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便是半个月过去。
这半个月里,顾莞宁诸事不管,卧榻静养。
阿娇理所当然地接掌宫中琐事。
阿娇自十岁起便时常打理宫中琐事,颇有经验,并不吃力。只是,如此一来,不免耽搁了上书房的课业。
周梁每每扫过属于阿娇的空落落的位置,心中便有些怅然。
当然,这抹怅然绝不会形于脸上。
蕙姐儿及笄之后便不再进宫读书,阿娇时常缺席,如今每日来读书的少女只有姐儿和孙柔,宽敞的书房显得空旷而安静。
讲学结束后,周梁未做停留,很快出了宫。
周家其实颇有家底,他父亲为官多年,积累了不少家资,亲娘也是名门闺秀,留下了大笔嫁妆。只是,这些家资都被周家二叔婶娘把持。
周梁一心读书,便是为了考取功名,出人头地。
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不受人欺,才能保护年少的妹妹。
不出所料,他考中状元的消息一传到金陵,二叔婶娘便心虚惊惶起来。没等他主动张口,便派人送了十万两银子到京城。
这十万两银子,不足周家家资的三分之一。
他用这笔银子,在京城的繁华地段,买了一处三进的小宅院。
京城是寸土寸金之地,十万两银子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若是在略偏远之地,倒是够买个四五进的大宅院。只是,他日后要入仕为官,住处不宜太远。便选了稍近的这一处。
宅院不算大,约有二十间屋子。
好在周家人口简单,只有他和妹妹两个主子,丫鬟仆妇家丁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人,足够住了。
只是,自二叔婶娘来了之后,便显得拥挤起来。
……
周梁刚踏入院门,便听到婶娘岳氏高亢尖锐的声音。
岳氏正在高声呵斥丫鬟。
几个年龄不大的丫鬟,低着头锁着脖子挨骂。
岳氏生得不难看,脸颊略长,眼角微吊,颇有几分刻薄相。一张口,尖酸之气扑面而来:“我们周家可不养闲人。你们几个若敢奸滑偷懒,我饶不得你们……”
坐在一旁的少女忽地眼睛一亮,欢喜地喊了一声:“大哥!”
周梁神色一缓,冲着少女笑了一笑,喊了声二妹。
这个少女,只有十二岁,个头只及周梁胸口,一张俏脸生得格外水灵。身形略显单薄纤瘦,正是周梁幼妹,闺名一个薇字。
周薇文静内敛,温柔娇怯,惹人怜爱。周梁比周薇年长八岁,对这个妹妹颇为疼爱。
岳氏立刻住了嘴,扯出热络的笑容转身:“阿梁,你总算回来了。厨房已经备好饭菜了。我这便让人去叫你二叔和你二弟过来。”
周梁点点头。
周二叔和周潇父子很快来了。
自周梁中了状元之后,周潇讨嫌的模样收敛不少,至少不敢再直呼他姓名,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大哥。
周二叔生得面相和善,对侄儿周梁颇为关心,午饭后,便张口问起了进宫讲学情形:“……你今日进宫讲学,可见到公主殿下了?”
周梁不欲多说,简短应道:“没有。”
周二叔有些失望。
岳氏立刻小声问道:“阿梁,是不是你说错话,惹得公主殿下不高兴了?”没等周梁吭声,又张口絮叨:“听说皇上已经下旨给太子殿下赐婚了。公主殿下排行居长,怎么倒未赐婚?”
周梁自然清楚其中的原因。
他缓缓张口:“二叔,婶娘,你们在京城小住几日,便回金陵吧!”
周二叔一家三口都愣住了。
周潇第一个反应过来,霍然起身,满面愤怒:“周梁,你这是何意?莫非是要赶我们回去?你可别忘了,这几年是谁照顾你的衣食起居,是谁在照顾二妹!你现在中了状元,要做驸马了,便想将我们一脚踹开。我告诉你,你休想!”
“憨厚”的周二叔一脸为难地劝阻周潇:“阿潇别乱说!你大哥绝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精明的岳氏也露出一脸伤怀,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擦拭干干的眼角。
周梁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这对夫妻,在人前惯会做戏。吞了他们姐弟的家产,在外面摆出照顾侄儿侄女的仁厚嘴脸。
年少的他有苦难言,为了年幼的妹妹一再隐忍。
现在,他已无需再忍,也不愿再虚与委蛇。
“母亲亡故后,家中所有田庄铺子钱粮都交到二叔和婶娘手中。”周梁淡淡说道:“我手中尚保留着账册。”
“这几年来,田庄产出和铺子的收益暂且不提,只账册上记录的东西,已有大半都被挪至二叔名下了吧!”
“我若是将此账册拿出来,二叔可敢和我对簿公堂?”
周二叔神色一僵。
周潇的叫嚷声戛然而止。
岳氏也哭不出来了,右手蓦地捏紧丝帕,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阿梁,当年账册都给了你二叔,你……你手中怎么会有?”
周梁目光扫过周二叔僵硬的脸孔,声音平平:“我并无提防二叔之意。当年留下账册,是因为账册是父亲亲手所写。我留着做纪念而已。我善于模仿字迹,便誊录了一份给了母亲。母亲根本不知道真正的账册在我手中。”
“母亲也绝不会想到,她提携信任的小叔,会在她死后侵吞属于我和二妹的家产。”
“已故数年的父亲在地下若有知,也一定会悔不当初。深恨自己有眼无珠!”
凌厉犀利的言辞,令周二叔难堪至极。
岳氏面色变了又变,很快咬牙说道:“周梁!我知道你现在是出息了,迫不及待地想甩开我们。不过,你可得想清楚了。我们是你的二叔二婶,是你的亲人。”
“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你飞黄腾达之际,便一脚踢开亲人。此事一旦传出去,于你名声大大有损。你将来想入仕为官,也会大受影响。”
“更不用说,眼下你是驸马人选。龙椅上的皇上和宫中的皇后娘娘都在盯着你哪!”
“若是我和你二叔四处宣扬踩低你。众人便知道你是冤枉的,你也没资格再做驸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