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青争犹豫了一下,可既然来都来了,现在再犹豫,也没意义,不如索性直言:“娘娘娘,家父左相大人给臣妾来了封信,询问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王爷遇刺之事是否属实,臣妾不能不回,可又不知如何回,怕说错了话,给王爷造成麻烦,王爷如今又不在府中,臣妾只好来问娘娘讨个主意。”
说着,便是一顿,看了一下秦末的神态,才继续道:“家父大概也是关心王爷,心中不安,所以才……”
秦末脑中迅速的分析判断了一下。
这件事情,崔青争为什么会来问她拿主意?是试探?还是别有深意?
不管是因为什么,如果崔相真的来信向崔青争打听萧策遇刺的事情,崔青争却来寻她拿主意,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崔青争对崔相,并非百分百的服从,她有她自己的心思。换句话而言,就是崔相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中,必有让崔青争不安,或是不满的事情。
她不信她的父亲,至少不是全然相信。
秦末一笑:“若是别人询问,自可弃之不理,如今的局面,我们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办法。可左相大人不比常人,他是你的父亲,怎可欺瞒?你便如实相告吧。不过为了不引起其它的乱子,也不必说的太过详细,毕竟现在王爷不在府中,我们也要小心谨慎才是,非是不信任相爷,实在是我们不能再出一点差错了,否则若是置王爷于险难之境,你们都不好与王爷交待。只要王爷好,才有你我的好。”
言词十分恳切。
崔青争猜不出她心中所想,不过既然她同意了,她也不必再为难,虽然她对父亲崔夷简有所防备,知道事关王爷,她不能轻举妄动,不过既是秦末首肯,想来自有她的计较,她何不顺水推舟?总之秦末不会害萧策,这一点她可以肯定,且秦末也不是个没有脑子的女人。这样说,应该不会出问题。
她原还纠结着该如何为答父亲的询问,既不得罪了娘家,也不至于让萧策涉险,引起四处觊觑,从而给萧策引起麻烦,她几乎可以肯定,父亲给她来这样的一封信,绝非是出于关怀。而是另有目的。
“娘娘,这样不会有问题吗?”
崔青争略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秦末摇头:“实话实说吧,否则你以后如何面对左相大人?到底你也是崔家的小姐,怎可欺瞒父亲。你放心,崔相当是心中有数之人,不会坏了王爷的事。再怎么说,你也是左相府上的千金,他是你的生身父亲,总不会害你就是。”
崔青争心中暗道,若是他果真不会害我,我又何必拿这种事情来向你讨主意。只是这种话,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讲就是了。
不过秦末既这样说,左右以后就算真的出了庇漏,也与她无干,闻言才放松一笑:“多谢娘娘信任,这些日子娘娘也辛苦了,我特地让厨房买了好些食才,原想着做好给您送来的,只是又怕做的不合您的口味,回头便请烟雨姑娘去挑些,再让人送到东院的小厨房里吧。娘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也只管着人去吩咐臣妾一声。”
秦末见她这番话极为诚心,又只提供食材,并让烟雨亲自去挑,显是为了避嫌,笑道:“这些日子为着王爷,一直悬着心,又四处跑了一圈,总算把事情办的差不多了,这一松口气,才觉得身体当真有些吃不消,是得补一补,这会儿可不是生病的时候,难得你有心,我回头便叫烟雨去厨房里看看去。”
崔青争不会这时候害她,既为她特地准备了吃食上的东西,大概也是为了真心缓和一下彼此间几年来不咸不淡的关系,她既有这心,自己也不当拒绝人家的好意才是。再说有烟雨在,她便不担心那些食材会有问题。
两人又略说了几句,崔青争见秦末露出疲态,便告辞而去。
如此秦末便不再出门,一心一意在府中照顾昭阳,监督陶予的学业,到了五月中旬,北疆的天气也慢慢变得热了起来,倒似有了初夏的样子。
萧策的信被秘密送来时,已是五月十三日,信中说他五月初便入了京,现已安顿下来,而那支暗中潜入京都的两千多名兵士,也大半已抵达,他已按置妥当,只等探到皇后那边的消息,便可作出去留决定,让她不要忧心,又诉说了对她和昭阳的思念之情,因为用的是暗语,写的极为简洁。
信应该是他初入京城时写的,已过了十天的时间,不知道他这会儿是否已探得凤仪宫中的动静,虽然知道他第二封信过不了几天也应该到了,可秦末还是回了信。
与他说了各州城中的按排,让他不要担心,幽州有她在,便不会出事。除了正事,为免他记挂,又说了陶予学业渐进,自他遇刺回城后,这小子又似一瞬间长大了很多,越发沉稳起来,比从前更是用心,昭阳已会叫娘了,虽只有七个月大,也开始学着走路了,很是坐不住。如此写了足两张纸,这才让人把信送了出去。
她原以为萧策的第二封信过几天便会到,结果这一等便是十日,直到了五月二十五日,萧策的信还是迟迟未来,饶是她如此镇定之人,也不免暗暗着急,不知道那些兵士是否全部到了京都,皇后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京中现在的情形到底如何。
可是再急也没有用。
萧策那边既没有消息,江南离盛京总比漠北要近的多,也更容易得到京中的消息,秦末便盼着已动身去了江南与陶未会合的夏雨那边,能有些消息传来。
果然,到了第二天,夏雨的信未到,陶未的信却到了。
看了信,秦末是喜忧交加,喜的是,总算有了点京中的消息,知道此时京中表面上看起来还算隐定,在萧帝的铁腕之下,谁也不敢妄动。忧的却是,萧策竟然没有联系陶未,因此陶未除了在夏雨口中知道了萧策遇刺是掩护他入京的假象外,对萧策在京中的情形,也是一无所知。
他怎么会没有联系陶未?难道出了什么事?
可若萧策真有事情,以陶未在京中埋下的人脉,不可能一点珠丝马迹都没有得到。
这般忧心的过了两日,到了五月二十九日那天晚上,哄的昭阳睡了,秦末才熄了灯打算躺下,便见床前站了个人影。
能突破王府中的重重暗卫和护卫,还有烟雨的防护而进入他房间的,若非是武功高绝之人,便是烟雨有意放入的。
若是前者,人已到了她的床前,她大呼救命同样救不了自己,至少装着不知道,还有险中求生的机会,若是后者,她更不需要惊慌了。
秦末努力装着不知道,控制着自己呼吸的平稳。静静的等着看那人会有什么动作。
谁知那个用低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道:“别担心,是我,阿怀。”
农怀?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末翻身坐起,撩了床帏:“阿怀,怎么是你?你这些日子到底去了哪里?”
因无月色,窗外只有点点星光照进屋中。
幽暗之极的光线之下,就见农怀浅浅而笑,双眸亦如星光般灿然。
仿若多年前,他们一起在北漠的星空下斗酒比剑的日子。
阿怀还是以前的阿怀。
秦末长长舒了口气。欲要下床,被农怀一个手势拦了:“别动,烟雨在外面守着,别惊动他人,我们说几句话,我便要离开。”
“好。”
秦末应了声,便重新坐下,又示意阿怀在床沿上坐了。见她并不避嫌,农怀笑的有些开心,落了坐,便轻声道:“我是被崔夷简派的人暗袭的,因当时那些刺客俱是高手,我一人不敌,又想探清到底是什么人会无故寻我的麻烦,感觉有人会刺杀我这件事,并不寻常,且那些人也不象要对我痛下杀手的样子,该是为了活口,便冒了个险,顺水推舟的卖了个破绽,被他们抓了。后来就被带到了个地方,过了多日,才有人来与我说话,未出我所料,为的果然就是夺储的事情。”
“可夺储的事情,与你何干?”
农怀不过是个城守罢了,论官级,他不过四品。论人脉,至少表面上,农怀从不与京官来往,论实力,凉州虽是要关,可凉州却不是大州。他和争储之事,实在是扯不上任何关系。别人拉笼他何用?
“若我能断了北漠与京中的路,你觉得如何?”
秦末心中一惊,还好,她当时便吩咐阿悦回城出守着凉州,必须保证凉州要道的通畅。否则,就算农怀不答应他们,城守不在,他们就有办法让凉州成为死城。
见秦末松了口气的样子,农怀才道:“你让阿悦守着凉州是对的,不过他们也不单是为了这点。”
“那又为何?”
农怀歉然一笑:“阿末,你信我吗?”
秦末想起从前在凉州时,农怀也这般问过她,只是此次更比上次郑重。
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秦末抬眼看他,就见微弱的星光下,农怀的双眼,沉郁异常。
“我说过,我信你,从前是,现在也是。”
农怀似是舒了口气,展颜一笑。伸出手揉了揉了秦末的头:“农怀何其有幸,能得你为友。”
秦末心中一跳,农怀这举动太过亲密,别说是陶未,就是萧策也很少这样对她。
“阿怀,到底怎么了?我信你,但也希望你能与我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