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智才接到富阳的一封来信,他心里明白谁寄的,但看信封上的字歪歪扭扭的,不知是谁写的。拆开一看,里面的字也是歪歪扭扭、缺胳膊断腿的。信很简单,只见上面写着:哥:长久不见,很想念。弟的病已好了。不知现在红糖行情如何,盼告知。弟
信没有署名,但申智才知道是申智铁写的。没想到他的文化大有长进,居然能写信了。八大队三年多,申智铁学着认识了一些字,大概在富阳更是化了心思学字,不然写不了这信。“红糖”是指共产党领导的武装,这是他们两人事先约好的暗语。
八大队北撤前,申智铁受重伤,悄悄隐蔽在富阳养伤,他在富阳养伤的事只告诉了申智才一个人。显然,申智铁的伤现在已经好了,想回来了。申智才有些为难,江帆临行前找他谈过,如果申智铁来联系,叫他不要回来。江帆是担心申智铁回来后跟留在银山的领导人童文剑搞不好关系。江帆没有跟申智才说明为什么不让申智铁回来,申智才想,江帆既然这么说,自然有他的理由。申智才了解申智铁,性格鲁莽,他回来后可能会实施疯狂的报复,而现在的形势非常严峻,在这种时候让申智铁回来,时机还不成熟。于是回了一封信,告诉申智铁:市面上还没有红糖,陈糖没了,新糖还没上市。
其实申智才是知道“新糖”的情况的,尽管他不知道新八大队在哪里,但八大队跟他经常有联系。他们经常派人来拿药品,还时不时送伤员来救治。八大队送伤员来,一般在深夜,由于申智才诊所经常半夜有人前来就医,别人很难发现。有一次,中共地下党送来一个“陈参谋”,伤势很重,八大队的人把他留在诊所里就走了。申智才只知道八大队的人叫他“陈参谋”,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实际上此人是会稽山人民抗暴游击司令部的参谋,游击司令部蒋司令听说有这么一个党的关系户,医术很好,就送来了。
陈参谋虽重伤卧床,但他一天到晚把驳壳枪放在枕头下面,作出随时跳起来开枪的架势,弄得申智才一家整天提心吊胆,刘颖芝每听到门外有大声说话的声音便心惊肉跳。医治了十多天,陈参谋伤势有了好转八大队派人把他接走,刘颖芝才松了口气。后来陈参谋在傅村附近的小村子里养伤被国民党抓走,申智才深为惋惜。还有一次,八大队送来一个叫黄露的外地干部,病得很重,申智才干脆不隐藏她,对别人说是远房亲戚,特地叫来十五岁的侄女申月琴整天照料她,让申月琴叫她“表姐”。黄露虽然没有枪,但家里住着一个共产党,仍然使刘颖芝整天处于惶恐不安之中。刘颖芝私下跟丈夫说,叫黄露早点离开吧,我们家整天人来人往的,万一走漏了风声,那我们家就遭殃了。申智才说,没办法啊,她的病还没好,况且八大队不来接她,我们没地方送啊。结果黄露住了一个多月,病好后八大队才把她接走。
申智才为八大队做事只是不为人知的一面,他广为人知的另一面是医术的名气越来越大,十里八乡的求医者源源而来,他的诊所每天病人盈门,他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有一天上午,诊所前面的晒场上停了十八张被笼。凡坐被笼来就医的都是重病人,光重病人都这么多,其他病人更是难以计数。诊断,打针,给药,病人流水般地进来,流水般地出去,一天收进来的钱有满满一抽屉。
申智才从没想过发财,但正如龚德兴所说,财神来找你,躲都躲不开。有些穷人来看病,申智才配了药也不要钱,可是多数人非得给,说不花钱的话,病是不会好的。刨去药物成本,诊所的收入也是相当可观的。收钱是妻子刘颖芝管的,申智才从不过问钱的事,他只是马不停蹄地看病配药打针。虽然整天忙得团团转,但他觉得很充实。他想斥资进了一批医疗仪器设备,以便更准确地诊断疑难病症。在此基础上,造几间房子,搞几个病房,以方便重病人的治疗。待以后有了进一步发展,再建个医院。
当申智才将自己扩大诊所的设想同妻子商量,却遭到刘颖芝的反对。刘颖芝认为,“种田万万年,生意在眼前”,真正要有一份家业,就得买田。她说:有谁见过做郎中发财了?风水轮流转,好运不常有,现在我们运气好,诊所生意好,以后会怎么样很难说,今天你打倒马医生,明天来个李医生张医生照样可以打倒你。趁现在赚了钱,应该赶快买田,买了田就有租谷收入,只要有了田,就不愁子孙没饭吃,这才是长久之计。如果买了仪器,造了房子,钱花光了,有一天诊所没生意了,那就亏定了。再说已经够忙了,如果再扩大规模根本就忙不过来。现在赚的钱要全部买成田,在买了田以后不愁生计的情况下,再考虑造房子。
申智才是从来不理家政的,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给人看病的上面,不管钱的事。他知道妻子想买田,为了攒买田的钱,搞得家里生活十分节俭,孩子想吃肉都舍不得买。由于掌管家庭财务的妻子反对,申智才只好收起发展医院的想法,何况从另一个角度看,妻子说的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