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华脸上轰的一下就烧了起来。来不及看云墨以及凤含莺的表情,她连忙将那床单扯过来。催动内力想要毁掉,然而身边伸出来一只手,阻止了她。
她回头瞪过去,云墨对着她笑得温和,仔细看,耳根子却有淡淡薄红。
“这种东西,我来处理就好。”
凤含莺已经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姐…你们真的…”触及凤君华含怒的凤眸,她立即捂住双唇,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姐,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拜拜~”
她说完立即掉头就跑,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一般。拐弯的时候撞到了一堵肉墙,她哎哟一声就要大骂,抬头却对上云裔疑惑的眸子。
“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凤含莺此刻也顾不得被他撞了,连忙拉着他躲到一边,凑过去对他耳语了几句。
云裔原本还在讶异这女人怎么突然就对他这么亲密了,尤其她身上那种淡雅的清香飘过鼻端,让他顿时有些熏熏然。然而还没等他从突来的柔情里反应过来,又听见她的话,他立即瞪大了眸子。
“你说什么?”
凤含莺说完后就看着他,对上他带几分不可置信的眸子,她郑重的点点头。
“千真万确。”
云裔眯了眯眸子,瞥了眼刚才云墨和凤君华站的位置,凤君华似乎瞪了云墨一眼,面色很是不自然。奇怪的是,云墨表情比她还不自在,然后拉着凤君华离开了。
“他俩还真的…”云裔干咳一声,仍旧有些不敢置信,而后又忍不住轻笑。“还以为他真的忍得住呢,哼。”
凤含莺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昨天看我姐那老爹的态度,好像很反对我姐跟云墨在一起。要是知道他俩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会不会被气死?”
云裔想了想,然后淡淡道:“这事儿还是暂时不要让武安侯知道比较好。”
“为什么?”
凤含莺歪头看着他,不解的询问。
“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反正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说不定他知道了以后就不反对了呢?而且啊…”她眯了眯眼,眼底划过一道精光。
“万一我姐怀孕了呢?”
云裔摇摇头,“这事儿还是交给他俩自己解决吧,别乱搀和了,小心弄巧成拙。”
凤含莺耸耸肩,“不搀和就不搀和,反正我就是说说而已。”她转身想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云裔道:“云墨不会得到了我姐就抛弃她吧?”
云裔脸色一黑,“就算他死了,就不可能抛弃你姐。”
“那可说不定。”
凤含莺对他的话表示十足的怀疑,“男人嘛差不多都这样,没得到的时候天天惦记,为此不惜一切。得到了呢,觉得也不过如此,转个身就可以忘得一干二净…”
云裔忍不住打断她,“行了,别操那些心了,云墨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他不是,难道你是?”
凤含莺下意识堵他一句,而后想起他那些风流债,面色又忍不住泛上讥诮。刚准备讥讽他几句,忽然看到不远处娉婷而来的沐清慈,她脸色更难看了。
“哎,你的美人公主来了,好好消受吧,本姑娘我先走了。”
她刚转身,云裔就拉住了她的手,与此同时沐清慈的声音响了起来。
“裔世子。”
云裔一顿,沐清慈已经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来到两人面前。目光落在云裔抓着凤含莺的手上,眼神一闪,脸上笑容却温和可亲。对着凤含莺礼貌的点点头,“原来凤姑娘也在啊。”
凤含莺不喜欢这个女人,也没兴趣跟她虚与委蛇。
“这里有两个凤姑娘,瑞宁公主以后可得注意区分开来,不然小女子可分不清楚你叫的是谁,到时候产生什么误会就麻烦了。”
云裔忍不住失笑,他怎么忘记了,这女人可有一张伶俐的嘴巴,骂人不带脏字的。
沐清慈则是面色一僵,尤其看到云裔脸上忍俊不禁以及恐怕他眼中只怕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之时,她手中娟帕搅得更厉害了,面上却笑得越发温婉。
“凤姑娘说笑了,姑娘的姐姐本就是南陵武安侯的小女儿,复姓慕容,不过是失踪了十二年又失忆了才改姓而已,怎么会区分错呢?”
凤含莺哼了声,抽出自己的手,抱胸看着沐清慈。
“瑞宁公主一大早来这里,不会是想跟我争论我姐到底姓什么吧?”
沐清慈被她一通抢白,眼神微闪,又见云裔在侧,面色又忍不住浮现几分红晕。
“本宫…”
凤含莺不耐烦的打断她,“行了,别在我面前摆什么皇室公主的架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跟我磨磨蹭蹭的耽误本姑娘时间。”
沐清慈呆了呆,她身边的丫鬟芷云率先发难了。
“放肆,一个山里的野丫头,竟敢对公主这么说话,信不信…”
“她是本世子的人。”
云裔懒洋洋的开口了,伸手拉过凤含莺,眼神淡淡而不屑的看着沐清慈因他一句话而煞白的小脸。
“公主有异议?”
凤含莺回头瞪着他,沐清慈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美眸凝聚了泪水,眼看就要夺眶而出,身子也摇摇欲坠。
“公主。”
芷云一怔之后就去搀扶她。
沐清慈却死死的看着云裔,“你刚刚说…”
“你没听错。”
云裔似乎极为不耐烦,“她是我的人,不是什么野丫头。还请公主以后好好教导你身边的下人,别乱说话。要知道,这里可不是你西秦皇宫。随便说错一句话,可是会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的。”
他说完再不理会大受打击的沐清慈,拉着凤含莺转身就走。
“公…公主…”
芷云忐忑的看着沐清慈慢慢变得阴寒晦暗的容颜,小心翼翼的开口。
“世子他…”
“闭嘴。”
沐清慈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而后深深吐出一口气,脸上又重新带上了几分笑容。
“凤含莺,很好。”她一双美眸里波云诡谲,闪动着阴森的杀气。
“听说姜太后来懿旨让慕容三小姐进宫?”
芷云低头答道:“是。”
沐清慈嘴角一勾,“昨天时间太过匆忙,本宫还未曾进宫拜见过姜太后。”她眯了眯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去,让人给本宫备轿,本宫要进宫去给姜太后问安。”
“是。”
芷云立即躬身退下。
……
大厅中,传口谕的安嬷嬷已经等候多时。待凤君华和云墨一起过来的时候,她怔了怔,眼中有惊艳有不可置信也有隐隐的叹息。而后她不紧不慢的走过去,“老奴见过云太子,见过慕容三小姐。”
凤君华冷着一张脸,“太后让我进宫?”
安嬷嬷早知道她脾气不好,向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因此也不在意她的冷淡,依旧从容道:“是。太后听闻三小姐回来了,特意让老奴接三小姐进宫叙话。”
叙话,是给她下马威吧。
凤君华不动声色,面色依旧冷淡。
“那实在是很不好意思,我刚好今天身体不舒服,无法进宫给太后请安,烦请嬷嬷代为禀明。”
“这…”
安嬷嬷知道这八成是她的推托之词,然而云墨在这里,摆明了就是给她撑腰的。自己纵然是太后跟前的人,也不过一个下人罢了,若强行押着她进宫,倒是会得罪云太子。
思来想去,安嬷嬷斟酌道:“既然如此,老奴也不好强求。只是…”她顿了顿,声音和缓了些。
“老奴奉命而来,如果两手空空回去,太后定然要生气…”
凤君华挥手就是一掌,打得她捂着胸口倒退两步,身后两个武功高强的丫鬟立即上前拔刀相向。云墨伸手将凤君华往身后一扯,两指一点,就将那两个丫鬟震得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安嬷嬷脸色大变,声音凌厉了几分。
“云太子这是何意?”
云墨已经拉过凤君华的手向外面走,“嬷嬷不是不好向太后交代么?本宫便给嬷嬷一个理由就是。”
安嬷嬷怔了怔,等候在外面的秋兰走进来,面无表情道:“我们家殿下在陪未来太子妃练剑,嬷嬷和两位来得不巧,被太子妃失手误伤。而太子妃也因被人打扰导致真气错乱伤及自身。如今殿下要给太子妃好好医治,短时间内只怕无法进宫向太后问安,还请嬷嬷如实向太后禀明。”
她说完后就冷着脸出去了,丝毫不将这个太后面前的大红人放在眼里。
安嬷嬷被她的气势震住,久久无法言语。然后看着脚边两个已经死去的宫女,面色更为凝重。
太后想给三小姐一个下马威,却不想先被对方一个丫鬟给震慑住了,还轻易的被云太子杀掉两个武功高强的暗卫。她得尽快回宫向太后复命。
沐清慈出门的时候,刚好看见安嬷嬷急匆匆离去,向身边人询问了一番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她嘴角缓缓上扬,“走。”
……
云墨带着凤君华回了房,凤君华面色仍旧难看,云墨将她揽入怀中,轻柔安慰道:“别气了,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岂不是让别人更高兴?”
“我没有生气,那个老女人还不值得我生气。”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对他道:“帮我一个忙。”
他了然的微笑,“高阳王会在姜太后寿辰那日带兵踏过香山,一路直奔京城。”
凤君华怔了怔,“你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云墨拉着她坐下来,“你想报仇,但你力量有限,光有一个离恨宫还是不行。而且你得保存实力,否则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你说得对。”凤君华嘴角一勾,眼底闪烁着浓浓讽刺。
“明月殇提前回京了,宏城城主一个人无法抵抗明若彧的大军。更何况,这其中还有玉晶宫的插足…”她声音顿了顿,忽然站了起来。
“魑魅魍魉,出来。”
刷刷刷几道身影落下,“宫主。”
“玉无垠现在在哪儿?”
到如今她已然能够较为平静的提起那个名字。
魑魅魍魉几人似乎有些怔忡,而后魑离上前一步道:“禀宫主,这些年一直是霓霞香主负责与莲玉公子联系,我们并不知晓他的行踪。”
凤君华嘴角含着冷笑,当年她创建离恨宫,因为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就给了霓霞代为管理的权利,离恨宫的发展,几乎都由霓霞全权负责。但魑魅魍魉几人乃是她亲自调教,离恨宫的成员每一人也都必须经过魑魅魍魉的审核和检查才可入宫。霓霞虽然有理事权,但无法带着整个离恨宫背叛她。
从某个方面来讲,魑魅魍魉和霓霞互相监督。所以她失踪这些年来,才不至于让霓霞挑拨离恨宫众人叛宫。
她手指粘一朵莲花,“将这个发出去,他自然会出现。但我现在不想见他,如果他主动和你们联系,就告诉他,七日后姜太后的寿宴,我会参加。”
“是。”
魑离领命退下。
“魅颜。”
她又道:“左相府昨晚可有异动?”
魅颜人如其名,容颜妩媚而魅惑,冷艳而高贵。她拱手道:“宫主料事如神,昨晚宫主恢复记忆后不久,左相赵志诚便偷偷入宫,和姜太后商议了近一个时辰之久。”
凤君华面色并无异样。
“知道了,下去吧。”
“是。”
等四人都退下后,她才坐了下来,云墨侧头看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凤君华却听懂了。
“十三年前。”她淡淡道:“我专门让人注意他。”如何不注意呢?当年她爹被削权,可就是这位赵丞相给明若玦支的招呢。没想到,倒是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既然敢做,就该做好被我查出来的准备。”
云墨静了静,没再说话。
屋内顿时一阵寂静。
……
却说安嬷嬷回宫后将方才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姜太后,姜太后听后勃然大怒,一把摔碎了茶杯。
“岂有此理,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当真以为哀家拿治不了她的吗?”她一双苍老的眸子怒意沸腾,厉声喝道:“来人——”
“太后且慢。”
安嬷嬷连忙阻止道:“太后请听老奴一言再做定夺不迟。”
姜太后看了她一眼,怒气未消,冷淡道:“说。”
安嬷嬷点了点头,慎重道:“太后,方才老奴去的时候,看那云太子对慕容三小姐甚是维护,再加上昨晚传来的消息,只怕他们俩人当真情谊匪浅。您治了慕容三小姐倒没什么,怕就怕云太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倒时候要太后您给一个说法就不好了。而且老奴听那侍女口口声声称慕容三小姐为未来太子妃,想来云太子定然有此之心,否则断然不会允许一个婢女如此妄言。”
她面容沉静,继续道:“如今太后您寿辰降至,若因慕容三小姐之故得罪了云太子,只怕皇上那边也不太高兴。”
姜太后面上的怒色渐渐降了些,眼瞳内浮现深深的沉思。
坐在旁侧的安钺公主忍不住说道:“安嬷嬷此言差矣,依本宫看。那小蹄子就是仗着有人撑腰,才敢这么忤逆母后。”她又对姜太后道:“母后,您瞧见了。她小时候就那个性子,谁都不看在眼里,如今还光明正大的打伤您的人,这不明摆着在打您的脸吗?”
姜太后刚才熄灭的怒火又开始在眼中凝聚。
安钺公主身边的慕容琉仙也柔声开口了,“皇祖母,本来我不该在背后说小妹坏话,但她这次做得实在太过分了。她今日可以这么随随便便的就杀了您的人,改日还指不定做出更猖狂的事情来呢。”她顿了顿,又道:“皇祖母您该不会忘记十多年前小妹火烧普济寺一事吧?三百多条人命呐,她说杀就杀。原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性子应该会有所收敛,不曾想这些年她失踪在外,想必也疏于教导,以至于如今越发的变本加厉起来。”
她叹息一声,眉宇间笼罩几分忧色,语气似乎十分无奈。
“对了皇祖母,我听说昨晚父亲亲自去接她回府,她一口回绝,不管不顾的住在了驿馆中,众目睽睽之下还跟云太子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简直是伤风败俗。”
她说到最后,语气已然有些控制不住的晦暗低沉。
那是嫉妒,是仇恨。
姜太后眯了眯眼,眼底厉色更重。
“父亲自小就偏宠她,任她胡作非为,可就算她与云太子两情相悦,这如今还没出嫁呢,孤男寡女日日相处同一屋檐下,难免有所不妥。”她捂唇轻咳了一声,眼神带几分幽怨。
“她是不在乎名声,可她好歹是慕容府的女儿,若因为名节被人说道,那么我…”她低着头,小声说道:“若是平常也就罢了,皇祖母,您也知道,我从小便与表哥有婚约。如今出了这事儿,日后世人又该如何污垢于我?如何看待母亲与皇祖母您?”
安钺公主十分赞成女儿的话,腰板挺直道:“母后,不能助长她的气焰,否者她只会越来越嚣张。”
安嬷嬷在一边规规矩矩的站着,没说话。安钺公主是个什么性子,她如何不清楚?表面上看着高贵典雅美丽端庄,实则小肚鸡肠心狠手辣的妒妇。当年那应夫人怎么死的,她好歹也算知道几分。
只不过十几年前慕容三小姐命大没能被她们害死,如今回来了,还得了云太子的青睐呵护有加,这两母女如何肯放过慕容三小姐?
她不过只是一个下人而已,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倒是平白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但是她跟着姜太后多年,深知太后为人精明深沉,即便是宠着女儿和外孙女,也会保有几分理智。
果然,姜太后沉思一会儿后便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不可急躁。”
安钺公主与慕容琉仙对视一眼,而后道:“母后,您别再犹豫了,那小贱蹄子都…”
“够了。”
姜太后语气很淡,却于无形中自有一股威严存在,立即震得安钺公主不敢再多说一句。
“你如今也是,年龄越大说话越没个分寸。”
“母后…”安钺公主不服气,慕容琉仙却拉了拉她的衣袖,抬头温顺道:“皇祖母,您别怪母亲,她也是一心为了您,看不得有人如此不把您放在眼里,所以才激动了些,您别放在心上。”
姜太后面色和缓了些,满意的点点头。
“还是仙儿懂事。”又责备安钺公主道:“你看看你,还不如你女儿明白事理。别忘了,你才是慕容府的主母,哀家的女儿,堂堂金枝玉叶的公主。如此小气的跟一个身份低贱之人计较,传出去人家只会觉得你心胸狭隘不够贤良,也会说我皇家没教好女儿,懂吗?”
安钺公主被她一通教训,心中虽然有怨,但面上却只得期期艾艾的顺着她的话说。
“是,母后教训得是,女儿受教了,以后定不再犯。”
姜太后脸色稍霁,这时,外面又有宫女进来禀报道:“启禀太后,西秦瑞宁公主求见。”
“哦?”
姜太后挑了挑眉,换了个姿势坐着。
“她来做什么?”想了想,便道:“传。”
宫女应声退下,不一会儿,沐清慈便随着宫人进来了。她今日穿了一身银丝墨雪茉莉含苞对襟振袖收腰丝制罗裙宫装,头上斜插水钻山茶绘银华胜,芙蓉清淤墨顶翠色串珠步摇,带了紫金嵌芍药白羽搔头,华丽而摇曳生姿。腰间系了一条翠色葬雪上等宫绦,与衣服的颜色搭配得天衣无缝。宽大的水袖垂下,衬出玲珑的身姿。随着莲步轻移而来,浑身更是透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让人忍不住侧目。
她走进,敛衽一礼道:“西秦瑞宁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姜太后面容上有着温和的笑意,虚扶一把道:“瑞宁公主不必多礼,请起。”
“谢太后。”
沐清慈抬头,绝美的容颜上洋溢着温柔的笑意,一双灵动的眸子似水泛滥,倒影着头上朱钗步摇玲玲翠翠,奢靡而高雅。
姜太后忍不住赞道:“久闻瑞宁公主乃西秦第一美人,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沐清慈面上泛着几分薄红,谦虚道:“太后谬赞,瑞宁不敢当。”
这时侯,慕容琉仙也站起来,娉婷摇曳的走向沐清慈,微微福身道:“琉仙见过瑞宁公主。”
沐清慈和善的点头,“慕容姑娘有礼。”
她又看向安钺公主,再次福了福身,以示礼节。
姜太后一挥袖,“来人,给瑞宁公主看座。”
沐清慈点头作为感激,优雅的落座,才笑着对姜太后道:“瑞宁于幼时便经常听闻太后贤德慈爱,温恭和善,早就想来拜见太后。如今太后寿辰将至,便求了母后特意赶来南陵。原本昨日就该来拜见太后的,只是这一路而来,旅途疲乏,昨日又太过匆忙,怕失了礼节,是以才拖至今日,还望太后恕罪。”
她一番话说得温文有礼有谦恭得体,让人听了好感倍增。
姜太后面色温和的点点头,笑道:“瑞宁公主客气。”
安钺公主抿了口茶,看向沐清慈。
“本宫早就听说瑞宁公主蕙质兰心才貌双全,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因此深以为憾。”她眼眸如水,流动着绚丽的光泽。“天下早就流传四美五君子,只是你们各自身份有别,虽然齐名这么多年,却从未一起出现过。”她又微笑看向姜太后,“母后,今年您寿辰之际,西秦沐太子,东越云太子和裔世子都来了,再加上殇儿,就差一个莲玉公子,这五君子就凑齐了。至于这四美嘛…”她缓缓放下茶杯,笑意如流光,微带几分感叹。
“可惜那东越梁王府的千金如今不知道身在何处,要不然,倒是群花汇聚了,那才叫热闹呢。”
姜太后淡淡道:“梁王已死,老梁王也辞去了爵位,如今东越已经没有什么梁王府千金了。”她睨了安钺公主一眼,“这是别国之事,不可妄言。如今云太子做客我南陵,切莫失了分寸,让云太子不快。”
安钺公主颔首,“母后说得是,女儿谨听教诲。”
慕容琉仙却是笑了,“说起来那素有花容之姿的孟月眉也是倒霉,本来是王府千金,东越人人知晓她很有可能是未来太子妃,眼巴巴的等了那么多年,最后却给别人做了嫁衣。如今又落得个家破人亡,自己还得东躲西藏。哎,真是可怜啊。”
沐清慈看了她一眼,虽然和慕容琉仙齐名,但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照面。只见她穿一袭淡蓝色束腰抹胸宫装,露出白皙迷人的香肩,腰间系着天蓝色锦带,雪白的长裙托在身后,纤细的剪裁刚好衬托出她丰满妖娆的身材,头上戴着赤金步摇和水晶发钗。面容白皙而精致,尤其一双狭长的眸子深邃魔魅,仿佛要勾人魂魄。
她微微斜视的时候,眼底又流泻出妖魅的光芒,直到嘴角扬起,看起来更为摄人心魂。
绝美妖艳有余,然而淑女端庄之气不足。
沐清慈垂下眼睫,想起了那日见到凤君华渡过浴火劫后的模样。比之从前的高冷绝艳多了几分妩媚,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妖艳和魅惑,远远不是慕容琉仙这种刻意的妆扮能比得上的。
她口口声声说孟月眉可怜,又怎的没想过自己其实和孟月眉也相差无几。孟月眉好歹没有和云墨订婚,而且据她所知,云墨早就否认过和孟月眉的关系,是孟月眉自己不甘心,才落得如此境地。这慕容琉仙可不一样,有那样的出生,母亲还是公主,自小就冠上了未来太子妃的称号。可如今年过十九,还迟迟未入东宫。
要真是对比起来,慕容琉仙和比孟月眉可怜多了。
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慕容琉仙只会嘲笑别人,却不曾想过,她在别人眼里,何尝不是一个笑话?
微微一笑后她温婉道:“据我所知…”她抬头看向对面的安钺公主和慕容琉仙,“那孟姑娘是因为与慕容姑娘的妹妹慕容琉绯闹了些过节,而令妹又得云太子倾心爱慕,是以才遭了云太子的厌弃,以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慕容琉仙面色一僵,眼底折射出狠毒之色。
沐清慈又道:“本来云太子顾及孟皇后,不欲和孟家闹得太过不愉快,只是那孟月眉心有不甘,竟妄图勾结他人想要算计云太子,而且还屡屡对三小姐有所伤害,云太子忍无可忍,这才起了斩草除根之心。”她眨了眨眼,看向已经维持不了端庄之态的慕容琉仙,温柔道:“我素来听说云太子天纵奇才却心思难测,世人仰望而却步,原本以为是个冷情之人。却不想,竟也如此痴情专一。慕容三小姐真是好福气,令人艳羡得紧呢。”
她跟凤君华没什么交情,说这番话倒不是帮凤君华,只是不太喜欢慕容琉仙,故意拿话刺她而已。
果然,慕容琉仙听了这话,脸色更是难看,旁边安钺公主眼神更是布满了阴霾和狠毒,哼了一声道:“她从小就乖张蛮横,也不知道到底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竟将云太子迷惑得神魂颠倒对她千依百顺。”她嘴角扬起浓浓的嘲讽,“什么天纵奇才?我看也不过尔尔罢了…”
“若溪。”姜太后淡淡瞟她一眼,她立即闭上嘴巴。
“慕容家的女儿,自然是差不了哪儿去。琉绯能得云太子青睐,也是你这个嫡母教导有方,你该高兴才是。”
这就是贵族门阀和皇室的尊严面子,哪怕心里再恨再不喜欢,在外人面前,也得撑场面,而且理所当然的将所有功劳都贴自己脸上。
沐清慈低着头没说话,眼底划过轻微的讽刺。
难怪凤君华口口声声责骂明氏皇族如何的虚伪做作,冠冕堂皇。今日一见,也十之*了。
安钺公主笑得有些不自在,“母后说得对。女儿也是担心琉绯那性子太过急躁,若日后不小心惹了云太子不高兴就不好了。”
“公主多虑了。”沐清慈又柔柔开口了,“瑞宁和皇兄此次来南陵途中大半时间与云太子同路,曾亲眼目睹云太子对三小姐是如何的体贴入微小心呵护。依瑞宁看来,云太子对三小姐情深似海,恨不得早早娶回东宫为太子妃才是,怎会对三小姐有所不喜?”
同为女人,虽然沐清慈也羡慕凤君华能得云墨那样的人如此情深,但她却谈不上有多嫉妒,毕竟云墨喜欢谁与她无关。并且凤君华如今身份可不简单,说不定日后她俩还会成为妯娌。若非必要,她是不会得罪凤君华的。
“云太子曾对武安侯明言要娶三小姐为太子妃,想来他俩大婚之日应当不远了。”
安钺公主和慕容琉仙脸色同时一变,就连姜太后眼神也微微深了几分。
“有这种事?”
沐清慈点点头,“瑞宁不敢欺瞒太后。”她抬头微笑道:“或许在太后寿辰之日,云太子就会提出两国联姻,届时也是喜事一桩,双喜临门。”
姜太后眼中神色越加幽深。和安钺公主母女俩不同,她考虑得更广泛一些。如果慕容琉绯嫁给了云墨,便是东越的太子妃,到时候身份一跃千丈。云墨那个人,她虽然不太了解,但仅凭当年一面之缘,她也看得出那少年心机深沉非常人所及。若他真心要护着慕容琉绯,她便不可轻举妄动,而且还得将那个女人好好的供起来,不能有任何损伤。
可那个女人已经和皇族结下深仇大恨,如今又得了云墨的保护,只怕以后会更嚣张。
不能留。
但是,该如何除去她才是呢?
慕容府是她的弱点,可仅凭这个还不够。
心中思虑万千,她面上表情却不显露分毫,仍旧温和道:“如果真的是这样,也是琉绯那孩子的福气。”
安钺公主原本还指望着自个儿母亲替她铲除心腹大患,如今见她口气已然松动,不由得有些着急。
“母后…”
“行了。”姜太后淡淡打断她,“都别说了。”
安钺公主咬了咬唇,还是没再多说。
姜太后面色缓了缓,突然又道:“不过瑞宁公主倒是提醒了哀家,轩儿和澈儿年纪都不小了,该是娶妻的时候了。”
安钺公主怔了怔,慕容琉仙垂眸不说话。沐清慈眼神微闪,她还没说起这事儿,姜太后就先提了出来,正好。
“太后。”她道:“瑞宁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太后和善点头,“瑞宁公主有话但说无妨。”
沐清慈想了想,小声说道:“慕容三小姐有个义妹,叫做凤含莺。前段时间挟持了东越裔世子的妹妹欣悦郡主来南陵,后来几经波折,被五皇子安排住进了八皇子府中。瑞宁听闻,八皇子对其甚为照顾,甚至有心娶其为妻。”
姜太后目光闪了闪,安钺公主已经冷哼了一声。
“一个山野女子,竟敢有如此野心,当真是无法无天。”
慕容琉仙没说话,大抵猜出了沐清慈今日所为何来。
沐清慈抿了抿唇,“慕容三小姐失踪多年,与其义妹相依为命,感情甚笃。”她微微一笑,道:“若三小姐做了东越太子妃,那么那位凤姑娘便是太子妃的义妹,身份自然不一样了。这么说起来,与八皇子倒是相配。况且我见过那凤姑娘,长得也是花容月貌,有沉鱼落雁之姿,并不逊色于贵族的大家闺秀。”
姜太后眯了眯眼,安钺公主凉凉的说道:“再怎么样都是小户人家出身,如何上得了台面?澈儿可是金樽玉贵的皇子,如何能娶一个山野女子为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慕容琉仙倒是笑着开口了,“不能为正妃,可以为侧妃嘛。”
沐清慈抬眼看过去,安钺公主皱眉,有些不明白女儿这话什么意思。
“仙儿?”
见姜太后也看过来,慕容琉仙温雅笑着。
“皇祖母,妹妹的义妹也就是琉仙的妹妹。若她真的跟八表哥两情相悦,皇祖母倒是可以撮合他们两人一段姻缘。您不是早就说要给八表哥找一门合适的婚事么?我相信瑞宁公主的眼光,既然她都如此称赞,想必这凤姑娘定然非一般女子。”
她对上沐清慈的眼,各自在对方眼中找到了默契。一个想借凤含莺对付凤君华,一个想除去情敌,倒是可以联手结盟。
沐清慈虽然不想得罪凤君华,但只要达到她的目的就行,其他的与她无关。于是她便微笑道:“事关八皇子婚事,太后理应重视,不妨召那凤姑娘进宫一见,再做打算也行。”
姜太后没有说话,她和慕容琉仙想法一致。如果凤君华真的在意这个义妹,若能控制凤含莺,借此除去凤君华,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因此思考了好一会儿,她便点了点头。
“待哀家问过澈儿的意见,如果他真的喜欢那女子,哀家再赐婚也不迟。”
沐清慈眼睛一亮,面上笑意浓了几分。
“太后英明。”
姜太后对身边的安嬷嬷道:“去,传澈儿进宫。”
“太后。”安嬷嬷道:“您忘了?今天早晨八皇子府来人传话,说八皇子昨晚偶感风寒,近来几日恐怕不能进宫向太后问安了。”
姜太后怔了怔,而后失笑。
“也幸得你提醒,不然哀家还真忘了这事儿。”
最宠爱的孙儿,早上才传话说身体抱恙,这不过才过了多久就忘记了?
这所谓的宠爱,也不过如此。
沐清慈掩下眸中冷讽,轻声道:“这事儿倒是不急,反正再过几天就是太后的寿辰了,届时凤姑娘定然会跟随三小姐出席,太后若看着喜欢,也可为八皇子赐婚。”
姜太后点点头,“也好。”
慕容琉仙垂眸不语,眼底闪烁着浓浓算计。
最郁闷的,大抵就是安钺公主了。十多年前没能杀死那个小贱种,十二年后那个贱人又寻了新的靠山,怎能让她不气?但如今她说什么也没用,只得日后再做打算。
==
而此时,凤君华正站在屋顶上,看着街上人流穿梭,繁华若市。
云墨落在她身旁,“在想什么?”
凤君华负手而立,红衣飘飘如仙似凤,遥望远处的眼神悠远而沉静。
“我想回慕容府一趟。”
云墨回头看她,“我陪你。”
“好。”
他揽过她的腰,几个起落便飞身而去,未惊动任何人。
慕容府琉绯阁本就地处偏僻角落,这么多年未曾有人住过,平时也就几个丫鬟听慕容于文吩咐天天来打扫,平时一般不会有人来。
凤君华抬头看着这个她曾住了七年的院子,她不喜欢奢华,所以琉绯阁建造得不算华丽,倒是处处充满了质朴的味道。门前也没有栽种多少名贵花草,仅仅一颗榕树孤独伫立,周围的杂草都被人除干净了,越发显得单调和寂寥。
她走过去,看着那颗榕树,遥远的记忆再次重现脑海。
这棵树是那个人和她一起种下的,所以她不舍得毁掉。即便最后他失约,她还是没有将之摧毁,而是从屋子里挖了地下通道,将那些她所珍贵的,以及不能让人知道的所有东西都藏在这颗树底。
十二年了…
她又回来了。
深吸一口气,她慢慢走过去,手指触碰到树干,抬头看见树枝撑开如伞,高大茂盛得再也不见昔日绿芽之光景。
云墨遥遥站着,没有上前打扰她。
他知道,有些记忆就如跗骨之蛆,早已根深蒂固在她脑海深处,无法拔出。而因那些记忆带给她的痛苦,也必须要她亲自面对才能化解。
凤君华闭了闭眼,一刹那眼前划过无数片段,而记忆的终点,仍旧是那个无月的夜,雪亮的刀剑刺进身体,带起的鲜血溅落了一地杀戮和血腥,她在猩红里看见他冷漠无情的容颜。
昔年温情脉脉,终抵不过那些必须用鲜血才能洗刷的仇恨。
记忆落幕,真气运行至手心。
火。
浓烈的火在燃烧。
树皮,树枝,树叶…都被那火侵蚀,慢慢湮灭成灰。
冲天的火光惊动了慕容府所有人,慕容于文和慕容琉风急急而来,看到她清冷却寂寞的身影,原本想要上前的脚步一顿,心中忽然涌现刻骨的哀痛和苍凉。
什么样的仇,什么样的恨,能将当年那个原本肆无忌惮乖张娇蛮的女子灼烧成如今沉静而冷漠的模样?
榕树已经完全被烧毁。
凤君华睁开眼睛,看着地上不断翻腾的泥土,然后渐渐露出一个漆黑的木匣子。
那是她曾经十分珍惜的宝贝,里面藏着她所有的快乐和痛苦。
她蹲下来,将那个盒子取了出来,又听见铿然一声轻响,低沉如雷鸣,却又隐约有钟鼓浑厚之乐感。
她浑身一震,抓着木匣子的手微微一紧,然后缓缓抬眸看过去。
是一把琵琶。
是很多年前,那个人送给她的。
这不是普通的琵琶,是用最北方鬼域深处的千年凝熏木所制,刀剑不碎,烈火不毁,冰雪不侵。
上面刻着一行字。
贺绯儿四岁生辰之喜。
琵琶旁边还有一把剑,银白色,剑柄上也刻着几个字。
贺绯儿两岁生辰之喜。剑柄尾处还吊着淡紫色的璎珞,那是他亲手制作的,璎珞上有一个‘绯’字。
剑的旁边折叠着一条红绸,那是用金蝉吐的丝线再加以三味真火烧纸而成的霞光锦,在阳光下,隐约泛着红色。这是是江湖上无数人争夺的武器。
霞光锦尾部也标注着这样一行字。
贺绯儿周岁生辰之喜。
……
一岁,两岁,四岁…
对,还有三岁。
三岁的时候,他也送了她生日礼物。
她记得,那是一坛酒。
她将黑色木匣子放下,将琵琶、剑,还有霞光锦全都取出来放到一边,并没有立刻去掏里面的东西。而是将内力灌注于掌心,缓缓覆盖那个洞口,火红的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隐约听见有什么碎裂的声音。
那是她布下的机关,无数有毒的暗器和飞剑,还有匕首…
如果有人不知死活强行毁了这棵树,必定会被那些暗器所伤而毙命。
直到确定所有暗器机关都被摧毁,她才收了手。
泥土再次翻滚,一个突起物慢慢升了起来,上面沾染的泥土一点点落下…
一坛酒。
她盯着那坛酒,不用看,她也知道酒坛上刻着几个字。
醉红尘。
“师兄,这是什么酒啊?”
彼时她歪头问身边的白衣少年,满眼的疑惑。
“这叫醉红尘。”他回头对她笑得温柔,耐心的解释道:“这醉红尘是用十二种奇花再加上九十九道工序酿制而成,埋在地下十二年方可开启。届时,定然香飘万里。”
“真的吗?”
她满脸的兴奋。
“那为什么叫做醉红尘啊?”
他笑,“醉红尘,顾名思义,便是一醉,忘红尘。”
她若有所思,又听她道:“今天是你三岁生辰,这醉红尘便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十二年后,刚好是你及笄之日。也便是我娶你之日。”
他想了想,握住她的手,目光专注而深情。
“届时洞房花烛,你我同饮。”
------题外话------
明天寿辰!大揭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