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风流镇的人们开始紧张起来了,日本鬼子溯江推进,中国守军节节后辙,准确的消息,日本鬼子已经打到曲原县的富金山镇了。天黑时分,能清楚的看到,东南方向红色的火焰在空中闪烁,夜静时分,可以清晰的听到远方的枪炮声。风流镇街谈巷议的主题就是去与留,一些富人开始做转移的准备工作。风流镇这时已是阴霾敝日,人心惶惶。
郑国忠万分着急,父亲说等他来了再作打算,时过一月又是一月,省城还没消息过来。郑国忠与舅父商量,再派一个家人骑快马赶往省城。
郑家派出的人刚离开河口镇一日,郑家老爷坐着轮船从省城来了。郑家老爷的到来,商铺有了主心骨,他们都围着老爷,问老爷现在该怎么办。
老爷说:“情况紧急,我好不容易才租来了一条轮船,这个时候,药材作用很大,价钱卖得最高,把药材装到重庆,其它货物,不计利润,赔本处理,决不能落到日本人的手里。”老爷对郑国忠说,“国忠,商铺的一切就由你舅父打理......舅老爷,你打理好后,要马上离开河口镇......让国忠跟我一起到重庆做个帮手!”
郑国忠一时不语,父亲见他有什么心事,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郑国忠抬眼望着父亲,说:“父亲,我不去。”
“日本人就要打到河口镇来,你不跟我一道去,难道想让小日本抓去不成?”
“我想到部队去!”
“到军队去!”老爷愕然,“你一个书生,拿笔杆子是个好手,怎么拿得起枪杆子?再说,你这腿......不行,绝对不行!”郑家老爷生气的道,“郑家四个子女,已经有两个当兵去了,我们郑家对不起这个国家了。”
郑国忠问:“哪有两个?”
“你那个不听话的妹妹,跑到那边去了。”父亲说,“我们郑家算是为国出力了。我让你在省城念了几年书,为的是承担郑家的重担,做好生意是你的职责......”
郑国忠打断了父亲的话,他说:“国都没了,哪有什么家。”
“这些大道理我比你还要懂。”父亲威严的道,“我们郑家每年向政府上交几万元大洋的税务,已算是国家的功臣。打仗是当兵人的事,你放心,几百万国军,会把小日本赶出中国的,少你一个郑国忠,不会影响大局!”父亲说得斩钉截铁,毋庸置喙。
郑国忠求道:“父亲,国家有难,男子汉应该马革裹尸,以报效国家。你也许没看到,战场那惨烈的情景,尸骨遍野,血流成河,他们都是父母的儿子......”
父亲没容郑国忠说完:“那不是你的事,你的事就是做好生意,多交税务。人不吃饭行吗?打仗没有武器行吗?不只是在战场上拼杀就是爱国,把生意做好,给前方提供经济保障,也是爱国!”郑老爷愠怒的道。
郑国忠站在父亲的前面,还要辩说,父亲向他摆了摆手:“不要说了,好好准备一下,明天跟我一道去重庆。”
郑国忠见难以说服父亲,退出门去。
郑国忠走后,郑家老爷子叹了口气,对一旁坐着的伍伯顾说:“大舅子,跟我一道到码头看看。明天把药材与蚕丝运到重庆,这是现在的贵重货物,其它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依当今之势,也只有这样。”伍百顾无奈的说。
郑家老爷与伍伯顾在风流镇街道并步而行,郑家老爷戴着一顶白色铝皮帽子,眼上配着一副墨镜,上穿着一件白色超肥大褂,一双黑色皮鞋擦得锃亮,他拄着一支雕龙画凤的拐杖,拐杖在街道的青石板上蹬得咚咚作响,郑家老爷这阔佬的样子摆得十足,而跟他一起走的伍伯顾,相形之下显出迂腐寒酸。伍百顾头发已经是花白,下巴蓄着两寸左右长的胡须,一张瘦削的面颊满是黑色的斑点。伍伯顾穿着一件黑粗布褂子,趿着一双布鞋,他的背微驼,走起路来,好似被风吹得左摇右晃,及不稳重。
两人默默的走着,出了风流镇南门,郑家老爷对伍伯顾道:“大舅子,国忠想到军队吃粮,你说说看,该怎么办!”
伍伯顾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看着昂首阔步的阔佬姐夫,想了一会,反问道:“你说呢?”
郑老爷目不斜视,他哼了几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郑老爷恨恨的说:“你不知道,这小子,在省城里就专门给我添麻烦,搞什么这运动那运动,好似什么事都不能离开他。这是他要做的事情吗?政府有政府的想法,有政府的难处,现在不就联共抗日了吗!几次被抓到监狱,托了不少关系才保释出来,真是搞得我焦头烂额。本以为,让他到河口镇,离开那帮闹事的学生,跟随大舅子学习经商经验,没想到,这小子劣性不改,真是拿他没办法。”
“依我看,国忠身怀大志,是一个好苗子。这两年时间里,他与商铺的人相处得很好,河口镇的人对国忠的看法更不用说,就连老举人董识之在我面前,也经常竖起大拇指说,三少爷是个难得的人才。”
“大舅子,别长他的邪气。”郑老爷说,“我知道他的性格,看起来,我这做父亲的是拗不过他的了。大舅子,你说,是放行还是不放行?”
“国忠的想法也没错。男子汉大丈夫,是要走出去闯一闯!”
“我也明白,抗日是大道理。而我郑家三个儿子,老二当兵去了,老三又去当兵,老四国孝也闹着到什么陕北去了,看起来,郑家一百多年基业,就要毁在我的手里。”
两人边走边谈,不知道不觉到了曲河码头。郑老爷看了看仓库,仓库里堆满了货物。郑家老爷对伍伯顾说:“大舅子,今天就装货,明天一早起锚,越快越好。回去后,马上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