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府衙官员的卷宗,念一遍不过是一会的事,全部看一遍却绝对不轻松。何况李凤宁只有大半天的功夫,她又不能说那么薄薄几本册子她居然一天都还看不完,还要第二第三天再进去。而看完卷宗得到的结果,如果只是几个堂姐就罢了,偏偏自小就护着她的太女居然也一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样子,所以旁人眼里再平常不过的一日,却让李凤宁觉得无比疲累。
人累,心也累。
好在李凤宁在魏王府仆从眼里从来就不是个亲切的大小姐,于是自殷六的马车送她到王府门口起,到她一路从大门走进东苑,只见有人弯腰行礼,却没有人敢过来搭话奉承。
也于是,她直到快要走到正堂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她的书房里亮着灯。
会是谁呢?
仿佛身陷在一片沉重疲惫的泥泞里,李凤宁走回去几步,然后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
是……
梓言。
几支粗大的蜡烛将书案附近照得一片明亮。书案上有纸笔、有摊开的书,有研好的墨,而梓言坐在她平常坐的位置上,正在抄写什么东西。
梓言低着头,表情平静又认真。蜡烛的光被他的下巴遮住,成了脖子上的一片暗影。于是原本细软白嫩的皮肤,莫名地就有了一种很温暖柔腻的感觉。
她推开门,走进去。
梓言这才发现她的存在。他先是抬头,然后在看清她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就流转起一股清亮的暖色。
“凤宁你回来了。”他自然而然地放下笔,又自然而然地起身迎向她。
李凤宁没有回答。她只是在他的讶然中与他擦身而过,坐在他刚刚坐过的椅子上,然后朝他伸出了手。
转过身的梓言唇角一弯,就坐到了她的腿上。
椅垫上留有他的体温,腿上有他的体重。而当身体相依偎的地方也能感受到他的温暖时,李凤宁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
那一声叹息,却只是让梓言略略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然后把左手伸到她背后,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她的后颈。
沉重粘滞的感觉,在梓言带着体温的暖香里慢慢淡去,她的身体一点一点放松下来。过了好久,李凤宁才低声轻问,“在干什么?”
“闲着没事,练练字。”梓言一边说,一边把留在书案上的东西拉了过来。
梓言以前就下过功夫练字,虽然缺了点风骨,却也十分娟秀雅致。这个是李凤宁早就知道的,而这回让她意外的却是他写的内容。
她目光才朝梓言抄写的那本书转过去,梓言就拿了过来放在她面前,“叫人到街上买的,看着挺有趣的。”
这是一本新书,名叫《春闱集注》。每回春闱放榜之后,太学便会从考生的文章里选取优秀的刊印出来。这本书里的每篇还有详细注解。譬如这个典故出自哪里,是什么意思,用得好不好之类。而被梓言当做练字内容的,正是这些注解。
李凤宁闭上眼睛,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肩窝里。
梓言的意图很好理解。
对着梓言引经据典是刻意卖弄。但是与其他人说话,比如宋章,又不得不带上一些。梓言过去在挹翠楼不会觉得,如今一入了王府,感觉就会立刻不同。梓言说话虽不粗鄙,到底比不上正经读书人,一旦来些诗词典故,他大约就会云山雾里,完全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解决的方法,唯读书而已。但即便旁人都会从头开始,梓言也不会。
他是个太明白自己要干什么的人,或者更直接地说,他是一个功利和现实的人。既然腹有诗书气不是他的目的,他自然只会选取一些更能见效的方式。
亦即他正在做的,寻些最贴近如今时事的典故来抄写和背诵。
如此功利的做法,换到之前只能让李凤宁想起他曾经的拒绝。但是在今天,当她的堂姐们把心机用在冰冷与令人厌烦的争权夺利上,相比之下,梓言的心机就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了。
甚至,可以用温暖清甜来形容。
就这么抱了一会,梓言把手伸进她怀里掏掏摸摸。李凤宁虽然挑起眉却没有制止的意思,于是梓言就拉出一只荷包来。
这荷包是红色的底子上用金线绣着蝙蝠的纹样,穗上还坠着珍珠。虽然颜色和式样都很旧了,却是干净完整,显见李凤宁一直用心保存。
“君上绣得真是用心。”梓言依在李凤宁身上,把荷包托在手心里看。
“也就那么一个了。”李凤宁看着那只荷包,心里不由得就有些酸软,“我只记得是爹爹亲手给我挂上的,但是……”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却连爹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对不起……”梓言的声音里,是再清晰不过的歉然。
“道什么歉。”李凤宁笑了笑,“我自己倒是记不清了。不过据说,爹爹刚走那阵我不抓着这个就睡不着。后来就慢慢成了习惯,这个荷包白天带在身上,晚上就放在枕头下面。”
“凤宁,我用纱做个套子好吗?”梓言看她越说语气越是哀伤,不由得就慌了手脚,“包在荷包的外面就不会磨伤了这些针脚。”
李凤宁微怔,转眸却见他满脸忧心地看着她,心里就是一松,“好。”
不知为什么,李凤宁那么简单的一句答应,却让梓言眼睛一亮。他甚至挣动起来,仿佛现在就要急着去找布料,拿尺子和剪刀似的。
“那,我拿去量量尺寸,马上就还给你……唔……”
李凤宁猛地站起来,一把拿过他手里的东西,顺手放在书案上,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往回一勾,然后就把嘴唇贴了上去。
梓言失去平衡,几乎摔进她的怀里,却在嘴唇被封住的时候瞪圆了眼睛,眨了又眨。
“那个不着急。”李凤宁稍稍退后一点。
“凤宁,”梓言有点辛苦地侧过头,“这里是书房……”
“书房?”她一边低声轻笑,一边双手沿着他的背、腰,再一路往下轻抚轻离,轻易感觉到肌肉陡然一紧之后她才侧过头,将嘴唇终于贴上了她蓄谋已久的位置。她吮起他脖子上柔嫩的肌肤,轻咬在齿间,然后以舌□□,只几下之后就听到耳边的呼吸陡然一窒,“你介意这里是书房?”她似笑非笑地抓住他的手,然后身体只一朝前倾,轻易把他压在了书案上,“之前是谁说,要把春凳放在书房的?”
而回答她的,是梓言突然挣脱她的手,开始拉扯起自己的腰带来。
“这才乖。”勾起一边嘴角的李凤宁,俯身下去含住那两爿柔软的唇。
而就在梓言都已经伸出手要搂住她的时候,书房的门上突然传来两声轻叩。
两人同是一僵。
“大小姐,是二小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