要叉开五指在少女的臀瓣上抓上一把,却看到了同伴悲悯的眼神,于是尴尬地笑了笑,重新又抹了把汗。
“其实我更喜欢胸大臀肥的白嫩女子,奈何师叔爱好这口,他老人家陪咱哥俩出来一趟不容易,家里师娘管的紧,这出来了总得找点乐子是不是?他老人家脸皮薄,咱们这做晚辈的就得脑袋活络些,你说呢?”
这话一说,矮个子眉心舒展开来,却道:“既如此,咱把人交给三叔就不管了。”
“不管了,随他怎么折腾,咱哥俩权当不知道。咱们去翠红院乐呵乐呵。”
说到翠红院,二人相视大笑,恰似一股清泉流遍全身,三伏天的燥热顿时去了一半。
笑罢多时,矮个子忽感叹道:“说起来还是苏清迈识大体点,肯让一步……”
刚说到这,二人同时把头一偏,一支羽箭从两颗脑袋中间滑了过去,划了个漂亮的弧线立在了地面上。
二人收住脚步,淡定地转过身来。苏振和吴贤的马也到了近前,苏振下马,吴贤仍骑在马上,撑着张雕花铁胎弓。
“把人放下。”
苏振怒吼一声,像头愤怒的豹子,拔剑在手,大步迎了过来。粗豪汉子哈哈一笑:“这是怎么回事,捅了马蜂窝了吗,跑了一个傻妞,打了一个笨蛋,这又冒出俩傻瓜来。喂,你俩是什么来路,报个姓名,死了爷爷好给你们埋尸。”
“伤天害理,趁人之危,你还好意思问我们姓甚名谁?”
苏振说罢挺剑便刺,他跟吴贤身上都带伤,同乘一马慢慢的走,故而远远地落在了白小竹和苏越的后面,及至在路边遇到了倒地不起的苏越方知出了事:一个外地来的粗豪汉子强掳了一个在路边卖茶水的村姑,被白小竹和苏越撞见,二人仗义出手,反吃了败仗。那粗豪汉子见白小竹姿容美貌,又动了邪念,亏得苏越拼死将他缠住,白小竹才得以脱身。
二人听了苏越的话,顿时火冒三丈,催马追了过来。
苏振看似一壶温吞水,实际脾气十分火爆,眼见作恶之人就在眼前,他挺剑便刺。
矮个子就地一滚,避开苏振刺来的一剑,大袖一抖,掣出双刀来,一个野马分鬃,分砍苏越小腿。
他的动作并不快,但刀法精妙至极,一招递出,苏振竟不知如何破解,只得惶恐闪跳。刀锋上的寒意透过衣衫直透骨髓,苏振惊恐之下,身子似被定住一般,竟然一动
不能动。矮个子冷冷一笑,刀锋斜推向上来切他的肋骨。
“嘶……”
一支羽箭擦着苏振的脸庞飞向矮个子,角度极其刁钻。矮个子挥刀拨开,毫不在意,他一出手便知苏振远非他的对手,故而注意力早就转向了骑在马上的吴贤身上,这一箭本在他的意料之中!矮个子轻巧地拨去箭,闪退一步,将双刀挽了个花,冷笑道:“暗箭伤人,可算不得英雄。”
吴贤面颊就是一红,放冷箭是为救人,虽是迫不得已,行为到底不甚光明磊落。
粗豪汉子哈哈大笑道:“老三,你的对手只是个雏儿,你就让着点他嘛。”
矮个子笑道:“那也好。”
“不必!”苏振一声大吼,挥剑又杀了过去。
江南人性情奔放,少礼教羁绊,好奢靡绮丽之风,所习剑法招式繁复华丽,虚多实少。苏振青春年少,正是崇尚华丽完美的年代,虽然父亲屡屡告诫用剑贵在平直,实战为先,实用为上,但他的剑招里还是沾染了太多的浮躁奢靡之风。
使双刀的矮个子论武技修为远在他之上,但他并不忙于取胜,而是有意引他把全部功夫施展出来,故意喂招让他。苏振一时错判了形势,以为对手武技不过如此,自己只需稳扎稳打还是有取胜的机会的,于是将苏家八十一路“秋水剑法”尽皆使了出来,果然花团锦簇,美轮美奂,若除去其实战功能,当真是稀世罕有的一门好剑法。
坐在马上的吴贤论武技修为并不比苏振高多少,只是旁观者清,他看出苏振上了对手的当,被人家牵着鼻子当猴耍,本欲出手助他,又怕伤了苏振的脸面,故厉声喝道:
“苏兄,速战速决,救人要紧!”
苏振心头一震,猛然醒悟过来,自己是来救人的,在这耍剑算怎么回事?
此刻矮个子已勾的苏振将苏家剑法尽皆使了出来,目的达到,他纵身跳回本阵,却问他的同伴:“怎么办?”
这话看似露怯,其实别有深意,平江府是苏家地头,两个少年衣着华贵,神色骄矜,自非寻常人家。故此矮个子耐着性子引诱苏振使出看家剑法,经二人共同辨认,确认苏振是苏家嫡派子弟无疑。
这一来倒让二人陷入了窘境:为了一个乡野丫头而得罪苏家并不明智,此刻抽身,也无不可。怎奈对手武技实在低微,就这么撤了,着实有些不甘心。
粗豪汉子略作思忖,忽将肩上少女卸在地上,由腰间扯出一条链子锤来,笑嘻嘻道:“这位小兄弟剑法不赖,我来领教一二。”
说罢将一条链子锤舞的呜呜作响,那带尖刺的锤头忽左忽右,飘忽不定,神出鬼没。苏振被他绕的眼花缭乱,忍不住生了怯意。
粗豪汉子要的就是这效果,他同伴的刀法炉火纯青,绵软精致中蕴含着极大的杀机,可惜两个少年修为太浅,看不出里面的门道。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自己的“风雷滚”,保管他一看就明白!若他肯知难而退,眼下的窘境岂非迎刃而解?
嗖,嗖,嗖。
吴贤在马上连放三箭,铁胎弓乃百石之弓,箭矢迅疾强似硬弩。吴贤自幼苦练箭术,百步之内自忖无人能避开他的箭,矮个子的刀法绵软精雅,处处留有余地,他先前发的那一箭意在警告,并未用全力。
这粗豪汉子一手链子锤使的如此霸道,眼看苏振遇险,吴贤也顾不得什么规矩、脸面了,出手便用了全力!
不想这倾尽全力的三箭却在空中即被链子锤轻易所破,使锤的粗豪汉子姿态潇洒,看似毫不费力。
吴贤大惊。
“敢问两位尊姓大名,在下山阴郡吴贤,这位是宁风山庄的少庄主苏振,看二位武功
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之辈,何苦为难一个农家女子呢?二位若肯赏个面子,苏少庄主与在下当一尽地主之谊。”
山阴郡隶属南州,扼守江南通往中州的交通咽喉,当地最大的家族就是吴家,因此山阴城又被称之为“吴公城”。江南八大家族,白、衣、石、雪,苏、吴、连、卿,都是赫赫有名的世家豪族,混江湖的如何不知?如今吴贤自报家门,又把话说的这么客气,再大的来头也要给这个面子。
果然,粗豪汉子收起了链子锤,抱拳笑道:“吴贤兄弟年纪不大,这几句话说的真是老道,比方才那两位小朋友说的可中听多了,尤其那个小丫头,出口无状,当面辱骂我俩是什么淫贼、恶棍,让我兄弟俩实在下不来台,故此才小施惩戒。”
这汉子已经看出苏振、吴贤与刚才被他们欺辱的白小竹、苏越是一伙的,便来个恶人先告状,先用话把路堵死。话说到这,他忽然话锋一转:“既然吴公子开了口,在下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只是需要苏公子发个毒誓,今日的事到此为止,大家各退一步,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今后谁也不许揪着不放。”
“放屁,办不到!”
苏振听闻他就是打伤苏越,惊走白小竹的罪魁祸首,顿时咬牙切齿,目瞪如铜铃:“你伤我兄长,欺负我妹,我跟你们势不两立!”
“苏振!”
吴贤赶紧跳下马来,试图拦住苏振。
粗豪汉子冷眼旁观,忽然咧嘴一笑,手中链子锤无声无息地飞了出去,碰地一声正中吴贤的胸口……
吴贤无声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若非他身着护身软甲,胸口又藏有一面护心镜,早已被锤头洞穿了身体。饶是如此,他也是鲜血狂喷,瘫倒在地不能起身。
“暗箭伤人,卑鄙,无耻!”苏振破口大骂,挺剑直刺。
粗豪汉子侧身一让,避开剑锋,将精钢铁链一旋,锁住了苏振的长剑,用力一挣,苏振惨叫一声,赶紧撒手丢了剑,他右手虎口恰似握住了一块烧红的铁,剧痛钻心。
粗好汉子冷冷一笑,滑步向前,绕到了对手的身后,手中铁链从容地在苏振的脖子上缠了两道,猛力一收,苏振顿时喘不上气来,他脸色红紫,双目暴突,双手抠住锁喉的铁链拼命挣扎,但壮汉的双臂如铁铸一般,岂是他能动的了分毫的?
“就这样的货色也敢冒充苏家子弟,我今日便替苏清迈了结了你。”粗豪汉子狞笑着,双臂慢慢用力,一点一点地绞杀他的对手。
矮个子向前一步,按住同伴的手,劝道:“哥,不值!”
粗豪汉子冷笑道:“兄弟,你没听人说绝不放过咱们吗,咱们已经没有退路啦,今日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矮个子惨然而退,他望了眼吴贤,吴贤识大体,能讲理,可惜他人已经昏迷过去。这个苏振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年轻气盛人又固执,实在是个麻烦。
他扫了眼四周,红霞满天,四周微风不动,死一样的宁静。
此地荒僻,一个路人都没有,或者杀人弃尸也是一条出路,什么狗屁苏家,在神匠府的眼里还不就是一条狗?他又看了眼苏振,少年风华正茂,真可惜了!
他终于叹息一声,默默退在一旁,却忍不住心头一震。
血浓的晚霞下正站着一个微笑的少年,他眉清目秀,青衫布带,个头不高,腰却挺的笔直,他正静静地站在驿道中间,手中轻摇着一柄折扇,姿态轻松而惬意。
怎么回事,刚刚……明明什么都没有,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矮个子心头一冷,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一股死亡的气息顿时将他紧紧地包裹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