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湘宁边往府内走着,边侧眸看着杜夫人笑道:“劳夫人如此费心,真是多谢夫人了。”
杜夫人笑道:“公主客气了。”
虽只留宿一夜,因宛瑶宁为公主之尊,自然不可同府中的姑娘们同居一个院落,杜夫人特意让丫鬟们收拾出了一个静谧的院落让她安歇,又指派了几个丫鬟、婆子在院中伺候着。因事先对丫鬟、婆子们有过交代,在宛湘宁还未到达院落之时,在此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已立在院门外候着了,见宛湘宁同两位夫人一同过来,便低敛了眉目,齐齐跪地行礼。
宛湘宁见了,也不由得在心里赞了一句宣威将军府的好规矩,和颜悦色地让她们起了身。
杜夫人在一旁问道:“公主可起了?”
立在头首的一个嬷嬷,衣着素净,大方得体,看起来像是管事嬷嬷的样子,恭谨垂首回道:“回太太的话,方才丫头们去送早膳,在门口唤了几声,公主并未应声,想是还未起身罢。”
宛湘宁听了,倒是一笑,道:“这孩子,倒是越发倦怠了,这时辰了竟还未起身。”边说着,她侧眸看着杜夫人,又道:“也是我素日管教不严,让夫人见笑了。”
杜夫人笑着应道:“想是昨日在京城游玩,因而倦了,多歇息一会儿也是应当的。”
宛湘宁轻轻颔首,抬步往院内去了,边走边道:“那我去看一看她。”
杜夫人见了,忙同齐夫人一起带着丫鬟、婆子们随在后面跟了进去。
在丫鬟的指引下,宛湘宁到了宛瑶宁宿处的门外,抬起手轻轻在门上扣了三下,扬声道:“瑶儿,姐姐来了,接你去将军府住几日可好?”
房内静悄悄的,半丝声响都不曾传出来,宛湘宁秀眉一蹙,心内不禁有些迷惑,又在门上扣了几下,却仍未听见里面传出一丝声响。她心内一急,用力一推将房门推开,抬步迈了进去,环顾四周,不禁更是一惊,只见房中空空荡荡的,并无半个人影,且桌椅衾褥皆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似乎从未有人在这房中住过一般。
杜夫人和齐夫人跟在后面走了进来,见此情景,不由得大吃一惊,转身看着立在门外的婆子、丫鬟,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公主去哪里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婆子、丫鬟们自然更是在震惊,又慌又惧,忙跪倒在地哭着求饶,纷纷道:“奴婢不知公主去了哪里。昨夜公主明明已经进房间歇息了,不知何时离去,求公主和夫人饶命啊!……”
原本满怀着希望,又一次落空了,宛湘宁心内一空,只觉得身子沉重至极,扶着桌子缓缓地坐在椅子上,低垂着眉眼,默然不语,让人捉摸不透她的想法。
杜夫人与齐夫人对视了一眼,心内亦有些忐忑,不知宛湘宁是否会责怪,踌躇良久,方上前一步,满怀歉意地道:“公主,是妾身没有看好三公主,还请公主责罚。”
宛湘宁听了,抬眸看着她,无力地挥了挥手,强笑着道:“夫人言重了,此事哪里能怪的着夫人?都是,”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微微一沉,继续道:“都是瑶儿那孩子不懂事……”
杜夫人又与齐夫人对视了一眼,亦不知该如何相劝,只轻声道了一声:“谢公主宽宏,”然后便噤了声,默然立在原地,静静在一旁立着。
就在众人鸦雀无声之时,将军府的秦管家快步跑了过来,见此情景,虽有些诧异,却还是惶急对齐夫人道:“夫人,皇后娘娘和二公主到了府上,说是来看看琅华公主和三公主的,小的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跑过来请夫人和公主尽快回府罢!”
宛湘宁听了,心内更是一沉,早该想到,宛俪宁得知宛瑶宁私自离去,必不相信她会安安分分留在将军府,不知用了甚么法子竟将苏皇后哄到了将军府里。如此一来,只怕事情难以收场了。
齐夫人听了,更是惶急,忙走上前来问道:“公主,这……”
宛湘宁重重叹了口气,稳了稳心神,站起身来,对齐夫人道:“母亲不必心急,我这就同母亲一起回府去,”边说着,她侧眸看着秦管家,又问道:“我母后如今已经在府里了?”
秦管家躬身应道:“是,小的只说公主同夫人正在宣威将军府中,请皇后娘娘先去花厅用茶。如今,将军和公子正在花厅里陪着说话呢。”
宛湘宁轻轻颔首,又道:“既如此,我们也快些回府罢。”
杜夫人见事已至此,亦不知该如何收场,只能满怀忧虑地将宛湘宁和齐夫人送到府门之外,看着她们的马车快速地离去,又在门外立了许久,方才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府中。
宛湘宁和齐夫人回到将军府后,尚未歇息,便又匆匆忙忙地走进大花厅里,果然见苏皇后一袭常服,正端坐在上座饮茶。在苏皇后下首,宛俪宁满面恭敬地陪坐着,并未开言讲话,只是瞥见宛湘宁匆匆忙忙走进来时,唇边露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而在苏皇后的右手边,沈建勋和沈君琰亦恭谨地陪坐着,时不时地同她说上几句闲话,见宛湘宁和齐夫人走进花厅,宛瑶宁并未同她们一起进来,眸中不禁有些迷惑。
苏皇后见宛湘宁进来,缓缓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满面含笑地看着她。
宛湘宁走进来站定,先对苏皇后行了一礼,抬起头来含笑问道:“母后今儿怎么得空到将军府里来了?”
苏皇后笑着应道:“今日俪宁来我宫里说说话,忽又想起,自你出嫁以来,我还从未来将军府中看看,亦不知晓你在这里过的如今,刚好又闲来无事,便跟你父皇请了旨出来瞧瞧你。”
宛湘宁听了,笑道:“我在这里一切都好,母后难道还放心不下吗?”
苏皇后还未应声,在一旁的宛俪宁笑道:“母后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听闻三妹妹在将军府里住的惯了,竟不想回宫了,便也想过来瞧瞧这里究竟有多好,难道还能比宫里还好吗?”
此言一出,沈建勋先唬了一跳,忙起身躬身道:“二公主说笑了,寒舍简薄,哪里敢与宫里相提并论?不过是公主们不嫌弃罢了。”
齐夫人和沈君琰亦在一旁轻声附和着道:“是啊。”
苏皇后轻轻一笑,看着他们道:“你们不必如此谨慎,今日本宫不过是来看看女儿的,同你们是姻亲,自然也算是自家人了,不过说笑几句,大可不必如此认真。”
沈建勋这才轻轻舒了口气,稍稍放了心,同齐夫人和沈君琰一同躬身道了谢,又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
苏皇后环视了一下花厅中的人,又看着宛湘宁问道:“瑶儿呢?怎么不见她?她不是同你在一起吗?”
齐夫人一听,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沈建勋见了,在一旁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对着自己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虽不知发生了甚么,心里却也是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宛湘宁浅浅一笑,上前应道:“方才我们去宣威将军府找杜夫人说话,她一向喜欢瑶儿,因而见了她十分欢喜,定是要留瑶儿在府中住上几日,再同她好好儿地说会儿话才可。我想着,反正瑶儿近来无事,便将她留在了宣威将军府中。”
苏皇后听了,轻轻颔首,倒也并未多问,只道:“看来,瑶儿同宣威将军府倒是有缘分。”
宛湘宁垂眸轻笑,应了声“是”。
芳苓在一旁,看着苏皇后,笑着道:“依奴婢看,杜夫人单单留下三公主,想来是有用意的。咱们三公主温婉可人,也难怪杜夫人喜欢。”
苏皇后看着她,掩嘴一笑,指着她道:“你这丫头懂的倒是很多,我看你自己也是迫不及待要被放出宫去了罢?宫外可是有另一位喜欢你的夫人在等着吗?”
芳苓一听,面色嫣红,扭过身子,扭捏道:“娘娘又拿奴婢取笑,奴婢可不想出宫,还想一辈子陪着娘娘、伺候娘娘呢。”
宛湘宁听了,亦在一旁笑道:“我们芳苓姐姐温柔聪慧,若是一朝放出宫去,还不知有多少公子等着求姐姐一顾呢。”
芳苓一怔,看着宛湘宁又道:“公主怎么也开始取笑奴婢了。”
齐夫人见了,便也笑着附和了几句,花厅内的气氛倒是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倒是宛俪宁,在一旁听着,面上满是阴翳,顿了一顿,又道:“母后,儿臣以为,三妹妹留在宣威将军府此事不妥。先不说杜夫人心里有没有旁的思量,毕竟三妹妹还是个未嫁的姑娘,若是被旁人晓得了,就算日后父皇为她指了婚,也难保旁人不会说三道四,不仅有损三妹妹的清誉,更是有损皇室的清誉。再者,三妹妹明知母后在此,却不回府参拜,而是坚持留在宣威将军府中,此举亦是对母后的不敬,依儿臣之见,该将三妹妹带回宫去好生教训一番才是。”
此言一出,众人皆噤了声,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苏皇后听了,面色微微一暗,虽未开言,却也能看出心内是极为不喜的。
宛湘宁微微上前一步,轻唤了声:“母后……”
苏皇后应声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派人去将瑶儿接过来罢。许久未见,我也很是想见她。”
宛湘宁在一旁踌躇,轻声道:“只是,杜夫人方才将瑶儿留在府中,我们便要去要人来,只怕会让杜夫人心内不舒服。”
宛俪宁在一旁冷冷道:“长姐此言差矣,那宣威将军再位高权重,也是个臣子,君臣终究有别,总不能让为君的去迁就做臣子的罢。姐姐是公主之尊,不过是将三妹妹接回来,就算那杜夫人心有怨言,难道还敢扣着三妹妹不让走吗?”
苏皇后在一旁又道:“罢了,湘儿命下人去将瑶儿接回来罢。”
宛湘宁不敢不应,垂着眸子,低低应了声“是”,心内已如乱麻一般了。
沈建勋偷偷同齐夫人交换了个眼神,心知宛瑶宁并不在宣威将军府中,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地担心,也不知宛湘宁此次该如何收场。
宛俪宁斜眼睨了宛湘宁一眼,唇角微微泛起一抹浅笑,见她紧紧蹙着眉间,心里竟有种报复的快感。而那厢的宛湘宁则是恨得牙痒痒,她自然明白宛俪宁是故意的,却又实在不知该当如何是好,只得在原地磨磨蹭蹭,踌躇不前。
沈君琰在一旁看着,将妻子的不安尽收眼底,心里也大概明白了一些,缓缓站起身来,走上前去紧紧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秦管家在外面,我陪你出去安排一下,将三公主接过来。”
沈君琰的手温暖轻柔,让宛湘宁心内也不由得安稳了一些,虽然知道这是无路可解的死局,但一抬眸看见他明亮的眸子,心里却又柔软安定了几分,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应道:“好。”
说罢,两人转身,双手相携,正欲走出大花厅之时,忽听见厅外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不必劳烦姐姐和姐夫了,我已经回来了。”
宛湘宁听见声音,眼眶一热,几乎要滴下泪来,喃喃唤了声:“瑶儿……”
一身浅青色衣裙的宛瑶宁缓缓走了进来,先至苏皇后座下,请安行了大礼,道:“儿臣参见母后,姐姐体恤,让儿臣留在宣威将军府中,可儿臣想着,若是不来给母后行个大礼,心内亦是惶恐不安,便自行来了。不过,看来儿臣还是来的有些迟了,还请母后息怒恕罪。”
苏皇后见她如此谦恭,哪里还有半分怒意,抬手免了她的礼,笑着道:“瑶儿这孩子一向是最懂规矩的,我又哪里会责怪于你,快些起来罢。”
宛瑶宁应道:“谢母后。”说罢,她便起了身,侧眸看着宛湘宁,又对她屈膝深深施了一礼,又道:“瑶儿不懂事,险些累得姐姐又跑一趟,还请姐姐恕罪。”
宛湘宁勉强一笑,微一抬手,示意她免礼,却未开言。
“瑶儿就不必一一请罪了,你湘姐姐一向偏疼你,哪里舍得怪罪你呀?”
伴随着清亮的声音,一个青年男子缓步走了进来,只见他着一袭蓝色滚边绣竹叶锦袍,头戴玉冠,手持折扇,俨然一副富贵风流之像,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