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苏依然一脸不敢置信：“既然已经易容改扮，护龙卫又是怎么知道他就是东陵晚枫的？”
“这就是护龙卫的本事了。”百里星辰笑了笑，丝毫不吝赞美之词，“打探到东陵晚枫曾坠落悬崖，他们便立刻赶到那个地方查看。那里距离京城并不远，所以很快他们就从一个猎户的口中打听到，当日曾有一个年轻男子从那里离开，从其描述的形貌来看，应该就是东陵晚枫。”
这倒不奇怪，既然是悬崖之底，当然十分危险，谁会没事专门往那个地方跑？
沐云苏点了点头：“后来呢？”
“详细情形就不多说了。”百里星辰摇了摇头，“总之护龙卫顺着这条线索查了下去，最终确定那个郎中应该就是东陵晚枫易容改扮而成。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没有看到他的真面目之前，还不能下定论。”
沐云苏摸了摸下巴，一脸匪夷所思：“这岂不就是活生生的大海捞针？居然硬是被护龙卫给捞着了，简直是神仙有木有？”
百里星辰笑了笑：“这都是狐王教导有方，咱们不敢居功。我知道你着急为你娘翻案，不如今夜我们去会一会那郎中？”
沐云苏立刻点头：“好！”
不多时，夜色已深。
董郎中踏着夜色回到了城西的那座破庙之中，放下药箱坐在桌旁，望着昏暗的烛光出神。
这座庙宇虽然年久失修，至少可以遮风挡雨，再加上替人看病也有一定的收入，至少衣食无忧，至于其他的，就不必考虑了。
良久之后，他突然站起身，小心地从床铺底下的暗格里取出了一块牌位，一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名字一边喃喃自语：“爹，你和娘在那边还好吗？我虽然落到了这步田地，可总算把你的骨灰拿了回来，让你跟娘在底下团聚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来世好再续夫妻情……”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停，一阵细细碎碎的啜泣在夜色中弥漫开来，闻之令人不自觉地起了恻隐之心。
许久之后，他才控制住了自己，重新冷静下来，继续与牌位说话：“爹，我听说南宫蝶回来了，带着她的女儿一起，说是要查清当年的案子，还她清白。为了拿回你的骨灰，我……我做了昧心事，落到这步田地也是我咎由自取。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总希望有机会弥补。或许这就是我一直在等的机会，可是……只怕没有人会相信我，南宫蝶和她的女儿也不会，因为我该死……不过我从来没有怨过任何人……”
便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没有怨过任何人，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怨你？”
董郎中身体一僵，豁然回首：“谁？你们……”
烛光下，沐云苏和百里星辰并肩而立，各自目光冷然。看到他回头，沐云苏一声冷笑：“东陵公子，幸会幸会！”
董郎中有些愕然，早已本能地站了起来，而且下意识地把那牌位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你……你说谁
？我……”
沐云苏上前几步，笑得越发冷意幽然：“东陵公子应该知道，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我们全都听到了，所以否认没有意义。”
董郎中又是一愣，目光随即瞬息万变，好一会儿之后，那股惊愕才渐渐退去，跟着喟然一声长叹：“你就是南宫蝶的女儿？”
沐云苏点头：“你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董郎中苦笑了一声，目光倒是变得坦然，“除了你之外，没有会找到这里来，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沐云苏挑唇：“这么说你承认了？”
“我否认得了吗？”董郎中摇了摇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萧索和落寞，“没错，我就是东陵晚枫，是我害了你娘！”
沐云苏很镇定，因为这个答案并不出乎她的意料。所以等了片刻之后，倒是董郎中，不，东陵晚枫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动手？”
沐云苏双眉一挑：“动手干什么？”
“杀我，为你娘报仇。”东陵晚枫抱着牌位，丝毫反抗之意都没有，“这是我欠你们的，我没话说。”
沐云苏抿了抿唇：“既然你死都不怕，那么愿不愿意说出实话，还我娘清白？”
“我愿意！”东陵晚枫毫不犹豫地点头，跟着却又叹了口气，“只可惜，我说的话没有人会相信，尤其是幕后主谋，她完全可以说是你收买了我，好替你娘做伪证。”
“这个交给我，我会想办法。”沐云苏目光微闪，“只不过我要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帮我。”
“我是。”东陵晚枫叹息着，虽然因为脸上的易容之物遮住了表情，却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到满满的“悔不当初”，“请狐王妃容许我自我标榜一句：我虽然做过昧心事，却并非十恶不赦之徒。当年若不是太急于拿回我爹的骨灰，我也不会一时糊涂害了无辜。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悔恨之中，生不如死，却又没有勇气死，只盼着上天仁慈，能够给我弥补的机会。如今这个机会终于出现了，我怎会不好好把握？”
基本上来说，这应该是他的真心话，与他们刚才躲在暗处偷听到的吻合。所以沐云苏点了点头：“既如此，你现在就跟我们走，我娘能不能清白，就看你的了！”
东陵晚枫点头，简单收拾了一番之后，三人便趁着夜色悄悄回到了宫中。周围有护龙卫把守，自是不必担心露了行藏，沐云苏便让百里星辰先带他去洗浴更衣，恢复本来面貌再过来聊几句。
好一会儿之后，百里星辰才带着东陵晚枫回到了沐云苏面前，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云苏，做好准备，你即将看到是是一个大美男！”
然后，他让开了身子，一身黑衣的东陵晚枫那张俊朗中带着忧郁的脸映入了沐云苏的眼帘。
难怪当年南宫蝶一眼看到东陵晚枫便被吸引，如今虽已人到中年，他依然如当初一样唇红齿白，面目俊朗。那双眼睛也依然带着几丝淡淡的忧郁，在时光的流逝里，他
始终是那朵忧郁的空谷幽兰。
苦笑一声，东陵晚枫上前施礼：“见过狐王妃。”
沐云苏吐出一口气：“不必客气，坐吧。”
东陵晚枫摇头：“罪人之身，不敢就坐。”
沐云苏笑了笑：“站着便可以减轻你的罪孽感吗？”
东陵晚枫愣了一下，本能地摇头：“似乎……不能。”
沐云苏点头：“既如此，你站着和坐着有何区别？”
东陵晚枫抿了抿唇，又是一声苦笑：“狐王妃这话，叫人无言以对。也罢，我就厚着脸皮坐下了。还请狐王妃指教，我该如何帮你，好减轻我的罪孽？”
沐云苏沉吟着：“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早就料到她会这样问，东陵晚枫长叹一声开了口：“当年么……”
如前所说，因为出现了重大的医疗事故，他的父亲东陵慕被逐出太医院，永不录用，东陵慕不堪受辱，悬梁自尽，尸体被东方晔的父亲烧成了灰，并把骨灰坛挂在城门口示众。
尸身无法入土为安是碧渊大陆公认的奇耻大辱，东陵一门因此受尽鄙夷嘲笑，家道从此败落，竟渐渐落到了家徒四壁、生活无以为继的地步。尤其下人们更是很快便作鸟兽散，唯有东陵晚枫和其母姚氏相依为命，艰难度日。
因为受此打击，姚氏的身体自是一天不如一天，很快便缠绵病榻，不久即撒手人寰。临死之前，她一直不停地喃喃，希望能够拿回东陵慕的骨灰，让其入土为安，夫妻两人更可以葬在一处，来世再见。
可惜，她这个小小的愿望一直到咽气的那一刻都不曾实现，满怀不甘与悲愤的她竟死不瞑目，瞪着一双眼睛停止了呼吸。东陵晚枫痛苦之余，暗暗发下誓言，就算是死，也要拿回父亲的骨灰，成全母亲最后的遗愿！
然而誓言归誓言，做起来谈何容易！虽然东方兴已经驾崩，但若没有东方晔的允许，他还没有足够的本事把骨灰坛偷回来。除非他能立下奇功，东方晔一高兴，或许会答应。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神秘的黑衣人找上了他，说给他一个拿回骨灰坛的机会。东陵晚枫当然欣喜若狂，任由那黑衣人将他迷倒带走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他面前的女子就是当时的皇后齐如丝！齐如丝开门见山说要跟他做笔交易，只要他肯承认与南宫蝶有私情，等南宫蝶死了之后，他就可以拿回东陵慕的骨灰。
东陵晚枫愕然不已，并且十分犹豫。毕竟他与南宫蝶无冤无仇，要如此坑害一个无辜的女子，他当然是不忍心的。然而母亲临死前的惨状浮现在眼前，令他终于做出了最终的决定：答应这笔交易。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感到有些奇怪：天底下那么多人，齐如丝怎么就偏偏选中了他来实施这个计划呢？
齐如丝倒是很痛快，立刻告诉了他答案。原来南宫蝶为了排遣忧思而抄写的那几首诗，正是东陵晚枫所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