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周道:“秦王您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太子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光凭一句话,可保不住您这份产业。”
郭业脸色骤变,道:“此言怎讲?”
“怎么说呢,实际上,现在陛下已经不太信任太子……”
“此言当真?”
“您现在虽然没有任何职司,但是在长安的旧部甚多,打听点消息毫无困难,我又何必在这个问题上扯谎?”
“那到底是为什么?”郭业眉头一皱,道:“当时陛下从辽东撤兵,曾经怀疑过齐王与高句丽勾结。按说,他应该更信重太子呀,怎么反而对太子起了疑心。”
马周苦笑道:“此事坏就坏在陛下不得不从辽东撤兵上。”
“你的意思是,陛下怀疑与高句丽勾结的是太子?不可能!完全不可能!太子无非是一个孩子罢了,怎么会牵连到这么大的事情里面?”
“倒不是那样说,关键是这次咱们败得太惨了。水师全军覆没不说,陆军被高句丽在各地的残余部队追杀,损失了将近两万人。至于战马和辎重,则近乎全部丢弃。”
郭业道:“十万大军出战,最后只剩下了四万丢盔弃甲的残兵败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一场败仗了。”
“谁说不是呢?陛下回军之后,就谣言四起。有人说咱们大唐在辽东战死了近百万人,有人说恐怕大唐要步大隋的后尘二世而亡。有人说陛下因为此事被气病了,恐怕不久于人世……”
郭业摆了摆手打断马周,道:“你跟我说这些,和太子又有何关系?”
“秦王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呀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些谣言很快就传遍了神州大地。好死不死的是,太子殿下坐镇长安,打了一个大胜仗,把薛延陀的大军打了个全军覆没。”
郭业道:“不对吧,这仗不是卫国公李靖打的吗?太子殿下一个娃娃,不过是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罢了。”
“仗当然是卫国公打的。不过,百姓无知,哪能想那么多。他们只知道,陛下御驾亲征,被人家给揍回来了。太子坐镇长安,却打了个大胜仗。这是多么鲜明的对比!”
“那又如何?”
“还如何?这可不得了了!这两条谣言一出,有些利欲熏心之辈可就坐不住了。齐州有个叫段志冲的百姓,上书言事,请皇上把政事全部托付给皇太子。”
“还有这事?”郭业道:“太子这下子可麻烦大了。”
“段志冲名面上说是还政太子,暗含的意思,那不就是让陛下脱龙袍让位吗?一个平民百姓上书言事,他到底是自己利欲熏心,还是受了有心人的挑唆?陛下心里能不犯合计吗?”
“那这事是怎么处理的?”
“太子当即痛哭流涕,指天誓日绝无染指皇位之意。群臣则纷纷上言请诛段志冲。”
“陛下呢?”
“陛下说段志冲身为一介匹夫就想参与皇位的更替。若是朕有罪,就说明他直言敢谏。若是朕没有罪过,就说明他不过是一个狂生罢了。朕难道连这点度量都没有?最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郭业深知,此事说是不了了之,但是那根刺已经在李二陛下的心里埋下了。
怪不得他今天和自己共乘一车的时候,说了袒护齐王的话呢。
原来,如今在李二陛下的心目中,这两个儿子都不是什么好鸟!每个人都觊觎着皇位,无非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现如今有资格继承他皇位的,就是这么俩货。立嫡,那就得立李治。立长,那就得立李佑。他再不情愿,最后也得在这二位上选择。
所以,最终他只能在这两个人中间取个平衡,不愿意让任何一家独大。
现在看来,李二陛下对韦挺轻轻放过,也就非常容易理解了——把韦挺调开了,李佑拿什么跟太子斗?
郭业又想到,李二陛下今天给自己殊荣,恐怕也不仅仅是和群臣斗气那么简单。
他是深感自己的帝位不稳之余,向天下人宣布:征高句丽之役,朕没有败。不仅没有败,还打了个大胜仗。不信的话,请看秦王郭业的功绩!
火烧平壤城,生擒渊太祚!把敌人的国都烧了,把敌人国君的亲爷爷抓回来了,有这样的败仗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另外,太子大胜薛延陀,胜得也不是那么完美。最后还得靠秦王郭业捉住薛群,此战才算完美收关
。
而朕如此宠信秦王,说明什么?说明秦王是朕的人,他的功劳,都有朕的一份!这大唐没有朕掌舵还真不行,无论是太子还是齐王,都嫩着呢!
想明白了此事的前因后果,郭业对李治的处境有了清醒地认识,道:“如此看来,太子殿下的处境的确不怎么好。”
“可不是吗?说白了,太子尊贵,完全是因为将来能继承皇位。至于现在,却是没什么实权。他即便是发话保护您的产业,面对这么大的利益,眼瞅着陛下对太子越来越不信任,谁肯听呀。”
郭业道:“所以,他就花钱买了长乐坊大钱庄的股份。那样的话,人们再找长乐坊大钱庄的麻烦,就是直接打太子的脸。不管怎么说,太子还是有继承皇位的希望的,没人敢做的太过分。”
“就是这个道理。您也别嫌太子拿出来的钱少,为了修大慈恩寺,太子的家底都被掏空了。这二十万贯,可是好不容易凑出来的呢。如今太子殿下就是想赏点什么,都周转不开。”
说着话,马周又把手里的契约递了过来,道:“这个您收好了。另外,那二十万贯钱,您也得赶紧还回来……”
郭业摇了摇头,道:“算了,算了。既然太子买这些股份的确是为了我好。我郭业又岂是忘恩负义之人?这样吧,钱我也不退了,这份文契,你也拿回去。”
“你的意思是……”
“二十万贯换我一半的股份,交易已经完成,岂有反悔的道理?从今以后,长乐坊大钱庄就有了四位股东了。我,太子殿下,柴令文和梁二少。”
“这是您的真心话?您一点都不生气?”
“当然是我的心里话了。莫非你以为,以太子的地位,还能胁迫我不成?放心,这些股份是我自愿捐献的。至于太子缺钱,自可到长乐坊大钱庄去,以股份为抵押,借出一笔钱来。”
“那……那多余的话我也不说,就代太子谢谢您了。”
马周明白,这些股份的转让得到郭业的认可,对太子李治来讲,到底有多大的利益!
这可不光光是钱财那么简单!当然了,钱也非常重要,有了这些股份在手,就有了稳定的现金流。太子无论是结交官员,还是打赏手下,都毫不费力。
更重要的是,这些股份的转让,代表了郭业对太子的支持!别看郭业以前有个太子太傅的身份,那是陛下封的,可不代表他自己的意愿。直到现在,他才算正式表明了态度。
虽然说现在郭业只有一个秦王的名号,并无任何职司。但是马周明白,郭业可是简在帝心的主,早晚能官复原职。
退一万步说,郭业无法官复原职了,他在陛下面前总说得上话吧?关键时刻的一句话,就可能决定了太子的命运。
更别提,秦国公郭业的亲朋故旧甚多,他的投效,很可能带动很多人投效太子。
强自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马周问道:“太子殿下现在的情况您也知道了,不说危如累卵吧,也差不了多少。秦王一向足智多谋,不知能否为太子解如今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