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世的夜,此刻火红的浓云垂挂在暗沉的天幕之上,并没有月光,亦是不见任何的星光,也许是魔世本就无星无月,也许是星月被遮挡,也许是为了应景,总之此时,只有浓稠的怒云在头顶的天空奔腾出各种张狂图案。
那个中年男子,身材魁梧挺拔,身高更是有将近两米的高度。
他的形貌,与这魁梧的身高非常的不协调,一身宽大黑袍动作残忍无情的他,偏偏长着一张颇为儒雅的脸庞。
原本属于麦色的皮肤在红云的映衬之上,有着几分暗沉的红,他眉目疏朗,黑色的三撇胡子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川字,分别挂在一张紧抿的唇瓣上下,神情之中有些一丝不苟的严肃和认真。
其实,如果单看这个人的形貌,再忽略此刻他一点一点缓慢地将手臂从他身前之人的胸口之中残忍收回这副景象的话,这个人看起来,还真的是有些慈眉善目的。
这个中年男人身形板正,黑袍将他整个人都掩映在黑暗之中,只有一阵风拂动过来,吹起男人的黑色袍子,透出黑袍之中的暗紫衣袍,以及腰间悬挂着的一只巴掌大小的精致玉葫芦。
千月眼眸危险的眯起,因为这只玉葫芦,看起来真的非常的眼熟。
现在,他正缓慢残忍的将沾满了温热鲜血的手臂从另一个人的胸口处收回,依然是这种严肃认真的神情,就如同他做的事情并不是在杀一个人,夺走一个人的生命,而是在做一件庄严郑重又盛大的仪式。
是啊,对于魔族来说,这就是盛大的仪式——献祭。
被穿胸夺命为了魔主觉醒而献祭的人,就这么的被黑袍中年男人的手臂架在半空之中。
而那个悬在半空生命渐消的人,是对千月来说,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这个人喜欢干净整洁喜爱牡丹的艳丽,所以衣袍总是印着大多的华丽牡丹花;这个人总是一副温和的神情,无论是在怎样的情形都是如此的不紧不慢说话做事包括教训人;这个人会做一桌子好吃的菜,看着大家把他做的菜毫不客气的吃光就会露出心满意足的笑;这个人会一手漂亮又极具杀伤力的剑法叫做“无止剑法”,十六道大剑一出帅的谁与争锋?
可是此刻,这个在千月的印象之中从来都是鲜活又特别的人,却仿佛已经完全被夺走了生命,毫无反抗能力的任由对方的残忍行径,更是对自己那干净华丽印满怒放牡丹花朵的蓝色衣袍上溢出的大片浓稠血液无能为力。
沉重的呼吸声从他溅血的口中溢出,在这个时候,呼吸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件非常耗费力气的,困难的事情。
这副景象,那一双渐渐闭起再也不见温和神情的褐色眼睛,以及那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弱的呼吸,都令千月的双脚不自觉的开始缓缓地挪动起来,浑身都是摆放出了一个蓄势待战的架势,一双时常带着灵动狡黠光芒的眸子,在此时猛然地透彻出一股子暴戾的杀意,这杀意,在千月再次注视到被中年男子一只手臂架在半空之中的人时,更是突如海潮猛涨一般的溢满她的周身,舞动如狂暴的兽。
因为,被中年男子只以一条手臂穿胸悬空架起的人,那个鲜活的存在于她的生命之中的人,正是她的师父,墨无止!
无声无息的杀意,恣意的狂涨起来,无边无际的痛,亦是铺天盖地而来。
她实在是想不到,这场觉醒魔主的献祭仪式,被献祭的人,竟然是她的师父!
眼眶似乎被什么灼热的东西侵占击溃着想要奔涌出来一般,喉咙里,更是如同被什么东西堵住,千月的呼吸也跟着渐渐地沉重起来,她抵制着内心已经歇斯底里的情绪,看着那个中年男子,赤红着双眼,压低那已经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不着一丝感情却暗藏无尽恨意的沉声说道:“是你。”
听到这一声,那个中年男子只是毫不在意的看了千月一眼,随后手臂猛地一抽,胸口破了一个碗口般大洞,已然失去生命迹象的墨无止,便如同破败的风筝一般,无力的重重跌落在地上。
咚的一声。
非常低沉,却又直触人的心脏。
见到千月这副架势,将眼前的景象收入眼中,流火亦是跟着神情骤变,浑身的杀气随之而狂肆起来。
“你认识他?”流火看着跌落在地的墨无止,拍了拍千月的肩膀以示安慰,这样说着,又看向那个黑袍中年男人。
这个中年男人,千月当然并不算陌生。
“广林鬼苍觉,栖凤帝国君皇身边的人,杀手组织酒鬼的老大,害我父亲至此不能醒来的该死的罪人!更是杀了我师父的罪魁祸首混蛋!”一连串的信息、罪名从千月的口中被爆出,到了最后,已然是狂暴的怒喊出声!
千月第一次见到鬼苍觉,是在帝国学院,当时鬼苍觉和君皇在一起,那个时候,千月也只是对他留了一个印象而已,特别是注意到鬼苍觉腰间挂着的那只精巧的玉葫芦。
后来,天风单挑玉家全部高手的时候,千月围观途中发现了一个装束与鬼苍觉非常相像,并且腰间也悬挂着一直小巧玉葫芦的男子,那个时候她顺手偷走了男子腰间的玉葫芦,后来天风便是说,这玉葫芦里的液体乃是无命水!而无命水,则是配置悲容情之毒所需的一种可以令人体腐烂的毒药!
就是从那个时候,千月已经怀疑了鬼苍觉和君皇与父亲云征所中之毒有关,后来调查之后,更是知道鬼苍觉乃是一个杀手组织酒鬼的幕后主使者,并且君皇与神梦帝国的第一大世家卫家有着关联。
自此,千月已经断定了父亲云征必然是被君皇和卫家联手所害,她当时因为实力不济,只在暗中算计了卫家的继承人卫尽淮,将他折磨一番扔到了神梦的边境小城任由他自生自灭,并且排了琴杀七绝之中的一人留在那里观察动向。
当时,千月的打算仍是先找寻悲容情之毒的解药,救治好父亲之后,再去找卫家和君皇算账,当然也包括鬼苍觉和酒鬼组织。
但是,眼前,鬼苍觉竟然是魔世中人这一点,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如果她知道,在许久之后的今天,鬼苍觉会抓走墨无止并且以他献祭觉醒魔主的话,那么在离开栖凤城之前,或者是在她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对付鬼苍觉之后,又或者哪怕是在前来冰雪北原之前,她一定会先杀掉鬼苍觉!
残忍的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这种情况存在!
无论所发生的事情对自己来说,是多么的令人觉得不情愿并且让人难以接受!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机会!
她不是神,也没有神算的本事,她算不到今天发生的事情,更无法阻止这一的意外的发生!
就连提早一步赶来救走墨无止,也做不到!
谁能想到,魔世的献祭仪式,竟然是会拿墨无止来献祭?
这是谁都想不到、无法预料到的事情!
但,就是这种无法预料、无法掌控的事情,令自己失去最重要最亲近的人的事情,才最让人觉得可恨!
“云千月。想不到你对我倒是熟悉的很呐,不过,你还是漏说了一条,我真正的身份,是魔世的执法大长老——苍觉长老!”鬼苍觉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黑布,不动声色的一边说着,一边浑不在意的将自己手臂之上沾染的鲜血擦拭掉。
这个时候,魔焰城广场高台之上,帷幕之前,万众聚集,等待着庄严神圣的时刻来临——他们的魔主将会觉醒,重新带领着魔族的人民走向更加美好的明天,他们的信仰将会再次重生复活,这对于魔世的民众来说,无疑是非常美好的一天,简直就是一种灵魂上的重生。
然而在帷幕之后,气压却低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众的黑袍魔世护卫,皆是手持武器虎视眈眈的盯视着千月和流火,而鬼苍觉,更是有恃无恐的与千月对峙着。
面对着鬼苍觉所说的话,千月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而是眸色暗沉的盯视着他,眼神之中的光芒,足以将他凌迟千万遍。
“怎么?恨我?想杀了我?人,就是我杀的,你又能怎么样?这里,可是魔世,不是别的地方。不要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了,这种想要将我立即咬死的眼神,我这辈子不知道见过多少了。看了又怎么样,眼神这东西,毕竟是杀不了人的。”鬼苍觉这样说着,喉间发出一阵诡异的怪笑声,听起来,刺耳极了。
千月只恨的越加咬牙切齿,她手中的断玉剑蹭的一下祭出,在夜空之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剑光,如同细细的弯月在眼前划过一般,十分的清冷瑰丽。
没有说任何话,千月只是握着断玉剑,脚下步子突地用力一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