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北城门附近有一座很大的建筑,招牌叫做永和商行,占地约三亩,商行下面一般都有商队、船队、商铺和仓库,商行就相当于经营总部。
几天前,内卫就盯住了这家永和商行,线索是由监察司的办案人员发现的,他们在查证成都通判李学敏时,发现李学敏的小儿子李丰名下有两成万春茶庄的份子,李丰今年才八岁,显然这两成份子就是李学敏所有,而万春茶庄是四川路三大茶庄之一,有茶园五千顷,每年出产的团茶占据了成都市场的七成,大家都知道,万春茶庄是简州著名商人孟万春创办的。
但监察司的官员发现,在李学敏入蜀出任通判两个月后,万春茶庄就变得东主了,东主变成韦晋光,李学敏也得了两成份子,挂在儿子李丰名下。
监察司手中有足够的信息,很快便查到了这个韦晋光,正是国舅韦桐,晋光是他的字。
监察司官员随即又发现,经营万春茶庄的管事和账房都来自永和商行,万春茶庄的团茶全部卖给永和商行,然后永和商行在城外墟市内有一个很大的店铺和仓库,在墟市批发茶饼,也同时从仓库把货物运到各家茶店、茶楼。
监察司的调查到此为止,李学敏已被罢官免职,剩下的事情就由内卫接手继续查,内卫查的不是李学敏,而是韦桐。
内卫很快就发现一个惊人的情况,茶庄原主人孟万春一家在三年前突然失踪,不知去向,简州祖宅那边说,他们迁去了成都大宅,成都大宅的看门人说,自从茶庄转让后,孟万春一家就回简州老家了,再也没有回来过,但也有可能迁居去四川以外的地方了。
可是离开四川要去官府办理证明,如果走水路用五百石以上的大船离去,不光要官府的离川证明,还需要军方批准,船只才能从长江水路离去,否则会在峡州被拦截,这已经是常识,大部分百姓都知道。
而孟万春一家没有办理任何证明,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离开四川。
新任内卫第十部指挥使种桓,便决定利用孟万春一家的失踪案为突破口,来查清韦桐势力在四川的扩张情况。
中午时分,一名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从永和商行里走出来,他张望片刻,向远处挥挥手,一辆牛车缓缓停在男子面前。
“去墟市!”中年男子上了牛车吩咐道。
“好的,我把这两名客人送去码头,然后送您去墟市。”
牛车当然不可能是的士,更多像中巴,不可能只送一名客人,一般都有好几人,要轮流送不同的地方,不过方向都差不多,码头距离墟市不远,中年男子‘嗯’的答应一声,便闭上了眼睛。
中年男子姓乔,是永和商行的副管事,成都本地人,这是永和茶庄的特点,他们的大管事都是来自临安,然后副管事从本地聘请,两者地位不同,待遇不同,这位乔副管事就没有专门的马车接送,还得自己上街打牛的。
牛车上的另外两人让乔管事有些不安,这两人长得太高大强壮了,目光阴森森的盯着自己,让他心中一阵发憷。
牛车出了城,转向一条小路,这时坐在对面的男子忽然起身,坐到乔管事左边,一左一右把他夹住了,乔管事心中一阵厌烦,刚要起身坐到对面去,两把锋利匕首同时顶住了他的腰。
“敢动一下,要你的小命!”
乔管事吓得呆住了,今天居然遇到抢劫恶贼了。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乔管事声音都在颤抖。
“请伱去个地方!”
两人一起动手,将乔管事双方反绑,嘴堵上,头上套一个黑袋子,又走了一段路,牛车终于停下,两人直接将乔管事拉下牛车,推进了一座宅子的大门内。
过了片刻,乔管事眼前一亮,套头被取掉了,他发现自己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四周站满了赤着上身的彪形大汉,墙上挂着各种刑具,顿时吓得他浑身发抖。
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走上前,扯掉他嘴里的破布。
“你就是永和商行的乔延年?”
“小人正是,请问你们是.”
“我们是西军内卫!”年轻男子冷冷回答道。
乔延年头脑里嗡的一声,内卫他是知道的,专门对付隐藏在川陕的敌军奸细,都是心狠手辣之辈。
“我不是奸细,我只是一个普通小民,挣点小钱养家糊口,你们一定弄错了。”
年轻男子正是种桓,整个方案都是他策划,今天还是他第一次主审,不过韩正福的审问他见得多,也学会了几招。
“永和商行是谁的产业,你做为副管事不会不知道吧!”
“这个我知道,是韦国舅的产业,但和我没关系啊!我只是他们请来的小管事,和我一样的副管事有十三人呢!”
种桓淡淡道:“找你来只是要问你一些事,希望你知无不答,但如果你敢隐瞒或者欺骗,就算你逃去安岳县,你在成都耕善学堂读书的两个儿子也跑不掉,明白吗?”
乔延年连连点头,后背吓出一身冷汗,对方居然将他的底细摸透了,连他妻子的老家在普州安岳县都知道,更不用说他的两个儿子。
“你负责对接万春茶庄,没错吧!”
“我不负责茶庄本身,只负责出售万春茶庄的茶饼。”
“但当年和孟万春出让茶庄的交易你是参与的,对不对?”
“是!我是参与了,但我不是主要人物。”乔延年声音变低,明显有些心虚了。
“你给我们说老实话,不要把自己变成韦桐的同党,当年的交易是怎么回事?我保证给你保守秘密。”
乔延年犹豫良久道:“我可以说,但你们一定要替我保密。”
“你要你说实话,配合我们,我们一定会保护你。”
乔延年叹口气道:“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韦桐当年犯下的滔天罪恶一定会被清算,我说!”
他鼓足勇气道:“当年孟万春根本不愿卖万春茶庄,他们便当着他的面一刀砍掉了小儿子孟环的脑袋,孟万春吓坏了,不得不用一万贯钱的价格卖掉了万春茶庄和全部茶园,但签好契约后,他们又把契约中的贯字抹掉了,变成了一万钱卖掉万春茶庄,等于强行抢走了万春茶庄。”
“后来呢?”
“后来孟万春咽不下这口气,还有他儿子被杀的仇恨,他向成都府告状,都被李学敏以证据不足,不给接这个案子,后来听说他想去临安告状,然后就突然消失了。”
“突然消失是怎么回事?”
乔延年浑身颤抖起来,失声痛哭道:“孟万春全家十八口被他们全部杀死灭口了,尸体烧成灰后扔进了岷江。”
饶是种桓心理有准备,也被这种惨绝人寰之事震惊到了,半晌他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车夫是我妻弟,他把骨头运到江边,眼睁睁看着他们扔进江中,他后来告诉我的。”
“你妻弟还在永和商行?”
“不在了,他去年摔断左腿,回安岳县老家了,但他是无辜的,他只是车夫,没有参与杀人。”
“我知道,最后我需要你再提供给我们一个情报。”
“什么情况?”
“我需要永安商行下面所有产业的清单,也就是说,我需要韦桐在四川路的产业清单,你应该搞得到吧!”
乔延年点点头,“应该可以,我手上就有一份完整的清单,我回去抄一份,明天中午拿给你们。”
种桓让牛车继续带乔延年去墟市,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乔延年千恩万谢走了。
种桓这才吩咐都头刘沁道:“你带十几名弟兄立刻赶往安岳县,务必找到乔延年的妻弟,我要当时参与杀害孟万春一家的凶手名单,他肯定还记得。”
刘沁抱拳道:“卑职这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