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谢直抵达长安城之后,就去了一趟宫城,明确了主导权,将摸底、维护、修缮等宫城的具体工作,全部甩给了边令诚和长安宫城留守的王公公。
在他看来,长安宫城原本就是天子居住的地方,只不过因为李老三在洛阳滞留了三年时间,原来的住处多少要再收拾一番而已,就像后世的某些中上之家,在其他地方有处房子,好久没住了,某一天突发奇想,想过去住两天,收拾固然是需要收拾一下,不过具体的工作也有限,也就是打扫一下卫生,看看有啥需要更换的东西更换一下,往高了说,也就是重新装修一次,往低了说,就是找俩保洁收拾收拾的事儿……
这能算多大的事儿!?
况且还有人家家里自己安排的人员,留守太监相当于物业,从洛阳派来的边公公,相当于保洁公司的工长,有他们在,这点事,还用得着他谢三郎这个“监工头子”费多大的心?
所以,谢直直接把事情交代完了以后,给他们明确了工期,十天,明确了管理方式,追责,明确了职业道德,不能打着天子的旗号为非作歹,并且明确了时间节点,三天检查一回……在此以后,谢三郎就直接离开了宫城。
当然,他也不是真的就什么都不管了。
谢直自从接到圣旨之后,除了确定这个工作要秉承一个“快”字原则之外,还早早地确定了一个态度——他就是看不惯内侍宦官,依仗着天子的威势为非作歹,“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这种事,虽然以他个人能力而言,自然难以杜绝,但是他也早早就下定决心,至少在自己手上这件事中,要予以坚决地打击!
所以,谢三郎出宫之后,直接前往东市西市,直接召唤东西两市的市令,明确地告诉他们,如果谢三郎身负皇命,负责管理一切相关事宜,所谓相关事宜,当然也包括严控宫中内侍祸乱地方,谢直明确告诉东西两市的市令,这段时间,他除了要隔三差五地前往长安宫城检查一下工作进度,其他时间,就坐镇东西两市,但凡有宫中内侍出宫采买,胆敢打着天子旗号胡作非为的,市令不敢管,直接上报给他,他来管!
东西两市的市令一听,卧槽,还能有这好事!?
这位谢御史,听口音,是河南府的人,看官袍,监察御史,看年纪,不大……这也就是个新晋御史吧?
怎么着,这是要学着名臣良将做青天大老爷啊!?
欸,管他那个呢!
你自己愿意去管管那些无法无天的宦官,我们还求之不得呢!
东西两市的市令,苦宦官久矣!
东西两市,乃是整个长安城最为繁华的所在,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大唐最繁华的所在,东洋的镜子,钢刀、南阳的珍珠、珊瑚,塞外的牛羊皮具、西域的香料、美酒,以及大唐本土之上的各路商品,堪称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绝对是整个大唐版图上商业七息最浓郁的所在。
当然了,商品集散的地方,自然会有大量的财货流通,同样,也会招惹好多是是非非。
这些是是非非之中,别的不说了,就以宦官的危害最大!
没辙啊,人家是天子家奴,代表着天子脸面,一张嘴就是替天子,替皇家采买物品,啥,钱!?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率土之民,莫非王臣,听说过没有!?你的身价性命都是天子的你知道吗!?现在看上了你家的货物,采买入宫,是天子、是皇家给你脸面,还敢要钱!?再敢要钱,直接把你抓进宫去,切了之后,跟咱家一样服侍天子!
听了这话,谁受得了!?
这么一来,那些南来北往的商户,无奈之下,只得接受宫中宦官的盘剥……
说句不好听的,东西两市,本来挺好的,就是让这帮子宦官弄得乌烟瘴气的。
东西两市两市的市令,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当时他们也不过是个区区的七品官,又是在长安这种天子脚下,就算是心中着急,也真没有办法……
这也就是这两年天子驻跸洛阳,宫中的宦官没有了天子的旗号,这才收敛了很多,这才让东西两市过了几天消停日子。
结果,听说天子马上就要返京了,东西两市的市令当时就发愁了,天子返京,在此之前,肯定有一次大规模的采买,就宫中宦官的那个德行,还不得疯了!?三年时间没有收入了,肯定这么一回就得吃饱了啊,正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说的不就是这个吗?
可是宫中宦官要是吃饱了,东西两市还不得让他们给祸祸塌了!?
这咋办!?
就在两市市令愁容相对、两两无言的时候……
天下掉下个谢御史!
他管!
东西两市的市令,当时心花怒放,恨不得上去亲谢直两口,您咋才来呢!?
不过,激动过后,两市市令也面面相觑。
嘿!这位谢御史,口气倒是不小,能耐不知道跟口气是不是一样大!
然后……
谢直就让他们领略了什么叫“人狠话不多”!
第一天坐镇东市,因长安宦官强行抢夺商家,被谢直率领金吾卫当场拿下!
不送官,不审判,不留情!
监察御史,汜水谢直,以“钦差”的身份,请出天子旨意,直接下令!
就一个字!
斩!
一十三名宫中宦官,在屎尿横流之中,身首异处!
汜水谢三郎,第一次亮相大唐西京长安城,身后排了一十三颗宦官的人头,就摆在长安东市的门口,以此为后来者,戒!
第二天,谢直坐镇西市。
还真有不信邪的,杨思勖的干儿子。
打着为天子采买的旗号,强买绸缎三十匹,足足六十贯价值的货物,就扔下散乱铜钱几百枚!
被金吾卫拿下之后,还振振有词,我给钱了!
谢三郎能惯着他那个!?
同样处理,斩了杨思勖的干儿子,以及随性的四名宦官!
五颗人头,被他下令,悬挂在西市坊门之上,以此,警示宵小!
第三天,谢直前往长安宫城检查修缮进度。
把留守太监王公公拎过来一顿臭骂!
随即命令长安留守、洛阳来人的所有宦官齐聚一堂,掏出一份本章,乃是他具本弹劾长安留守宦官鱼肉乡里。
当场念出。
一片大哗!
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本章上又添了几句话,“有长安宫城留守太监王某,枉顾皇恩,在接受修缮长安宫城的皇家任务之后,三天之内,毫无寸进,臣,监察御史,汜水谢直,弹劾其尸位素餐!”
一句话写完,还是当场念出!
长安留守王公公直接就吓尿了,跪在地上磕头不已,求谢三郎网开一面,饶了他这一回,他保证一定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长安宫城的修缮工作,并且约束长安所有留守宦官,再也不能出宫去祸乱地方。
谢直根本没搭理他那个!
弹章照样发出!
直接命令金吾卫将王公公叉起来,找专人看押,等洛阳那边有了回信,就直接砍了他!
并且明确地告诉其他的所有宦官,这样的本章,以后每三天就要往洛阳发一份,他谢三郎根本不用任何人给他保证,不想死的,就老老实实干活干事,想死的,更好办,东西两市见!
王公公哪里想到这位汜水谢三郎如此强硬,顿时嚎啕大哭,苦苦哀求。
到了最后,还是洛阳来的边公公帮着说了两句好话,说什么他毕竟是天子亲自任命的留守太监,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抓了,也不叫个事,正好谢御史您不是弹劾吗?弹劾就弹劾,但是在弹劾的同时,还是多给他一条活路吧。
谢直听了,这才勉强点头。
直言不讳地告诉王公公,要不是边公公给你求情,你他么死定了!不说纵容宫内宦官到东西两市祸乱地方,就是这三天修缮工作毫无进展,就够他谢三郎请出圣旨,直接砍了他这个尸位素餐之辈!
现在既然是边公公为你求情,这样,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弹章在手,暂缓发出!
三天之后,以观后效!
如果三天之后,宫城修缮工作还没有进展,或者再有长安宦官打着天子的旗号为非作歹,咱们就两罪并罚!
王公公听了,终于又抢出来三天的活命时间,一个劲地千恩万谢,并且保证一定要把事情办好,绝对不会辜负天子圣恩,也不会辜负了谢御史的活命之恩!
自此之后,汜水谢三郎,在大唐西京长安,一战成名!
无论是长安宫城之中的宦官,还是长安城中的普通百姓,以及留守长安的普通官员,就没有不知道人家汜水谢三郎的!
整个长安城都拿宫中宦官没办法,结果人家来了,三天!就三天时间!就把所有宦官都治得服服帖帖的!
尤其是东西两市的官员、商户,更是恨不得给人家汜水谢三郎立一个长生牌位!
这哪是铁面无私的监察御史啊,这他么简直就是财神爷下凡啊——要是没有人家把宫中宦官管束起来,恐怕自家挣的这点财货,全得被他们给抢了,现在好了,谢三郎来了,这就是财神爷显灵了!
谢直在短短时间内,蜚声长安城,堪堪破了“扬名长安”的最快纪录——自大唐立国以来,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进入长安不到三天时间,就能弄得自己家喻户晓!
他的如此表现,自然引动了各方瞩目。
普通百姓、商户也就罢了,留守官员、宫中内侍,都纳闷呢,从哪蹦出来这么一位谢三郎,这么狠辣,完全不用顾忌皇家颜面,抓住宦官出错,说杀就杀!?现在他有天子圣旨护体,自然百无禁忌,难道他就不想想以后,等他没有了“钦差”的这个身份,这些宦官能轻易放过他吗?
怀着这样的疑问,各方势力都开始打听,这位汜水谢三郎,到底是何许人也。
还真让他们打听着了!
长安乃是大唐西京,本来就是天下消息汇集的地方,只不过因为天子如今驻跸洛阳城,消息也就略略滞后而已,如果真的想了解一个人,断然不会没有途径,只不过,有的消息不值得他们去主动寻找而已……
至于提供消息的人选,常年往来长安洛阳的商家就不用多说了,那不是还有从洛阳宫城来了好几十的“宫中人”吗……
结果听到确切的消息之后,所有人都傻了!
汜水谢三郎,果然牛逼!
大唐办案第一人,开元二十三年的明法榜首、制科甲等,入仕不足一年,就官居监察御史!
其他的事迹就更多了……
夜审杨七、科举改革、推出盐法、已死开道、设伏漕帮、……
仅仅平灭叛乱就两场,一场在洛阳北市,一场在洛阳城外通济渠……
最让人惊愕的,还是人家对宦官的强硬。
连续两场“炮轰金銮殿”,每一场的“起手式”,都是那宦官开刀!
第一场,直接杖毙了高力士的侄子!
第二场,更过分,亲自用头顶獬豸冠上的“大铁棍子”,就在天子面前,把红袍内侍牛仙童给抽了个满脸花,这还算不算,直接一纸弹劾,逼得天子下令杖责牛仙童八十大棍,可怜牛仙童一个堂堂的红袍宦官,如今还在床上喊哎呦呢,据说要是下半生恢复不好,说不定生活都不能自理了……
众人听了谢直的这些事迹之后,在惊讶之余,想了想他在长安城对宦官的所作所为,一个个都觉得……要是这么说的话,下手还不算重,起码人家没有直接抡起“大铁棍子”,甩到长安留守的王公公的脸上……
这回不用纳闷了,人家谢三郎即便没有了“钦差”护体,就往那一站,是个宦官也不敢近前!
为啥?
你个宦官,不过是天子家仆而已……
别说天子家仆了,人家在金銮殿上“请斩安禄山”,逼得天子拂袖而走,也没见天子将他如何啊……
既然如此,咱们还是老实着点吧……
不但如此,随着谢三郎的事迹在长安城中流传,越来越多的消息,也跟着东西两市的商队,走向了大唐的四面八方……
谢直也不知道,他不过就是看不过宦官为非作歹而已,竟然能够让自己的“清名”流传在整个大唐的国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