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西门庆和武松特意去皇城司看看,果不其然,一进院子就感觉有种紧张的气氛,来来回回的察子们低头赶路,没有人再说话闲聊。
“两位指挥使来的正好。”有个黑衣察子看见二人,跑过来行礼道:“两位勾当官正要请你们过去呢。”
西门庆心下愕然,觉得失态有些严重:“什么时候钱贵和谭稹二人联手办公了?”
二人跟着黑衣察子来到谭稹那间很大的屋子,钱贵果然极其少见的和谭稹面对面坐着,似乎在下棋。
“哦,你们来了。”钱贵挥手让黑衣察子退了出去把门关上,这才示意二人坐下:“正好今日手痒,和谭勾当对弈一局,先看会儿棋,一会儿有点事情和你们说说。”
谭稹听了摇头,宦官出身的他说起话来比钱贵嗓子尖了很多:“这一局马上便见分晓。”
西门庆和武松二人下首打横坐了,西门庆好奇,看了棋局一眼,见黑白交错,显然是下到中盘了。
从棋路看,钱贵白棋注重大势,东一片西一片似乎下得非常凌乱但其实大有干系,棋到中盘已有互相呼应之势。
而谭稹就是另外一种风格,黑子在中央之地死咬白子对一条大龙不放,步步凶狠,誓要把对方大龙弄死不算完。
围棋一道除了棋路布局千变万化,几千年来也没什么不同,西门庆穿越前也对围棋有些喜欢,虽然没上过什么正经培训班但好歹拿着棋谱摆弄过,也会算目数。
眼前这形势看来,只要谭稹中央得手,把钱贵这条大龙钉死,目数上便胜过了钱贵;而钱贵大龙也和开局时布下的先手呼应,若逃过此劫便是一个大大的赢面。
西门庆棋力有限,看了一阵便有些头晕眼花,转头看看武松,武松不懂围棋之道,只是随便看看,反而没什么影响。
“这便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么?”西门庆暗自寻思,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棋局。
“西门指挥使看这棋局输赢如何?”钱贵下了一字,抬起头看西门庆道。
谭稹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拈了个黑子在手有些举棋不定,似乎在心里计算后手如何。
西门庆也没什么想法,老老实实回答道:“下官对围棋一道没什么研究,但也知道眼下黑白交错,棋到中盘,胜负似乎尚未分出。”
“能看出这一点已经算是不错了。”钱贵微微笑道:“秦指挥使就光知道舞刀弄枪,我下棋他从来没兴趣看的。”
一旁谭稹终于下了一子,嘿嘿笑道:“依我看秦指挥使倒是挺好,一心一意为了皇城司,不知道钱勾当什么时候让位?”
“勾当官之位怎么可能由我这个老头子说了算?”钱贵张开嘴无声的笑笑,随手下了一子:“要是谭勾当愿意,那也行!”
西门庆见那白子正好把大龙的一个气眼堵死,可以说是昏着,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
“嗯?”谭稹目光一扫,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钱勾当是老眼昏花还是故意让我,这么一来...”
说着谭稹拈起一黑子,毫不犹豫的投下:“钱勾当这大礼我就先收下了!”
“糟糕!”西门庆眼见谭稹这下把钱贵那条大龙围死一大半,把白子纷纷拣出。这样一来棋局形势陡然不同,胜利的天平往谭稹那边移了不少,西门庆赶紧默默计算目数,看看钱贵是否还有一丝取胜的希望。
“怎么?这棋下到这里,钱勾当还不推秤认输么?”谭稹比西门庆算的可快多了,出言讥笑道。
钱贵睁开老花眼,看了看棋局道:“咦?棋局刚到中盘谭勾当急什么?这儿空出一大块正好下子...”
说着钱贵在空出来的那块地方轻轻下了一枚白子。
“谭勾当,请继续。”
谭稹心下笑道:“这老家伙硬着头皮不认输,也罢,就当着西门庆和武松的面把他杀的人仰马翻便是。”
想到这里谭稹随意看看局势,又下了一枚黑子,继续去围困钱贵剩下的大龙了。
钱贵这一手看似随意,西门庆当然不会相信钱贵是那种死不认输的性格,但以自己的棋力又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正在纠结的时候,钱贵笑呵呵的又随意下了一子,竟然是丝毫不理会谭稹的攻势。
谭稹没有任何考虑,马上投下一子;二人你来我往,三五子后西门庆突然醒悟到为什么钱贵要这样做。
几乎在同时,谭稹也觉察了出来,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谭勾当啊,有时要下到最后才能分出胜负来...”
钱贵笑着投下一子,随着这枚白字投下,把谭稹两枚黑子困死,而剩下的半截大龙和旁边的白子连成一块,谭稹再想困死大龙已是无能为力了。
“原来钱贵方才是故意的,任由谭稹吃了一片白子之后,反而能打开新局面!”
西门庆这棋局看得跌宕起伏,连连点头。
“钱勾当赢了?”武松一点也不懂,低声问西门庆道。
西门庆低声回道:“自然是赢了。”
谭稹倒也光棍,直接推枰认输了:“钱勾当棋力不减,可喜可贺。只是不知道万一我不受诱惑呢?”
“是人总有个价码。”钱贵笑得像是个老狐狸,脸上的皱纹推起来能藏块麻将牌在里面:“只要诱饵够给力,就算是我也会上当。”
两位勾当官顺手将棋子捡下收好,钱贵这才笑眯眯的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说昨日禁内出了点事情?”
“果然是时迁那事发了...幸好三弟身手灵活。”西门庆心下突突,脸上却丝毫未显露出来:“下官方才在院中听到些片言碎语,实际情况却不知道。”
“说来事情可大可小...”钱贵道:“昨日有殿前侍卫巡逻到龙图阁的时候,发现有不明身份之人在龙图阁潜伏。”
龙图阁!
说起龙图阁,西门庆只记得是个存放什么文件的地方,果然还真是时迁所说的偏僻之处,平时不会有人去的。
龙图阁学士也是个虚职,包黑子就当过的,但并不代表包黑子在龙图阁上班。
“禁内无小事。”谭稹不太同意钱贵的看法:“据说此人身材矮小,但行动迅速!潜伏在禁内自然是不怀好意之辈!龙图阁存放太祖御书、文集等物,若是此人放一把火,便是天大的事!”
“再说若是能当场擒拿此人,定要细细拷问。偏偏殿前侍卫中的精英追了半个汴梁城,最后还是追丢了!”谭稹板着脸接着说道:“从今日起加紧巡逻就不用说了。官家下了命令,要皇城司暗中打探此人消息,秘密缉拿!”
钱贵笑笑道:“看此人进出禁内丝毫不费力,想来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情了...若真是有事,恐怕早就出事了。”
“钱勾当如此说法,嘉王面上如何过得去?”谭稹嗓门越来越尖:“是金国辽国的奸细,还是何方的贼人?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西门庆见两位勾当官没说什么正事,倒先自家吵了起来,插嘴道:“二位勾当官,既然命令下到皇城司这里,自然是满城的暗桩眼线加紧打探消息才是。”
钱贵呵呵一笑:“西门指挥使说的有道理,这样好了...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做...谭勾当意下如何?”
“西门庆和武松都是嘉王的人,这事情交给他们俩去做,成或不成,都是嘉王的事。这老狐狸倒推得一干二净!”
谭稹盘算清楚,也道:“此事便交给二位正副指挥使主事。相关的消息情报,都会派察子送过去,指挥使以下人手,任由调配!”
这话便算是一锤定音,西门庆听这意思也没什么限期,对于自己暂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也痛快的答应下来。
“好了,你们下去吧。”钱贵佝偻着起来伸了个懒腰道:“我也该回去了。”
西门庆和武松起身告退,谭稹却不依不饶道:“钱勾当,左右无事,再来一局如何?”
钱贵摆摆手道:“老了...下一局就够了,多下了脑子不够用了。”
西门庆和武松把钱贵顺路送到那四面无窗的小屋门口,钱贵伸手去推门,似乎无意中来了一句:“机会难得啊...”
武松听得心头一惊,西门庆已经呵呵一笑,拱手道:“钱勾当走好!”
看着小屋的木门重新被关上,武松忍不住低声问道:“钱勾当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次机会确实难得。”西门庆沉吟着低声回道:“皇城司在汴梁城内几千号人任我们调配...这权力可不小。但若是没干出什么成绩来,嘉王第一个脸上就该过不去了。”
“那三弟那边?”武松半开着玩笑问道:“大哥总不会盘算着把三弟交出去吧?”
“和他自然没什么关系。”西门庆露齿一笑:“不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么...那我们就安排一下好了。”
武松听得眼前一亮:“莫非大哥心里有了打算?”
“是有些初步的想法,不过还没成形。”西门庆笑道:“走...先回去再说...不知道六娘她们中午给我们准备点什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