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见他和叶宋之间的气氛,恍然间竟觉得十分有趣,好似他本来就该这么做,于是又看着叶宋道:“二小姐,晚膳已经备好,去吃饭吧。”
叶宋也没太搭理苏静,只转身就走。苏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回头递给苏宸一个眼神——这便是君子之道。烦躁不安的心情也随那云后之月一样,拨开见明了。
苏宸在院子里咬牙切齿:“苏静,你敢和我抢试试。”
叶宋和苏静去到饭厅时,饭厅里面摆了一桌满满的饭菜,该在的人都围坐在饭桌旁,只空下两三个位置等着叶宋他们来。
叶宋一入座,便有人敲着筷子兴高采烈道:“开饭了开饭了!”
叶修见少了一人,便问:“三王爷呢?”
苏静不紧不慢道:“三哥身体不适,就不过来和大家一起用晚饭了。”
怎知话音儿一落,后面苏宸就臭着脸色跨进了门口,道:“多谢四弟关心,本王纵然是身体不适,也还要吃饭的吧。”
这话一出,大家就知道又是怎么回事了。两只王爷又闹腾了吧。
叶宋吃着一抬眼帘,便瞅见叶修身边坐着的刘刖,刘刖还是一副斯文模样,回以叶宋淡淡一笑。他道:“二小姐看刘某作甚,莫不是刘某比这桌上的饭菜还要秀色可餐?”
叶宋往椅背上一靠,勾了勾唇,道:“刘军师安然无恙归来,可喜可贺。只是不知,戎狄人向来蛮横凶狠,如何会留下你这样一个小白脸到今时今日?”
虽然话听起来锋芒毕露,可桌上的人俱是了解叶宋的,个个都八卦兮兮地竖起了耳朵,认真地看向刘刖。说实在的,他们也想知道为什么刘刖会活着回来。
刘刖眼观鼻鼻观心,十分无辜,道:“二小姐莫不是也如他们怀疑的那样,认为刘某是奸细吧?先前刘某不关押之际,的确是有人在给戎狄这边通风报信,但绝对不是刘某。”
叶宋杵着筷子,若无其事地挑眉道:“这奸细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啊对了,李监军的尸体找到了么,应要好好保管起来,届时送回朝中归还李相,也好让他荣归故里。他为国出力,死得其所。”
桌上的气氛陡然凝固了一下,刘刖皱着眉头问:“二小姐如何知道李监军已死?”
苏静看看她,她顾着吃饭没说话。
大家心里顿时就明白了。
叶修道:“李相知道结果,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叶宋从碗里抬起头,嘴角还沾着饭粒,习着刘刖那般无辜的表情,道:“你让我们领军出发时不时命李监军留守大营么,他私自带兵出队,已触犯了军纪,所造成的后果一切自负。让李相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有些凄凉。若说他不会善罢甘休,定是要去揍戎狄人,关我们什么事?”
季林心直口快,哼哼道:“明明那李故跟戎狄……”叶宋一记眼刀横来,季林立刻住了口,又改道,“哼,李相那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叶宋挥了挥筷子,眯眼直勾勾地盯着刘刖,刘刖顿时浑身汗毛立起,暗暗警惕。只听叶宋似笑非笑道:“搞错重点了,重点是,那戎狄的疯女人为什么没有杀你?”
戎狄大军就只有一个女人,大家自然知道叶宋说的“疯女人”是谁。
刘刖道:“可能是刘某口才较好,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吧。”
这种话,鬼才信。
叶宋又玩味地问:“我见你也长得文质彬彬,莫非是对了她的胃口?她喜欢上你了?”
刘刖一愣,然后就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看了不动声色、安静吃饭的叶修一眼,见那身形侧影在灯火的映衬下如一尊雕塑一般,每一个角度都是满意的杰作。刘刖道:“刘某文不及卫将军,武更是望其项背,那百里明姝目中无人惯了,岂会喜欢刘某这样肩不能挑的文人。”
叶修抬眼看了看大家投过来的眼神,面不改色道:“吃完了就都散了。”
百里明姝被的地方,外有重兵把守。她无论如何也跑不出去,索性安心呆在房间里。反正北夏再怎么过分,和谈在即,也不可能要了她的性命。
叶宋手里挽着食盒,在回廊下七晕八拐,便去了百里明姝的地方。
外头士兵见她来,纷纷见礼:“参见叶副将!”
叶宋看着紧锁的房门,道:“把门打开。”
士兵忙上前打开了房门,叶宋抬步欲进,士兵迟疑道:“叶副将,戎狄人阴险狡猾,还是将饭菜放到门口吧。”
叶宋声音不大不小,恰恰能传进屋内,道:“怕个屁,她现在已是阶下囚,还望能反败为胜?除非和谈破裂,我北夏大军一举攻破戎狄,从此戎狄将不复存在。退下。”
“是!”
叶宋进去时,百里明姝正背对着她,站在书桌旁,提笔练字。她没再穿军中的那身戎装铠甲,而是穿了白色裙子,背影纤长高挑,脑后长发用一根红玉簪斜斜插着,竟别有一番风韵。叶宋将食盒放在桌上,玩味道:“当阶下囚的滋味如何啊?”
百里明姝笔下一顿,随手扔掉了毛笔,毛笔掉在地上蘸了一小滩墨渍。她回过身,五官轮廓较打仗时柔和但仍比北夏的女子显得要深邃,双眸的浅蓝色瞳孔美丽非凡。
叶宋将食盒里的饭食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桌上,菜肴还算精致丰富,并没有因为百里明姝眼下是阶下囚就亏待于她。百里明姝走过来,拂衣坐下,叶宋睨着她道:“这些菜,是我大哥吩咐备下的。”
百里明姝拿筷子的手果真一顿。教叶宋瞧进了眼里,唇边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见百里明姝开始动筷吃了,叶宋在屋间转悠一圈,又悠悠道:“你觉得北夏的菜式和戎狄相比如何?你还吃得惯么?”
百里明姝嗤笑道:“你有话直说。上次还没被我打得够惨么。”
叶宋斜倚在书桌边,看了看书桌上的一幅字画,心道她这长公主应是文武双全,连一手字都写得如此潇洒,勾唇道:“是有话想要问你,顺便来瞧瞧你的笑话。”
“你们叶家,每一个好东西!”百里明姝吃得咬牙切齿,“且等着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你们也有落在我手上的时候。”
叶宋眼尖,在书桌的生宣下发现了一块锦蓝色的布料,便趁百里明姝没有看过来,掂了出来在手里摩挲着,半眯着眼睛,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归为一笑。她道:“你具体是说我还是说我哥?他对你可算好的,不然岂会这般好饭好菜地对待你。百里,这是什么?”
百里明姝一回头,撞上叶宋大大的笑容,看见她手上的东西时浑身一顿,立刻就摔了碗筷站起来,吼道:“还来!”
叶宋想了想,道:“这块料子,看起来颇为眼熟,摸起来更加是熟手。”
百里明姝气急,扑过来就想抢,叶宋灵活地躲开,跳上了床榻,笑眯眯又道:“你这般急做什么,是不是对我大哥因恨生爱了?喂你再抢的话,我可就要告诉所有人,你打仗打着打着居然喜欢上了敌国的将军,啧啧啧。你不杀刘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样说来的话,确实应该好好感谢一下,我大哥的魅力。”
百里明姝一拳砸在桌上,恨恨道:“你到底想怎样!”
叶宋蹲在她床边,仍旧是笑眯眯地道:“向你通风报信的人,是不是李故?亦或是朝中的李相?”
百里明姝气极反笑,道:“你杀了李相的儿子吧,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就等着你们北夏的丞相找你发难吧,到时候一窝乱的局面一定很有趣。”
叶宋问:“你怎知是我杀了他?”
百里明姝看着她,道:“因为戎狄有不少人亲眼所见。听说李故遭一箭锁脑,箭势又准又狠,且又是跟你领兵作战时被杀,试问还有谁敢有如此胆量。你们连我尚且都瞒不住,定然是瞒不住李相。”
叶宋反问:“那么,他是为什么会出现在敌国的城楼上呢?”
“他被当做俘虏抓起来,为什么不能出现在城楼上?”
叶宋笑了一声,道:“既然是俘虏,是他的性命重要还是我三军将士的性命重要?是他的性命重要还是城楼一战的胜败重要?杀个区区俘虏,又算得了什么,总比李相那老东西想借此杀我叶家的每一个人要光明磊落吧。百里公主,你遭了那老东西的算计了,怎么能轻易听信他的话呢?”
百里明姝皱眉不语。
叶宋便又道:“你也不想想,李相始终是北夏的丞相,让你们一时之快杀了我和我哥,一箭双雕呐。一来可以扳倒我叶家在朝中的势力,二来你一定是知道,朝中还有我爹护国大将军坐镇,你一定不会是他的对手的。你惹怒了他,他举兵灭你戎狄,乃轻而易举之势。如此一来,李相既达到了目的,又没有做出叛国之行径,而你则变成了使你戎狄灭亡的关键一步棋。”
百里明姝又岂会不明白,她道:“你想让我给你们作证,道是李相与我军暗中勾结反败为胜?只可惜,没有证据。所有书信往来,我看后均是焚毁了,你的希望落空了。”
叶宋摸摸鼻子,叹口气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不可能想不透这层关系。既然知道还要这么做是为何?你们戎狄的可汗逼你的,还是说……有南瑱从中……”
百里明姝打断她,道:“我掌管戎狄的大小军务,却从不参与政务。这些我不知道,你想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她双瞳直逼着叶宋,伸手过去,“现在可以把东西还给我了吗?”
叶宋细细看着手中的布料,玩味道:“我记得,我大哥有件衣服上的衣襟是缺了一块,幸而他还没把那件衣服给丢掉,见这布料正合适,我回头给他缝补上去。”她见百里明姝脸色难看极了,心中大快,“这个对你来说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