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02 魂归

就在大周军民为战火所苦的时候, 北穆大地上却是另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早春四月的凉爽清风早已经吹遍了广袤的草原,碧草青青, 绿树幽幽, 桀骜的雄鹰在蔚蓝的天际翱翔, 俯视着地面, 牧民们走出帐篷, 赶着成群的牛羊在草原上放牧,这一年水丰草肥,正是放牧的好时节。再加上自己国家的军队在南边频频传来捷报, 一直颠沛流离艰难生活的北穆人终于觉得,未来的日子有了一个好盼头了。

而这时候的北穆南都幽州城中慎亲王府, 自半月前慎亲王殿下回来后, 便一改平日的恬静气氛, 凭空增添了几分沉闷跟肃穆。府中仆役们各自低着头做着自己的工作,沉默寡也, 面如表情,来回走动时靴子与地板撞击的匆匆脚步声让整个宅子显得寂寞而沉闷。庭院里柳絮纷飞,纠缠着行人的衣襟,迟迟不肯落地。

拜那位半个月前突然被送进来的那位姑娘所赐,王府里现在随处都可以闻见药香, 接待的最多的便是大夫, 身为慎亲王贴身丫鬟的染袖亦凭空多出一个送药的差使。只见她低眉垂首走过中庭, 手中四平八稳的捧着尚冒着热气的药碗, 轻车熟路的躲过漫天纷飞的柳絮, 脚下不停,目不斜视, 进了房间。

房间里药味更加浓烈,即使敞开着窗户,仍然让人有些难以忍耐,足以见得目前床上躺着的女子每天要被灌进多少药。染袖如往日一般随意瞥了一眼床上紧闭着双目的女孩,回身将药碗放好,便转过身来,走近床前。一想到接下来自己要做事情,染袖就觉得不寒而栗,王府中一直有谣传,这个姑娘当时被殿下抱下马车时早就没有丝毫气息,全身僵硬的跟尸体没有丝毫区别,尽管后来被殿下灌了一大通药下去后勉强有些微弱气息,但是那具身子碰触起来,还是跟尸体并无二致。

其实以往这都是殿下亲自做的,谁让大清早从中都来了特使,殿下必须亲自去接旨,这事情就落在了殿下最信任的自己身上。

染袖越想越愧疚,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深觉自己辜负了殿下的信任,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殿下就要回来了,只得一咬牙,向床上一动不动的人伸出手去。

就在这时候,床上的女子无声无息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睛,将毫无准备的染袖吓得惊叫一声连连后退,几乎撞到了身后的桌椅,狼狈之极。她直愣愣盯着床上的女子,死命压抑住即将出口的“诈尸”二字,不知从哪里生出几许勇气,强撑着再次来到床前,抖抖索索的伸出手,探到了依旧睁着眼怔怔看着床顶的女子鼻端。

有气……

染袖大松一口气,直觉四肢疲软,怔忡了片刻后,兀然回神,旋即大喜。

“小姐,你终于醒了!外面的人快去告诉殿下,楚小姐醒了!”

原本愣愣看着床顶的楚双洛在听到她的话后,失神的双眸骤然清明,挣扎着爬起来,仔仔细细将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脸上竟然露出震惊的神色。

“染袖,给我镜子。”因为久未开口,她的声音如同沙砾磨过石头般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惧。

染袖一愣,下意识回身拿过镜子递给她,看着她抖着手接过镜子,在照见自己容貌后,先是脸色青白,紧接着大笑起来,两行清泪止不住的划过脸颊,滴落在镜面上,将镜子里的脸变幻扭曲的千奇百怪。

染袖这时候悚然一惊,楚小姐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生怕去、眼前的姑娘被厉鬼附身,会突然暴起杀人。先前的狂喜反倒无影无踪。

楚双洛到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平复心情后,抬头问道:“裕禛呢?”

“……哦……殿下他还在前厅接待中都来的特使。”染袖连忙回答,又小心翼翼问道:“小姐知道我?”

楚双洛仔细打量着她,旋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家王爷以前提起过你,说你温柔能干,就是有时候过于急躁。”

“染袖,你今年十九了吧!”她眸光轻转,突然发问。

“不,我才十五呢!”染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却见自己说完后双洛再次陷入沉思,不由有些踹踹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结果双洛只是极复杂的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只是偶尔扫一眼自己周围的事物,带着几乎不被察觉的贪婪跟留恋。

“染袖,裕禛怎么还不来?”她等了片刻,露出不耐的表情问道。

“我……我现在去门口迎接!”染袖早就在这里呆的浑身发毛,正好找个由头逃了出去。

此时的房间里,便仅余下楚双洛一人,只见她状似惊慌的再次捧起镜子,小心仔细的照了又照,最后伸手恨恨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终于将镜子一摔,双手紧紧抱住头,良久,方幽幽叹道:“原来我现在才十五岁……”

“慎亲王,陛下南行的具体行程老夫已经大概说了,其余事项都在这文书中列着,如此具体安排就全权交由您负责了。”中都来的特使杨宁一直在枢密院工作,察言观色的功夫还算好,知道眼前的慎亲王自从刚才仆役回禀事物后便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心里早就巴不得自己快走,要不是碍于天家颜面,这时候早就拂袖而去,便也知情识趣的迅速办完公事,开口告辞。

“杨大人尽管放心,幽州的行宫一直有专人照看修缮,收拾打扫后陛下就可入住,至于警备保卫事宜,我会尽快安排,大人慢走!”裕禛连忙恭送,口说着大人慢走,却不等杨宁完全退走,自己已经急忙转身,冲去了后院。

杨宁一向是个好脾气,见此情景不过是轻声一叹,转身离开了慎亲王府。慎亲王突然从前线回来,停留南都,既不上京述职,又不做任何解释,太后皇上非但没有罪责,反而亲自南下慰问,这皇家的事情,总是透着让人担忧的暗流汹涌。

裕禛早就在得知双洛醒来的那一刻就下意识恨恨捏了自己一把,紧接着就是克制不住的狂喜,好不容易送走了朝廷的麻烦,立刻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般直冲进后院,三两步跑到了双洛房间门口。染袖正好侯在门口,见他来了,刚上前一步,正想开口向他禀报里面的异常,结果裕禛只是头也不回的直冲了进去。

“裕禛!”裕禛刚进屋,就被迎面扑来的女子抱了个满怀,女孩瘦弱的双臂紧箍住他的腰,颤抖着,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他的怀里,她的呼吸异常的粗重,喉间竟似压抑着极为强烈的情绪,像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尽管已经得知双洛的醒来,裕禛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能够这般活蹦乱跳的扑过来,当下愣住,全身僵硬的由她在怀里极不老实的蹭来蹭去,呆愣如石像般足足一刻钟,他才回过神,大力回抱住几乎瘦骨嶙峋的身躯,心中缓缓渗出某种酸涩的情绪。

他仰头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将女孩从怀里拉开,半蹲下来,双手悄然划过她微湿的脸颊,状似无意的探过她的鼻端,终于大松一口气,露出释然跟解脱,心疼的问道:“怎么……怎么哭了……”

双洛只是看着他傻笑,听他这么问了,才想起抬手抹了抹眼泪,仰着头殷切的看着他的脸,用依然带着泪水的手轻轻将他的双颊捧住,喃喃念道:“裕禛,我回来了,我好想你……”

——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感谢上苍……

裕禛此刻终于回味出什么叫大喜过望,只觉得在双洛的手贴到自己脸上时,当她带着无比的眷念喃喃念出那句话时,一股激狂直冲脑门,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原地连转了好几圈。

这一定是在做梦吧!他不大确定的想着,如果这是梦,那就一直沉沦吧……

在疯狂过后,他冷静下来,终于确定一切都是真实后,他却开始不知所措,只是呆呆的将怀里的女孩抱回床上,然后就半跪在地上痴痴的看她。双洛被他这般看着实在不自然,双颊红透,轻轻推了他一下,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丫头……”裕禛轻声叹着:“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吓我了……”

双洛眸光微闪,粲然一笑:“我姑且答应你好了。”

说着,她伸出手,贪恋的纠缠住他的手指,声音中却有些落寞:“我真想陪伴你一辈子。”

她的话音刚落,就觉得裕禛肩头微震,反手紧握住她的手,正对上她的眼睛:“此话当真?”

她默然不语,只是微笑,任由自己沉溺在那片幽深热切的褐色眸子中。

“我就当你默认了!”裕禛笑得像个孩子,几乎就要蹦起来手舞足蹈,再一次将她抱住,激动的心跳隔着胸腔传递过来,就像是两个心紧紧贴在一起的感觉。

双洛静静倚在他怀中,实在是太眷念这样的怀抱,这样的气息,她轻轻闭上眼,将意识抽离,回转头看着正蜷缩在自己灵魂一处的裕言,轻声哀求道:“给我一天时间行吗?”

“就一天……”她依依不舍的看着裕禛,目光一刻都不愿意从他身上离开。

裕言默然不语,只觉得心中的某一处被狠狠的剜了一道口子,血淋淋的晾在空气里。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是对楚双洛的亵渎,她需要的不是怜悯,只是成全。

裕言点点头,看着双洛惊喜若狂的神情心中一动,道:“我不如你……”

“……其实,你可以一直陪伴他……”

双洛只是淡笑着摇头:“一天就够了……”

——我的灵魂已经千疮百孔,只能绚烂的燃烧这一次,再想爱,已无力……

“裕禛,我想去城东的伏羲殿看玉兰。”双洛扯着裕禛的衣袖哀求道。

裕禛略带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伏羲殿的紫玉兰的确是当今一绝,可是双洛,你怎么知道的?”

双洛眨眨眼:“我就是知道啊!带不带我去?”

裕禛无奈一笑,涎着脸靠到她近前:“罢了!美人一笑值千金,亲一个,我就答应。”

双洛半真半假瞪他,重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掩口笑道:“行啦!”

裕禛痴呆状揉了揉脸,喃喃道:“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那个我认识的楚双洛……”

双洛脸色不易察觉的僵了僵,作势啐了他一口:“我不是双洛又是谁?”她小心的看着他,眸子中有一抹落寞悄然划过。

——他根本就不知道她……

“好啦!”美人生气,裕禛连忙求饶:“我这就叫人备了马车,就走,就走……”

北穆人崇尚太阳,是以尚东,一个城市最重要的建筑都在东面,所以从慎亲王府出发去伏羲殿路程极近。可是由于伏羲掌控日轮,在北穆香火极盛,再加上紫玉兰闻名遐迩,远远的就看见了人山人海,马车都过不去。

双洛探出头看了看,回身朝裕禛伸出手,笑着提议道:“我们牵着手走过去好不好?”

裕禛皱了皱眉,摇头,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要不明天好了,今天人太多,你才刚刚康复,万一……”

“不,”双洛打断他的话,执拗的看着他:“我就要今天!”

裕禛心中一凛,隐隐不安,却又寻不到这不安的出处,眼看着她露出沮丧的神情,只得点头答应,是以自己的侍卫门开路,自己牵着双路的手,小心翼翼的挤过人群,朝自己的目的地步去。

一路上行人拥挤,双洛却毫不在意,还特意往人多的地方去,每次被人挤到时都顺势钻到裕禛怀里躲起来,像是个调皮的小姑娘,恣意张扬,要不是苍白的脸色,裕禛几乎察觉不出她是一个差点死去,在床上奄奄一息半个月才下床的病人。

想起半个月前的那一幕,他至今都心有余悸。

裕禛永远都记得,那天当他回到自己营中,见到的却是一具躺在床上的冰凉尸体时,是怎样的惊慌失措,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般。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楚双洛这个女人,居然为了离开而他自杀,若是他早知道……早知道她会这样决然……一定会当即放手……同样是失去,后者要好受了许多。

——她宁愿死都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这种念头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不下于凌迟之刑。

他不信!他不信这个女人会这般轻易地放弃生命,在井陉关下那一枪之后,从她回头看自己的眼神里,他已经感觉到,她是心甘情愿跟着自己了,不是因为逼迫,不是因为绝望,不是因为走投无路,她是愿意的,又为什么会自杀呢?

祁永说让他冷静,自愿自杀的人没有救治的必要,也没有悲伤的必要,连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别人更加不用费心去悲伤。

可是他不甘,他非要救活她,问一问,她是不是真的宁愿死,若是,他会补上一刀,成全她……

于是他提着刀抓来了太原城周边所有的医生,逼着他们一个一个号脉,看病,所有人都告诉他她已经死了,他依然不信,逼着他们开出药方,然后将药强行灌进去。那时候的自己疯狂又愚蠢,完全失去了理智,执着的像一个拼命想爬出地狱摆脱痛苦的恶鬼。

没有人敢靠近他,点醒他,只有祁永,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堂弟,狠狠的将他拖到冷水里浸泡了一天,暴打一顿,而后解除他所有军职,并扬言再敢胡闹就将他赶出太原城。

——战场上疯子够多了,你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回来!

祁永这般说着,扬长而去。

就是拜这一场冷水跟暴打所赐,裕禛想起了许久以前的一个夜里,巫曳的话。

——里面有粒药丸,双洛目前的三魂七魄已经不全,极易受病寒入侵,这东西有聚魂的作用,但是!

——这东西非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

——用了的话,对我没什么影响,对你,恐怕效果有些微妙,或者说奇异……

他湿淋淋狂奔回去,翻出那颗药丸,几乎是抖着手将它送进双洛紧闭的嘴里,带着最后的乞求,等待着,终于让他在冰冷的尸体上试出了几丝微弱的呼吸。

老天还是眷顾他的……裕禛手里紧紧捏着那个瓷瓶,终于对天上那些自己从来不屑一顾的神灵产生了一些崇敬跟感激。

他看着手里的瓶子,近乎贪婪的感觉着双洛细若游丝的呼吸,突然心生感叹。

自己的爱情,用一杯苦涩的□□比喻都不为过,为什么自己却甘之如饴呢?心甘情愿的为她奔忙,为她奉献,为她心痛,为她疯狂……

——只有你一人,可以让我心甘情愿做任何事情。

裕禛以失而复得的心情紧紧拥住再一次活蹦乱跳的楚双洛,心里默念。

——裕禛,你说,为什么伏羲大人跟女娲娘娘不在同一个地方供奉呢?

——或许……他们两闹别扭了吧!

“真好看!”

两个人终于破除万难杀入殿中,果真看见紫英缤纷,满园绚烂。双洛无意间扫了眼殿中庄严肃穆的伏羲像,心中微动,勾起了旧时的记忆。

“裕禛,你说,为什么伏羲大人跟女娲娘娘不在同一个地方供奉呢?”

裕禛正打量着高高的枝头思忖怎么才能折一枝漂亮的紫玉兰下来,这时候摸摸下巴,道:“或许……他们两闹别扭了吧!”

双洛心中猛的被他漫不经心的调侃揪住,面上却只是镇定的笑着,笑容悲伤。

赏花之后就是庙会,两人一直疯到天黑才尽兴,坐着马车回到了王府,裕禛本来想让她早些休息,却禁不住美人撒娇,被生生拖去庭院赏月。

赏的却是金钩一般的下弦月。

“裕禛……”双洛张开双臂,紧紧搂住裕禛的腰,仰头看着他,贪婪的看着他,一副看一辈子都看不够的神情,低声唤着他的名字。

“怎么了?”裕禛心里隐隐觉得双洛有些异样,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再加上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不由自主的搂紧怀里的女子。

“我有很多很多话像个你说,可是说不完了……”

“怎么会?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说不完了……”双洛一个劲摇头,眼睛里流露出哀怨的神情,依依不舍:“裕禛,若宁以前教过我一首歌,是南方的歌,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若宁是谁?”裕禛问道。

双洛不答,只是看着他,柔情缱绻,双眸深沉如一泓碧潭,外表柔媚,内里激越,还带着绝然,她轻轻开口,依旧沙哑的嗓子开始唱。

“入山看见藤缠树,出山看见树缠藤。树死藤生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也缠。”

——树死藤生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也缠。

早就已经恢复意识的裕言双手抱膝蜷缩在楚双洛意识的虚海之中,下意识重复着这句歌词,她一直旁观着,从楚双洛醒来后的疑惑到后面的眷恋,每当眼前的女子流露出哀戚,或者用几乎贪婪的神情注视着祁慎的时候,她都不自觉的心痛难忍。让这个女孩流露出这样依依不舍的神情的,并不是对生的眷念,而是对眼前这个男人。哪怕他根本就没有对她的记忆。

这样的情深如海,让她叹服,已让她怜悯。

在这个楚双洛的眼中,没有世界,只有裕禛。

裕言第一次觉得,自己鸠占鹊巢,在这样的楚双洛面前,自己一无是处。

而就在这时候,她看见那个名叫楚双洛的女子轻轻咬唇,伸手勾住祁慎的脖子,抬头在他的唇上印上一个吻,祁慎猝不及防,一副恍然若梦的表情,下意识紧紧搂住她,而双洛却躲开了他的唇,靠近他的耳边,坚定而温柔的说道:“裕禛,你一定要记住,这个世上,最爱裕禛的人,是楚双洛。”

祁慎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楚双洛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一副如遭雷击的样子,许久才欣喜若狂的将她抱的更紧,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而只有裕言看见,安然享受着情人的拥抱的楚双洛,悄悄闭上了眼睛,一副夙愿得偿的神情。

二十岁的楚双洛闭上眼睛时,这样想着。

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这个世上,最爱裕禛的人,是楚双洛。

裕言看着眼前低眉顺目的女子,自己一样的五官,却又要年长许多,或者说,正是裕言临死时的模样,气质却大相径庭。她斟酌了许久,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不会尴尬,最后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楚双洛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只是缓缓摇头:“你不用道歉的,我已经死了,重新跟他相遇的人是你,他现在喜欢的人,也是你。”

“不!”裕言脱口而出,朝她伸出手:“不是……我们就是一个人!是同一个灵魂……他依然爱的是你,命中注定是要爱你……”

对啊!我们是同一个灵魂,之所以不同,不过是因为从小生活的环境不同而已,如果裕言从小在双洛的环境中长大,也会变成双洛现在的模样,做出双洛该做的事情。

不管几次轮回,铭刻在灵魂深处的印记从不会改变。

楚双洛看着她,眸光闪烁,最后温婉的笑了笑:“真是拙劣的安慰!”

“你就当作是安慰好了……”裕言含笑跟她对望,眼看着她缓缓靠近,亦朝自己伸出手,朦胧的光晕渐渐笼罩住她的全身,楚双洛的面目渐渐变幻,身体开始如羽蝶蜕皮般渐渐恢复成十五岁的模样,连及腰的长发也变成了青涩的短发。她以十五岁的身体跟裕言掌心相贴,又是一笑,然后进入了她的身体。

“答应我,替我好好照顾他……”

裕言闭上眼,只觉得全身似乎被一股温暖的气团包裹住,暖意渐渐从肌肤中钻进去,沁入全身上下所有的部位,最后化为无形。

再睁开眼时,她又重新回到了楚双洛的身体中,那样的温暖,却变成了祁慎的怀抱。

再次变成楚双洛的裕言轻轻吸了一口气,强抑住鼻头的酸涩跟眼角的湿意,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调唤道:“裕……禛……”

——是的,我们是一个人,我会替你将仅剩的四年多生命活得更加精彩,双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