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色真不错,要不我陪你走走吧。”
“走个屁,差点命都没了,你这蠢货。”
“好好的又骂人,我又没招惹你。”
“蠢货,蠢货,蠢货!我就骂了,怎么样。”
“没什么,我就随便说说。”
白小竹无奈地叹了口气,拽着少浪剑一步不停地离开了城东区。直到过了十字街口,进入富贵名流聚居的城西区,白小竹方才长松了一口气,人一松懈下来,顿觉腿脚绵软无力,一步路也走不了了,于是就在路边的茶棚坐了下来,她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少浪剑:“你知道你今晚有多险吗?”
少浪剑收敛笑容,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一趟余弦堂之行绝非送一担瓜果这么简单,这背后暗藏着一桩大秘密,自己无形中被人当棋子用了,差点白白丢了一条命。
“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我没见着她的面,却仍吓得浑身是汗。”
少浪剑用湿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汗其实早已干透,他的额头如今是凉的吓人。白小竹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怕了,你真是命大,她就是个怪物。”
啊!少浪剑吃了一惊,不是为了明夫人,而是因为白小竹。白小竹看似大大咧咧,说话口无遮拦,没轻没重,但其实外粗里秀,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她当着自己的面如此诋毁明夫人绝非是一时兴起,而是心中淤积的愤懑达到了极点,无法抑制才脱口而出的。
“你不信,哼,你是没吃过她的亏,所以我说你命真大。前年,她亡夫忌日,伯父派周管家去祭奠,周管家是个老成持重的人,不过是说了句她不愿听的话,她就恼了,说周总管笑话她是个寡妇,硬是把周总管的一条膀子斩了。”
这个悲惨的故事少浪剑也有所耳闻,只是以前他一直以为是假的。“周总管说了句什么话?惹她发这么大火?”少浪剑回忆起自己在余弦堂时的情形,忍不住心都攒成了一团。“能有什么,周总管不过是说了句要她保重身体的客套话,什么现在就你一个人,更要保重身体之类,他那样一个老成持重的人,怎么会乱说话?”
这话少浪剑信,这些世家豪门的总管哪个不是熟透人情世故的人精,岂能连几句应景的客套话也会说错?错不在周总管,就在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婆子身上。
“当日石城的石默春师伯也在,那么多人替周总管求情,都挽不回她的心意,硬是当着几百人的面把他的一条胳膊砍了。周总管是我们白家的外亲,论辈分我还要叫他一声舅舅呢。论亲疏,比你这个苏门弟子可近多了。”
少浪剑汗出如浆,不停地擦自己的脸:“谢谢你冒险前来救我。”
“冒险前来?”白小竹似乎听到了一件很可笑的事,顿时眉花眼笑起来。
“那可不是,若今晚我触怒了她被杀,恰巧你又来了,她一时杀的兴起,保不齐连你也一块杀了呢。反正杀一个是充军,杀两个也是充军。”
白小竹咯咯笑道:“杀我?哈哈哈,不会。她只是脾气古怪,人又不傻,她杀你,苏师叔、衣娘娘不会把她怎么样,她要杀我,你让她试试看。”
少浪剑愣怔了一下,讪讪笑道:“那倒也是,你有父母兄弟,又是白家子弟,她若敢伤你一根寒毛,必有人为你出头。我嘛,的确是犯不着为我而结怨于她。”
“哎呀,好了,男子汉大丈夫的学什么小儿女伤风悲秋的,她若真杀了你,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你可要说话算话。”
“放心好啦,我白小竹说话算话,决不食言。你呢,若有人伤害我,你会怎样?”
“我?当然,这个,自然要,你明白的。”
白小竹一拍桌子,杏眼圆瞪:“我不明白,说!”
“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就算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少浪剑淡淡说过,取出一锭小银会了茶钱。
“这还差不多。不过……”白小竹忽然一瞪眼:“你要疯啊,喝碗茶,给这么钱!”
少浪剑干笑两声:“不光是茶钱,还有,这张桌子。”
话音刚落,横在二人中间的茶桌便轰然倒塌了,方才白小
竹哪一拍着实力道惊人,这张古老的木桌早已四分五裂,少浪剑手脚并用撑住了一半,另一半却再也无能为力。
……
验招这一环节比之前面的其他环节难度都大,申请人先要抽签分组进行三轮淘汰赛,累计积分综合评估后优胜者进入下一个环节,淘汰者只好打点包裹准备回家。
三轮淘汰赛已经进行了一轮,现在是第二轮,三个对手中,白小竹最怵跟吴克恭对阵,吴家四兄弟勤、俭、恭、让,为人都很古板,修为都很高深。尤其这个吴克恭,论古板为诸兄弟之最,论修为也是诸兄弟中最高的。白小竹一想到要被他打的满地找牙,心里就抓狂,眼下脚不幸被桌子砸伤,正好给了她一个退赛的理由,她夸张地在脚上缠了七八十道绷带,声称自己因伤不能上场,要求延期,被鉴证方拒绝后,便顺势提出要退出鉴证。
桌子砸伤脚当然是个借口,也只能是个借口,而且是个很拙劣的借口,那张轰然倒塌的木桌的确是砸着了她的脚,但只是蹭破了点皮,绝没有伤筋动骨。白小竹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便对一干来劝慰她的好友哭诉说,自己不能继续参加鉴证,脚上的伤不是重点,心里的伤才是根源,自己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救某人,结果他却恩将仇报,眼看着桌子要塌,自己把脚撤了,却不招呼她,害的她脚伤心更痛,再无心思参加什么鉴证了。
脚上的伤是看得见的,心里的伤却是摸不着的,众人信了她的话。
众人继续深挖这个伤她心的“某人”是谁,少浪剑很快便浮出水面。
少浪剑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就成了众矢之的,若是自己最近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那就是跟某人开玩笑时没轻没重过了头,可这也不能作为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理由啊,这太牵强,太不公平。
当然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自己受点委屈也没什么,为了她死都不惜,又何惧一点委屈?但若自己背了这个黑锅,只能纵容她借机耍赖退出鉴证,那会耽误了她的前程的。虽然少浪剑也知道这个所谓的前程,人家自己也未必在乎,但事情由自己而出,他不能纵容她就这么堕落下去。
不得已,他只得厚着脸皮请卿雨秋出来劝和。卿雨秋是验招一环的最大赢家,她霸气十足地击败了所有的竞争者,并将试手的四名鉴证师也逼到了墙角,迫使主事者不得不出面干涉,请她高抬贵手,好歹给天武会留点颜面。
此项鉴证尚未结束,她就已经被内定为第一名,眼下正是闲的无聊。
因为连佩运的事,白小竹对卿雨秋充满了敌意,不过卿雨秋年纪比她大,心智更加成熟,自然不会计较白小竹的小孩子脾气。连佩运经常在她面前提起少浪剑,言语之间对其赞赏有加,爱屋及乌,卿雨秋对这个苏门弟子印象也不错,加之她也不想白小竹就这么惫赖毁了前程,便决定勉为其难,亲自出马说服白小竹。
白小竹对卿雨秋本来就有些抗拒,得知她是少浪剑请来的救兵,心里就更加抗拒,冷言冷语,冷嘲热讽,若非脚“肿”的太厉害,她早就拂袖而去,根本连她的面都不愿意见。
卿雨秋年轻一些的时候也是有名的“混世魔王”,有的是手段对付这个白小竹这个“小混世魔”,她强拘着白小竹不让走,任她又哭又闹又叫,就是不放。白小竹很快被她折腾的没脾气了,只好软语求和。
卿雨秋软硬不吃,直到白小竹彻底服软,肯坐下来听她讲道理,一遍讲不通就讲两遍,两遍听不进去就讲三遍,直到白小竹能把她的话听进去为算。
二人本是脾气相投的好姐妹,却因连佩运的事而生出隔膜,如今卿雨秋主动放下身段,捅破了那层膜,重新又赢回了白小竹的信任,待二人之间那点可笑的心结一解开,白小竹便立即投入卿雨秋的怀抱,把心里的“所有委屈”一股脑地倾诉出来。
卿雨秋听完白小竹的倾诉,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她一把搂过白小竹道:“傻妹妹,这算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白小竹恼道:“就知道不该跟你说,还在这笑话人,你到底是站哪边的。”卿雨秋强忍住笑,正色劝道:“他年纪还小,不懂得心疼人,这不
奇怪,但这并不代表他心里就没有你。”
白小竹哼哼道:“年纪小不懂疼人,所以你就找连堡主。”
卿雨秋并不回避这个问题,她盯着白小竹的眼睛,看的白小竹红着脸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对佩运的感情究竟是男女之爱,还是幼妹对长兄的崇敬之情?”“自然是男女之爱,我又不是小孩子。”“那他可曾为你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吗,可曾给过你什么特别的承诺吗;在你身陷囚笼无法自拔时,他可曾给过你真诚的建议;在你伤心难过的时候,他可曾费尽心力,甚至不惜充傻、装楞、扮丑来讨你欢心,又或者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是否会奋不顾身地去救护你,就算把性命丢了也在乎不惜。”
白小竹沉默了。
“他给过我承诺,他承诺要一生一世守护着我;我自陷囚笼无力自拔时,他三上南岭来劝解我,帮我脱离泥海,重回正道。我心情郁闷时,他愿意放下堡主之尊为我逗趣。我被仇敌追杀,他不惜性命的保护我,帮我化解恩仇,替我遮风挡雨,这些他都为我做了,他为你做了吗?”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谁稀罕他,谁稀罕他了?”
晶莹的泪珠顺着白小竹的脸庞滚滚落下,她嘴上强硬,心里却已生怯,她于今才知道,自己对连佩运的“爱”只是一厢情愿,人家早已寻到真爱,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可爱的小妹妹在敷衍,又何尝真的把她当成爱侣?她是在不知不觉间闯入了别人的世界,差点搅出了一场乱子来。
“雨秋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事先根本不知道他是你的人。”
白小竹强作镇定,卿雨秋却忍俊不禁哈哈笑了起来,她一把搂过白小竹,笑道:“行啦,我的傻妹妹,这与你何干,要怪也怪他,见着你貌美如花就心猿意马。”白小竹用力地在她腿上拍了一掌,横眉立目:“再胡说八道,我就恼啦。”
卿雨秋忙赔笑说不敢,趁机又劝道:“依我看,那个人虽然有些事做的很猪头,但心里还是在乎你的,我听说你昨晚把他关在屋外一整夜,他都没有离开。”
白小竹得意洋洋:“这算什么,他害我脚受伤,不该向我赔罪吗?”
卿雨秋笑道:“该,应该。我还听说昨晚他去余弦堂给明夫人送瓜果,你一听就闯了过去,还差点跟龙会忠、余华薪他们打起来,你这是因为什么?你可曾想过,你会不会为了第二个人去惹……”卿雨秋说到这,做贼似的左右瞧了瞧,压低了嗓音说出后面五个字:“那个疯婆子。”
白小竹扑哧一笑,眼珠子骨碌转了转,方道:“我去也不是为了他,只不过我觉得就那么白白的让他死了怪可惜的。”卿雨秋笑道:“还要装,你若心里没有他,岂肯跑过去闯这祸?”白小竹道:“都说不是啦,我就是随便过去看看,没想救他。”卿雨秋道:“你就继续嘴硬吧,不管你自己承认不承认,你心里已经有了他,他心里也有你。易得无价宝,难觅有情郎,遇到了一个好人,千万别错过了。”白小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洽:“你说这么多,我全没听见。我只当他是兄弟,没想过别的事。什么男女之爱啊,那是你们这个年龄该琢磨的事,跟我有什么想干,人家还小呢。”
卿雨秋道:“还小呢,别人似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别学姐,姐是自己把自己作死了。正后悔呢。”白小竹道:“就算嫁人,那我也不能嫁他呀,那多尴尬,我什么糗事他都知道,以后一吵架他就翻出来,我岂非要烦死。”
卿雨秋恶狠狠地在她额头上点了一指:“你就接着作吧,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白小竹大大咧咧道:“将来是将来,将来再说吧。”
因为卿雨秋的开导,白小竹因为脚伤而生的怨气烟消云散,她的脚只是稍稍有些青肿,根本就不碍比赛什么事,心结一开,白小竹“带伤上阵”,虽然最终仍惜败于吴克恭,却赢得了其他两场的胜利,最终惊险过关。
能过这一关的,至少是三等武士。
三等以上的武士又被称之为高等武士,自有鉴证大会起,所有的高等武士加起来也不过区区万人,他们大都有着不错的前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