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分局的干警赶到现场之后,一下子的三起刑事案件和一起治安案件全部告破。
周伟看着技侦人员们在现场忙碌着,对李路说,“李科长,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你不知道,我已经派人监视了他们这伙人。这两人做下两起列车抢劫案后,我们铁路分局追查差不多一年,什么头绪都没有。没想到他们一直就藏在火车站附近,还跟着开黑中巴车的拉客。如果不是你的农民兄弟们,恐怕这两个混蛋还逍遥法外。”
李路说道,“周所长,你们站前派出所管辖的范围可不小。火车站对面的188仓库你应该知道,那是我的地方,就对着站前广场。这个治安情况,你们派出所是真的要用心搞一搞。羊城火车站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东来北往北上南下的,旅客一天比一天多,还有不少港澳台同胞,你这个治安搞不好,是会影响经济建设的。”
“是是是,我的工作还有不到位的地方,下一步我一定努力弥补不足,坚决为地方经济建设保驾护航。”周伟连忙的说道。
在他眼里,能和分局局长谈笑风生的人,能量肯定是超过分局局长的。他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别说李路打了他一顿,就是再大的委屈,他也不敢生出什么怨恨心理来。
张卫伟站在李路身边,他说道,“周所长,堵在出站口那里拉客的那些人,是要好好治一治了。旅客不答应跟他们走,上来就动手抢行李,有些干脆的两人架着你挟持着走。这不是强买强卖吗。而且站前广场那里,小偷小摸非常的多。”
“是是是,我明白,我一定狠狠打击这些违反治安条例的人,涉嫌犯罪的一定严厉的打击!”周伟一再保证。
李路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周伟忙自己的去。
周伟微微的弯了弯腰连忙的去了,心情也是激动的,因为赵宏宇这个主犯是他发现的,一个二等功是绝对跑不掉的。
之于李路,他很清楚羊城火车站站前广场的治安情况,两年后会进入一个非常混乱的局面,来自各个省份的务工者为了争夺地盘不断火并。因为靠近香港,所以香港社团的那些东西都被学了过来。搞得民怨载道后,进入九十年代,引起了上面重视,这才决定出重拳进行打击,狠狠的整顿。
江成军陪着苗翠花走出来,公安已经做完了笔录,事实很清晰证据很充足,起码刚刚发生的这起还没有的发生最坏结果的刑事案件是没有疑点的了。
李路走过去,低声说,“嫂子,我是老江的班长,我叫李路,您叫我小李就行。”
“李班长,谢谢你。”苗翠花眼睛是红肿的,可想而知哭得多厉害。
李路看了看江成军,随即说道,“嫂子,我和老江一个班的战友,当年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没几个,回来的几个也都失散了。老江把我当班长,我把他当大哥。”
顿了顿,李路道,“嫂子,前两天我和老江谈了谈,希望他能调到陆港去工作。你们在这边也没什么亲戚了,倒是陆港那边有个伯父。到陆港那边工作,我个人感觉是怎么都要好一些的。”
他只字不提刚才发生的事情。
苗翠花看了眼江成军,目光落在李路脸上,问道,“李班长,你是做什么的?”
“军工厂的保卫科科长。”李路笑了笑,说,“自己在外面也做点生意。”指了指那边正在和市局、铁路分局领导说话的方鹤成,他说道,“公安厅装备处的处长恰好是我朋友。我想请他出面跟老江的领导说一说,把老江调到陆港去。问题不大的,不知道嫂子你愿意不愿意换个地方生活。”
很显然,刚才江成军已经和苗翠红谈到了这个问题。一个人遭到了这样的惊吓之后,冷静下来所做的决定八成是具备冲动性质的。江成军这个时候提出来苗翠红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李路当即笑道,“赶早不赶晚,现在就收拾东西,住到我那边去,部队的招待所,环境还是不错的。”
“这么急?”江成军愣了一下,道。
李路点了点头。
江成军也明白了过来,天一亮村民们都起来了,不知道会怎么传这个事情,自然的是早走比晚走好。
李路对苗翠红说,“嫂子,我交代过公安那边,对外的口径就是,两名逃犯闯入了你们家,被老江打死。老江打过仗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不会有什么怀疑。”
苗翠红低下头来。
“老江,收拾细软吧,我和公安的同志再交代几句。”李路点了点头,举步朝方鹤成那边去。
作为过来人,李路很清楚精神上的伤害有时候比身体上的创伤更加令人痛苦。那样的痛苦会伴随一生形成磨灭不掉的心理阴影,最好的办法是在发生之后的短时间内帮助当事人走出痛苦的深渊。
他一点也没觉得这是大惊小怪,他非常严肃的和方鹤成提出了几点要求,当着市局和分局领导的面,重点强调了统一口径严格保密的纪律问题。
有方鹤成在,不会担心不被当回事。
经过三四个小时的勘察,刑警们完成了工作,尸体被医院的人拉走了。这个时候,江成军夫妻来也收拾好了细软,也没多少东西要收拾的。
“家具家电这些物件,回头我让工程队的人来拉走,到了陆港那边,我再你们置办一套。”李路对江成军说。
江成军不跟李路客气,苗翠红却是觉得过意不去,她道,“李班长,还是我叫人来搬过去用吧,不能让你破费。”
她心里想的是,江成军的调动还不知道能不能行,这么快就搬走,调不走的话,岂不是浪费功夫。
犹豫了一下,她说,“还是等成军的调动确定下来再说吧。”
江成军皱了皱眉头,道,“翠红,老李说行就是没问题,你别操心。在部队的时候,那么多兵,老李是唯一一个能和团长说上话的。”
摆摆手,李路道,“嫂子,你放心,没问题的。”
供销社这样的事业单位是很吃香的,关系不够扎实,想要跨区调动并不容易。但是,公安厅的处长出面,事情就不会有什么难办的。
一夜忙活着,对当事人来说经历了一场劫难,对身边人来说感同身受。李路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这年头治安的混乱,这让他对需要长期待在省城的工程队产生了担忧。
他既担心工程队受欺负,也担心工程队欺负人。
五十多名工人,大多是青壮年。
后来出现的那些以籍贯为划分的老乡会同乡会帮派,不就是这一类工人转化过来的吗?
他并没有过度担心,因为再有一年多的时间,严打马上要开始了。任何有违法记录的人都会成为重点对象,层层压力下来,某些基层公安单位为了完成指标任务,会采取一些常规措施。
要常驻大城市,李路要考虑到这个问题。
只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
没几天,站前广场这一块都传遍了一件事情188仓库那帮建筑工人有公安撑腰!大家都清楚的看到当时那帮乡下人到的时候,和几乎占据了火车站客运三分之一市场的刘老板起了冲突,结果刘老板以及他的手下全都被抓走判刑了!
这样的事情传起来那叫一个飞快,站前广场本来就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突然的过来一帮过江猛龙,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那些跑私营客车的忧心忡忡担心客源被抢,收保护费的担心地盘被抢,做其他生意的也担心被抢,总之没有舒心的。
结果,搞清楚了那是一支工程队之后,大家才稍稍松了口气。真要是抢地盘的,哪一帮人都得掂量着来人家不但有五十多人,而且还有警察给撑腰!
这样的误会倒是省了工程队不少事,起码没人敢上门惹事了。
毕竟是家乡,不是说走就能走得那么干脆。接下来几天,李路带着江成军跑调动的手续,完了之后还要处理秀山村房产的事情。
这天中午从单位里出来,李路和江成军沿着站前路往188仓库那边走,一边说着话。部队招待所那边距离这里并不远,穿小路走半个小时就能到地方。江成军让苗翠红辞了暖水瓶厂的工作,这几天都在工程队那边和范家父子一起负责做饭。
“老江,你知道陆港那边还有谁吗?”李路笑着说,“咱们的老连长张平山。”
“连长?他在陆港?”江成军很意外,“他不是高升了吗?怎么转业了。”
“没转业,现在是坦克团参谋长。”李路压着声音说,“这会儿在前线呢,估计回来后还得升。”
江成军很高兴,道,“太好了,唉,我早该去陆港的,这边虽说是家乡,但是除了一座祖屋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其实并不是土生土长的羊城人,这位东北汉子和许多在南方的外省人一样,都是因为父辈的原因留在南方或者干脆出生在南方。江成军上的父亲是四野的一名营长,一路往南打,最后在团长的位置上退休,就留在了羊城。后来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父母去世,江成军子承父业参了军,和李路一样,四年服役期满退伍回来。他的父亲被平反后,他的身份也就得到了肯定,分配到了供销社当了保卫干事。
从他家里有电视机、家具齐全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他的生活是很好的。
“到陆港好,到了那边,我再活动活动,给你找个官儿做做。”李路说。
江成军笑着摇了摇头,道,“算了吧,我还是当我的保卫干事挺好。”
李路并不劝说,但很显然,他怎么也要说服江成军冲一把领导职务的。在李路的规划蓝图里,供销社是非常关键的一环,他正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结果江成军出现了,再没有比老战友更合适的了。
大中午的站前路热闹得很,大多是背着差不多款式背包或者挑着编织袋(我们这叫玻璃袋)的外来务工者。第一波外出务工浪潮其实已经开始了,东莞、中山、深圳等地也已经开始冒出一些私营小工厂。不管来自哪里,第一站都是羊城火车站,不管回哪里去,第一站也是羊城火车站。
走到火车站西南面的时候,李路站住了脚步,打量着对面乱糟糟的汽车站。
江成军看了眼李路,皱眉问道,“老李,怎么了?”
李路忽然说,“你说把这个窝棚式的汽车站给改建一下,是不是能赚很多很多的钱?”
“老李,你这是怎么了?”江成军心里憋着疑惑,他道,“我老早就想问你,你现在变化很大,怎么总是想着赚钱赚钱,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李路笑着反问,“不想着赚钱,还有什么可想的?”
愣怔了一下,江成军下意识的打量着满大街的背着大包小包的旅客。这些人不都是为了吃饱饭才从五湖四海往南方来的吗?还有他们这些算是半个体制内的人,努力工作想着的不就是为了能多拿点工资吗?
慢慢收起笑容,李路道,“老江,不打仗了,建功立业虚了吗,我看是没有的,回到了地方,照样有机会建功立业,在各行各业都有这样的机会。我是做生意的,商人追求利润,这是规律。”
“唉……”江成军长叹一口气,“是我思想太僵硬了。”
忽然的,李路望向窝棚式汽车站的目光凝聚了起来。江成军顺着目光看过去,对面有几个穿制服的人围着一个背着编织袋的人在那里咋咋呼呼的,现场有些乱。
李路看得很认真,目光似乎聚集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尽管已经差不多一年没有见面,但是并肩作战的那种默契依然存在。江成军很快也看到了李路的目光汇聚的那个人。
此时,李路已经脸色阴沉的举步走向马路,横穿马路就是汽车站。
江成军一愣,这个时候,他也看清楚了那个人的长相。
“操!”
江成军急步跟上去,脸色同样变样的阴沉,拳头握得嘎嘣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