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

宋绍兴四十五年的除夕来得快去得快, 常州城即便被战火浸泡, 也依旧听闻了几声鞭炮声。

出了正月,战事逐渐胶着起来, 常州城处在了两个极端,开战时杀声震天,防守时一片死寂。

完颜摩率兵多次攻城, 却都收效甚微, 甚至还被岳北幽反扑了一次,损失了不少士兵和马匹。

完颜摩开始依赖梅影,期望这些江湖人能为他打个翻身仗。

梅影放在江湖上其势力自是不可小觑, 但是若把他们放到战场上,这数量就成了微乎其微的存在,即便梅影弟子有武功傍身,也禁不住对面几万岳家军, 何况打仗靠得是排兵布阵,武功好也只能顶得了一时。

没有正面计策,那就走偏门左道。

阴公鬼母制了一种毒, 擦与金兵的刀刃上,此毒见血封喉, 只要磕着点皮肉,立刻一命呜呼。

哥舒似情揣着手臂看了良久, 先把从求醉城带来的解药分散下去。

周梨道:“如何,可有解毒之法?”

他笑了笑,指了其中一具尸体, “把他带到我屋子里来。”

哥舒似情不知在屋中对那尸体做了什么,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洗干净了双手,取了张药方给周梨,他需要上面所有的药材。

岳北幽下令搜罗全城的药铺,好不容易弄到了哥舒似情要的东西。

几天之内,哥舒似情的屋子里烟熏火燎,第六天时,他带出了两只药瓶。

其中一个是解药,另一个,是毒-药。

“毒-药?”岳北幽紧握着那两只药瓶,抬起头看他。

哥舒似情笑道:“不错,就是毒-药。这毒-药算是我额外奉送的,是我见了阴公鬼母的毒后意外有了灵感所制,你可以取几桶水,把它滴在水中,再用水擦拭兵刃,我保证,这毒绝对比阴公鬼母的毒厉害十倍。”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样一来,可以大大加重对金兵的伤害。岳北幽捏紧了那药瓶,向他道谢。

制出了此毒对哥舒似情而言心情极好,他很想看看阴公鬼母的脸色。

周梨心情却不大好:“你没事吧?”

哥舒似情“嗯?”了一声,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

他笑容减淡一些,拍拍周梨的头,他比周梨高很多,拍得很顺手,加上身高差距,有种宠溺的意味,“放心,我现在制毒很小心,不会再伤害自己的身体了。”

他勾了笑,揶揄一句:“毕竟这命是那人给我的,我怎么也该替他留着。”

周梨握住他的手,“命是你自己的,你应该替你自己留着。”

哥舒似情不置可否。

哥舒似情的解药转圜了宋兵的困局,大概连阴公鬼母都没有想到,宋兵能够这么快制出解药,哥舒似情没看到阴公鬼母的脸色,他要是看到了必定要大笑。

毒-药这一方没有可取之处后,完颜摩又寄希望与那胖瘦二人的机关,可惜鲁有风有千机图在手,几乎可以破除这二人八成以上的机关,剩余那两成是他们自制的,即便一时寻不到法门也无大碍,毕竟数量有限。

完颜摩出兵前信心百倍,觉得有梅影相助,此战必胜,现在发现梅影也不是那么管用,连带对他们的态度都差了许多。

阴公鬼母这种人岂是能看得别人脸色的,若不是慕秋华在,几乎有杀了完颜摩的冲动。

可完颜摩未加收敛,仍对他们横鼻竖脸的,于是阴公鬼母便做了一件事。

这两夫妻丢下了制到一半还不知能不能成功的解药,丢下了梅影,也丢下了慕秋华,就这么消失了。

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找遍金营,也没能找到他们。

阴公鬼母在加入圣教之前,就已神出鬼没,当年阴公鬼母被秦桧重金所诱,为圣教做事,但这两人一直性情古怪,没人可以随意指摘他们,如今这两夫妻消失了,他们自是不可能回小楼,至于去了哪里便无一人知道,要找他们,无疑与大海捞针。

所以阴公鬼母一消失,连慕秋华也找不到。

慕秋华只觉得遗憾,他遗憾没有察觉阴公鬼母要走,如果他察觉到了,会提前杀了他们。

金兵就此陷入困局,完颜摩没有再发起攻城,暂且按兵不动。

金兵没有讨到便宜,宋军却也没能把他们赶出中原。

江重雪与莫金光几次深入金营,都没有查探到究竟金兵的粮仓设在哪里。

二月中,一连十天,双方都固守营地,互相窥探。

而独松关那里则与常州城的死寂正好相反。

那时,赶赴独松关的众人已到达了关前,独松关的将领满面是血地迎接了他们,不出半日便开始与金兵激战。

独松关的确是强弩之末了,即便加入了他们,能撑得几时,也尤未可知。

一场大雪过后,天地回暖,结在屋檐上的冰棱慢慢消融,摔下来时发出脆响。

岳北幽在等,等这场冰寒过去,他知道完颜摩也在等,等大雪真正消融,阳光照下来的时刻,正是让士兵重新开战的好时机。

岳北幽也知道,完颜摩已经恼羞成怒,下一次的战局一旦打开,必定不死不休。

二月末的清晨,薄雾在常州城还未完全散去,懒怠地在街檐巷闾踱步,游弋到城门口时,忽然被沉重的声响惊到,轻轻散去。

那是两扇城门打开的声音。

辰时,完颜摩率兵进攻常州城,岳北幽下令出击。

这一战一连几日,打得疲惫而沉重,即便是江重雪等人和梅影都两败俱伤,伏尸几万,血漫百里,连天空都变作诡谲的烟熏之色,如被大火炙烤过后,徒留下灰烬连风都无法吹去,就这么生生弥漫在这血腥的修罗场。

金兵回营做短暂歇息,等待天亮再次进攻。

完颜摩铠甲上鲜血遍布,无处发泄怒火,把一个梅影弟子拎到面前辱骂了一通,他看到这名弟子方才在战场上竟然畏死的后退。

骂完之后,他把他丢在地上,扬长而去。

那人狼狈地爬起来,颤抖了几下,总算从战场的血腥气里回过神来,却听一人在他耳边叹了口气,他受惊般地跳开。

洛小花竟然蹲在别人的大帐上,低头看着下面的人:“我真不明白,你这是为什么,陆蕴。”

陆蕴怯懦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活命。

在洛小花看来,陆蕴也活的太窝囊了。

洛小花从大帐上跳了下来,看了看陆蕴一味任人欺负的模样,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那把剑——

天虹剑。

洛小花哼笑了声,“你真是——”

他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下去。

他是想告诉陆蕴,你真是一点也配不上这把天虹。

不过看陆蕴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自认心慈手软,还是罢口了。

唉,他怎么就这么心善呢。

洛小花沉浸在自我陶醉里,用他的浮一大白敲了敲陆蕴的脑壳,陆蕴后退两步,捂着吃痛的地方看他,洛小花叹了口气,说:“走吧。”

陆蕴看着他,喃喃:“走?”

“能走的话,现在就走,最好一刻也不要等,”洛小花抬头看月亮,“现在不走,就不知道能不能走得了了。这场仗打不了多久了,等打完了,无论是对面赢还是这里赢,你都不会有好结果。”

陆蕴颤抖了一下。

洛小花说的对,如果这场仗宋兵赢了,那么他不是死,就是被囚的下场。

如果金兵赢了,那么他作为宋人,就是通敌叛国的罪名,如果慕秋华选择留在中原继续对付中原武林,他就会留在梅影继续为非作歹。

如果慕秋华决定让梅影与金国一同离开中土去到蛮夷之地,那他此生也将回不到故土。

无论是什么结果,与他而言,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现在唯一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就是像阴公鬼母一样离开,隐姓埋名,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阴公鬼母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

陆蕴其实也不想,但他不及洛小花一半坚强,他怕死得很,也没有能力像阴公鬼母那样来去自如,更无法做出什么改变。

他想,如果当时真的死在绿先生的针下,可能还是一种解脱。

天意。

可是天为什么不让他死?因为知道他怕死吗?老天爷竟然还知道眷顾他?

陆蕴扯了扯嘴角,深深地低下头,半侧脸颊涂满阴影。

半天,陆蕴闷声道:“我、我不敢。”

金营守卫重重,阴公鬼母可以来去无踪,他哪有那个武功,万一被谁发现了,他就死了。

洛小花道:“晚上的时候,我可以陪你一起摸出去,再给你一匹快马。”

陆蕴惊讶地看着他,“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洛小花一本正经地道:“我人好。”

陆蕴闻言,受辱般地低下头。

在梅影里,谁都可以欺负他,慕秋华当初没有杀他,却也没有把他当人看,因为慕秋华并未给他一个梅影弟子的身份,他不属于金木水火土任何一个级别,就连最低阶的土级弟子都可以对他呼来喝去,而他作为曾经的青城派少主,身份尴尬,常常被梅影弟子耻笑,尤其刚开始那段日子,每天都过得极为辛苦。

当年他作为青城派陆氏一脉,谁敢给他看半分脸色,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哪儿轮得到别人欺负他,就是骂他半个脏字,大哥都会卸掉那人的手臂。

现在大哥没了,爹没了,他什么都没了,包括尊严。现在才知道,原来活着一点也不容易,怎么从前就一点也不觉得呢。

“喂,”洛小花摸了摸眼角的泪痣,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陆蕴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还没有做出决定,忽然眼神一变,像见了鬼一样。

洛小花看懂了他的表情,心知不好,他鼻子很灵,身体的感觉就更灵,一刹便知道是谁靠近了,立刻破口大骂:“怎么!你还觉得完颜大将军骂错你了吗!你这怕死的胆小鬼!给我滚!”

陆蕴忙不迭地滚了。

洛小花连忙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回头时故作惊讶:“掌教怎么在这里。”

他一连串的表演让慕秋华身旁的未染都忍不住拍手叫好,可惜戏演得有些过了。

慕秋华心有七窍肚腹能绕十八弯,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不过洛小花向来脸皮厚,就是慕秋华看出来了又怎么样,洛小花打死不会承认他和陆蕴有什么阴谋的。

慕秋华笑着,整个人很清瘦,他的左手摸着右手上的断指。

洛小花收敛了一点自身的张扬,等待慕秋华说话。

洛小花不喜欢慕秋华,他很少不喜欢谁,哪怕是大奸大恶之徒,他也不会有“不喜欢”这样的情绪,在他看来,万事万物,每个人身上都多多少少会有一点可取之处,他向来很善于发现别人的优点,但慕秋华是例外。

慕秋华端详洛小花的神情,洛小花浑然无愧地任他看,这让慕秋华笑意更深,淡淡道:“明日的攻城战由你和未染打头阵。”

洛小花抿了下嘴角,答应下来。

他还以为慕秋华来找他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这样吗?

这几天的攻城战,几乎都是由梅影打头阵。可即便如此,也并未攻下常州城。江重雪他们也不是吃素的,真比起武功来,丝毫不逊于梅影弟子。

伏阿死后,未染就代替了伏阿的位置,慕秋华给了她发号施令的权力,但也同样把危险带给了未染,因为未染需要肩负起打头阵的主力,由她指挥梅影弟子攻城。

洛小花一直在她身边,尽可能地在不杀任何人的情况下保护自己,也保护未染。

他是宋人,他绝不会杀宋人。这是洛小花的底线。

慕秋华继续把后面的计划说出来:“这次我会令五十名弟子身负震天雷,尽可能地冲到常州城下,他们会在城下引爆震天雷,打乱宋军的部署,炸开城门,到时,就交给你和未染了。”

洛小花张了张口,震惊地盯着他。

慕秋华的样子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晚上要吃什么。

这完全是自杀!是玉石俱焚!而且这样一来,未染作为指挥,她也会有被炸伤的危险。

洛小花没想到慕秋华会做出这种决定,矢口拒绝:“我不同意!”

慕秋华道:“你说什么?”

洛小花被他淡然的模样逼迫,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同意。”

“是么,”慕秋华意料之中地道:“那就算了。”

洛小花怔了怔,慕秋华转向未染:“那就只能辛苦你了,你一个人,一定要万分小心。”

他说得情真意切,看上去是真的很关心未染。

未染偏了下头,道:“是。”

洛小花恨不得把牙咬碎。

慕秋华明知道他不可能丢下未染一个人应付的,却装出这种样子。

慕秋华说完之后,看也不看洛小花,仿佛他不出力,就没有看他的必要,转身即走。

还没走出几步,听到浮一大白出鞘的声响。

双剑只剩下了单剑,自从剑断了之后,洛小花还没有去再打一把剑。

剑芒朝慕秋华后背刺了过去,慕秋华在这时挥了下他的断手,那只袖子倏地绷紧,往后一探,袖口击在浮一大白的剑身上,力道十足,把洛小花震退。

慕秋华转过了身,笑道:“你是想与我切磋一下吗?”

“没错!”洛小花把剑往前持平,人轻盈地掠起,黑暗之中,他沾染半身月色。

浮一大白呼啸而去,把带起的风都变作锐利到能割人的利刃。

剑擦过慕秋华的鬓发,往他肩头削去。

慕秋华周身迸发出一股气劲,人往后平移三尺。

洛小花灵活地仅用一把剑使出当年他打败江重雪的那几个连招,慕秋华看到这连招,笑了笑,“说起来,你应该也算是少林弟子。少林给我的感觉实在不好,我极不喜欢那地方,你是少林弟子,我若杀了你,是不是也算报了在少林的仇。”

慕秋华一边说话,一边得心应手地闪避洛小花的剑招,百招过后,慕秋华终于出手,他把手往袖子里一缩,空掉了的袖子卷上了洛小花的剑,紧紧将其勒住,把洛小花拖到他面前。

洛小花下意识举起剑来想割断长袖,但慕秋华看准时机,突然把袖子松开,洛小花一剑划空,尚未反应,胸口已被慕秋华踢中,倒退了约莫一丈有余,一屁股坐地,一张口便咳出几口血,横手一抹,浸红一圈袖口。

慕秋华往前走两步,然后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突然横亘在他和洛小花之间的未染。

未染翩然而立,裙裾张扬地飞舞,挡在洛小花面前,笑道:“掌教莫把他打坏了,不然他怎么助我一起攻城?”

洛小花蹭地跳起来,满口的血腥,他呸呸呸地把嘴里的血吐个干净,嗓子眼被腥甜堵得难受,“未染,你让开!我不需要……”

话没说完,脸颊上就挨了一巴掌,打得他又摔了回去,怔怔地摸着脸看着未染。

未染冷笑:“胆子越来越大了,即便你手痒想找人打架也该找准对象,胆敢找到掌教头上,你说你是不是活腻了?”

她施施然地回过头,对慕秋华嫣然一笑,“掌教若想罚他,何不等攻完城,我军大捷之时,再慢慢收拾他。”

“处罚?”慕秋华慢慢拂了下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也笑,“不过切磋而已,何必说得这么严重。明早卯时,由你们率先出发,大军会紧随你们之后。对了,险些忘记,未染,这个,你吃下去。”

他手上凭的多出一颗黑色药丸,向未染张开了手。

未染站在那里,起先一动未动,然后,她垂在身侧的手慢慢举了起来。

慕秋华笑意不减,即便他不说,也知道这必是毒-药,他需要用毒-药牵制住未染,牵制住了未染,也就牵制住了洛小花,以及那胖瘦二人。

他微微感慨,这世上有了感情这东西实在太好,彼此纠缠牵制,像一张网,谁都逃不掉。

未染的动作很慢,慕秋华并不着急。

突然,洛小花从地上窜起来,飞快地夺身过来,先未染一步把药丸捏在手上,端详一阵后,往嘴里一扔,吞进了肚腹。

慕秋华和未染同时凝视他。

他摸了摸肚子,嘴角一裂,呲出他一口白牙,“好吃。”

慕秋华大笑,他轻轻甩了下袖子,如个疯子般地笑个不停,边笑边转身走开了。

未染听着那刺耳的笑声,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洛小花,洛小花用力拍了拍自己,道:“没事,我好得很。”

未染笑了一声,“是么。”

他认真点头,“是。”

洛小花待未染向来是极好,她有危险他总是在她身边,她要吃下毒-药他就替她吃。

洛小花很惜命,但在未染面前无所畏惧,命只有一条,谁都不给,只给未染。

未染明白,他是觉得欠了她的。

可对这个为她吃下毒-药的人,她终究只是笑一笑,三分真心七分假意地道:“真是多谢你了。”

洛小花的脸色都白了,硬撑着不倒下去。

未染不想看他痛苦的样子,抬脚离开。

她一走,洛小花立刻弯腰吐血,浮一大白驻地,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感觉到毒走得很快,流入奇经八脉,伴随一阵阵剧痛。

他运功抵挡,稍稍化解了几分痛苦,但没办法把毒完全逼出。

一张帕子递到他手上,他几乎以为是未染,欣喜地觉得未染到底还是很关心他的,一回头,万分失望。

陆蕴把帕子塞到他手上,看到慕秋华走了,他才敢出现。

洛小花对着那帕子至少吐了三口血,把帕子都浸红了,陆蕴吓得不轻,还要洛小花挥手安慰他,“我没事,呕——”

吐完第四口时,他总算舒服多了,能够顺畅地吸气了。

毒一时半会儿解不开,恐怕只有慕秋华那里的解药才能解。

洛小花正胡思乱想怎么把解药弄到手,一抬头,看到陆蕴竟然哭了,忙道:“我真没事了,你别哭啊。”

陆蕴和洛小花的关系也就那样,他犯不着为洛小花哭。

他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话,听了半天,洛小花终于明白他哭的原因了。

明日那五十名炸城门的死士里,也有陆蕴。

那是必死之行,震天雷绑在身上,炸开的瞬间,连尸骨都找不到。

洛小花看不得他哭成这样。可现在洛小花不想指责他了,知道自己快死了,哭一哭似乎也微不足道了。

“你的天虹,”洛小花指着他手里那把剑,终究是说出了口,“说真的,你爹才是配的上天虹的人,你真是比你爹还有你大哥差远了。”

陆蕴一下子梗住了哭声,他已经很久没听人提到爹和大哥了。

“你不是很会在战场上逃命吗?”洛小花轻轻笑了笑,“明天就和往常一样逃,能逃多远就逃多远,谁规定你一定要点燃你身上的震天雷了。”

陆蕴呆呆地看他。

洛小花叹道:“早想叫你走了,可惜还是说晚了。明天会死很多人的,你能逃就尽量逃吧。”

他抬头眺望,眼前的金营被无数火把点亮,游弋在夜色里的雾气都看不到了。

他鼻尖嗅了嗅,仿佛已经开始闻到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