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雨秋一把抱住她的腰,扯着她往回拉,白小竹挣着不让。罗覆身边的几个捕快偏偏火上浇油,健步冲过去要拿白小竹,却被吴贤和石明汉给挡了回去。
白执恭把白小竹拽到一边,压低了嗓音提醒道:“够乱了,别再闯祸了,有人正等着咱们自己乱起来,看咱们的笑话呢。”
白小竹满不在乎道:“人是我打的,祸是我闯的,抓我去坐牢啊,我不在乎,就算老死在大牢里也比窝窝囊囊的活着强。”
话因激愤脱口而出,说完之后白小竹就不吭声了,她发现白世灼正望着自己。
“修真之人贵在有静气,如此慌乱与凡俗何异?”
白世灼又瞪了白执恭一眼,后者浑身颤栗,气也不敢长出。
平江府的几个皂衣捕快抓人受阻,仍在那嚷嚷。白世灼咳嗽一声,让吴贤、石明汉把道让开,道让开了,几个捕快却没勇气再上前抓人。
白世灼这一手不显山不露水,却似在一口滚沸的锅里添了瓢冷水,四下肃然而静。几百双眼睛盯向了始作俑者。罗覆森然一声冷笑:“难道罗某说错了吗,春明楼里行凶伤人的难道没有白姑娘?”久未吭声的少浪剑忽开口言道:“我说过,此事尽在我的身上,与旁人无关。奉劝阁下不要把事搞大。”
“谁不要把事情搞大,搞大了又怎样?”罗覆盛气凌人。
“搞大了只怕有人要吃不了兜着走。”有人插话道。
罗覆霍然转身:“是吗,那你说说,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你。”插话之人寸步不让。
罗覆围着苏振转了一圈,对这个冒失鬼并无特别的喜好,他脑子里正想着另一件事。苏振却如临大敌,他强作镇定,手却在微微颤抖。毕竟是年轻少阅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硬话,他心情激动更是紧张,已然有些不堪负重了。
罗覆脸上冷峻,心里却是狂喜不已,苏清迈老谋深算,宁可做乌龟让人笑话也绝不露头,他不露头就抓不住他的破绽,这个盔甲浑厚的滑头龟还真让他有些束手无策。
幸好,他的儿子年轻气盛,好出风头,又少阅历,终于露出了破绽。
“振儿,不要胡闹,退下。”苏清迈出言喝阻。
罗覆怎会再给他补救的机会?他伸手拦住苏振,皮笑肉不笑道:“苏公子的话还是当众说清楚的好,免得引起彼此的误会,你说呢,苏掌门。”
苏振面红耳赤,怒吼道:“姓罗的,你什么意思?!”
“既然有人肯担当此事,我看罗司法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吧。”大都督府参军余博中见罗覆急躁冒进,也十分不满。
他本想置身事外看看热闹,但事态的发展越来越让他心惊肉跳,罗覆仗着有人撑腰,咄咄逼人,但他却忘了这里是平江府,江南八家的当家人到了一半,南州的精英尽数在此,如此公然针对苏家,势必要激怒整个江南,而江南人恰恰是最抱团的。
捅出天大的篓子,他罗覆可以一走了之,却要自己来擦屁股,凭什么?
余博中是南州大都督府的参军,但主要是神匠府的人,东宫与神匠府素来相处融洽,又都代表着朝廷的权威,他觉得有必要提个醒,免得有人得意忘形,自误误人。
但可惜的是余博中的这番好意罗覆并未领情,或是他不屑一顾,或是身在局中一时未能领会他的善心。
但另一个局中人却体会到了余博中的善意,萧俛向罗覆递话道:“素闻白门家风严谨,小竹姑娘是否牵扯此案,尚须查证,既然苏门弟子肯一力承担此事,在下以为还是先将此人带回去拷问明白,若有需要再传白姑娘过去协查不迟。罗司法意下如何。”
罗覆道:“下官听左判司的。”
揭过这一页,萧俛又问衣天罡:“是否愿意跟我回去,你说句痛快话。”
事到如今,众人也都看的明白,今天之事看似杂乱,其实脉络一直很明确,萧俛、罗覆两个人一唱一和,矛头却都是冲着苏家去的,他们狂扇天武会的脸是假,激怒苏清迈,敲打苏家才是他们的目的。
至于背后的深意众人不得而知,或是为了立威,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苏清迈这次是摊上大事,遇到大麻烦了。
苏清迈一开始就识破了他们的伎俩,宁可做缩头乌龟,也不当出头鸟。他们一计不成,又把矛头转向衣天罡,衣天罡是天武会的人不假,却也是苏清迈的莫逆之交和妻舅,他们敲打衣天罡是假,真正的矛头还是冲着苏清迈去的,这一点身陷局中的曹凤和高英也渐渐看出了门道。
曹凤的酒已醒了一大半,此刻却躲在一旁,装晕睡大觉。
高英的心气虽还有些不顺,却也不再惹事,正翘着兰花指一旁嗑着瓜子看热闹呢。
气氛莫名地变得诡异起来,此事如何收场现在就看衣天罡作何选择。
衣天罡望了眼苏清迈,垂下头来:“我跟你们走。”
他伸出双手,让人给他戴上手铐。
“慢。”参军余博中挡了一下,向萧俛求情道:“留个体面吧。”
余博中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威望,萧俛此来绝不是给什么人体面的,抓捕衣天罡只是围剿苏清迈的一步棋,他真正的目的还没达到,怎肯鸣金收兵。
“监察院办案皆有章可循
,在下只能依法行事,不敢稍有逾越。”
余博中碰了颗硬钉子,面皮一红,默默地退在一旁。萧俛淡淡一笑,面向苏清迈说道:“有人举报行贿衣天罡的正是苏将军,请苏将军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苏清迈身虽在野,却是朝廷敕封的南乡侯,又带着耀武将军的散官衔,官场中人为示尊重常呼之以苏将军。
这话一出,最震惊的莫过于余博中,萧俛锋芒毕露,欲拿苏清迈,苏清迈节节抵抗,萧俛占着上风,苏清迈处境艰难,如此大好形势,却被他一语葬送。苏清迈不是瓮中之鳖,任你杀剐烹煎,如此不顾后果的单刀直入,岂非要坏事?
这萧俛做事怎么如此鲁莽?!
不过细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想想东宫用的之策,就知道这是个什么货色,东宫就喜欢用这些个高来高去、天马行空的所谓年轻才俊,他们绝大多数出身高门望族,一个个自诩才华横溢,忠勇无双,敢于担当,能干大事,但实际上都是些只会高谈阔论,不懂人间烟火,历练不足,行为莽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生瓜蛋子。
这个萧俛不到三十岁就做了监察院分台左判司,便是典型的东宫人。他毛毛躁躁干出这种事来,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年轻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急躁,沉不住气,偏偏这世上的许多事最忌急躁。沉不住气就要坏事,把好事变成坏事。
余博中默然一叹,萧俛显然是肩负使命而来,这个罗覆就是他的副手,他们要干的事,事先并未向神匠府通报,便是不想神匠府插手,自己装聋作哑即可,反正该说的都说了,也算是仁至义尽。
面对四下哗然之声,余博中故作愤怒,他把脸色一沉:“萧俛,过分了。”
萧俛笑道:“多谢参军大人提醒,萧俛重任在身,不能顾全您的颜面了。”
余博中脸色陡变,好言相劝不上路,自己作,死了也怨不得别人,他怒瞪了萧俛一眼,拂袖而去。官场中人自有自己的行为处事之道,见余博中愤然而去,顿时皆作鸟兽散。
这一来倒给了萧俛方便,他侧身让在一旁,目送余博中离去。余博中几次三番提醒他,他不是不懂,也非无动于衷,奈何重任在肩,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了。
地方官员一去,摘星楼里空了一半,萧俛逡巡四周,心里暗叫惭愧,到底姜是老的辣,余博中不动声色间便给他腾出了地方,高,实在是高!
他挥挥手,一众勾当兴奋地亮出锁链要拿苏清迈,但他们的面前立即竖起了一道寒光闪闪的剑丛刀林。
江南八家,同气连枝,岂能容忍外人公然欺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