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8年八月初,即长安惊变二个月之后,戒严令刚刚解除,福隆寺仍然兴盛如初。依当时情景,这有点不太正常。
唐初,高祖李渊、太宗世民都是崇道抑佛的,特别是经过玄武门之变后,道教地位猛升。
道教奉李耳为教主,唐朝皇室也姓李。所以从李渊开始便规定了道教地位在佛教之上。唐太宗上台后,进一步尊道?抑佛。他明确宣称,李耳是我祖先,太上老君的名位理当在释迦牟尼之上,男女道士的地位在僧尼之上。而且道教宣扬的今生即可得道成仙,比佛教的来生才能因果报应的说法,更能迎合统治者追求长命富贵的欲望。因此一定程度上,佛教是受到压抑的。然而福隆寺却如高祖李渊眼中董妃,格外受到恩宠。
几天来,陈祎对京城概况已较为熟悉,人情世故也粗通一二。与以前的故旧世交也一一接上了头。俨然一个长安佬!
这一日,寺门大开,隆重地接进了一位宫中特使--太监总管高不士。
高不士倒是个蛮有趣、有特点的人。他追赶唐代美人标准新潮流,树立以胖为美的信念,紧信:人有多大胆,饭达多大量;只要吃得多,最美定是我!因此高不士年、月、昼夜地践行着多吃多睡的原则,体形逐渐横向发展。腰似油桶,腿比孩童腰;头如地球仪,附带着中间点缀着浓缩的五官。每每照镜,喜不自禁。一称体重,更是喜煞人:整整三百六十五斤!
当然,仅仅身材美不算美,姿势、步态、表情好,那才叫正宗的、空前绝后的大美男呐!羞死汉貂禅,吊死越西施,活该她倒楣!走起路来,晃一晃油桶,摇一摇地球仪,抖一抖蒲扇大手,轻轻迈动逍遥步,嘿,惊煞众美男,羡煞众美女!
此时他下得轿来,端着圣旨,迈着盈盈舞步,似笑非笑,似怒不怒,威而不严,严而不肃。跨进门来,立好,站定,扫视全场,顾左盼右,挤眉弄眼。这才哼唉一番清嗓,娇声宣读了圣旨。原来是唐太宗李世民宣三藏法师入宫议事。你瞧他这劲费的。
可是还没有完。他见陈祎抖手接旨毕,盯着他乐得拧眉、眯眼、捂嘴,“哧哧哧”不露齿地笑个不停:“三藏法师,几个月不见,脑袋瓜子亮堂多了,嘻嘻,真羡慕人呀--好好打扮一番,要见皇上叙旧哩,马虎不得哟!”住持将高不士让进客房等茶,陈祎急忙回房打扮。心里可一个劲儿地直打鼓。
见皇上,嘿,好事哇!绝对不虚此行。说起来?不怕人笑话,自己今生见的官,最大的也才是乡长一个。当然总书记也见过,可那是在电视上、报刊上。这下好了,要去见皇上,去见活生生的皇上李世民哪!诸位要知道,皇上可比乡长的官大多了!说不定到时皇上一高兴,封我个王侯将相什么的也说不定哩!
陈祎心里越想越得意,不禁哼起了《今儿个咱们真高兴》的歌曲来。
可是他忽然又想起高不士说的‘叙旧’来。叙旧?叙什么旧?谁和谁叙旧?皇上和我?可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李世民哪。当然教科书上见过,可那是死的嘛,我认识他,他可不认识我哟。今这位可是活的,他认识我,我可又不认识他了。说什么呀。不过看情形秃驴和皇上混的还熟哩。这怎么办呢?万一到时候露馅了,,他见我并不是什么三藏法师,会不会杀了我呢。他可是连亲兄弟都能宰哟!退一步讲,自己确实是吴承恩书中所写的那个取经的唐僧,这也不对头呀,那个真的唐僧哪去了呢?确实是个谜。他会不会冷不防跳出来呢?
陈祎越想越心乱,越想越害怕。最后心一横:管他呢是福是祸,见机行事吧。
换好了僧衣,又特别将脑袋瓜子洗洁美化一番,昂然走出,与住持、高不士、众位师兄师弟们重又见过了礼。高不士的眼珠子陡然瞪圆了,甚至大过他的地球仪:“啊哟!啊哟!妙啊!妙啊!”猫叫似的,直让人满身起鸡皮疙瘩。“大唐名头,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请多多关照,不胜感激之至!”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祎临行前,特意对“无须”和“络腮”交代了一番。这才随高不士走了。
一路上,高不士亦步亦趋,挤眉弄眼,嗲声鸟鸣,极尽夸张地与三藏法师套着近乎。那个亲热劲,活脱见到了自己的老祖宗。
唐太宗李世民近段时间正烦着呢。自从两月前玄武门之变后,他老是心神不宁,睡不好觉。一个劲地做恶梦,梦见李建成、李元吉一个劲地纠缠着他,要求还他命来,还他的皇位。办法想尽,也无济于事。而且还愈闹愈烈,整?个皇城都?难以安宁。观其劲头,绝非仅仅是两个鬼魂捣的鬼,作的怪,而是另有主使。敬德、秦琼也无能为力,只能保证太宗无有大碍,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此事。猛?想起老友玄奘法师。兴许他有什么点子给我看看?再说几个月没见面了,怪想的慌。这才着高不士去宣玄奘法师。
正思忖间,高不士轻步、探头、飞眉、娇声地报说三藏法师来到。唐太宗精神为之一振,连说“快请,快请!”
陈祎小心翼翼、察颜观色、惴惴不安地随同高不士轻步进入李世民书房。偷眼观瞧,心中竖起了大拇指:好一派天子气度。身材魁伟,方正大耳,鼻直口方,健壮结实。不怒自威,气度非凡,果然是一位真龙天子,一代名君!只是眉宇间透着淡淡的隐忧!
“恩人到了,快快请坐!”李世民亲热地拉着廉亦颇的手,让他坐到了自己的旁边。陈祎顿觉受宠若惊,稀里糊涂,半推半就地欠身坐下。双手合十,反复诵着“阿弥陀佛”。心想除此以外,我还能怎么着呢。
李世民极为诚恳和动情地对他说:“法师,洛阳一别近十年矣!然则法师的救命之恩,朕却是没齿难忘哪。”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他嘴上应着,心里却直打鼓:“我初来乍到,何曾救过皇上的命?”
“前者香真姑娘千里寻夫到京城,朕是百般相劝。劝弟还俗团圆。多好的事呀,弟就是不听!--对了,已经将香真姑娘安全护送回家了吧?”
“回陛下,是。”规规矩矩,毕恭毕敬的,眼皮都没敢抬一下。
“贤弟,分手才几时就显得这么生分?这可不好。朕可不喜欢。来,贤弟,还和以前一样,无话不谈。朕很乐意和贤弟谈心呢。”
“是,是,无话不谈。”嘴上小心地回答着,心里可轻松多了。他还真没想到,李世民作为皇帝,竟这么随和可亲,一点官架子也没有。可比时下有些人,一当上个村委小组长,就背手、挺胸、立眉瞪目、六亲不认、甚到连自己的亲娘也不认得的家伙强多了。而且这皇上还蛮有人情味哩。
“贤弟,朕一见到你,特别是弟的这颗脑袋,心情好多了。多讨人喜欢的脑袋呀!”
言谈间,陈祎探明了太宗的心病所在。他一拍胸脯,豪气冲天地说:“陛下,小僧不才,今晚之后,管保陛下龙体安康,再无烦忧。”
太宗大喜。高不士也不失时机、鸟鸣猫叫了起来:“法师法力无边,万岁龙体安康。奴才万幸,百姓万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