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青听了,面颊一热,心内却有一丝欢喜,面上也被炉火染上了几分红晕,微微垂着眸子,并不做声。竹音在一旁见了,心下便明了了几分,掩嘴轻轻一笑,将那刚盛好的汤羹端着给宛攸宁送去了。
日已偏西,晚霞渐染,宫城之中,华灯初上,来来往往的华妇贵女们,身着彩衣,倩影翩跹,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低声说笑,一片琳琅富贵之景。
宛湘宁身着鹅黄色绣兰花滚边云烟罗衫,月白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逶迤拖地,碧霞罗牡丹薄雾纱松松地挽在双臂之间,娇颜如月,云髻峨峨,明眸似水,顾盼生辉,抿着双唇,在众人之间穿行,见到来请安之人,便笑着应付两句,若不被人注意之时,便只安安静静的看着来来往往的倩影。
杜夫人被邓宜人扶着,远远地便见宛湘宁独自徘徊,顿了一顿,便走上前来,躬身行礼请安,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宛湘宁笑道:“前些日子还有些担心,如今见公主依旧光彩照人,这才放心了些。”
宛湘宁低眸一笑,应道:“多谢夫人挂念。我在宫里一切都好,只是放心不下宫外的事情。”
杜夫人笑意一敛,轻轻往宛湘宁身边一凑,低声道:“方才,二皇子出宫后本欲往竹苑去探望一下驸马,尚在途中时便察觉被人尾随,不知是否是陛下起了疑心,派人一路跟着他从宫里出来的。二殿下便知不能再去竹苑中了,便假装在街上闲逛,遇见意罗时让他捎了个口信儿回来,让老身晚上入宫时告知公主一声。不过,也请公主放心,意罗会时常去竹苑探望的,只是二皇子、三皇子如今是不便去了。”
宛湘宁秀眉微蹙,点头应道:“夫人说的是,不可再将他们两人牵扯进来了。”
杜夫人微微颔首,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又道:“方才老身入宫时,那位朗清大师扮作车夫,随老身一同进了西华门。老身并不知他意欲何为,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只是告知公主一声。”
宛湘宁眸子一黯,应道:“我晓得了,”又安慰杜夫人,道:“夫人放心,朗清大师武功高强,且心思缜密,定是有他自己的用意的。”
杜夫人应道:“是,若是公主见到他,烦请转告他一声,待宫宴结束后,老身会在西华门相候。否则,若他独自出宫,定时会惹人生疑的。”
宛湘宁点了点头,感激地看了看杜夫人,道:“多谢夫人。”
杜夫人微微一笑,还未来得及应声,便被宛湘宁身后传来的一声“大姐姐”给打断了。
宛湘宁闻声,回眸看了过去。只见宛瑶宁着淡粉色绣彩蝶戏花滚边雪缎宫装,外披一层白色轻纱,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身材纤细,蛮腰赢弱,随微风轻拂,更显楚楚动人之姿。宛湘宁微微一笑,应道:“瑶儿,你来了?”
宛瑶宁映着月光展颜而笑,玉容无瑕,较之从前的羞怯,更添了几分娇媚与大方,想来也是因年岁渐长的缘故,走上前来挽着宛湘宁的手臂,轻轻摇了摇,一如从前地撒娇,道:“姐姐回宫,也不让瑾兰通知我一声,我还是方才才知姐姐也在的。许久未见,姐姐竟不想我吗?”
宛湘宁轻笑着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道:“原是我疏忽了,刚回宫来,有许多琐事,本想着宫宴上肯定能见到你,便没有让人去萃灵宫同你讲一声。”
宛瑶宁听了,凝眸看着她,眸中满是抑制不住的不安,道:“我晓得姐姐有许多烦心之事,只恨我没用,无妨为姐姐分担一些。”
宛湘宁轻轻摇头,道:“你好好的,姐姐便安心了。”
宛瑶宁一怔,复又笑着点了点头,抬眸道:“我晓得,姐姐是最疼我的。”
杜夫人在一旁见了,并不知晓从前之事,只当她们姐妹情深,心内对宛瑶宁更是喜欢,又同宛湘宁说了几句话,便携了宛瑶宁的手,一同去御花园中的凉亭内说话去了。
看着宛瑶宁似乎有些僵硬的背影,宛湘宁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宛瑶宁是何时站在她身后的,也不知她方才有没有听见她们所说的朗清入宫之事。朗清入宫,所为的不过只有两桩事情,一是担心随她回宫的郁青青,想来看看她是否安好;二来嘛,想是心内依旧放不下宛瑶宁罢。
太子宫距御花园不远,鼓乐欢笑之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宛攸宁正在落子的右手微微一顿,旋即又自如地落下一子,面上微微一笑,并不做声。
竹音见了,默默地走到窗边,将窗户阖上,也让传进室内的声音少了许多。
宛攸宁侧眸看了她一样,轻轻一笑,道:“开着便罢,不妨事的。”
竹音凝眸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问道:“殿下当真不担心您自己的处境吗?”
宛攸宁微微垂眸,应道:“父皇只是暂时被小人蒙蔽罢了,我又有何担心的。事态再坏,他总不会将我处死的,”边说着,他抬眸看着竹音笑了笑,又道:“因此,我不担心,”看见竹音眸中的担忧,他也知他身边的这些亲信是真心为他担忧,便将话题转移开,问道:“怎么没见青青?她的住处可安排好了?”
竹音垂首应道:“奴婢已将东配殿收拾好了,郁姑娘可在那里安歇,只是用过晚膳后,便没有见过郁姑娘,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宛攸宁眸中一黯,忖了一忖,轻轻叹了口气,轻轻笑道:“罢了,想是去湘儿那里玩了罢。”
竹音轻咬下唇,欲言又止,踟蹰许久,还是未曾开言,只低低应了声:“是,殿下说的是。”
天牢之外,郁青青一袭黑衣,茫然地立在门外,只见原本守在门前的侍卫皆七横八竖地躺在地上,已然失去了意识。郁青青低眸暗忖,难道有人在她之前已经来过了?忖了一会儿,她轻轻叹了口气,心下一横,便小心翼翼地绕开侍卫们的身体,缓步走了进去。
郁青青一路往天牢内去,沿途之上,皆见有侍卫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不知是被谁打晕的。这个疑问,直到她见到正在关押沈建勋的牢房之中与沈建勋说话的朗清时,才知晓了答案。她乍一见朗清,心内大喜,忙快步跑上去了,唤了声:“哥哥。”
朗清回过身来,满面笑意地看着她,道:“本想过会子想法子去看看你,不想你竟也来了。”
郁青青点头应道:“宫中有宫宴,我便想着这是个好机会,便悄悄过来了。”
沈建勋在一旁,听见她唤朗清为“哥哥”,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们终究是兄妹团聚了。”
郁青青缓缓走到他面前,道:“义父,你…可还好吗?他们可有为难你?”
沈建勋抬眸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笑着应道:“我安好,他们也不曾为难于我。”
郁青青笑道:“那便好了,既如此,你同义母,快些随我们一起出去罢。”
沈建勋闻言,面色一凛,应道:“若是此刻走了,岂不坐实了通敌叛国之罪?”
朗清亦在一旁道:“我方才已经劝了许久,沈将军还是不肯随我一起走。”
郁青青急道:“义父,你还是先随我们出去,再找机会翻案罢。若是再拖下去,我怕……”
沈建勋凝眸看着她,问道:“青青,你可知当年你父亲为何只将你送走,而不是举家一起逃走吗?”
郁青青一怔,应道:“您与我父亲都是忠君爱国的忠良之臣,这点我自然知晓,只是,”她心内一急,不由低下泪来,“我怕……怕您……” шωш▪ тт kдn▪ CO
沈建勋凝眸看着她,坚定道:“我与你父之心如一,哪怕真的落得那步田地,也绝不背负叛国通敌之罪名。”
郁青青垂眸拭泪,又问道:“那…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该如何帮义父洗刷冤屈?”
朗清垂眸忖了一忖,轻声道:“解铃还需系铃人。”
郁青青一怔,抬眸问道:“裴满出云在哪里?我要好好儿去问问她!”
沈建勋应道:“我们都是被分开关押的,我也不知她如今在何处,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郁青青与朗清对视了一眼,又问道:“那我们该从何处下手呢?如今,公主也已回宫了,我们会一起想办法,为沈家洗刷冤屈的。”
沈建勋忖了一忖,又道:“就在我们被抓之前,她倒是对我说过几句奇奇怪怪的话,不过当时心烦意乱,我也未曾听明白,只记得她的意思是宫内的北辽细作并未完全铲除,似是仍有余孽还在。”
郁青青秀眉一蹙,道:“沈贵妃因二公主大婚之喜已被放出来了,只是如今空有一个虚位罢了,像是陛下对她仍有情意,因而未曾将她废黜罢。”
沈建勋垂眸应道:“那我便不知了,”忖了一会儿,他忽又道:“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若是过会儿巡逻的侍卫发现了天牢的异常,只怕就会冲进来了,到时你们想走也不好走了。”
郁青青见沈建勋执意不肯随他们一起出去,便也不再多劝,又嘱咐了几句,再去关押齐夫人的牢房中看了看,便随朗清一同出了天牢。
兄妹两人一路快行,找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才停下脚步来。
朗清看着郁青青,问道:“你回去的时候,要多加小心,平日里也要多留神,知道吗?”
郁青青点头应道:“我晓得的,哥哥放心,你也要多加小心。”面对朗清,郁青青自己也不知为何,竟将如今留在太子宫里照顾宛攸宁之事刻意隐瞒住了。顿了一顿,郁青青又道:“不如,我送你到宫门,不然只怕你要迷路。”
朗清微微一怔,低眸避开了郁青青的目光,低声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倒是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公主担心。”
郁青青不疑有他,对朗清的身手极为相信,便应道:“也好,那你千万小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