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声色犬马,酒池肉林,我看着里面一群群的男男女女在舞池里跳着火辣辣的舞蹈,台上唱歌的女孩子身上几乎没几块布,唱得歇斯底里,更加带动了台下的疯狂与尖叫。酒台边,调酒师的手法炫丽而利索,耍了半天酒瓶子,调出一杯酒,被人一口气就喝光了,我看着心痛,有种三年的积蓄一日败光的感觉。难怪夏婆婆说,花招,最不实用,不过,应该很值钱吧,不知道那酒多少钱一杯。
我皱眉,这里有什么好玩,这样有什么好玩?步闲庭让我坐到酒台去,给我叫了一杯酒,叫红男绿女。自己来了一杯伏特加。我端祥着那杯“红男绿女”,一层红色,一层绿色,又一层红色,又一层绿色,数了一下,整整八层。我指着手上的酒,问调酒师,“为什么不是七层,九层,偏偏是八层呢?”
调酒师是个帅帅的酷酷的小伙子,他说:“人生有八喜,人生有八苦,所以,人生的组成离不开八。”
“哪是八喜,哪是八苦?”我来兴趣了。
调酒师笑了一下,没有回答我。步闲庭拍了一张红票子,“把你知道的全说给她听,她满意了,再给小费。”
我瞪了他一眼,一张红票子,可以买多少鸡蛋多少盐,难怪步轻风总要打他,活该!
调酒师说:“人生八喜,一是久旱逢甘霖,二是他乡遇故知,三是洞房花烛夜,四是金榜题名时,五是升官又进爵,六是财源纷纷至,七是家合体魄健,八是共享天伦日。”我一个一个跟着数,发现果然都是喜,算是把人生的喜乐全说到了。
“人生八苦,一是生苦,二是老苦,三是病苦,四是死苦,五是爱别离苦,六是怨憎会苦,七是求不得苦,八是五阴炽盛苦。八喜八苦,八起八落,人生百事经历,也算是圆满,一杯酒划个句号。”我又一个一个数,桩桩皆苦,我发现这个调酒师挺能说的,以他的酒开始,又以他的酒结束,跟老师讲作文课一样,有始有终,前后呼应。
见我点头,步闲庭拍了两张红票子。
三百块钱这么好拿?我问调酒师:“既然人生八苦,又有八喜,应该是十六层,你怎么只倒八层呢?”
调酒师一脸愕然,拿着酒杯看我像看白痴,我猜他一定在心里骂我,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乡巴佬?
“照这个小妹妹的意思,倒十六层,倒不出,不用来上班了。”一个闲闲的声音响起来,我看见迎面走来一男子,脑后有一个马尾,面容算得上英俊,我最讨厌男人留长发,像步轻风短短的板寸头,又精神,又率性,舒生的头发要长一点点,弹琴时额头前随意掉落几根,又温柔,又宁和。我早就注意到,这个男人站在对面对着我这边看了好久了。
倒不出来就失业?我拿起酒喝了一口:“不用十六层了,这个很好。”
长发男人笑了,对步闲庭说:“步少光临,蓬荜生辉。”
忽然斜里跑出一个人,冲到我面前,激动地大喊:“安之,安之。”
我笑,好久不见他了,阮重阳。
步闲庭一把拦住他:“没看见她受伤了吗?”
阮重阳推开步闲庭:“看到了,我和安之说说话。”
步闲庭哪肯相让,一手搭在阮重阳的手上,“既然看到,就不要打扰她。”
“走开,我打扰她的时候你还没出来混呢?”阮重阳反唇相讥。
“你他妈阮重阳,老子警告你离她远一点!”
“你妈的还不够格跟老子说这话!”
我看看两人,一个横眉怒眼,另一个也是横眉怒眼,都是那种吃多了喜欢没事的物种。我头痛,拍拍步闲庭,示意他让开,步闲庭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开一步,幽怨地盯我一眼,貌似在说,我告诉我哥去。
旁边那人一笑:“步少,这位小妹妹比你上个强多了!”
步闲庭怒:“闭上你的嘴,这是我嫂子!”
“还没结婚,什么你嫂子!”阮重阳回了一句,也是一脸幽怨。
步闲庭跳过来就要说话,我暗中踢了他一脚,算是安份了。
“安之,你去哪了,不给我电话,我的电话你也不接,什么意思!还好舒生告诉我你当兵去了,要不然,还以为你失踪了!当兵,这么大的事知会我一声不难吧,我给你送行啊!”阮重阳痛恨地巴啦巴啦说一堆。
“手机丢了,你知道的,我小气,舍不得买。”我笑,知道他是真的担心我,没有点企图,坦坦荡荡。
“你真是个守财奴!我说你守着那么多钱能吃吗?”阮重阳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我。
“我嫂子的境界还轮不到你说,你的钱能拿去建学校吗?”步闲庭斜着眼睛看他。
阮重阳傻了,半天才说:“你的钱捐建学校了?你个傻妞,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捐出去倒是舍得!下次不要这么傻,实在要捐,来找我,我让公司出面,不让你一人吃亏!”
“是舒生捐的,我没管。”我说。
“一对傻子!”阮重阳气呼呼地瞅着我。
“下次捐,我也参与,妹妹人美心更美,值得学习。”长头发男人看着我,闲闲地说,看起来很具有厚脸皮特征,一点也不介意没人理他。
“你怎么来这里了,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吗?”阮重阳教训我。
“她怎么不能来?”步闲庭又要跳起来。
我看着两人眼里冒出浓浓的火药味儿,站起来,“我这就走。”
“既然来了何必走,玩一玩看一看再走也不迟,这么多人在,也不敢有谁把你吃了。今天你们的消费全部免单。”长发男人微笑。
我迟疑了一下:“重阳哥,你是来跳舞还是喝酒的?”
“妹妹,这里不光只有跳舞和喝酒。”长发男人脸上露出好笑有趣的表情。
阮重阳脸一红,想拉我的手:“既然来了,去我的包房坐坐,喝杯茶再走。”
却被步闲庭将那只手拍下了,“走就好好走,别拉拉扯扯的。”
阮重阳气得脖子都变粗了,正欲跳起来,我拍拍他,“走吧。”碰到这么幼稚的两个人,我若不拉着点,绝对会打起来。
阮重阳带着我上楼,后面步闲庭跟上来,那个长发男人也不请自来。
“我心情不好时就来这里坐坐,不跳舞,就喝酒。”阮重阳淡淡地说。
我诧异地看看他,在我眼中他乐观又直爽,属于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自在人,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阮重阳似乎看出我的想法,苦笑一下,“人谁没个烦恼,一旦懂了,烦恼就来了。还是糊里糊涂、懵里懵懂的好。”
我沉默。
上到四楼,穿过一条幽暗的走廊,我突然听到一个包间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嚎叫!我眼睛一眯,停住了。
“别人的事,不要管。”阮重阳急促地催我。
“走,走,不关你的事。”步闲庭也催我走,两人总算有了共识。
只有那个长发男人闲闲地靠着墙,盯着我看,那眼神,太有侵略性,像是看他猎枪下的某种猎物。
我低下头,随他们走了两步,里面又传来一声哀叫,比刚才软弱多了。这里一定在施用暴力!而且,这声音我听着有点熟!
我果断地走到门边,用手敲了几下。回应我的是又一声哀叫!我后退几步。
步闲庭挡到我面前:“嫂子,不要管闲事!”回头对那长发男人吼,“你他妈的去管啊,这是你的地盘!你等着出人命是不是?”
长发男人靠在墙上动都没动,却是优雅的笑了:“步少还怕出人命?”又对我说:“小妹妹,这事别管了,这里面的人在讨债!”
我说:“麻烦你把门打开吧,这声音我听着耳熟。”
长发男人挑挑眉,笑了一下,走到门边敲打了几下,我心中猛地一惊,他敲的居然是摩斯密码,开门!这男人是做什么的?开个门还用暗语?
门立刻打开,里面昏昏暗暗,扑鼻的烟味让我皱起了眉头。我对烟味很敏感,这点步轻风很清楚,他从不在我面前抽烟,可能他也叮嘱过队员,他们也极少在我面前抽烟。房间中央的地上倦缩着一个人,一双手护着头,房间里的米色地毯上有一块块的印子,我一眼看出是血迹。我走到他面前,蹲下,左手轻轻推了一下他,他慢慢放开手,露出一张血流满面的脸,我又一次惊住了,他,竟然是木林的弟弟,大伯木回岸的小儿子,木森!
我站起来,环视一下房里,有五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好手,一付恭敬的姿态,我知道,他们是对那个长发男人恭敬,我转向他,问:“为什么打他?”
“说过了,为了讨债。”长发男人风轻云淡。
“欠的是什么债,欠多少?”
“赌债,一千万。”
“你放了他,我来还。”我说。
“嫂子!”“安之!”步闲庭和阮重阳急得大叫。
我叹了口气:“他不是别人,他是我堂哥,我没看见就算了,看见了不管说不过去。”
“哦,我倒不知道木家有小妹妹这号人物,倒是失敬了!”长发男人一脸惊奇地看着我说,用手指了指木森,又指了指旁边一打手,那打手立即上来将木森扶到沙发上。
木森大概从疼痛中回过神来了,对我说:“安之,别管这事,你走。”
我没动,只是看着他。
他突然发火了,颤抖地抬起手指着我:“滚,滚,别让我看见你!你他妈就是一灾星!滚滚!”
我还是没动,还是看着他。
木森对着长发男人恨恨地说:“方跃,你给我个痛快!我愿赌服输!赶紧的,给我个痛快!还有这女人,赶走,最讨厌!”
我缓缓走到木森面前:“你想让我避开这祸端,又跟我撇清关系,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出来,我帮你。我虽然不喜欢你们,不喜欢木家人,但我没办法拒绝我的血管里流着木家的血。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掉进了一个圈套。”
方跃问我:“你真的是木家的女儿?”
我点头,“我是木家流落在外的女儿,后来找回来的。”
“难怪身上找不到一点富家儿女的娇蛮和自私。”方跃挥了一下手,那些打手全部退走了,□的真好,比步轻风在他队员面前还要有权威,不过步轻风是狐假虎威,他在老队长面前就是只病猫,眼前这是真威,像只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