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请进,我家大人有请!”
季布推开房门,将顾惟庸与穆师爷请了进去。他看得出来,郭大人与库司员外郎顾大人应该相熟,而且貌似有要事要谈,很是本分自觉地退出了公务房,将房门重新带了出去。
两人进了房中后,顾惟庸在前,穆师爷在后默默跟随,郭业主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热情地邀请两位道:“顾大人,穆师爷,请坐,请坐,不要客气!”
穆师爷赶紧扯起袖子,将刚才季布坐过的胡凳擦拭了一下,对顾惟庸请道:“大人,请坐
!”
顾惟庸坐下后,穆师爷才搬来另外一把胡凳,紧坐在顾惟庸身旁。
郭业趁着这间隙,端详了一番顾惟庸,当年那个四方国字脸,仪态威严的顾惟庸已经荡然无存,如今的他眉头紧锁似有郁结,两鬓有些霜白,眼神有些疲软之色,看着根本不像当年那个三十多岁的顾惟庸。
此时的顾惟庸更像是一个即将迈入迟暮之年,郁郁不得志的颓废官员。
可见这三年,顾惟庸在库司那边的日子过得不单单是不顺心不如意,更像是遭欺凌遭打压。
郭业就这么注视着顾惟庸,心里升腾起几分悲凉之意,曾经的不痛快顿时烟消云散,随风而去。
被郭业这么一直打量着,顾惟庸也感到了几分不自在,扭了扭上身,率先打开了冷场,说起了第一句话:
“郭,郭业,许久不见,你可是越、越来越意气风、风发了。”
磕磕巴巴,还是未曾改掉往日结巴的毛病,郭业暗叹,真是可惜了。
郭业拱手回道:“顾大人,若非当年你的一番照拂,小子焉有今日?当日教诲提携之恩,郭业至今难以忘却。”
尽管当年郭业与顾惟庸多少有些心结,顾惟庸自己心里更是明镜儿似的,但是听着言语诚恳,丝毫不像是取笑奚落,倒像是发自肺腑一般,极为自然。
顾惟庸心中颇为驿动,唉,没成想短短三年,当日那个小衙役居然成长若斯,不仅能和本官平起平坐,而且混得风生水起,胸襟更是开阔若斯。
曾几何时,顾惟庸会想到自己会有求助郭业的一日。
此时的郭业这番话虽没取笑奚落的恶意,但顾惟庸心里知道,郭业这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周全自己的面子。
当年自己哪里是照拂他啊?算起来,顶多也是利用一番,各取所需而已。
随即,顾惟庸勉强地笑了笑,说道:“郭,郭业,不对,应该称你一、一声郭大人了,你太客气了
。”
郭业耸耸肩,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既然双方都熟络了一番,接下来自然是开门见山了直接切入主题了,当即郭业便说道:“顾大人,穆师爷的遭遇本官也已知晓,而你的事情穆师爷也跟我提及过了。库司郎中龚大人的确是太过欺人太甚,不知顾大人你需要我如何帮衬?但有所需,尽管直言。”
顾惟庸听闻郭业说得这么直接,言辞间也不曾有高高在上俯视自己的口气,心中不免又生出了几分感激之情。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今日顾惟庸算是见识到了。
随后,磕磕巴巴地说道:“本、本官希望郭,郭大人想想办、办法,将穆、穆师爷调回库司来帮、帮衬本官一把。即便夺不回书、书令史的位置,哪怕做个掌固官也,也成啊!至、至于本官,唉,龚大人太过强、强势,又、又有王侍郎在后面撑腰,本官伏于其、其威势下,奈何、奈何啊?”
顾惟庸言辞恳切,神情委婉,但是说得那叫一个费劲啊,郭业好听歹听总算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就是希望郭业能够帮忙运作一下,让穆师爷回到库司任职书令史,即便不是书令史,掌固也成。
至于龚大人,顾惟庸最后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龚大人是自己的上司,后面又有侍郎王君实撑腰,奈何不了,索性甘愿认栽,一味妥协到底,随库司龚大人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郭业看着顾惟庸那副结结巴巴老实巴交的样子,真是想不到当年堂堂一个威风八面的陇西县令,居然会混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在想,如果当年顾惟庸知道迁升入长安后会混到这般田地,那这官不升也罢,还不如继续留在陇西做他的县令,过他悠哉悠哉的日子。
顾惟庸见郭业迟迟未有答复,别过头去看了眼穆师爷,穆师爷立马会意道:“郭大人,我家大人的意思是能不得罪人尽量不得罪人,毕竟这是长安不是咱们陇西小县,龚大人、王侍郎这些人在长安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背景显赫的紧呐!”
“屁!”
郭业瘪瘪嘴,哼道:“姓龚的,姓王的不就是一个郎中,一个侍郎吗?背景能显赫到哪里去?长安城乃天子脚下,天上掉块饼下来都能砸到一个六品京官,他们算个屁啊?真当长安的权贵勋戚,名门望族,门阀世家都是摆设呢?”
说着,郭业冲穆师爷说道:“穆师爷,你放心,大理寺正卿,当今皇后的兄长长孙无忌大人,他的三小子长孙羽默就在我麾下任职书令史,回头我让他跟王君实聊一聊,虽说不能将你官复原职,但至少让你回兵部库司出任掌固官还是绰绰有余的
!”
郭业所谓的让长孙羽默跟王君实去聊一聊,无非就是让长孙羽默这小子借着他爹的名头去吓唬吓唬王君实,威逼他让穆师爷回库司任职。
这点面子,王君实多少会卖给长孙羽默。
一想到此,郭业居然有些暗赞,没成想羽默这小子跟自己来兵部,还真来对了。
这边听完郭业这番话的顾惟庸和穆师爷却已然是激动坏了,穆师爷自然是因为能够重新回来库司任职而感到高兴,天天在顾惟庸家白吃白住,他也于心不忍呐。
至于顾惟庸激动,那是因为他听到了郭业口中的一个姓氏长孙。
激动之余,他不由暗暗揣度道,果真与今日兵部各司传闻一般,新任兵司员外郎郭业与长孙无忌大人的关系匪浅呐。
但是仅仅只是顾惟庸与兵部中人的认为,至少郭业自己心里清楚,他知道长孙无忌,但是人家长孙无忌知道他是哪根葱啊?无非还是仗着长孙羽默这点情分在而已。
顾惟庸已经暗暗打定了主意,风水轮流转,今年到郭家,以后看来是要跟郭业多多走动啊,不然真要在兵部库司干下去,那真是没有出头之日。
对于郭业口中的长孙无忌而言,调动他顾惟庸的职务,那还不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之事?
就在顾惟庸浮想翩翩之机,郭业突然说道:“至于顾大人你嘛,你真愿意一直被你们库司那位龚大人打压欺负不成?”
顾惟庸听罢,立马一脸颓废地叹道:“那,那还能如、如何?龚大人,王侍郎,本,本官吃罪不起啊!”
郭业摇头道:“王侍郎姑且先放一边,其实要想整治一下你们那位库司郎中龚大人,还是轻而易举就可办到的
。如果运气好,呵呵,上头一怒之下将他这个库司郎中给撸掉,顾大人,你的机会就来了!”
顾惟庸下意识地问道:“什、什么机会?”
旁边的穆师爷已经焦急地提醒道:“我的大人唉,龚大人只要被拿下,库司郎中之位不就由您这位库司员外郎顺补了上去吗?”
“啊?”
顾惟庸也是一时着急犯了糊涂,经穆师爷这么一提醒,立马明白了郭业话中的意思。
如果龚大人真出了什么岔子,还真别说,库司郎中之位非他莫属。
顿时,顾惟庸心动了起来,眼神灼灼地望着郭业,结结巴巴问道:“郭、郭大人,如、如何整治龚、龚、龚、龚……”
顾惟庸一时激动,愣是说不全了话。
旁边的穆师爷再次补充道:“郭大人,我家大人的意思是,您有何良策整治龚大人,最后是将他拿下,助我家大人取而代之!”
郭业沉吟了一下,瞟了一眼顾惟庸,又看了一眼穆师爷,突然默不作声低下了头看着桌面。
而覆在桌面上的右手伸出食指来,轻轻叩在桌面上,发出一阵儿富有节奏地“笃笃”声响。
食指叩桌声笃笃响着,顾惟庸和穆师爷的心也跟着响声一阵儿跳着,都是神情紧张地看着郭业,期翼他口中说出行之有效的办法来。
约莫过了一会儿,郭业食指未停地继续叩着桌面,同时慢慢悠悠地抬起头来,看着顾惟庸沉吟道:
“这个嘛……嘿嘿,不好说,这法子还挺不厚道,挺得罪人的,不好说哟……”
顾惟庸听不懂郭业这话的真正用意,不过旁边的穆师爷貌似已经领悟了郭业的话中玄机。
当即,穆师爷别过头去,附在顾惟庸耳边悄悄说起了话来:“大人,郭大人兴许要等着您先表完态,才会说出腹中良策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