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阑终是不能将实情告知叶倾雪, 只道许是她自个的身子要好好调养一番,至于苍罹,他亦是没有办法。
只后来事情愈发的不受控制, 叶倾雪做惯了天真骄纵的大小姐, 此番被人无视, 又念及母亲说过的定要给锦王留一个子嗣。于是, 便是生生引了一个府内的一个下人做了不良之事。此事, 自是瞒不过南宫苍罹的双眼,与叶阑提及时亦是随意无谓的姿态。只念着叶阑,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等将来想个由头将叶倾雪送了出去。
不想,偏生有人比南宫苍罹更急, 那人便是叶倾颜。她虽是与叶倾雪不过一字之差, 模样却是娇媚许多, 是当日南宫苍罹无意遇见在寒窑中救下的女子,她定要跟了他。南宫苍罹本是不耐的, 可那一日的情景委实复杂了些。正正是赶上他府中被人安插了心的细作,叶倾颜此时出现,南宫苍罹便想着不如将计就计了吧,日后再细细调查也未曾不可。
只后来调查清楚后,众人方才晓得叶倾颜只是一个简简单单出身贫苦的姑娘。他方才生了择个法子将她送出府的心思, 并要青韶明里暗里提了几回, 她却是惶恐的很, 衣着华丽, 半分没有想要离去的意思。
如此, 南宫苍罹只得生生的晾着她。然而,他终是忽略了女人之间的嫉妒。叶倾雪身怀有孕, 分明于她自己招了旁人的嫉恨,叶倾颜却是足够聪明的女子。她用了漫长时光在叶倾雪的饭食中加了不该加的东西,如此到最后,王爷侧妃难产自然也不会落到她的头上。
这事南宫苍罹不难清晓,与叶阑说起时,叶阑乍然想起父亲死去的甚是冤屈,如此一个纠葛,便是错过南宫苍罹让绿儿保住叶倾雪腹中孩儿的最佳时间。到最后,只得尽力保全了叶倾雪。只叶倾雪在府中再也呆不得,尤其是叶倾颜步步紧逼半分见不得锦王对待叶倾雪的好,如此,便命人将她同那位小厮一齐送了偏远之地。南宫苍罹与霁月说起时,也不过是想要看一看她的反应,不料,她却是坦白地很。如此,南宫苍罹便也轻易晓得,每每夜半时悄然现身在霁月房间的墨影便是江湖第一杀手凤舞。
依是离去的前一日,叶阑凝着她,眼眸闪过内疚,请那小厮日后定要照顾叶倾雪周全。他心内如何能不清楚,倾雪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天真任性,以为世事皆如所愿。
那一晚,是叶倾雪这一生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求他。
她猛地跪下来,声声哀求,求叶阑定要想法子让她留下来,她深切爱着锦王,她不能离开他。
叶阑握紧双拳,负手而立,音色苍凉无奈。“爱?倾雪,你还小,日后定会遇见两情相悦的男子。苍罹他……你说你爱他,那么,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他钟爱的是怎样的女子吗?你知道他每一次喜怒的缘由吗?倾雪,爱不是你想象的这样简单,爱一个人到最后都是要放生,放生自己也将他放生,这样才是恒久的幸福。”
叶倾雪陷入长久地沉默当中。最后,却是戴了绿儿做得面皮孤身一人离去。那小厮远远地跟着她,半分不敢让她发觉。
兄长说得其实不错,她又何尝不懂得那番道理。尤其是在难产那日,王爷清冷的看着,尚不如青韶王妃面色着急,是了,王爷连一副关心的样子尚且做不出。他待她从未有半分心思。既如此,她便离开好了,天涯海角,总有一个属于她的归处。至少比着叶倾颜害死她腹中孩儿后来被王爷秘密处死的要强。
然而,真正令她下定决心的却是吉小月被王爷鞭笞那日,她的房间突然现身一个一袭墨衣的男子,她怔怔的瞧着,只觉得心口突突的跳个不停。她不清楚那是害怕,还是情愫萌生。当他一剑抵了她的颈上,她只觉得剑尖冰凉,心头却是滚烫温热。是他威胁了她,要她去前院救下吉小月。她一路急急地奔走,及至走至大厅,望见地上匍匐的女子,心口乍然冰凉,亦是猛地晃过神来。
如若她不曾看错,那人对待吉小月是性命般的守护,尽然没有情意在其中,这般守护已是令人心动。叶倾雪不是不知吉小月的身份隐匿的紧,却还是第一时间顺着那男子的意思向着前厅走去。
甚而有一个瞬间,她希望他会再次出现,即便出现的方式会是剑尖抵了她的脖颈。
“令妹喜欢了凤舞?”青阳诧异的凝着叶阑,他怎的从不知道凤舞那张常年来面无表情的脸竟是这般招女子喜欢,不止翩跹,这会儿竟又多出个千金小姐来。
叶阑略是颔首,“我原本亦是不晓得,只后来听苍罹道江湖中有一个女子拿着凤舞的画像在寻人。”
“呃?”青阳更是惊异,“凤舞怎会轻易在人面前露了真容?”
“这一点在下却是不知了。”叶阑摇摇头,同是觉得不解。
叶阑自然不会知道,叶倾雪不过提了一提曾有人胁迫了她要她救下霁月。只叶倾雪提及之时,眼眸分明恍惚多情。加之后来,叶倾雪寻人,无意被路过的玄衣撞见,轻易认出画中人正是鲜少被人见过真容的凤舞。如此,他们方才知道,当日那个胁迫她的人正是凤舞。只缘何叶倾雪能够望见凤舞的脸,叶倾雪不讲,自然不会有旁人知道。
倒是青阳,过些日子问一问凤舞本人,也不难清晓。
那一日那情景,分明是叶倾雪一颗芳心凝着凤舞的眼眸乱跳。他要她即刻去前厅救下吉小月。叶倾雪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连带着脖颈上还有一把剑直直的抵着都忘却了,愣怔了半晌后开口便道:“你要我看一看你的脸我便去。”
如若是往常,凤舞哪里有耐心听她这般废话,直截了当的便单手将她劈晕,然后独身一人杀到前厅救下霁月便走了。可那时偏偏是霁月执行计划的最初,他不能生出多余的乱子。如此,便是果决的扯下黑色面巾,薄唇微启催促道:“还不快去!”
良久,青阳只得坦言道:“但愿令妹此生都不要找到画中人的好。”
叶阑一滞,随即了然的笑笑。“各人有各人的不易,倾雪心中存折希冀总归是好的。”
“恩恩。”青阳附和着点点头。微顿,又是起身道:“叶阑先生在此略是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看一看霁月。”
“好。”叶阑清朗一笑,直待青阳转身离去后,唇角笑意却是顷刻褪去,独留满眼苦涩。微愣,又是顾自无奈地摇摇头。多好啊!望见现下这一幕的是他,而不是苍罹。如是苍罹望见,不知又该如何难捱?
青阳轻手推开霁月的房门,他深知此般多少有些不妥,霁月现下甚是疲惫,他如是不小心吵醒了她便不好了。可他如何能控制住自己,他实在有些担忧他的霁儿会忽然就不见了踪影,尽然,霁儿从未不声不响就独身一人离去。可是南宫苍罹,那个人的存在总归是存在在他们之间的阻碍。然而这阻碍,他却是不得不要他好好地。唯有南宫苍罹好好地,他的霁儿才好好的,如此,他才能好好地。
青阳小心在霁月床榻旁坐下的时候,霁月睡得甚是昏沉,只她许是做了不大好的梦,额上已是渗出细密的汗珠。
青阳略是抬了抬手,终是没替她抚掉。只转身取了扇子坐她身旁轻轻摇着。
然而,如若青阳望见霁月的梦境,只怕再没了半分心思如此摇着手中折扇,眸子缓缓流出默默情深几许。
霁月一人飘飘荡荡着,是她身体离开魂魄的最初,她一刻不离的守在青阳哥哥身侧,直待青阳哥哥缓缓恢复了些精神,她方才游荡到南宫苍罹的皇宫,他正凝着冰棺中的女子,她知那是她自己。
只时光转换,眼前场景陡然回转到她逝去的最初。
她呆愣的站在一个硕大的铜镜面前,镜中映出的却是一个展翅欲飞的凤凰。这一幕并不陌生,在她游荡到南国皇陵时,她便自千年前流传下来的铜镜中瞧见自己的真身。只这一回,镜中凤凰翩翩起舞,仿佛是她,亦仿佛不是她。
直待镜中凤凰停驻在空中,缓缓启口道:“霁月,有些事你应当看见,去吧!”说罢,镜中凤凰便不见了踪影,唯有她一人呆愣痴傻的模样。
她素未听过那样好听的嗓音,缓缓回过神的时候,霁月方才分辨出那嗓音确然是她本人的,只是较之她自己,终是多了些空灵清澈。亦是那一刻,霁月乍然明白,方才出现在镜中的凤凰正是千年前的凤凰仙子,是灵魂深处的她自己。
然而,来不及多想,情景转换,她已然身处在另一处。这一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南宫苍罹宣布天下一统之前,他紧紧抱着一名女子缓缓走离汉霄皇城的这座宫殿。
霁月不免生了些好奇心,凑过去看的时候,几是步伐踉跄着后退。那女子分明是她自己。她尤是记得当日青阳哥哥将她交给步轻尘,不想,步轻尘倒是转手将她交给了南宫苍罹。
霁月幽幽的飘在空中,静静瞧着南宫苍罹抱着她一步步迈下每一个台阶,总觉得是哪里不大对劲。良久,方才乍然自语道:“是了,那一日我穿的衣裳实在粗陋,实在配不上这样美好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