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渐凉,白日虽然仍旧烈阳高照,晒的人生疼,可太阳落下之后,清凉的晚风带着凉意将枯黄的树叶刮了满地,一夜之间,东明皇宫中满是落叶残花,整个一片凄凉之色,只是,季节更替,有些人的心情也跟着有了变化。
御书房内,东凌破握着朱砂笔,面前摊着奏章,心思却飘了好远。
王弟命果然大,也或许是夕儿真的用她的办法救了他,王弟真的活了下来,被狠狠刺穿了心脉的人,竟然真的活了下来。
想到王弟躺在血泊中闭着眼再无心跳声音的画面,他始终心有余悸,王弟恢复心跳他高兴的差点跳起来,他与王弟虽然因醒妃甚至夕儿,后来有些不快,可是,他始终是他唯一的弟弟,他们心里都明白,无论他们有什么不快,有什么怨恨,在国家和百姓面前,他们始终一心,这,就是他们的兄弟情谊,这,也是东明国立于世界四大强国的原因。
可是,他感受着王弟醒来的喜悦时,眸子一转间看到了夕儿眼中闪电闪过的一丝放心,他心中突然一紧,夕儿,不是一直恨死了王弟的吗?
是了,王弟为她挡了致命的一剑,她该是抱着一丝感激的心情的,可是,他明明看见她抱着王弟时眼中的挣扎和不解,她在挣扎什么,在不解什么。
东凌破突然感觉胸口闷闷的,好似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觊觎一般的不舒服。
夕儿,该不会因为王弟救了她就爱上王弟了吧。
这怎么可以,她爱的一直是他不是吗?
“来人”,东凌破大喊。
“奴才在”,小耕是东凌破的贴身太监,一直照顾着东凌破的起居和传唤。
“王爷情况如何了?”
东凌破心疼自己弟弟的身子,便将他接进了皇宫,毕竟皇宫中御医可以随传随到,能较好的照顾他的身子,可是夕儿,他那日要将她留在身边,可是她拒绝了,如今,她仍旧是公主身边的小婢女。
他不明白,为何她宁愿做一个婢女,也不愿意要他给的一切,她难道不知道,只要她要,连皇后的位子他也愿意给的。
小耕恭敬的低头回话,“回皇上,方才奴才问过,说是王爷醒了,只是,只是有些神智不清,口中一直喊着‘夕儿’”。
“夕儿?”东凌破倏的站起身,极速朝御书房门外而去,小耕不解的紧紧跟在身后。
破军宫
东弧破还是皇子时所住的宫殿,东凌破登基,东弧破封王之后,东凌破一直为他留着,而如今,东弧破便被安置在这里。
几个御医守在外殿,时刻准备王爷是否有突发状况,有几个年轻的学徒亲自抓药熬药试药,丫鬟奴才忙忙碌碌,换下带着血水的衣衫,准备了干净的被褥,他们急匆匆的,可是脚步动作却轻的仿佛听不见。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怕皇上最疼的王爷有一点闪失。
几个御医早上检查完东弧破的伤势,除了惊讶还是惊讶,他们从来不知道,被毫不留情的刺穿心脉而且流血过多的人,竟能活了下来,外伤没有任何处理的痕迹,只有内里似乎服用了什么灵药一般,被割断的心脉竟然重新癒合,就连王爷身上的伤口,都在已一种惊人的速度癒合。
他们狂热的想要见见让王爷服下灵药的人,即使膜拜也可以,可是多方打听下来,所有参加狩猎的人竟缄口不提,显然,此事极为蹊跷,就连他们的战神王爷为何受伤,都成了一个谜。
而且,王爷好不容易醒来,竟然口中只喊着一个名字,幸好王爷身边的侍卫明白过来,极速冲了出去,再回来时,身边带着一个宫中的小婢女,难道,这就是王爷口中的人?他们只是人臣,为了活命,还是少知道点为好。
沉夕坐在东弧破床边,看着连眼都不眨的东弧破,房内一片静默。
自从她走近这房间,东弧破便怔怔的看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走进来,看着她坐在他身边,看着她看着他。
“你叫我来,只是要这么看着?”沉夕冷冷的问出声,面对着他,她仍旧无法平静下来,一看到他,她就想起那个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就会想起那个挡在她身前,却满身血肉模糊死在她怀里的小丫。
“夕儿…”东弧破艰难的开口,他说话有些有气无力,可“夕儿”两个字,却吐的清楚。
“若没事我先走了”
“不要”,东弧破更快一步抓住沉夕的衣袖,不让她离开,疲累的眼中满是恐慌,抓着沉夕衣袖的手,都苍白的吓人,他很虚弱,可是却用全部的力气抓住了沉夕。
“不…要走…”
沉夕低头,正看到东弧破勉强说完三个字后,虚弱的大口喘着气,但是抓着她衣袖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
沉夕暗暗叹了一口气,有些心软的重新坐了下来。
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何会救了这个十恶不赦的人,为何看着她最厌恶的人如此虚弱却如此执着,心里竟隐隐的不忍。
“你要说什么?”
东弧破眼中闪过喜悦,看着沉夕的目光多了更多的眷恋,“对不起…”,他缓缓开口,缕顺自己的气息,让自己能将话讲完。
“哪一方面?”沉夕看着他冷笑一声,“侮辱我的身子,践踏我的尊严,还是害了我的孩子,杀了我的丫鬟?”
东弧破敛下眸子,其中又满是伤痛。
他能说什么?他误会了皇兄和她,所以她的初夜,他带着存心的侮辱破了她的身子,那个他不记得的夜晚,他更是强行占有了她,可是他却是把她当成了替身,更是不相信她,将他们那晚孕育的孩子活活逼死,还有那个他没多少印象的小丫鬟,明明知道她在乎那个丫鬟,他却拿来要挟她,是啊,他简直就是罪无可恕,他凭什么让她原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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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对不起,他想对她说一千一万句对不起,可是,他还有什么资格说对不起。
“夕儿…你若恨我,我受着,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再离开?”
他不再奢望她会原谅他,更不奢望她能接受他,他只想时刻看到她就行,哪怕,哪怕,她留在皇兄身边,哪怕她给他一个皇嫂的身份,只要他知道她在哪里,只要能不时的看着她,就行。
沉夕挑眉,他的隐忍和愧疚,她全部看在眼里,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什么都说明不了,什么都挽回不了。
“你还想囚禁我?可惜如今的我不会再让你废了武功割断筋脉,东弧破,我早已不是以前的我”,封印解开,她更加像沉夕的本体了,“你或许也变了,何必还要执着?”
东弧破倏的看向沉夕,心中疼痛不已。
他知道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以前的她如一株兔丝草,小巧却倔强,掩住了自己的面貌其实也不过是清秀而已,可是如今的她果断狠决,更有他看不透想不明白的本事,她的气质容貌都变了,可是她难道不知道,她每变化一分,他就对她更加着迷一分。
这样的她,让他不爱都难。
“东弧破,没有人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你不是无知孩童,更不是智商不全的残人,你是东明国的战神,是数千万百姓仰慕的王爷,从你出生在皇家开始你就该明白,你关系着整个东明国,甚至关系着天下苍生,或许做为一个王爷你做的很好,可是你懂得国,为何不懂得家?”
沉夕微微侧目,看向窗外那个隐藏不出的人影,这些话,也是说给他听的。
“一个普通的家庭中,男人便是支撑,更是一个女人的天,皇家之中,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从来没有从始而终对不对,那些誓言那些情起时的承诺,在权势在欲望甚至在美色面前都不堪一击,我没有那样的度量看着我的男人抱着一个又一个的女人,那样会让我觉得很脏,我以前就说过,我宁愿男耕女织,所以一开始我就知道,不管是你还是东凌破,都不会是我的选择也不会是我的归宿”。
那时的东凌破是泊凌公子,所以她爱了,可是当她得知东凌破是皇家人,她已经晚了。
“夕儿,不是的,我可以…”
“别说你可以放弃你的地位和身份,东弧破,你从来都对你的国家负责,可是对我说出的话同样要负责,你扪心自问,你真的能放下现在的一切吗?先不说你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你能放得下东凌破,放得下东明国的百姓吗?”
东弧破怔住了,有些心虚的不敢看沉夕。
“民间甚至朝堂上都在传说我是‘孽星’降世,若你真的放弃一切了,反而这种说法更加确凿,不过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们相信我不是‘孽星’,还有这次,你替我挡了致命的一剑,可是东弧破,我说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或许你掌握生杀大权,或许你性子暴戾,可是,这些都不是理由,我的孩子无法活过来,小丫也不会站在我面前,而你带给我的伤害,我也永远都不会忘记,所以东弧破,你我之间,除了仇恨,我想,也就只有怨愤了吧”。
“不夕儿,不要,我…”,我不要你我之间只有仇恨和怨愤,哪怕只是定点的情谊也行啊。
东弧破心里极度的恐慌,沉夕的话简洁明了,而他也明显的听出了疏离,她清楚的划清了他们的界限,他突然发现,他和她,竟然真的没有了丝毫的牵绊。
侧王妃的名号吗?
她如今名字叫小溪,相貌是小溪的,世人都知他的侧王妃掉入了无尽崖中,他和她,真的是再无牵连了。
恍然间发现,造成如今局面的人,不正是他自己吗?
是他,竟然是他啊,生生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推离,很远,很远。
沉夕侧眸,窗下的那个人影也正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却是一身的清冷悲凉,融入这凉秋中,带着满身的萧条。
这些话,希望这两个人能听得明白,也希望他们将该放下的放下,既然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该在藕断丝连,虽然心底对那个人还存着一丝残留的念望,但是她相信自己,会忘记。
他们,一个是明君,一个是护国之将,对于东明国来说缺一不可。
沉夕默然,心底却突然清明了许多,说完这些话,没想到自己都有了顿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