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苦战,一败涂地,众人心情都很抑郁,晚上喝了点酒,各自回帐歇息。夜半三更,几条黑影闪入营地,轻松地放倒了哨兵,三条黑影聚集在少浪剑的帐外,聚头商议了一下,一人挑开帐门,另外两人翻滚而入,分左右两路夹攻躺在床上的少浪剑。
噗噗两声,利刃刺破军毯扎到了什么东西,东西很硬,不似人的身体。二人大惊失色,闪身撤退,四下里灯火通明,早有伏兵杀出。
司空湖肩扛一柄战锤,笑嘻嘻而出,对两个蒙面杀手说道:“半夜劫营,好手段!可惜都是我们玩烂的,还有没有更高明的手段?哈哈,你们这些蠢货,打仗就打仗嘛,学人家用计谋,真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两个蒙面人见他们的同伴已经被擒,大惊,一人纵身而起,朝司空湖的脸甩出一箭。司空湖侧身避开,站在他身后的一名甲士却躲闪不及,箭矢直透咽喉,当场毙命。
“是袖箭!放箭,放箭!”麦畑惊慌失措,大叫道。
四下箭如雨下,两名刺客当场毙命。
这时间,少浪剑带人从营外回来,三名刺客入营行刺时,他带人将埋伏在营外接应的另外四名刺客擒获。众人打起灯笼,照的四周通明。少浪剑将插在甲士咽喉上的箭矢拔下,箭镞是铁质的,制造精良,显然出自中土工匠之手,上面没有任何军队的标志,初步判断应该不是被走私的军队物资,粗糙的箭杆也可以佐证这一判断。
少浪剑推测,这箭矢是蛮族聘请或奴役的中土工匠所制,不过眼下制造规模尚小,所造弓箭只能装备给特种作战部队,例如这些刺客使用。
“连夜审讯,务必搞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
“好,我亲自督办。”麦畑一口应道,白天的大败皆因两名都尉擅做主张,跟少浪剑并无直接关系,而且败阵之后,少浪剑并未惊慌失措,反而精准地判断出蛮人入夜后必来劫营,并且做了充分的准备,这才一举挫败了蛮人的阴谋。
蛮人懂得制造弓箭,使用刺客,而且还弄出了袖箭,这让麦畑十分紧张。千百年来,人族之所以能压制蛮族,靠的是文明和智慧,是因为蛮人野蛮愚昧,若他们也开始了文明开化,攻守之势会瞬间逆转,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必须得赶紧弄清楚这一切,麦畑想着,忧心匆匆地带着两名家将审讯俘虏去了。
司空湖跟着少浪剑进了营帐,将那柄带血的袖箭拿了出来:“这种刺客用的暗器,根本不是一般匠人能仿造的,表面粗糙只是掩护,实际十分锐利。这种东西蛮人怎会有?不是说他们野蛮不开化吗,都会使用职业刺客了,还说不开化?”
少浪剑刚才当众说箭矢是蛮人奴役或聘请的中土工匠所制只是为了安抚人心,这样精良的箭矢根本不可能是普通匠人所造,甚至连一般的军工作坊都无法制造。这是地地道道的刺客用箭,只是为了掩饰来源,将表面处理的很粗糙,足以瞒过军中的那些大老粗。
“帮蛮人做事,未必就是蛮人。蛮人的确在文明开化,但那不是一时半刻的事,这几个刺客都很职业,我猜应该是三角地刺客。”
“三角地刺客?你说的是大名鼎鼎的中州三角地刺客团?”
“三角地位于中州、冥州、林州交界处,三不管地带,那地方背山面河,气候恶劣,土地贫瘠,百姓困苦,却盛产刺客,三角地的刺客拿钱办事,效率高又公道,很有名的。中州的商帮聘请他们,朝中的高官显贵也乐意交往他们。只要有钱就行。”
“所以只要蛮人付得起钱,也能聘请他们?”
“应该是,这箭矢虽然粗糙,却十分实用,而且可以掩人耳目。若刺客是蛮人自己的,何必掩人耳目,依他们的个性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呢。”
少浪剑拿起那枚带血的箭矢,轻轻地转动着,它很粗糙,但那只是表面,实际上它是一件十分精锐的武器,只有刺客才懂得实用的杀人武器。
“哎呀,不好了,不好了。”麦畑匆匆忙忙闯了进来,脸色寡白,满头大汗。
“怎么啦,不要急,慢慢说。”
“死,死了,全死了,被俘的蛮人刺客全死了。”
“死了?!”司空湖失声叫道,“怎么可能,三角地的刺客拿钱办事,从来把命看的比天还重,他们怎么舍得死?”
“三角地刺客?他们,不是蛮人刺客?”
“我们刚才怀疑他们是蛮人雇佣的三角地刺客,因为他们的身手很高明,手段很职业,应该不是蛮人刺客。但,既然他们死了,我们的怀疑只怕是错的。对了,他们是怎么死的?服毒?”
“是的,服毒!他们把自己的一颗牙齿掏空,将剧毒封入蜡丸藏在牙洞里,封以树胶,危急时刻,将树胶咬开,嚼碎蜡丸,人就没救了了。”
少浪剑苦笑了一声,问司空湖:“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司空湖两手一摊:“我猜他们就是蛮人,
否则他们不是自杀,三角地的刺客杀人是工作,赚钱是为了享受,绝不会为此搭上性命,这也是他们一直被全武团压制、始终做不了头牌的原因,贪生畏死,自然无法做到最好。另外,我猜是蛮人花费重资聘请了三角地的刺客做教习,否则学不来这些古怪手段,掏空牙齿藏毒,亏他们想的出来。”
“这么说,蛮人的确开化了,竟然懂得聘请刺客训练刺客。”
“如今看就是这样。”
“可是,为何聘请的不是全武团,他们不是更有名?”
“全武团杀人就是为了杀人,不图名,不为利,自然也不会去给什么人当教习。”
这是一个重大发现,蛮族已经开始文明开化,传说中食古不化、古板守旧的蛮族已经开始了文明开化的历程,这对中土究竟意味着什么,答案只有天晓得了。
少浪剑当下安排麦畑去将这一讯息报知麦长苏,并请求支援。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蛮人的先遣队便向少浪剑大营发动的攻击,少浪剑拔营撤往山顶一处烽燧废墟驻扎,居高临下,一连打退蛮人六次进攻,杀伤两百余人。
山顶烽燧虽然地势险要,却没有水源,当初是不得已退守于此,若蛮人坚持围困,少浪剑坚持不了三天就得全军覆没,好在蛮人无此耐心,一看骨头太硬啃不下来,便撤军而去,休息了一日又来攻打,少浪剑早带人跑了。
如此,在城外山林里打了三天游记。少浪剑毫发无损,倒杀伤了千余名蛮人士卒。经此一役,众人信心大增,在蛮人面前再无惧意。此时各路大军陆续赶到姑凉城外,联营数十里,总兵力不下十万,各军之中资历最深、军阶最高的是海州大都督、上将军乌重胤,因此虽无明诏,诸将依旧推拒乌重胤为联军主帅。
少浪剑派人打听,麦长苏此刻仍在来姑凉城的途中,道州军在姑凉城下只有他这一部,少浪剑问麦畑:“按照规矩,我是否应该去见乌大将军?”
麦畑道:“既然他是各军公推的统帅,你应该去见一见。”
司空湖道:“见什么见,咱们可是打了败仗的,虽说是事发有因,但这种事怎么说的清,万一他神经起来,一刀剁了阿浪,找谁说理去。”
麦畑道:“你想过了,阿浪是道州军的大功臣,一战而成圣骑士,他岂敢滥杀?”
司空湖道:“你也说了阿浪是道州军的功臣,可他是海州大都督,诸将推举他为主帅,他为了立威杀几个将领有何稀奇?”
二人争执不下,少浪剑笑道:“我如今是道州军先锋官,他们要杀我也不那么容易。军中已经断粮,将士们天天啃树皮怎么行,我去见见乌大都督,求些粮草,若是被拿,你们就去找麦将军救我。”二人苦劝不听,带了一百士卒前去运粮。
姑凉城隶属海州,天子被围,海州出兵最多,营盘最大,占据的风水也最好。少浪剑刚一进大营,就被缴了器械带去见乌重胤,在内行辕门口,又被用麻绳捆了手脚,理由是蛮人刺客太多,为了大帅的安全。
想想缺粮的三百弟兄,少浪剑忍了,海州亲军将少浪剑牵在门口站立,一口气等了两个时辰不得乌重胤召见。爆嗮之下,少浪剑身体水分流失极大,求水喝,不给。又等了半个时辰,大帐中走出来一个青年将领,领着两个伴当,吊儿郎当地走到少浪剑面前,斜着脸将他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就是败军之将少浪剑,三千人马死的只剩三百,你怎么还有脸活着,若是我早一头撞死算了。”
少浪剑道:“胜败过则,我一人承担,我军缺粮,请贵部支援。”
那小将道:“要粮食,可以,叫他们到我营中,接受我军改编,自然有粮食给你。”
少浪剑笑道:“道州军、海州军都是天子爪牙,兄弟友军,岂可擅自更改编制?”
那小将道:“是吗,你们既然不同意,那我也没办法,我们远道而来,粮食也有限。再说了,这粮食是给勤王救驾的勇士吃的,败军之将还是回去啃树皮吧。”
那小将说完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少浪剑隐忍未发,却对身边侍卫将官说道:“我是道州军先锋将,来贵军商情借粮,本为公务,贵军将我晾在此处,又图兼并之谋,岂是友军互助之道?就请告辞。”
说罢崩断捆手的麻绳,推开众人扬长而去。众皆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
回身到大帐禀报,却被一名侍卫将领拦住:“败军之将,竟还如此猖狂,给我拿下,斩了祭旗。”众将得令,调集近卫人马来捉少浪剑。
少浪剑忍气吞声只为求取粮草,却受此羞辱,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眼下见众人还要来拿他,顿时勃然大怒。抢了一柄长枪,踩断枪头,使枪做棍,一顿劈砸扫崩,只打的众人人仰马翻,哭爹喊娘。
在自己的大营里让一个外人欺负,海州军将士也不干了,一个个拖枪拽棒赶来厮杀。高级将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做不
知情,面子既然是在门口丢的就还得在门口找回来。
一炷香的功夫后,一名头顶吱吱冒雪的小将慌慌张张闯进后营一座营帐,刚喊了一声:“三将军救命啊。”就被几个侍卫将领擒住,按在了地上。
“今日咱们海州军的面子算是丢到姥姥家了,让一个败军之将欺上门来打的人仰马翻,几百个人让人踩着脸骂作狗,三将军您再不出面,明日咱们海州军就成了天下的大笑话啦。”
“什么人在外面聒噪,搅扰了三公子看书,仔细你的狗头。”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校掐着腰在门口骂道,见眼前之人头顶吱吱冒血,脸色一变,喝骂左右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头顶吱吱冒血,吓死人了。”
一个络腮胡子笑道:“喷两斤血又不会死人,管他作甚。”
另一个白脸汉子,阴沉地问道:“这厮以下犯上,杀与不杀还请三将军给句话。”
“等着。”小校一扭身进了大帐。
这间大帐虽是临时搭建却与别处不同,里面布置静雅,与普通富贵人家的书房别无二致,甚至连松竹盆栽都一样不缺。
主人好读书,故而书多,四个巨大的书橱里全是各色古籍善本,侍读有三人,一人焚香,一人打扇,一人递茶水,刚刚出去吆喝的就是打扇的,深秋季节凉爽宜人,无须打扇,因此她最清闲。
进入大帐后,她往一张软榻上一歪,对正读书的乌重胤三子乌行道说:“外面打成了一锅粥,你就真能静得下心来?事关海州乌家的清誉,你还是出去看看吧,免得日后有人说你是个书呆子。”
正焚香的侍读闻言惊叫道:“贱婢,你好大的胆子,敢这样跟少主说话,留神你的嘴。”
这女子嬉笑道:“我的嘴,你想撕,只怕有人不肯呢。”
烹茶的侍读咳嗽了两声:“两位还是各少说两句,免得搅扰公子读书。”
“读个屁书呀,外面打翻了天,哪有心思读书。”
打扇的女子扭着蜂腰、摆着肥臀上前去一把夺了乌行道手中的书,丢在一旁,顺势坐在了他的怀里。见乌行道满脸尴尬地望着焚香少女,便霸道地扶住他的脸说:“不准看阿香,你一连三晚不曾碰我,我不依,我不依了。”
乌行道无奈地说道:“这是军营,女人是不能进军营的,这是规矩。你又爱号叫,声闻十里,你要我怎么留你?你这么聪明,岂会不懂这个道理?”那女子答道:“我懂啊,可我现在的身份是你的护卫,谁敢说我是女子?主将跟护卫从来都是亲密无间的,白天在一起,晚上自然也应该睡一处啊。你说我爱叫,那我以后不叫就是,我用手绢把嘴堵住总可以了吧,总之你不能再冷落我,听到了没有?说了不许看阿香,你又看。”
“我这次看的是阿兰。”
“阿兰也不可以。只准看我,只准看我。”
叫阿兰的奉茶侍读,叫阿香焚香侍读对打扇子阿梅的霸道厌恶至极,同时拧起了眉头,阿梅才不理睬这些,依旧我行我素,纠缠的乌行道无奈之下只得答应让她夜晚侍寝。
这时间又有两拨将领来请乌行道出山为海州军争回面子,乌行道只是淡淡一笑,宁肯与阿梅在那混缠也不做理睬。
这当儿,有一名精悍家将大步行来,那一干聚在乌行道帐外的武士纷纷哀求道:“请万将军为我们做主,千万请三公子出手惩戒那恶贼。”
来人只是虚应着,一路行去,他与乌行道的几员贴身护将十分熟悉,彼此敬礼完毕,众人问:“万大哥此来何事?”
来将道:“大公子遣我来与三公子说句话。”
众人道:“且稍等,公子正在读书,恐搅扰了他。”入内报知乌行道,乌行道连忙推开阿梅,唤阿兰、阿香道:“用湿巾把我脸擦擦,万不可有口红之类。”
二女大喜,联手排挤了阿梅,端来水盆、毛巾,一时伺候少主洗漱了,这才唤入来人。
来将是乌行道长兄乌行清的心腹将领,名叫万呙巨,海州军中有数的猛将。万呙巨敬了礼,说道:“今有道州军麦长苏座前先锋将少浪剑,因败阵被中军斥责了几句,竟怀恨在心,在我营中撒野,打伤我将士多人。这厮凶猛如虎,军中武士皆不是他的对手,为了挽回我海州军的颜面,祈请三公子出手惩戒。”
乌行道问:“这是大公子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来人道:“万呙巨几个脑袋,敢擅做主张,这是大公子的意思。”
乌行道笑道:“万将军请起,既然是大哥的意思,我稍后便去。”
万呙巨道:“来此的路上,末将巧遇二公子,二公子的意思是三公子先不要通报自家的姓名……”
乌行道冷笑道:“二哥想的真是周到,深怕我打不过人家跌了面子。你若再遇到他请帮我带句话:真的打不过,丢的是我的面子,与别人无干。”
万呙巨道声不敢,退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