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蒙蒙亮,湘绮依旧去温汤沐浴,只是行到城门处不见玄恺在那里等候她,心里不由踟蹰,反觉得少了些什么。来至行宫,阳光透过树梢枝叶金黄色的繁荫斑驳的洒在露天温汤池面上,蒸腾的热气满是暖意。四周是紫薇色香纱帘幕,在风中微动,依约的一道黑影闪过,似有人在帘幕后面。湘绮不由一笑,心想这玄恺原来在这里等了吓他,果然顽皮。她轻轻拾起个金黄色的梨子瞧准了向那帘幕掷去,就听“哎呀”一声惊叫,一个人连滚带爬从纱幕后滚出,跪地磕头,分明是个小太监,不是玄恺。湘绮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才吩咐一句:“抬起头来。”
那小太监徐徐抬头,湘绮惊了,不是大牢里结拜的小兄弟根儿吗?他如何在这里?就看根儿那细细的眉目虽然惊恐却依旧含笑,面颊也比昔日在大牢时丰腴了许多,露出些亮色。
“根儿,是你吗?”
“五,五哥,是根儿呀。”根儿吱唔着,还有些恐惧。
湘绮急忙上前扶起他欣喜的问:“根儿,我不是安排你在大理寺的牢里陪二哥他们吗,你怎么入宫来了?”
根儿见她还是如往日的平易近人,高兴的说:“是朱大哥央告了定王殿下安排我入宫的。朱大哥说,五哥你做了大大的官儿了,能够帮衬弟兄们过好日子。如今二哥在狱里可是风光了,管好几号的牢门呢。可是朱大哥说,进了宫,同根儿这样的无根之人多一些,没人笑话欺负,而且宫里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根儿最是合适不过的。”
湘绮笑了点头,看他咧着豁牙,依旧稚气可爱,就安慰说:“如此也好,你便跟了定王殿下,衣食无忧的,殿下xing子好,是个好主子。”心里也感念玄恺对她的这番用情。
说起玄恺,湘绮反是疑惑问根儿:“可知定王殿下这几日去哪里了?”
根儿摇头说:“不曾听说,都是胡哥哥带我,也不曾听他说的。”
只是这入宫的时日将近,湘绮心里反是七上八下了。但是皇上亲口许诺会妥为处置她和长公主的婚事,如何至今没有消息?
乾元殿灯火通明,太医等惊慌来回,宫娥太监们跪满一地呜咽,玄恺冷冷的目光从魏皇太后从容淡定的容颜掠过,心中寒气如冰凌。
如今朝廷内
忧外患,匪患丛生,外敌虎视眈眈,群臣正在议论纷纷,偏偏此刻皇上气急病倒,周身抽搐惊风不得言语,只一双无奈的眼打量众卿。
湘绮立在龙榻旁,垂个首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却狐疑不定,好端端的,皇上如何突然病倒,分毫没有个预兆。她不停在思忖其中的奥妙。病来如山倒,倒是前些日皇上曾病过几次,龙体欠安,可一国之君总不能像风中的蒲草,一吹就倒呀?
“皇上,可是有话对老八说?”魏皇太后沿着皇上的目光寻到龙榻旁垂泪的玄恺,玄恺含恨带泪的眸光,委屈地望着兄皇,身子凑近前,也不理会太后。
皇上凄切的目光,满是慈爱怜惜,张张口,啊啊几下,却如冬日枝头的老鸹一样,再难成声。
“皇上,这是遭了天祸了,急怒攻心,一口痰没出来。”太医捏一把汗小心谨慎道。
玄恺拉着皇上冰凉的手,久久无语。
一时间众人退下,宫殿内烟雾缭绕,水沉香夹杂些淡淡的苦味,药香扑鼻。
魏皇太后在皇上龙榻前,轻轻将凤衾为皇帝搭盖上。又见玄恺在一旁跪地不语,不肯离去,便问:“你这孩子,母后未治罪于你呢。你这几日胡闹些什么?惹得你兄皇龙颜大怒的病倒。你说,你那夜私开城门做什么?在行宫又胡闹了些什么?莫当母后不知晓。这殿内如今只有你们兄弟,你从实招来!”
“为什么要告诉你?”玄恺冷冷道,也不看她,呢喃着:“四哥,四哥—”去抚摸皇上惨白的面颊。
“恺儿!”皇太后动容道,“你兄皇如何到此地步,你说!”
“那是因为你!”玄恺毫不示弱,暴怒道,“因为你蛾眉善妒,独揽朝纲,后宫干政,用内戚专权,兄皇气恼,才急怒攻心。”玄恺额头青筋暴露,瞪起眼如ru虎下山,毫无惧色。
湘绮震惊,她猜出皇太后同玄恺母子不合,却不想如此针锋相对的激烈。水火不容。
魏皇太后笑道:“信口雌黄,谣言蛊惑人心,其心当诛。若不实言,你兄皇如何病倒,母后也不饶你!”
玄恺不屈地瞪视她,咬牙道:“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魏皇太后只笑着,吩咐高公公传家法。
湘绮一惊,如此看来形势逆
转,玄恺这般冲动岂不是以卵击石?若是魏氏一党被打草惊蛇,趁机灭口,皇上图谋的大事就要付诸东流。
魏皇太后突然垂泪哭道:“我前世作何冤孽,如何养你这个孽幛?”
湘绮灵机一动跪地启奏道:“启禀太后娘娘,适才是微臣随定王千岁来此看望皇上,皆应察看天象异动,昨日在弘仁殿议事时也曾见皇上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印堂发暗。微臣担心皇上有恙,但不敢妄言,怕惊动到太医,反令今日横生枝节。帝君暴病传去民间怕又是恐慌,也引来边关异动,怕还要从长计议日后的事才是。”
“杜卿家在此为何呀?”太后问。
“定王千岁带微臣来为皇上请脉。”她答。
魏皇太后含笑打量湘绮,一双眼如银钩,要钩出湘绮心中所想,令人看得心惊。
魏皇太后问:“哀家倒是忘记了,杜卿家还是懂得医理的。”
湘绮躬身拱手道:“微臣,粗通一二。”
魏皇太后将信将疑,玄恺cha话道:“杜君玉岂止会号脉,他还会针灸。”
二人对视,湘绮从他眼底看出浅笑,倒亏得他会顺坡儿下驴。
湘绮道:“微臣请过龙脉,皇上脉象虚浮,葱脉凸显……龙体岑贵,臣不敢妄言。”
魏皇太后咳嗽几声,又为难叹气道:“皇上病重,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廷大事,总是要打理。传本宫口谕,即日起,本宫垂帘听政。”
“太后娘娘,皇上病重,该是定王监国才是!”湘绮心知不妙,忙cha话,也顾不得许多。
皇太后好奇般打量她冷冷道:“状元公,你倒是颇明事理呀?”
见太后侧个头,目光中喊了冷漠严厉,湘绮想起了猫儿,似乎炸了一身毛弓起身子随时准备进攻。
湘绮便笑笑,心平气和说:“微臣拙见,不过是历来如此。皇上偶染疾病,怕是要静养些时日才可痊愈。”
太后打量她温然笑笑道:“嗯,但愿如卿家所言。不过,你同兴平长公主的婚事,因皇上卧病,怕是要暂时搁浅了。”话语中满是怅然。
湘绮心里一动,皇上卧病,自然是无法办长公主的大婚,她倒是因祸得福了。可转念一想,如何的皇上病得如此去巧?恰到好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