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晴梅艳雪

燕青正在对雪伤感,却见陆府千金用梅远远分拂着花叶,一路冒雪而来,叫了声余大哥,并谓住室已收拾齐备,请谐同一观,看看是否满意。

燕青不安道:“愚兄怎敢劳动贤妹玉体……这……真是太不敢当了!”

用梅脸蛋微微一红,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显出无比娇娜,她低下头道:“没关系!是妈叫我来请你的!”

燕青窘笑道:“我初次来,就给府上添了许多麻烦,真是罪过!”

用梅这时抬起头,眨了一下眼睛道:“大哥是说完了没有?”

燕青摇了摇头,随着脸色一红道:“我忘了拿衣服……已由府上一位姐姐去拿了!”

陆用梅抿嘴一笑,忙又忍住了,她心里不禁想:“这人倒是礼貌周到,一个小婢,他也称她为姐姐。”当时只点了点头道:“既如此,等大哥沐浴完后,小妹再引大哥去看房子吧!”

燕青弯腰,红着脸道:“谢谢你……”

陆小姐脸色微红地笑了笑,转身而去。燕青一直目送着她亭亭的玉影消失后,还不自觉,他脑子里却由不住思忖道:“这陆小姐,可真称得上是冰肌玉骨纤柔姿态,只看她走起路来,那种细碎的步儿。分明千金之躯,比之武林佳丽又是迥然不同了……”

他脑子里不由自主的这么想着,不禁失态,全身立在雪地里,仍然不觉。

突然身子为人推了一下,燕青向前跄了一下,不由大吃一惊,倏地一个转身。

这才看清立在身前的,竟是方才去为自己取衣的那个小婢。

燕青不由脸一红道:“啊!你……回来了?”

那小婢双手后背着,眯着小眼道:“公子是看什么呀?这么直眉竖眼的?”

燕青脸一红道:“没什么……”

那小婢用手一捂嘴,噗嗤的笑了一声,燕青不由一怔,心说莫非她看到了么?”

这么一想,不由有些不自在,小丫环笑了两声,才道:“我是笑公子真是好雅兴,看这一身的雪啊!”

燕青这才惊觉地,往身上拂了拂,一面窘道:“这雪下得可真大,想不到北京城这么冷!”

那小婢仍是背着手笑着,一双眸子,上上下下的看着燕青,笑道:“现在还算好呢!到了腊月天还要冷呢!公子要是现在就嫌冷,以后呀……”

她转了一下眸子,哆着小嘴笑道:“怕没法过呢!”

燕青不由心说:“这丫头话可真多……”

但自己初来,又不便施什么性子,只搓了一下手,干笑了笑,小丫环遂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到了前面晃了晃笑道:“公子不要衣裳了?”

燕青微微一笑道:“谢谢!”

遂一伸手,接过了衣服,只觉得那小丫环抓得很紧,原来那丫环,还想逗燕青玩儿,不想手才往后一缩,衣服却到了对方的手中了。

她心中不由暗奇道:“这位相公好快的手法啊!”

当时不禁又想起一事,一只手轻拍着胸膊道:“刚才可吓死我了!”

燕青皱了下眉道:“什么事?”

这小丫环伸了一下舌头道:“公子行李里,还有一把宝剑呢!好家伙……”

燕青见她说话神态滑稽,不禁也笑了,当时一笑道:“那宝剑是我防身之物,你不抽出来玩,有什么好怕的?”

说着遂转身走进浴室里面去了,却听到身后那小丫环娇唤道:“我等一会打灯笼来接你!”

燕青在内中应了声:“不用了!我自己会走!”

说完这句话,却没有听见那小丫环的回声,想必已经走了。燕青一人在内,见室内六七个大暖炉,煮着热水,另有青石浴缸,古铜镜具,十分豪华。

他洗了一个舒服澡,对镜理了一下装束,沿途疲累已消失净尽,只是有些懒洋洋的,见旁有一紫红木,上铺虎皮的睡椅一具,不由在上躺了一会,谁知这一躺竟是睡着了。

朦胧中却被一阵乱燥之音给吵醒了。

燕青慌忙坐起,耳中却听到那小丫环的声音道:“快进去看看吧!别是出事了……”

另有男的声音道:“哪会有这种事?我进去瞧瞧去!”

跟着七嘴八舌,人还真不少呢,燕青不由大吃一惊。跟着又有拉门的声音。

燕青忙走出这间休息的暖房,才一出二门,就见一听差的正自揭帘而进,见燕青出来,不由一怔,遂笑道:“我的少爷!你老可洗完了……”

说着回头嚷道:“没事!没事!大眉儿就会瞎嚷嚷!”

燕青这一出来,他的脸不由得轰一声红了个透,原来这浴室门前,丫环婆子听差的,站了十来个,七八个灯笼,照得院子里通明!

燕青尚自不解,那小丫环已笑着跑近道:“你可出来了,好家伙。这个澡洗了少说有两个时辰,天都半夜啦!”

燕青才知自己一时睡着了,竟害得众人空紧张了一番,不由向大家微笑道:“没事!我只是在椅子上睡着了……麻烦诸位了!请回去吧!”

众人才七嘴八舌的笑着走了,那小丫环名叫大眉儿,这时笑得前伏后仰道:“我的公子爷,要睡也回房里去睡呀!我还以为在水盆里出了事呢!可吓死我了!”

燕青也被弄得有些啼笑皆非,不由道:“你早来了,怎不在外叫我一声……?”

大眉儿道:“我怎么没叫?叫了好几声,后来才去找人去的!”

燕青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我真是太失礼了……”

大眉儿这才拿起灯笼笑道:“没什么失礼!我送你回去吧!”

燕青本待说不用,可是此间一切生疏,只好略道感谢,才一举步,却见回廊里,姗姗行来一盏灯笼,走过了才见是一前一后两个丽人。

大眉儿回头一笑道:“小姐来了!”

燕青不由立足不动,须臾行过面前,才看出前则是名丫环,后面披斗篷的才是那位金枝玉叶的陆小姐,远远的又听她道:“大眉儿!余公子出来没有?”

大眉儿把灯笼向后一点,大声道:“呶!这不是么?”

陆小姐这才走上来,对着燕青一笑道:“怎么洗这么久?刚才有丫环告诉我,还真把我吓了一跳!快进去吧,外面冷!”

她说着又回头对那小丫环道:“把斗篷给余少爷!”

原来那小丫环肩上还搭着一件紫红缎子的红绵斗篷,此时闻言忙插上灯笼,双手把斗篷递上。

燕青谦谢地笑道:“谢谢!我不冷!”

陆上姐接过斗篷,亲自递上道:“你披上了吧!我知道你们会武的身体不怕冷,不过大哥刚从浴室出来,还是小心点好!”

燕青只好双手接过来,面上红红的,可是内心十分感激,当时把斗篷披在了身上。

偶一偏目,却见陆小姐一双眸子,却在注视着自己,他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心中却不由想道:“燕青呀!你可不要忘了你此行的任务,切莫再陷自身于情孽,而不克自拔!”

这突然的感触,就像一根尖锐的针。深深刺痛了他而令他有所警惕。

他不禁顿时面色黯默,茫茫似有所失!

陆用梅秀眉微皱道:“大哥你怎么啦?”

燕青这才惊觉,忙笑道:“啊!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这位陆府千金,虽是大家出身,倒不像一般千金小姐,素日只守闺房,不出门外一步,见人扭妮作态,她却是一向大方,琴棋书画,无不精湛,府中各人,上上下下对她虽极敬重,她却并不自持尊贵,谈笑风生,所以全府都极为赞颂这位小姐。

这时燕青随她,直向房中行去,陆用梅边行边道:“这房子离着侧院很近,我已关照过下边人了,说你喜静,叫他们无事不要乱走……”

燕青又道了声:“谢谢!”

用梅却偷偷笑了笑,她心中想:“这余大哥真多礼,人又斯文,只是奇怪,父亲怎会说他武功好呢?”

想着已走出了一晋院落,眼前是一月亮洞门,大眉儿挑着灯笼先走出去。

燕青见洞门前,一条石板小路,整齐的直穿进去,那石板都是圆形,一块块距离约有半尺,其上再一积雪,甚为美观!

洞门内花叶扶舒,晴梅艳雪香光外溢,燕青不由叹了声道:“这地方太美了……”

用梅笑了笑道:“爸爸说大哥高人雅士,文武全材,嘱我要找一处雅静地方,我一时想这小秋馆地方较静,而且又没有什么闲人,所以擅作主张,就把大哥行李搬到这里面来了……”

她又看了燕青一眼,微笑道:“不过要是你不如意,还有别的地方。”

燕青不由脱口道:“这里太好了,真是谢谢贤妹……”

用梅笑道:“你还没看里面呢!怎么知道好?”

说着已进入洞门,这是一晋和外室隔开的小院,有一个小池子,只是池水早已冻结,池边还有一个小亭子,都为白雪罩得厚厚的。

这条石板路,通着一幢极为精巧的小宅子,总共是三四间房子,却是建筑得精致异常,环宅种栽着许多花树,令人望之顿生幽雅之感!

小丫环揭开门帘进去,在门坎棕奠上,把鞋上沾雪弄干净,用梅一面弄着鞋上的雪,一面道:“这小秋园里,只有大哥一人居住,要是嫌寂寞,可到后院去聊天!”

燕青正色道:“愚兄久走风尘,所结交都是草莽风尘人物,十年以来居无定所……”

他目光之中,流露着一片凄惘之色,遂接道:“直到今日,才令我有一些家的感觉……”

他欢喜的看着陆用梅,道:“我太喜欢这里了……”

陆小姐心中暗喜,她抬了一下眼皮,羞涩地道:“大哥既喜欢,最好在这里住一辈子……”

燕青望着她笑了笑,这时用梅已进入室内,燕青随后跟着进入,目光望处,这小小厅室内,竟是布置得雅丽十分,不染纤尘,琴棋书画无不俱备。

陆小姐回眸一笑道:“这是大哥的书房,兼作客室,大哥要想看书,侧室还有间小小藏书房,所收书籍,俱是小妹家父和小妹读物,大哥可随便看看!”

说着她走到一旁壁根处,用手往那涂满壁画的墙壁上一推,丝丝一阵微声响处,竟作成一扇小门,推了开来,陆用梅微笑着弯身入内,回身点手道:“大哥来看看呀!”

燕青答应了声,遂也弯身而人,见这小阁室,宽不过丈四,壁上全紧钳着紫木书架,缥湘千帙,整齐罗列,一眼视去,层层密密,据私下估计,少说也在万卷以上。

小室形状殊异,如龙蛇般伸出,用梅前行指点着,竟弯曲出六七丈,尚未走尽。

用架上红绿纸笺,条条伸出,其上俱标明书名著者,可见主人,并非陡拥万卷,不顾阅读之辈,由是心中更对这陆氏父女生出无比敬意。

燕青边走边估计着,这些书,要是细读,只怕自己读到老也读它不完,而用梅指点之间,妙语如珠,引伸些书中内容,经文典章,无不中肯显要,自非一般食古不化者所能望其背项。

燕青这时心中不由暗道惭愧,自忖着,平生虽喜读书,亦曾以儒生自命,今日和这位陆府的千金一比起来,可真是相形见绌了!

这伸延曲变的书室,虽不宽,却是极长,地上铺着松软的地毡,高壁处环架着各种兽头,加以明灯辉煌,三五步便有一盏,俱是薄如蝉翼,上绘花草人物山水的宫灯,明明闪闪,极其华丽!

好容易看完了藏书,用梅遂回身笑道:“大哥不要看书这么多,其实我们一个人,只要能精读其十分之一,亦不难称为博学之士了!”

燕青微笑道:“贤妹所言极是!愚兄昔日只知草莽奔驰,早年虽读过些经书,也都忘得差不多了,难得府上有如许藏书,愚兄当把卷终日,再也不想玩枪动剑了!”

用梅哂然一笑,道:“大哥这话也不尽然。听家父说,大哥非但武技惊人,只文学也比小妹大有过之呢!”

燕青摇头笑道:“令尊太以谬赏了,愚兄读过几天书,可万万不敢和你相比……”

用梅只瞟了他一眼,低头一笑,也不再辩,二人看完书室,徐徐步出,用梅随手一带,壁门自关,闭得严紧合缝,若非知情人指出,外人断断是看不出什么奥妙之处。

陆用梅今夜因感佳宾来临,兴致大增,这时巧笑倩然道:“大哥看这间房子布置尚能合意不?”

燕青来时,并未仔细看这书房,此时为用梅一语问及,不由笑道:“太好了!”

只见这间书房客室兼有的外间,布置得更是格调幽雅已极!

屋顶上垂下两盏水晶灯,这种灯制作得更是巧具匠心,是用特制的珠球,内中空心引蕊点火,其下满装水银,灯光下洒,如明月玉盘也似。

地上亦铺着浅色地毡,壁上悬有双笛一琴,另一矮几上,横置一七弦古琴,颜色黯黑净亮,矮几前有一坐卧两用靠椅,上铺“金丝猴”皮软垫,另一幽金楠木长书桌临窗而立,笔砚精雅,井井有序。

桌上有一三足小玉鼎,幽香郁沉,青烟袅袅,伏案临窗,可观山茶花迎风吐蕊,能置此室,已不是俗辈中人了。

燕青不由暗自感叹了一番,这时那大眉儿,将软帘打开,一面笑道:“公子!这是小姐亲手给你拾掇的卧室,你看好是不好?”

燕青脸色微红道:“贤妹何需自己劳心,愚兄真是罪过了……”

用梅见燕青神采兴奋,芳心也是高兴不已,此时闻大眉儿所言,玉脸也不禁一阵发热。

当时瞟了大眉儿一眼,遂向燕青含笑道:“大哥只要看着满意就是了,还说什么费心不费心,我也只不过是说几句话,忙的都是她们丫环婆子!……”

燕青叹道:“话虽如此,倒底给贤妹添了不少麻烦……”

用梅笑了一声道:“我有什么麻烦?这房子从前就是我住的,原本上就没移动什么……”

说着她不禁声音变小了,头也低下了,燕青心中怦然一动,顿时竟怔住了!

还是那小丫环大眉儿“噗嗤!”笑了一声,二人才突然惊觉,四只瞳子一交接,各觉面上讪讪,遂又把脸转向了一边。

燕青举步进入卧室,迎面就看见自己那口长剑,高高的悬在床边墙上,卧室内四周上壁,全系精工绘画的人物,细看之又男又女,无不眉清目秀,或坐或笑,或起或卧,栩栩如生。

正面轩窗,湘帘半卷,老梅数本,时散清芬,更有细竹百竿,妙态娟娟,时发清啸,一片绿云吃台面灯光一照,映入眉宇皆碧,比起外间竹林亭馆,明月小桥,幽静中别具清丽之情,光景迥然不同。

最奇是白雪漫天,而此舍独不觉十分寒冷,不禁暗暗称奇,回目看了用梅一眼,用梅似已看出,遂笑道:“此处本是我住处,故每日都有家人清除雪迹,是故连日雪天,这后院不见雪迹,更因四下有暖棚设置,也不太显得冷。”

燕青喏喏连声,自从进这陆府后,这府中所见处,不论楼台亭榭,无一不是华贵高雅,富丽堂皇,真可谓之极具匠心,巧夺天工。

陆小姐至此,才含笑向着燕青福了一下道:“大哥沿途劳累,时候也不早了,也该休息了,小妹暂时告退,明日再请教益!”

燕青弯腰道:“谢谢贤妹,明日再向令亲及贤妹问安!”

说着直送这位陆小姐出到外间,那随行的小丫环,尚在外面等着,此时为小姐披上斗篷。

用梅临走时,叮嘱那大眉儿道:“大眉儿!你可要好好侍候着余少爷,要吃什么,只管关照厨房,要用什么,到后面来拿!”

大眉儿连连答应着,燕青才知这大眉儿,竟是府里拨来专门侍候自己的,不由益增恐慌,连连摇手道:“不敢当……我这里什么事也没有!这位姐姐还是回去吧!”

大眉儿用手往一边一指,笑道:“我住在这里,公子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就是了……”

说着启唇一笑,冒着雪就跑了。

燕青见她住处,为一极小的独间,并不和这所精舍相连,心中不由放了些心,他可真怕这大眉儿,再来给她七胡八缠的!

那陆小姐,也似看出了燕青心情,不由抿嘴笑了笑,轻招玉腕,道了声:“再见!”

茫茫大雪之中,一主一婢,已消失在院中了。

燕青在外呆站了一会,只觉得此时心情空荡荡,似有所感又无所感,只是觉得人生的一切,都是太奇妙了,妙得令人无可思议!

他站立了一会,遂转身回室,直进到卧房之中,见有绿色绒缦长垂至地,不由用手一分,才现出绵榻一方,榻上叠着鸳鸯双枕,水绿湘绣的缎面被褥,叠成了睡筒儿,只往内一钻就了。

燕青默默叹了一声,啄磨着道:“这陆府千金,心眼可真细呀!”

想着不由把外衣脱下,把睡房门关上了,走至窗下,看了一会雪景,想了一会心思,才把灯光拨成最暗,这才上床睡了。

第二天,天尚黑着呢,他已早早起身了,一个人洗漱完毕后,见院中大雪已停,徐步而出,对着东方作了一会吐纳,再回房中,天也亮了。

燕青在书房中,找了一卷“少作残集”,凝神读了半卷,正自意念神驰,耳闻一声轻笑道:“公子起来啦?”

燕青慌忙转身,却见那大眉儿正自含笑走进来,她身上换了一套蓝缎子棉袄,头上梳了一条黑长的大辫子,还正在自己编着。

燕青欠身笑道:“我早起来了!”

大眉儿一翻眼皮道:“早起来了?天才亮呀!”

燕青合上书本子笑道:“我起得早,天还黑呢,我就起来了……”

大眉儿一跳道:“呀!那我赶快去给你打水去!”

燕青笑道:“不用,我已经洗过了。”

大眉儿看着他直翻白眼,燕青遂走过了几步,微笑道:“我是练武的人,每天都起得很早,更用不着人家侍候我……”

大眉儿怔了一下道:“那以后我也早起!”

燕青摇头道:“你也不练武,早起干嘛?”

大眉儿甜甜地一笑道:“啊!我知道了,练武的人,都愿一个人练,不愿教人家看,是不是?”

燕青笑了一笑道:“嗯!对了。所以你就不用太早起来了。”

大眉儿又翻了一下眸子道:“我这去给你端早饭去!”

燕青笑着点了点头,大眉儿出去了,他也一人踱了出去,顺着那小石路,直出了那月亮洞门,见宅子里,已有不少人起来了。

有那没见过燕青的,都看着他发怔,他一个人绕过了小池子,见池水都冻得成了冰,丢一块石头,在冰上滑出去老远。

正在独自欣赏这雪后美景的当儿,却听见另一花格墙内,有人说话之声,颇像似那陆尚书的口音。

燕青把衣服整了一整,遂向那围墙内行去,才一跨进洞门内,耳中已听到一人哑嗓子道:“老大人!这一掌是真够劲!对!就是这么打法!”

燕青心中一动,暗想:“原来这陆尚书还懂得武功呢!这倒是难得了!”

想着已轻步跨入,只见不远处有一翠亭,亭侧巨松十余株,陆大人正在松侧,外八字脚的站着把式,身子是“骑马单裆”的跨着。

在陆尚书身边,站着一个六十五六的矮小老头儿,这么冷的天,他只穿着一件夹袍子,头上光着,也没带帽子,双腿都裹着护腿,看起来,还真像一个练家子。

那陆大人正劈出一只肢臂,领的是一式“黑虎偷心”,可是以燕青眼光看,部位和劲头儿,都还不够,这种招式,应该是钻拳,陆尚书却形伸掌,一边那位老师傅还一个劲儿赞着好。

燕青不由眉毛皱了皱,心想自己练武承名师指点,垂十余年,就没听说过有这么握拳的。

俗谓“攒拳如卷饼,出掌如瓦菱”,试看老大人这种掌式,拳不像拳,饼也不像个饼,南北各派虽是武功招式上同异有别,

可是初练架式,全是一致的,这位老尚书也不知练的是哪一派的。

他想着愈发不着声,向前走了几步,见前面正有一棵松树,遂隐在了树后。

这时却听那老人咳了一声道:“以老大人当今身手,虽不能说如何了不起,可是一般武林中,却是应付有余了!”

陆尚书白眉一分,呵呵笑道:“这全是老师傅大力教导,我倒不知道进步得如此神速!”

那老人双手抱拳,弯腰道:“卑职不敢。老大人身怀异骨,智慧又高于常人,自然练起功夫来事半功倍!”

这几句话,说得陆尚书眉开眼笑,他眯缝着眼道:“老夫本以为像我这种岁数的人,练功夫,只不过是保身而已,谁知道居然还能御敌!”

老头儿一耸短眉道:“怎么不能?像大人如今这种身手,上来十个八个大小伙子,尚不当它回事!”

陆尚书叹了一声道:“早知练武如此容易,我前二十年就练了……”

说着似颇有感慨的摇了摇头,那教功夫的小老头,脸色微微一变,笑了两声,道:“是啊!老大人要是前二十年就练功夫,如今武功简直高不可测了,恐怕像卑职这种身手也偎不上大人的边了!”

陆尚书笑道:“钱师父过谦了!”

那小老头嬉笑道:“这是实话!是实话!”

燕青在松树之后,听得直想笑。心说这位钱师傅也不知是一位什么样人物,不知他的身手如何?既能被老尚书聘来亲授武功,自然不是泛泛者流了。

果然他的机会来了!

就听见老尚书笑道:“乘这会不下雪,钱师傅!你把你那套‘落英散花掌’展出来看看吧!”

那小老头一抱拳道:“这套拳因已绝学,武林中人大有觊觎者,所以卑职数十年很少施出。既是老大人非要学这套拳法不可,卑职也说不得,只有先现丑了!”

陆大人满面喜色道:“这是钱师傅的抬爱!”

燕青甫一闻“落英散花掌”之名,不由大吃了一惊,心中暗惊:“这落英散花掌,乃武当不传之秘,自己对这套掌法也不过略通门径,要说到‘精’之一字,还差上些火候,却想不到这北京城,一个府中教练,居然却精于此掌,这真是不能不令人惊异了!”

想着越发凝神屏息,要看一看这位钱师傅,如何展露这手武林绝学的功夫。

那老头儿,还像这么一回事似的,先在地上走了一转,一走三晃荡,步步踏实,通通之声,震得四周齐有回音。

燕青眉头一挑,心说:“这钱师傅倒有些混练功夫,只是落英散花掌,全系提气凌虚的功夫,怎么这位钱师傅,却用‘走马步’的混练硬功夫来作开场起势呢?这可真令人如何也想不通了!”

想像之中,那钱师傅已走了二十七八步,他一边走,还一边侧脸看着陆尚书。

陆尚书见他每踏一步,那石子地面,都有一个半寸多深的足印,不禁嬉笑道:“老师傅脚上真有功夫!”

钱老头儿蒙受了赞扬,满脸皱纹都笑开了,嘿嘿傻笑了一声。

只见他突然停止了走步,猛一个转身,领了一招“大鹏展翅”的功夫,窜出了丈许以外。

身形向下一落,双手一合,用“赶金舟”的身法。向前抢了两步,才拿桩站稳。

燕青不由更是愈发不解了,因为这几手功夫,全是多余的!

可是那老头儿确有他的用意,不相信你看,陆大人果然拍手叫道:“钱师傅真有两下子,这一手功夫叫什么名字,你得好好教我!”

钱老头儿笑得抿不拢嘴,一面道:“只要大人愿意学,小老儿是随听差遣,愿效犬马之劳!”

老大人嘿嘿笑道:“钱师傅真是太客气了!”

燕青正自等得不耐,只听那钱老头儿口中叫了一声道:“老大人注意了,请看我的手!”

他说着双手霍地向下一沉,双足足尖一分,手与足是一个式子展开。

在练拳掌功夫上来说,这是一招起式,又叫“拉架子”,要是功夫好的,对方只一拉架子,就可看出他这一套功夫的名堂和名字来。

此时这钱老头儿一拉架子,燕青不由要笑出来,他心中想:“这不是一般武林中初学的‘八卦掌’么?”

他脑子里方这么一想,那老人已叱了一声,随之把身形展了开来。

首先打了个“旋风腿”,双手拍了好几下鞋面,这一手不但他会,连老大人自己也会!

遂见他吐气开声,左五右六,呼呼有声地,把一套八卦掌展了开来。

在这一套“八卦掌”上,他还真有功夫,一招一式,燕青都还看不出什么破绽。

那陆尚书素日虽也爱讲武,只是马步战术,对于武林中长靠短打,他却是一窍不通。

此时这钱师傅,把这一套武林中极为平凡的“八卦掌”一展开,只见人影飘飘,掌风呼呼,陆尚书竟是喜得眉开眼笑。

只见他跟着这位钱老儿转来转去,口中赞叹连声,这么一来,那位钱老头儿更是起劲了。

本来这一套掌法,一会也就完了,可是那老尚书一赞,他却不得不又从头练一遍。

由是陆尚书更是赞叹不已,钱老头简直卖了老命,一连重练了三遍。

最后还踢腿迈了个高,才算把身形站稳了,他脸色已红成了西红柿了。

老大人忙上前握起他一手道:“老师傅武技惊人,辛苦了!”

钱老头儿只是连连晃着,却是不开口说话,实在他喘得太厉害了,说不出话来了!

燕青看到此,不由叹了一声,心说:“这钱老头儿,简直是花拳绣腿,像他这种功夫,武林车载斗量,居然还配教人武功?这可真是害人不浅!”

当时因藏在树后太久了,唯恐为人发现不妙,不由闪身而出,一面朝二人处走来,一面出声道:“老伯早啊!”

那老大人正在和钱老头儿说话,闻言一回头,立刻上前笑道:“原来是老贤侄,你起得可真早啊!”

燕青这时走过二人,遂向陆大人施礼道:“小侄多蒙厚待,衷心既感且愧,今日……”

方言到此,老大人已一挥手,呵呵大笑道:“我可不愿听这些……老贤侄!你昨夜睡得可好?”

燕青点了点头道:“很好!”

那小老头儿,在一边上下地打量着燕青,脸上显现出无比惊奇之态!

老尚书只是拉着燕青一手,嘿嘿笑个不已。

实在地,他确实是太喜欢这个孩子了,一个人最高兴的是,能见别人在自己为他造就的生活领域内,而感到舒适愉快,这种内心的安慰,是不能形之于笔墨的!

眼前的老大人,就是如此,他见燕青此时脸色一扫昔日风尘之色,回复了翩翩少年风采,心中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感慨!

他诚挚的拍了燕青肩膀两下,道:“好孩子!好孩子……”

那钱师傅这时见有生人来,不由一抱拳道:“这位是?……”

老大人“哦”了一声,笑道:“你看我只顾说话,竟会忘了给你们引见引见了!”

他说着又点头笑道:“说起来,你们俩个,更应该亲近亲近。”

他用手一指那钱老头儿,道:“这是钱千里教练!从前没来之前,北京城马场子胡同,都叫他是铁掌秃鹰!”

钱千里傲慢地对燕青点了点头,燕青倒是一抱拳客气道:“久仰!久仰!”

老尚书遂目对那钱千里笑道:“这就是方才我对你说的那个少年,他姓余叫燕青,他身上可有真功夫,不在你之下。”

钱千里寒着脸道:“余先生的事,老夫已由老大人口中知悉,只是老夫想问一声,余先生师承何人,是哪一派的呢?”

燕青不禁心中有些不悦,因为这钱千里说话之间神色傲慢已极!

尤其是初次见面。就这么问人家门户师承,这是很不礼貌的举动。

燕青微微一笑道:“小可功夫倒是练了几年,确没有什么惊人之处,门户师承也就不必再说了!”

钱老头儿脸色一沉,遂也十笑道:“余先生想是藏技不露吧!”

说着竟大笑了几声,老尚书遂对燕青道:“钱师傅今年已六十六岁了,可是身腿都还不显着老,掌上有真功夫!”

他这一句掌上有真功夫,燕青听着差一点想笑,只好忍着,还连连点头。

老大人更进一步赞仰钱千里,对燕青道:“他外号叫铁掌秃鹰,贤侄你想,铁掌证明他掌上功夫好,秃鹰呢!”

燕青看了一下钱千里光头,心说:“秃鹰不就是说他是光头么?”

可是老大人却另有解词道:“贤侄你看天上的鹰,身手有多么矫捷?钱师傅能为人称之为‘鹰’,由此可证明他轻功是如何了!”

说着叹了一声,遗憾的道:“可惜你来晚了,要是早来一步,你就可看见钱师傅那一套落英散花掌了,真是没话说!”

燕青暗笑道:“是啊!是没话说!是气得没话说!”

当时闻言,故作惊讶道:“这么说,钱师傅是武当派了?”

那钱千里不由脸一阵红,含蓄地哼了一声。燕青遂道:“武当派自钟先生开派以来,确是做了些惊天动地之事,钱师傅既是武当门下,武技定必惊人了!”

老尚书听他赞仰钱千里,自然心中也甚高兴,连连大笑了两声遂道:“你们是英雄惜英雄,谁也用不着客气了!”

燕青遂装糊涂道:“老伯起这么早,莫非也是练功夫么?”

老尚书笑了笑,看了钱千里一眼道:“我是谈不到什么练功夫,只是这位钱师父愿意指点我一下,我也就不愿放弃机会而已!”

三人正说话间,只听见远远用梅喊道:“爸爸!”

三人忙一回头,只见陆用梅正由月亮洞门内走出,她身上穿着紫色缎袄,小脸冻得通红,远远先对着燕青甜甜一笑。

老尚书呵呵一笑道:“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姑娘跑近了,用眼白了燕青一眼,才道:“我听爸爸说大哥每天早晨要练功夫,所以赶了个早起,想去偷看他练功夫,谁知还是起晚了,大眉儿告诉我说他天不亮就起来了!”

燕青不由笑了笑。陆尚书含笑道:“傻孩子!你大哥练功夫,还会给你看到!”

那一边的钱千里,此时见老尚书对余燕青赞不绝口,心中甚感不是味儿。

偏又是插不进口,只把一双眸子,向燕青由上看下,暗中却忖道:“这人年纪青青,看来极其斯文,莫非这种人,还会有什么真功夫不成?”

想着不由咳了一声,用梅看了他一眼道:“哦!”

钱千里抱拳叫了声:“小姐早!”

用梅微微一笑道:“听爸爸说,钱教练本事大得很,今天难得见着你,你就练一手功夫看看好不好?”

钱千里尚谦虚道:“是老尚书过奖,我哪会什么功夫!”

用梅望着父亲,撒娇道:“爸爸叫他练练看嘛!”

陆大人爱女心切,不由笑了笑道:“你这孩子就知什么事都起哄……”

说着遂回目看着钱千里笑道:“钱师傅如果不累,何妨露一手,我也想看看呢!”

正说着话,那大眉儿也远远走过来,走近燕青道:“公子!早饭我已端去了!”

燕青笑道:“谢谢你,我现在想看练功夫呢!”

陆小姐含笑道:“等会和我们一块吃!”

大眉儿一听说有人要练功夫,她也不走了,当时悄悄问用梅道:“小姐!谁练功夫?”

用梅指了一下钱老头,大眉儿笑向燕青看了一眼,说道:“余公子练不练?”

用梅秀眉微皱,当时以目视意,向大眉儿白了一眼,大眉儿马上不说话了,只是面上带着薄笑。

燕青因站处挨着陆尚书,并没留心她们说些什么,其实陆小姐本心,早想借机会,看一看余燕青到底有何身手,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而已,所以先请钱师傅练功夫,等钱师傅练完之后,就是她不说话,别人也会请燕青表演一手了。

大眉儿一说,用梅唯恐叫燕青听见了,先行退走,所以以目暗止住了她。

这时陆尚书连连催促之下,那钱老头儿才走下了场子,向燕青一抱拳道:“老夫练得要是不好,阁下可要多包涵!”

燕青笑道:“钱师傅太客气了!”

钱千里当着好几人面前,愈发想卖弄一下,当时向老大人请示道:“不知小姐想看什么功夫?”

用梅忙道:“钱师傅不是会一套什么落英……掌?听爸爸说厉害得不得了……”

钱千里脸色一红。老尚书笑道:“对了!钱师傅你就再辛苦一下吧!这位余贤侄远道而来,也让他看一看吧!”

钱千里这时,可是脸色挂不住了。

他心中可知道,自己哪会什么落英散花掌,分明是一套最常见的八卦掌,只要练过两三年功夫的,谁都会。这姓余的少年,既也会武,这八卦掌万万是瞒他不住,等会使出来他要是一语道破,自己可是丢大人了。

当时想到这里,不由摇头一笑道:“这套掌法耗元气过甚,大人如不见责,卑贱不如另换一套掌法,给小姐解解闷吧!”

老尚书听说他另练一套掌法,不由大喜道:“好吧!钱师傅受累了!”

钱千里这时想了一下道:“卑贱练一套罗九三二式吧!”

燕青不由剑眉微皱,倒还不知有这么一套功夫,当时只笑了笑。

陆尚书连连道好!钱千里这时身形向下一塌,“白鹤亮翅”向外一分右手,足尖一勾,随之左五右六的练了起来。

这时院中诸人,全部凝神御气,看着这钱千里练得起劲!

五招一过,燕青已看出了眉目,暗忖:“好精的老小子,你以为如此,就能瞒过我么?”

原来这钱千里因怕燕青认出,而自己所会有限,所以将一套“红拳”和“劈掌”混合练出。每三招必拉混一式,好混人耳目。

他又哪里知道,燕青又岂是好瞒得过的,只见他窜高纵矮,搂上盘下,所出掌力,居然把地面雪花震得翻滚不已。

那小丫环大眉儿不禁惊叫了起来,用梅也喜道:“钱师傅果然好功夫!”

燕青这时暗观钱千里足下,每踏一步,都通通有声,而且他鼻息间,出气的声音特别大,心中就知道钱千里内功极差。

转瞬间二十余招过后,那钱千里虽然气喘如牛,可是因得人欣赏,竞自猛练不已,燕青却是看得不胜愁苦,有心想回去,又怕当着众人,扫了那钱千里的面子,只好耐着性子看下去。

钱千里这套掌法,练起来范围还真不小,从这头一直练到了那头,二松之间,竟是有五丈见方的距离,这又使行家如燕青者见笑了。

因为无论练拳也好,练掌也好,所讲究的是“稳”“灵”“扎”“实”,高手练技,往往只在地面上画一个一丈或更小些的圆圈,在其中展技,一套功夫练完后,要不出圆圈方为上技。

试观这钱千里,这身功夫可真是差远了,一套功夫未完其半,人却远跑了四五丈以外,燕青心中不由暗暗叹息。这陆尚书既以知人善任著称,却为何会找到这么一个酒囊饭袋来教授武技,待之如上宾,似此师质,真可谓误人至深了!

一念未完之际,那钱千里已把身形站住,双手连连抱拳。

这么冷的天,他额角上已自涔涔汗下,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成了一片。

这时掌声不绝,燕青双手已抬起,可是这个手却是拍不下去,只望着那个钱千里发愣。

这时钱千里喘息稍定,才道了声:“好难练的功夫……”

老尚书连道辛苦。钱千里这时目光转向燕青,却见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不发一语,不由又抱了一下拳,说道:“余先生高见如何?”

老尚书也笑道:“贤侄你看钱师傅功夫怎么样,他是三十年的真功夫了!”

钱千里脸一红,忙插口道:“没有三十,二十五年许不假!”

燕青这时实在忍不住,不由一抱拳道:“钱师傅这一套‘红拳’和‘劈掌’,小可倒是数年没看人练过了!”

钱千里脸色蓦然一红,老尚书也一怔道:“贤侄!这不是一套罗九三二式么?”

燕青摇头笑了笑道:“大概钱师傅临时又改了!”

钱千里这时嘿嘿一笑道:“余先生果然眼力不差,老夫适才所练正是一套红拳和劈掌,倒被余先生看出来了……”

燕青微笑了笑,老尚书这时心中可有些不悦,暗怪这钱师傅居然敢欺瞒自己。

他虽不精技击,可是对于“红拳”和“劈掌”这种普通的功夫,早年也曾练过。

此时经燕青一说,再一回想,果然和自己过去所练的极为相似。

当时这位陆尚书赫赫一笑,只看了那钱千里一眼,钱千里脸上可挂不住了!

钱千里心中不禁暗恨燕青道出自己隐秘,自己声望此刻在尚书面前,已有了动摇。

为了要使自己转回声誉,唯一的办法,只有能露一手特别的功夫,或是把燕青去打倒。

前者,他实在再找不出什么特别的功夫了,后者经他考虑后,认为或许不难。

因为燕青外表一派斯文.尤其是双手如玉,都还留着挺长的指甲,像这么一个人,实在是看不出他会有什么功夫!

钱千里想到这里,不由胆量大增,当时双手一抱,朝着余燕青道:“余先生藏技不露,真高人也!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瞻仰一下高技?”

此语甚中诸人下怀,都不禁附声起来。老尚书呵呵一笑道:“贤侄你何妨露一手,也叫老夫开开眼界!”

燕青谦虚道:“后辈虽会几手薄技,却不敢以此自恃,老伯还是不要为难才好!”

老尚书见燕青说得干脆,倒不便再勉强,只是心中有些扫兴。

偏巧那一旁的钱千里,竟是不知天高地厚,见燕青如此推却,更以为他定是没有什么实学,不敢在自己面前展露,否则何至于如此藏拙呢?

这么一想,这铁掌秃鹰钱千里,立刻胆力大增,不由赫赫一笑,朝着燕青又是一抱拳道:“余先生不必客气了,老大人一向是爱才若渴,余先生定是初来脸薄,不愿当众独演……”

他略为顿了顿,才又接道:“这么好了,老夫愿意和余先生过过手,对对招,借此给尚书解解闷,余先生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老尚书眉头一皱,他又看出了,这钱千里是有心想折辱燕青一番。

因燕青初来,虽知他有些功夫,可是到底如何,老尚书也不知,万一要是与钱千里打起来,在钱千里掌下有个好歹,那可是对不起人了。

老尚书心仁意厚,一想到这里,不禁忙岔口道:“我看这个……”

他眼光向燕青一抛,却见这年青人脸上带着微笑,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因此这句话,中途停住,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用梅此时也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的看着燕青,观察他的神色如何。

燕青微微一笑道“钱老师高见固然极好,只是动手过招。难免有个轻重,我看……”

钱千里呵呵一笑道:“余先生顾虑了,老夫对于武功一道,浸淫了也快三十年了,别的不敢说有什么大把握,可是下手轻重,倒能如意控制!”

他耸动了一下眉毛,又笑道:“余先生尽管把一身绝学,向老夫我身上施唤好了,不碍事的……嘻!”

燕青仍然是带着微笑,他心中可不禁在想:“好狂的东西!今天我要不煞煞你的威,你真还以为你是天下第一高手呢!”

当时哂然道:“钱老师意思如何呢?”

钱千里见他居然似有允意,不由大喜,当时嘿嘿又笑了两声道:“老夫没有什么意见,余先生看着比什么都可以。老夫一定奉陪!”

燕青不由剑眉一挑道:“钱师傅,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小可是奉陪钱师傅,可不是钱师傅奉陪小可!”

钱千里脸一红,手一挥,笑道:“反正都一样……都一样!”

这时老尚书见余燕青竟然丝毫没有怕意,心中倒不由放下了。

当时对二人笑道:“二位既有意较量一下,这倒是难能可贵的,不过……”

老尚书心中仍为着燕青担心,当时看了燕青一眼,微微皱了一下眉道:“我以为既是比试着玩,不妨点到为止,用不着真打狠斗,二位意下如何?”

燕青微笑道:“老伯之言极是!”

钱千里却慢吞吞地笑道:“卑贱愿尽力,不过要看余先生下手轻重而定了!”

陆小姐这时见二人剑拔弓张,已大有动武之势,心中不禁又惊又喜。

当时偎近了一步,道:“余大哥要是没意思,还是改天再练吧!”

她说着话,一面眉尖直动,暗示燕青不要打,可是燕青只微微笑笑,遂道:“愚兄陪钱师傅玩玩,贤妹看看如有不到之处,尚请不吝指教一二。”

用梅吐舌一笑道:“大哥真会开玩笑,我是什么也不懂!”

那小丫环大眉儿这时小声问用梅道:“余公子要和钱师傅动手是不是?”

用梅点了点头,大眉儿不由道:“哪怎么行?”

方说到此,却为老尚书的眼光给止住了,吓得她直伸舌头。

这时钱千里把一双袖子卷起了半截,长袄下襟也捞起了一半掖在腰带上。

他似乎已等不及了,走到了场中,对着燕青笑催道:“余先生快请吧,我们随便玩玩!”

燕青到此,也不再客气了,当时慢步踱出,轻衣便履,步态极为潇洒。

用梅不由在一旁道:“大哥把外衣宽一下吧!”

燕青回头一笑道:“不用了,随便玩玩!”

钱千里直看得眼睛冒火,心说好小子,你倒是挺消闲的,不把我老头子看在眼内,等一会叫你吃到了苦头,你就知道我老人家可不是好惹的了!

当时这钱千里又一抱拳道:“余先生如何练法呢?”

燕青哂然道:“悉听尊便!”

钱千里咬了一下牙,道:“既如此,我们就对一下掌法吧!”

燕青点了点头。钱千里咧口又笑道:“以一百招为限如何?”

燕青摇头笑道:“太多了!”

钱千里赫赫笑道:“那么八十招?”

燕青仍然摇了摇头。钱千里一怔,心想这小子老嫌多,莫非不想给我见真章?那我可不能让他这么如意。”

当时傻笑了一声,道:“余先生客气了,动手过招,要没有百八十招,如何能分出胜负输赢呢?”

燕青心中暗笑:“你可真是少见多怪!”

当时微微含笑,说道:“这话不尽然,我们旨在互相观摩,又何必如此认真?谁胜谁败,都不舒服,何必呢?”

老尚书不由叹道:“贤侄这话说得不错,钱师傅火性是太大了!”

钱千里被说得老脸一红,当时还弯腰应了声:“是!是!”

可是他心中,更是愈加把燕青恨人了骨,心中暗忖道,只要一出手,一定要给对方一个厉害。

当时寒着脸冷冷道:“那么余先生以为多少方为合适呢?”

燕青缓缓竖出二指道:“依小可看,至多二十招就够了!”

钱千里怔了一下道:“余先生说笑话了……”

燕青见他执迷不悟,心中不禁不悦,当时正色道:“钱师傅如不以为意,全听尊便,总之,小可最多出二十招,如果二十招分不出胜负,小可甘拜下风如何?”

他说话之时,一双眸子内,陡然射出奇光,光射数尺,钱千里不禁一惊,待他凝神再看之时,那两股锐气已经消失。

他不由干笑了笑,点头道:“好!余先生请多指教!”

说着他抱了一下拳,道:“余先生请!”

燕青长袖飘然,双手微微一合,轻轻道了声:“钱师傅掌下留情!”

他说着这句话时,身形已突然转动,大家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走的。

可是他身子已经到了那棵大松树之下了,雪面上连一只足印都没有。

只是这一点,谁也没有注意到罢了,其实只这一起式,这种“踏雪无痕”的轻身提气功力,已不止较这钱千里高出十倍了!

钱千里见对方人影一闪,已到了自己侧面,在武功学上来说,燕青所走的步法,正是“蹂中宫”“入洪门”。这一点,那钱千里倒不外行。

他已多少感觉到,有些不妙了!

陆用梅心中一阵狂喜,她已为燕青这种翩然的身法而惊异不已了。

大眉儿尖叫了声:“好快,他怎么走的?”

用梅轻嘘道:“你只看,不许说话!”

老尚书也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场上,钱掌秃鹰存心要把一身功夫施展出来,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余燕青折辱手下。

这时见燕青已经拉好了架式,自己岂甘后人,当时向前一跨步,用“跨虎登山”的架式,把步子迈开了,扭过肩来,道了声:“请!”

他这一句话方一说完,只觉头顶上微风一响,一条人影飘过。

钱千里忙回头一看,燕青已直立在自己面前,他脸色不禁一红,心中已自觉到不妙。

当时“白鹤亮翅”向外一分右腕,直劈燕青上肩。燕青纹丝不动,待其掌到,右手倏地向外一分,骈姆食二指,直向钱千里“分水穴”上拿去。

钱千里慌忙向后一夺臂,向下一弯腰,用“双锤贯肋”的手法,猛然往燕青两边肋骨上击来。

燕青哂笑道:“钱师傅好手法!”

只见他猛一长身,身形滴溜溜一阵疾转,已自无踪,钱千里“唰”地一个转身,余燕青赫然在目。

这一下,钱千里可有些沉不住气了,只见他大吼了一声,一连赶出去三步。

这一次却用“插手”的功夫,双双向燕青小腹上插去。

这种功夫,可称得上是重手法,要是给他插上了可有生命之忧!

可是今日钱千里,所应付的这个对象,可不是一般人那么好对付了。

双手才一递出,就见余燕青微微一笑道:“何必如此?”

只见他右手大袖向外一翻,袖沿竖起如刃,直向钱千里双腕上斩去!

不要小看了燕青这一双袖管,在他内力贯注之下,无异一把钢刀。

他这条衣袖一挥出,已自袖缘上,逼出了一股尖锐的劲风,甫和那钱千里双腕一交接,已不禁痛得他一龇牙,不禁大吃了一惊!

当时忙向回一抽手,惊怔之间,只觉头顶冷风一飘,遂闻燕青笑道:“小可领教了!”

他这种飞腾的身手,只不过往返三数个照面,在场诸人,无不惊吓得张口结舌。

实在说,老尚书、用梅以及大眉儿,只觉得他动手间,如同玩笑一般,那像是和人动手过招?根本连他影子也没看清。

这时见他双手抱拳,分明是已比完了一般,都不禁心中不解。

那钱千里更是脸色青红不定,当时回过头来,怔道:“余先生……胜负未分,为何中途罢手?……”

燕青微微一笑道:“小可承让了……”

钱千里哼了一声,猛然向前一跨步,右掌一抖“黑虎掏心”,直往燕青心窝就捣!

他口中尚叫道:“胜负未分,我可不领情,看拳!”

这一拳,他倒是用足了内力,呼地一声,劈胸而至,燕青冷笑了一声。

只见他右腕轻启,“噗!”的一把,正刁在了这钱千里的脉门之上。

他口中冷然道:“钱老师莫非尚不服输么?”

说话之间,那钱千里全身已抖成了一片。盖因燕青拿穴之故。

他这种身手,可把老大人吓坏了。

他心中真不解燕青所施出的招数,此时见钱千里汗流浃背,心知定是吃了苦头,可是再看燕青,也不过只是二指轻轻捏着钱千里手腕子。

那姿态,简直就像是玩儿一般的,可是钱千里用出了吃奶的力量,身子晃前晃后,也别想能把这只右手给挣了出来!

老尚书看到此,直惊得眉飞色舞,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竟是一位武林中奇人,怀着一身奇技,自己无意之中,竞罗致了如此人材,可真是匪易所思了!

燕青这时微微一笑道:“钱师傅你错了,你是不适合练武的!”

他说完这句话,右手二指轻轻一松,身形一移,如同秋风扫叶也似的飘出了两丈以外,正好落在了陆氏父女身边。

钱千里这时通通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打算把身子站稳。

他看见眼前的情形,不禁怒火上升,大吼了一声:“姓余的以巧取胜,不算什么真功夫,我岂能和你甘休?”

他说着,猛然扑到,却为老尚书叱了声:“不可!”

钱千里一怔站住了,他脸色涨得紫红道:“大人……他没有赢?”

老尚书微微点了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钱千里怔了一会,恨恨的跺了一下脚,看着余燕青道:“余先生!老夫早晚还要请教?”

燕青抱拳道:“小可随时候教!”

他又笑了笑道:“不过!……”

钱千里大声道:“小子!不过怎么样?”

老尚书在这个场面里至为尴尬,因为那钱千里虽是他部属,可是平日老尚书练功夫,皆以师事之,不便对他过于喝斥。

再者燕青此来是客,尤其燕青又没错,原本是被逼才动手的,自己更不能怪他了。

当时只急得连连叹气。钱千里此时又扑了过来,正要动手。却见燕青笑着递一物道:“这是钱师傅的鼻烟壶,先请收回吧!”

钱千里突然探手入怀,不禁脸色大变,顿时就怔住了,这时那大眉儿已惊得叫起来了!

燕青慢慢走近,把手中青玉鼻烟壶向钱千里手中一塞。冷笑道:“小可要是想制钱师傅死地,在第二招‘就下水啄’一势之中,已够了!”

钱千里这时脸色发青,燕青笑拍了一下他肩道:“钱师傅,武林之中,能人异士到处皆是,不要说像钱师傅这种身手了,就是小可这种身手,武林中也是车载斗量,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微微顿了一下道:“譬如今日这种场面,要是小可想制阁下死命,真是易如反掌!”

他把长袖抖了一抖,微微一笑。钱千里可真挂不住了,当时扭脸就走了!

老尚书尚叫了声:“钱师傅不要介意才好!”

钱千里回头苦笑道:“卑贱无颜在府中多留,老大人有此高手,不愁武功不精!”

陆尚书怔了一下,那钱千里也就走了。

燕青远远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了一声,这时用梅已把他看为神人一般,钱千里一走,她首先笑道:“大哥好俊的一身功夫,那师傅也是太不自量了!”

说着她还哼了一声。尚书这时紧紧抓起燕青一手道:“贤侄,恕我眼拙……我竟是始终没看出来,贤侄竟会有这么厉害的一身功夫……”

他叹了一声接道:“那钱教练比起来,可差得太远了,怪不得你,是他自找!”

燕青微微笑了笑道:“习武者最忌自满气浮,这钱师傅别的还好,就是这两点没做到……小侄略事惩戒,主要是煞煞他的傲气,老伯不至见怪吧!”

老尚书呵呵大笑道:“不会!不会!”

他拍了燕青一下道:“今天我算真正见识了,在以往,我还真不知道,练武能练成这样,今天我才算信了!”

用梅注视着燕青道:“大哥!武林之中,有没有女侠客?”

燕青不由点了点头道:“不但有,而且很多……”

陆用梅低了一会头,半天才抬起来道:“大哥……我……”

老尚书已看出女儿心意,不由笑道:“你想跟你余大哥学武是不是?”

用梅微笑道:“爸爸猜对了……不过,不知人家肯不肯教我?”

他说着,杏目微微向燕青瞟了一眼。燕青红着脸道:“以后有机会,愚兄定代你留意访寻名师,只是愚兄可不敢当……”

用梅不由神色黯然地低下了头,道:“我知道大哥不肯,何必说这些……”

燕青望着老尚书苦笑了笑,道:“后辈实因武技有限,不敢有损令嫒美质,想不到倒会见疑……”

陆尚书正色道:“贤侄!自我路上一看见你,可就从来没有把你当外人看,希望你也不要把我们当外人看……”

燕青惊道:“老伯何出此言?”

老尚书微微一笑道:“如没有,自然更好……”

他略为把白眉皱了一下,遂道:“老实说,你看用梅这孩子根骨如何?”

燕青微窘道:“令嫒秀外慧中……自是练武上材,正因如此,所以小侄不敢……”

方说到此,陆尚书已笑道:“好了!什么都不用多说了,她既是可造之材,贤侄,你就不要再谦虚了,你就收个徒弟吧!”

燕青急得双手直搓,偏偏那用梅精灵已极,这时已跑过去,叫了声:“师父……”

燕青羞笑道:“你万万不要这么称呼……我!”

用梅笑道:“那你非答应教我本事,我才不叫,要不然我人前人后都管你叫师父!”

燕青急得连连点头道:“好!好!我答应!”

陆尚书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见燕青那一副可怜样子,不由一收笑容道:“贤侄你也不用发愁,小女年已十九,要想练什么功夫,可都晚了些,贤侄只教她一些防身功夫,会个三五套也就够了!”

燕青闻言才转忧为喜道:“原来如此,那小侄就放心了!”

用梅在一旁插言道:“没这么好!我要学剑!”

燕青点了点头道:“那容易!”

用梅笑道:“你不要说容易,到时候你只要不嫌烦就好了!”

大家都被她引笑了,老尚书叹了一声道:“这钱师傅我一直以为他有多大功夫呢,今天一见,唉!简直是不够格……”

燕青笑道:“老伯练了多久了?”

老尚书脸红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别提了!我练了好几个月了!”

接着他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想开了,我老了,就是学会了,也没什么用……我以后只把身体弄好了就行了!”

用梅这时笑道:“光顾说话,早饭还没吃呢!”

老尚书拍着燕青的臂膀道:“走!我们吃饭去,饭后我有事给你商量!”

第二章 倩女离魂第二十章 风尘客第二十章 风尘客第十二章 掌碎人心第十章 百花奇峒第十四章 刃战双魔第二章 倩女离魂第二十章 风尘客第六章 风尘多余恨第八章 江湖女儿第六章 风尘多余恨第十六章 生命之火花第七章 痛定思痛第八章 江湖女儿第三章 永结同心第十八章 邂逅第五章 同是断肠人第七章 痛定思痛第四章 隔墙窥影第六章 风尘多余恨第十四章 刃战双魔第十七章 春蚕之死第六章 风尘多余恨第二十章 风尘客第十八章 邂逅第二十章 风尘客第一章 暴风之夜第十六章 生命之火花第十二章 掌碎人心第二十一章 蛾眉感虎目第三章 永结同心第十一章 泪眼问君第五章 同是断肠人第一章 暴风之夜第十八章 邂逅第二十章 风尘客第十六章 生命之火花第二十一章 蛾眉感虎目第八章 江湖女儿第十五章 救命郎中第十四章 刃战双魔第十五章 救命郎中第二十一章 蛾眉感虎目第十九章 晴梅艳雪第十七章 春蚕之死第十四章 刃战双魔第二十一章 蛾眉感虎目第十八章 邂逅第一章 暴风之夜第二十章 风尘客第十七章 春蚕之死第五章 同是断肠人第十八章 邂逅第十八章 邂逅第十一章 泪眼问君第九章 古剑吟第十五章 救命郎中第七章 痛定思痛第十六章 生命之火花第四章 隔墙窥影第十一章 泪眼问君第八章 江湖女儿第十七章 春蚕之死第二十一章 蛾眉感虎目第一章 暴风之夜第四章 隔墙窥影第十章 百花奇峒第十五章 救命郎中第十六章 生命之火花第八章 江湖女儿第四章 隔墙窥影第二十章 风尘客第九章 古剑吟第十章 百花奇峒第二十章 风尘客第五章 同是断肠人第一章 暴风之夜第十七章 春蚕之死第八章 江湖女儿第一章 暴风之夜第五章 同是断肠人第十五章 救命郎中第十七章 春蚕之死第六章 风尘多余恨第十四章 刃战双魔第六章 风尘多余恨第十七章 春蚕之死第十四章 刃战双魔第七章 痛定思痛第十三章 二老戏风尘第十六章 生命之火花第二十一章 蛾眉感虎目第一章 暴风之夜第二十二章 铩羽而归第八章 江湖女儿第三章 永结同心第二十章 风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