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赞这个牙军首领庄永胜给了江烽一个很深刻的印象。
看来梁赞这个家伙还是很会选人的,庄永胜狡猾而不失豪迈,眼光精明却又能看到长远,难怪能入梁赞人眼。
正如庄永胜自己所说,梁赞给了他这样一个出头机会,所以他很珍惜,但是淮右并不需要现在这种状况的庄永胜以及他这帮兄弟,无功不受禄,他也不愿意就这么窝在淮右,所以他宁肯选择一个看似冒险但是也许回报会更大的去路。
江烽也问了庄永胜为何看好自己,他不相信光靠王邈几句话就能让庄永胜这种生死边缘打拼多年的角色俯首帖耳,庄永胜的回答也很直白,他说他看到了来自大梁、河朔以及寿州各方体系不同的群体都能在江烽麾下齐心协力,所以他才会如此选择。
打发走了庄永胜,江烽也在认真考虑庄永胜的想法。
区区五六百人一个营,的确对现在的淮右意义不大,顾华部不足,完全可以从现在淮右慢慢组建起来的后备屯军体系中补充,而庄永胜提出来的设想却是极有创意。
庄永胜提出可以让他带这五六百人重返淮北,但不再在颍州逗留,因为随着蔡州军控制力加强,这几百人根本无法在颍州生存,所以他打算将这帮人带到亳州。
但亳州也非久留之地,尚云流主力已经被蔡州军击溃,而眼下的态势,蔡州也许会在颍州稍作休整,但亳州却已经没有了能抗衡蔡州军的力量,徐州也再也抽不出机动部队来了,除非大梁军南下。
庄永胜提出由淮右支持,他派人回巨野、方与、金乡、任城一带去招募昔日的亲友,由于兖郓两州这两年水旱交织,收成不好,而泰宁军的租税也越收越重,流民逃亡之势也是越演越烈,所以要招募人并不难。
按照庄永胜的设想,他可以重新组建一军,然后假作归附淮北,在亳州北部酇县、永城一带活动,如果战局不利,可以沿着徐州、宋州边境北上回兖郓。
这才是打动江烽之处。
蔡州夺下颍亳已经是无可阻挡之事,江烽不相信蔡州只在颍州有安排,而不在亳州没有安排。
颍州有自己的介入和徐州军的增援已然上演出一幕无间道,把自己和徐州军都玩弄于股掌之上,岂会在亳州没有准备?
所以他觉得亳州恐怕也是守不住的,也就是看守的时间能有多久,那还要看蔡州军在颍州控制局面的本事。
情报显示颍州大姓焦氏已经和袁氏走到了一起,原来的颍州长史焦向投向了袁氏,预计袁氏在颍州局面会比想象的要好,这也是最让江烽感到焦心的。
淮右的根基还是太薄弱了一些,而自己的庶族出身以及淮右目前的格局也制约了自己,明知道淮北时家式微,日趋没落,就该早一点着手安排布置接洽淮北诸州的大姓望族,无闻堂也的确在做这方面的工作,但进度显然不尽人意。
这与这些州郡的望族大姓对自己在淮右的一些做法有疑虑有很大关系。
不过江烽知道哪怕再难,这份工作也得开展。
总还是有一些眼光深远者能看到局面的变化带来的机会和风险。
时家在淮北的统治行将崩溃已经是很多淮北诸州士绅望族内部讨论的公开话题了,除了感化军内部几大军头外,这些士绅望族不得不把目光望向周围的藩阀。
大梁朱氏自然不必说,北面的平卢王家,泰宁朱家,蔡州袁氏,吴地的李昪,以及自己,恐怕都已经纳入了这些家族的讨论范畴。
当然江烽也清楚这些豪门望族恐怕并不太看好自己,一来淮右根基浅薄,二来重心在淮南,三来实力也逊色一筹,所以就算是备选项,也是放在末尾。
不过对于江烽来说,颍亳二州可以舍弃,但是却绝不能让袁氏拿下徐州,这是底线。
哪怕徐州被大梁或者泰宁、平卢这些藩阀所得,江烽觉得都可以接受,唯独不能让袁氏所得。
但江烽也仔细评估过,徐州虽然地理位置在很多人看来极其重要,但是对大梁来说却未必如此,。
大梁已经丧失了进取心,作为大梁的主宰者梁王朱允,现在几乎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两件事情上。
一是平衡内部诸大山头的内斗,二是防范河东的威胁,除开这两件事情,其他朱允都不感兴趣,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更多的力量来过问了。
就像夺回南陈州这样一件对于大梁这样一个首席强藩本来是很简单的事情,结果一仗打下来都让大梁内部内讧不断,更别说对徐州用兵这样的大动作了,也许会让大梁自家崩溃都未可知。
而泰宁军和平卢军也许对徐州感兴趣,但是他们连自家领地内斗搞得一团糟,尤其是泰宁军治下的诸州更是不堪,不但盗匪遍地,而且士绅也是集体抵制,甚至发展到了政令都不出县城的地步了。
江烽有时候都在怀疑这些藩阀们除了募兵打仗是不是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能够维系下来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至于淮南的李昪,自顾不暇,显然也不可能,算来算去如果淮右不干预的话,徐州还真的有很大可能会落入蔡州手中,江烽不相信以感化军内部那几位能合力共御外敌,看看尚云流的表现,就能知道这帮人大多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角色。
而江烽决不允许徐州落入袁氏手中,那将会让袁氏成为淮右难以弥补的大患。
别人无力阻止,那么就只能淮右自己来,而有些事情必须要现在就开始做起来,哪怕现在看起来感化军还有抗衡之力,但是江烽很怀疑感化军内部是不是也还有像鲁桐一样的角色,早已经和袁氏勾搭上了,一旦时机成熟,就是反戈一击,城头变幻大王旗,到时候,自己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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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庄永胜的提议让江烽怦然心动了。
徐州现在对地方上的控制力正在急速削弱,若是能让庄永胜在巨野、方与、金乡、任城这几县与徐州北部交界地区武装起来一支军队,那么一旦淮右决定北上攻略徐州,这支军队就会成为一支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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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文礼也是怀着忐忑而激动的心情来见江烽的。
从最初与田春来的谈判,到后来敲定事宜,寇文礼一支有些恍惚。
狡兔死,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寇文礼还是很明白的。
像自己这种人,披上了水匪的皮,他就从未指望能脱掉过,淮南士绅是不会接受自己这种人的,无论是杨溥还是李昪,都打的是利用自己的主意,江烽也许一样,他一度也是这样认为的,但田春来给他指了另外一条路。
在吴地,寇文礼是无法摆脱水匪这层皮的,那么跳出吴地呢?
正如田春来所说,这位主君是看重有本事的人才的,他寇文礼没别的本事,就是靠水上功夫,能带好水上这帮兄弟,操弄舟楫的本事寇文礼还是自信不输于人的。
这位主君的心胸不止于淮南,这是田春来透露给寇文礼的,这也就意味着,他对善使舟楫的武将人才极为看重,因为他的目光更看着吴地之外的更广博的地盘。
江南东道,江南西道,大江上下,彭蠡湖、洞庭湖、太湖、丹阳湖、漕渠,甚至海上,田春来隐隐约约点拨出来的这些,都让寇文礼心驰神往。
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将有大用,也就意味着自己无须担心兔死狗烹的结局。
跳出吴地,谁又能知晓自己的过往?纵然知晓,那又如何?当主君能一统天下,一致敕令便能让自己封侯赐爵,英雄便不论出处了。
当然,这是远景,不过这也足以让寇文礼为之肝脑涂地了。
看见寇文礼神思恍惚的模样,陪同他来的田春华倒是有些羡慕。
这个家伙,走了狗屎运,一介水匪,就凭着在巢湖和濡须水上有些势力,居然就被主君看上了,凭空就能落下一个军指挥使,和自己长兄平起平坐了,连自己都还只能给他当副手。
不过田春华也清楚寇文礼虽然有走运的因素在其中,但是若非在水上有些本事,这个指挥使也轮不到他来坐,而田春华也清楚主君将自己安排在水军第三军副指挥使这个位置上的意图。
连寇文礼也很坦然的接受这个安排,甚至还因此而宽心,拿他自己的话来说,若是田春华不来任这个副指挥使,他心里反而不踏实。
“文礼兄,该我们了,待会儿见主君,不必太拘泥,君上很谦和一个人,但喜欢听实话,他问什么问题,你实话实说,不必隐瞒,也无需担心触怒他。”
厅堂那边一阵脚步声响,接着就是一阵送客声,田春华知道轮到自己这拨人了,这才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