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妃死了,木头人被烧成灰烬后抛入河中,施加在燕燕身上的魔咒被消除,她的病情迅速改善。
“娘娘脉搏平稳有力,再服几天药就没事了。”这天早晨,韩匡嗣为她诊脉后欣喜地对她说。
“可是娘娘仍旧茶饭不思,早晨常常呕吐。”白玉忧虑地说。
“那是娘娘怀孕早期的妊娠反应,再过一两个月就不会那样了。”韩匡嗣说,随即又补充道,“娘娘惊梦厌食,对胎儿不好,臣这就为娘娘增加一点安胎定神的药材,等会熬好就给娘娘送来,那药淑怡服过效果很好。”
“淑怡怀孕了?”燕燕捕捉到了他言辞中透露的信息,立刻追问。
“是啊,与娘娘孕期差不多。”韩匡嗣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笑呵呵地说,“臣奉召前来为娘娘诊病,不料北大王找到臣,说淑怡身体不适多日,让我去瞧瞧,结果瞧出孙子来啦!”
“恭喜燕王!”燕燕不理会心头泛起的酸涩,真心祝贺他,“二郎知道了吗?”
“已经差人往东京送信了。”
“呃,那挺好的。”燕燕本想请他代向淑怡问候,可想到两人已绝交,又觉得无趣,于是没再说什么。
韩匡嗣离去后,她久久地坐在那里,视而不见地看着帷幔上缀着的银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淑怡怀孕了,怀了二郎的孩子!
不管他们的新婚夜是如何度过的,有了孩子,二郎的心从此会真正的落在淑怡的身上,因为她了解二郎,他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而淑怡,愤怒忧伤的淑怡,这下可以安心地做韩夫人,没有理由再恨她了吧?她真心希望就算友谊破裂,也不要与淑怡成为仇人,因为她们毕竟是多年的好朋友,况且中间还夹着无辜的儿郎,说什么她都不愿让二郎为难。
摸摸自己平坦的腹部,她稍感安慰地想:这的确是个好结局,二郎有了淑怡为他生的孩子,自己也有了耶律贤的骨肉,她与淑怡今后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好好过日子了。
韩匡嗣的药的确有效,燕燕服了三日后,不仅呕吐现象明显减少,夜里睡得也更安稳了,因此身体恢复得也很快。
这天上午,阳光明媚,春风和煦,耶律贤一早就上朝去了,她闲来无事,便让白玉陪着到帐外走走,结果看到耶律煌正舞动着帅旗训练宫帐军,旁边的鹿皮帐前,站着耶律休哥和几个将军,稍远处,不少半大孩子或坐在骆驼背上、或趴在刚长出嫩芽的草地上观看。
她径直往休哥走去,而他一看到她,就迎上来关心地问:“皇后怎么不在殿内休息,出来干什么呢?”
“休息够了,出来转转。”燕燕看看神情严肃的耶律煌,再看看那些跟随着他的旗令变换队形的士兵,问:“看他们练得很辛苦,是不是边境有事?”
“不,边境平静,这些人原是太妃帐的扈从军,如今编入御帐亲军,煌这几天都在为他们编队训练,田猎就要结束了,明天的围猎陛下将亲临猎场,各宫帐军、大首领部族军和部族军都想在陛下面前展露武功,争个头赏,煌不想让这帮人影响亲军,因此赶着操练。”
“喔,原来是这样。”燕燕明白地点点头。
契丹建国以来,凡
先皇帝去世,新即位的皇帝都会重新组建自己的宫帐军,也就是御帐亲军,但先皇原来的宫卫并不解散,只是转为普通宫帐军或扈从先帝的后妃宫帐,或守护先皇陵寝。耶律贤即位后将原属于他父亲世宗皇帝的积庆宫护卫,全部转到皇太妃啜里及蒲哥帐下,使其成为她的扈从军,如今她伏法身亡,这些扈从军自然被收编为御帐军。
不过此刻,她关心的不再是训练的士兵,而是耶律贤。
“贤宁明天要去猎场吗?”她问。
看着她似有所谋的双眼,耶律休哥想起当年她闹着要跟他去打虎时的情景,小心翼翼地回答:“陛下是这么说的。”
“太好了!”她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我可以好好骑马跑跑了。”
休哥急忙申明:“臣只说皇帝陛下要去,可没说皇后娘娘要去喔。”
“那还不是一回事?他去,还能把我独自扔下吗?”她胸有成竹地说。
“这次皇后娘娘可错了,陛下如果要让娘娘去,为何还吩咐臣与燕王留下看护娘娘呢?”
“真的吗?”燕燕笑脸一变,气冲冲地说:“为什么?”
“为什么娘娘还需要问臣吗?当然是为了娘娘的身体。”
燕燕皱起眉头,咬着嘴唇久久不语。当休哥正想开口劝慰她时,她忽然愁眉一展,笑盈盈地说:“我找他去!”
说完,不待休哥回应,转身就走。
“皇后知道陛下在哪儿吗?”休哥在她身后问。
“既然你和煌都在这里,说明早朝结束了,他自然是在御书阁。”她头也没回地说,相信自己猜的没错,也相信自己一定能说动耶律贤。
御书阁是她生病前时常来的地方,因此见到她来,门口守着的侍卫和宫女都不吃惊,她没让内谒使通报,直接就走了进去。
耶律贤果真在这里,正低头看奏议,可令她诧异的是,惜瑶也在,正站在耶律贤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一边捏着一边低声说着什么,因为她的头往前伸,导致整个身体向前倾,由燕燕的角度看去,她好像是趴在耶律贤背上。
心仿佛被锐器猛烈地劈了一下。
“燕,你怎么出来了?”忽然抬头,看到是她进来,耶律贤面露惊喜,“我正想着把这点事做完就回去陪你呢!”
“是吗?”燕燕有些心冷地看看他,再看看惜瑶,后者正嘴角噙着一抹笑安静地看着她,而她觉得那笑容里有种不怀好意的得意。
“过来,为何站在那里?”耶律贤喊她,旋即似乎意识到什么,放下手里正在看的奏议,既没回头,也没起身,淡淡地说:“惜瑶,你没看到皇后进来吗?”
听到他的话,惜瑶才急忙放开搭在他肩上的手,上前两步,背对耶律贤面朝燕燕地跪下,“娘娘恕罪,适才奴婢正在替陛下按摩,因此见娘娘进来时没有及时行礼,还请娘娘宽恕。”
燕燕看着她谦卑的跪姿、挑衅的眼神,心里一时五味杂陈。难道,皇太妃的死并没有给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一点警示?还是耶律贤给过她什么暗示,让她有恃无恐?或者,是自己太小心眼?毕竟,惜瑶仍旧是他的贴身小底,侍候他,亲近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心思
起伏间,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呆站着,然后听见耶律贤的声音:
“惜瑶,出去!”
“是,陛下!”
惜瑶出去了,燕燕也想走,可她的脚跟像钉在了地上,心像被挖空了一块,那痛更甚于数日前的毒蛊。
“燕,我不许你胡思乱想!”
耶律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手被他微凉的手握住,但立刻被她甩开。她抬起头想看清楚他的表情,可她的视线模糊,因为眼里溢满了泪而什么也看不清楚。她讨厌爱哭的女人,不懂为何自己现在变得如此脆弱。
一把揉掉眼中的泪,她用力压下心头那股自怜自伤的情绪,吸吸鼻子,问:“是胡思乱想吗?”
“是!”
他一弯腰伸出双臂横抱起她,走到帷幔内的御榻前,将她放下,然后快步回到御案边拿起他刚才读的奏议走回来,塞进她手里,“如果你精神好得可以吃飞醋的话,就看看这个,这是你进来前惜瑶刚送来的奏议。”
燕燕没理会他语气中的不悦,展开那份奏议细读,是一份建议朝廷为皇后专立斡鲁朵——即宫帐的请求,而上奏者居然正是那位三品娘娘惜瑶!
“是她?”反复读着这份言辞简单,但充满敬意的奏议,她惊讶不已。
“是她。”耶律贤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愉悦的神情。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燕燕打死也不相信那个从不掩饰对她的鄙夷与嫉恨的女人会做出对她有利的事。在契丹皇族中,只有地位崇高的皇帝可以有自己的斡鲁朵,到目前为止,后宫享有此尊荣的唯有太祖皇后述律平,她协助太祖征战四方建立大契丹国,功勋显著,得到长宁宫的殊荣理所应当,可是自己?
不,她绝对不相信惜瑶提出这样的奏议是善意的。
“不要理它!”她将奏议扔在长榻上,“她对我从来没什么敬意,却偏偏提出这样一个歌功颂德的奏议;一向嫌我不懂规矩对你不好,现在又说我‘贤德端直,尽心侍奉陛下’,甚至连你最近没生病和我肚子里没成型的孩子,都成了我荣耀祖先的功绩,这不是哗众取宠是什么?烧了吧!”
“不能烧!”耶律贤拿起奏议,小心地放回案桌上,颇为满意地说:“不管她是什么意图,但这份奏议正合朕意!”
“正合你意?”燕燕不解地看着他。
“是的。”他双目熠熠地说,“我要你享有和我一样崇高的地位,要你受到所有人的尊重,一旦你有了自己的宫帐,就会有属于你的军队,你可以任意支配和训练他们,如此,你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原来,他是为了她!
燕燕心里感动,却担心此事引起朝中权贵的不平,忙说:“我无德无能,如何能享有那样的荣耀?再说,我有你的保护就够了。”
“不够!”
他用力说着,在她身边坐下,脸上轻松愉悦的神情消失,语气变得沉重,“这次你险些被害让我意识到就算是皇帝,我也有办不到的事情。你需要更好的保护,皇宫虽然看不到刀光剑影,听不到战马嘶鸣,但这里就像一条隐藏着无数漩涡的激流,置身其中,我们都得谨慎,尤其现在你有孕在身,更要格外小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