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刘策没少往镇上跑,他这张脸守城的官兵们早认识了。
虽然今天乍然见到这位世子爷亲自驾车心里有些存疑,但大家都知道他的性子,也不敢多问,只当他是又钻研出了个什么新玩意,官兵根本连盘查都没有就爽快的放他们进去了。
进了镇子的刘策更是放肆无忌得厉害。
这个镇子不算太富庶,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虽然不少,但大家大都是挑着担子用双脚走路,再有钱点的就是赶着驴和牛,后面拉着一辆破旧的车子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刘策的这辆马车在这里赫然就是一个鹤立鸡群的存在。
这还不够,才刚过了城门,他就一甩鞭子--
“驾!”
马儿吃痛,立马甩开蹄子就开始狂奔。
“呀!”阿苗阿麦两个丫头都被颠得惊叫,阿苗连忙抱紧了姬上邪。等三个人反应过来,刘策就已经赶着马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了起来。
本来在他们出现之前,大家来来去去,慢慢悠悠有条不紊,一片的安宁祥和。但突然间传来一声马的嘶鸣,然后就是连续的鞭子响,一辆马车横空出世,不管不顾的朝前头撞了过来,把原本路上的人们都吓得不轻。
大家惊叫着往两旁退散开去,小贩的箩筐、妇人的菜篮子都被撞翻了,就连路边不少小摊都被撞得七零八落。
见到这一幕,刘策心情大好。他哈哈大笑着,继续甩着鞭子前行,继而又引发了一连串的大呼小叫。
好好的一条街,就因为他的出现变得满目疮痍,人心惶惶。
别说姬上邪看不过去,就连阿苗阿麦都脸色发白。
“他简直是个禽兽!”阿苗低声骂道。
前面的刘策听到了,他的反应是更用力的连抽了马儿好几鞭子:“禽兽?小爷我就让你们看看到底什么叫真禽兽!”
随即,叫声继续,比方才更加凄厉吓人,行人们避让不及,路边的摊子几乎全翻了。好好的集市就被这个人毁于一旦。
“啊,小心,前面有个小童!”
这个时候,忽听阿苗一声高呼,姬上邪抬眼看去,发现就在距离他们马车前面不到一丈远的地方,一个年轻的妇人牵着一个小娃娃,母子二人似乎是被马车这凶恶的攻势吓坏了,竟然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往旁闪躲。
而刘策却仿佛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继续挥着鞭子往前狂奔。
“阿麦,快去!”姬上邪赶紧低呼。
“诺!”
她可算是同意自己行动了!阿麦激动得双眼闪闪发光,赶紧就一手撑着马车底板往外一跃,动作轻巧的跳出了车子。紧接着她反身一拉,手指头就勾上了马匹的缰绳,竟是硬生生的将狂奔的马儿给拉住了。
车子再往前走上一段,正好就停在了这对发呆的母子近跟前。
一直到马车停下了,察觉到马儿炽热的鼻息呼哧呼哧的落在脸上,这个做母亲的才反应过来,当即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可不好,身边的小童立马也咧开小嘴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就哭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还停不下来。可怜的孩子小脸哭得紫红,眼看着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却还在不住的嚎啕,小身子眼看着开始抽搐起来。
旁边的人发现了,便有一个大娘叫道:“不好,这孩子被惊到了,得去看看大夫才行!”
“要看大夫就赶紧去,哭哭嚷嚷的吵死人了!”罪魁祸首的刘策一直没有任何表示,这个时候居然还大声的埋怨上了。
他的反应自然激起了民愤。
只是看他这一身华贵的装扮,身边又还有黑云青云两个身高体壮的小厮守着,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他们不敢贸然行动,但躲在一旁小声叫骂是免不了的。
刘策被骂了也不在意,他只是嫌恶的皱紧眉头:“不就是吓坏了个小孩吗?这也是他胆子小不经吓,小爷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被马吓哭过!罢了罢了,黑云,给他一两银子让他看病顺便买点糖吃好了。”
黑云立马掏出一粒黄豆大小的银子递过去。
殊不知,他们这样的表现更激怒了围观的百姓们。
“是官家子弟就了不起啊?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就是随便你们折腾的吗?吓坏了孩子,给点钱就完事了?你知不知道我邻居家王二的孩子,上个月也是因为被一头驴给吓到了,吃了许久的药也不见效,好好的一个孩子就那么没了!”
“就是!一条人命,难道就只是拿来给你们这等子弟玩乐的吗?今天你们必须好好给个交代!”
“就是,必须给个交代!”
……
面对人群中传来的越来越大声的呼唤,刘策只是更厌恶了。
“一两银子不够?那十两呢?这年头,十两都能卖个奴仆了。”
我的天哪!他到底是打算解决事情,还是故意想去找事的?
姬上邪躺在马车里都听不下去了。
“把那个孩子抱过来。”她小声道。
她话音刚落,阿麦就赶紧冲上前去,一把把妇人怀里还在抽搐着哭泣的孩子夺了过来,然后转身就交到了姬上邪手里。
“我的孩子!”直到孩子不见了,妇人才反应过来,赶紧扯着嗓子大叫。
这可不得了了。他们差点撞了人,现在竟是直接把孩子都给抢了?
群情激奋,百姓们再懦弱也看不下去了。大家大声叫骂着,一窝蜂的往这边涌过来。
“黑云青云,你们给小爷我顶住!”
刘策见状,立马高喝。
青云黑云两个满头黑线--明明是世子你惹出来的麻烦,为什么关键时刻又把我们扔出去顶包?
只是现在刘策都已经发话了,他们也不敢耽搁,赶紧就跳出去,一人占据马车一面,将愤怒的想要扑过来把孩子抢回去的百姓们给顶回去。
刘策说完那句话,就又探头往车厢那边看过去。但迎接他的是姬上邪的两道冷眼。
“离我远点。”她冷声道。
刘策嘴角抽抽,干脆就一屁股在车辕上坐下了!
他不走,姬上邪也赶不走,便干脆不理他,只叫阿苗从她头上拔下一根银簪。轻轻一扭,银簪就一分为二。阿苗小心从里面倒出来一点红色的粉末交给姬上邪。
“这是朱砂?”刘策便问。
姬上邪没理会他。她食指轻点了一点朱砂喂进小童嘴里,然后便将右手的大拇指和中指一齐按在小童印堂上,闭上眼开始念念有词。
刘策侧耳细听,就听到她在小声道:“……朱符既下,邪祟尽去;保我百岁,无病无灾……”
念了也就不到十息的时间,她怀里小童的哭声就渐渐弱了下去,到最后根本就听不到了。低头去看,就见这个小娃娃正靠在姬上邪怀里,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又黑又大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正满是好奇的盯着他们看。之前的惊恐害怕早已消失无踪。
“好了,把孩子送回去吧!”姬上邪便道。
阿麦欢快的答应了,便又抱着孩子下车。
外面的人听到孩子哭声消失,立马有人大叫:“不好,他们把孩子灭口了!”
孩子母亲一听,顿时就瘫倒在地大哭不止。
百姓们顿时怒火更加高涨,甚至都有人叫出了要当场将刘策一行人给打杀的话。面对盛怒的百姓们,黑云青云两个人也渐渐开始觉得顶不住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响起:“阿娘。”
大家一怔,赶紧朝那边看过去,就发现刚才还哭得几乎抽过去的小娃娃现在已经欢快的腻在妇人怀里,小胳膊小腿有力的踢腾着,小脸上也满是纯真无邪的笑。除了脸上还残存着几点泪痕,否则谁能想到他就在方才还被吓得差点就死了?
既然孩子没事了,高涨的怒火也就消解了大半。
妇人更是抱着孩子跑过来,对着车厢里的姬上邪连连磕头道谢。
阿苗得到姬上邪的示意跳下车,赶紧将妇人扶起来,再屈身对她一礼:“我家少夫人体弱,不便下来,便让婢子过来向你认个错,也向诸位陪个不是。我们表公子一向性情乖张举止怪诞,少夫人刚才怎么劝他也没用,现在害得大家受此惊吓,我们万分惭愧。今天的把事情闹成这样是我们不对,还望回头里正能将这里的损失清点一下,登记造册之后,就去下头清源乡尹家庄子找孔管事,他会给你们应有的补偿。”
“啊,我记起来了,刚才就是车里的那个姑娘跳下来把马给停下来的!”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叫出声来。
“没错,就是她们!给小童治病的是他们家少夫人,现在她还让丫鬟来向我们赔礼道歉。她们三个是好人,和这几个恶棍不是一伙的!”
立马就有人大声响应。
“可是,这个恶棍似乎是尹家少夫人的表兄?他们也是一家人呢!”又有人小声说着。
人群里便渐渐安宁了下来。
既然是尹少夫人的家人,而且刚才阿苗话里话外也带着几分维护之意,大家也不不好再怎么发火了。毕竟姬上邪这么快就治好了孩子,还承诺会赔偿大家的损失,那么细算起来,他们也就不亏什么了。身为贵人,他们能摆出这样负责任的态度,这就已经大家很满意了。
于是,即便心里对刘策一行人还存着几分不满,但看在姬上邪的面子上,大家也只是狠狠的瞪了他们主仆三个一眼,就渐渐散了。
妇人也抱着小童对姬上邪磕了几个头,这才赶紧离开。
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姬上邪长出口气,便又无力躺了回去。
但是马上,她就察觉到刘策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深沉了几分。
“你到底是谁?”他冷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