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来,首先面对的就是箭雨和刀剑。皇后已经将九宫图收了起来,急急的随明月殇出了门,看见携手而立的云墨和凤君华,眼神里还有微微惊异。原本她只是想困他们一时半刻,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九宫图也并没有毁掉。
云墨一直牵着凤君华的手,面对重重包围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冷淡而漠然的看向明月殇。
明月殇站在玉阶上,遥遥看向他。一只手放在身后,紧握成拳。
皇后已经恢复了冷静,看了看云墨和凤君华,又看了看明月殇,道:“放了他们吧。”
凤君华有些讶异的挑眉,想起之前被困九宫图之前皇后说的那些话,一时之间心中有些复杂。不得不说,柳皇后是个好皇后,是个好母亲,只可惜遇人不淑,嫁给了那样一个自私冷血的帝王。
明月殇悠然转头看向皇后,“母后?”
皇后并不看他,而是上前一步,对着重重御林军弓箭手高声道:“都退下。”
御林军面面相觑,却都没有动。
皇后面色染上薄怒,“都没听到本宫的话吗?全都退下。”
明月殇又低唤了声,“母后。”
皇后不回头,只是淡淡道:“让他们出京,你有本事让他们无法离开南陵。其他的事,我便再也不管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出了皇宫,出了京城,剩下的就是明月殇和云墨的私人恩怨。到时候他们想怎么斗都可以,哪怕是为了一个女人,她也不干涉。
明月殇目光微动,云墨忽然低低开口了。
“皇后娘娘可曾知晓,你的女儿,如今并没有在皇陵。”
皇后猝然抬头,目光大炽。明月殇却冷笑,“昨晚闯入皇陵的果然是你。”
他上前一步,手却被皇后给抓住了。他回头,见皇后苍白着脸,双唇颤抖着道:“为什么?”
就在这一刹那,云墨忽然衣袖一震,罡风狂涌如海,刹那将周围的箭矢席卷。明月殇回头挥手一挡,哗啦啦残箭落地,凝眸望过去,云墨和凤君华已经消失了踪影。
明月殇抬步就要追,而后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皇后道:“母后,这件事儿臣回来再跟您解释。”随后便身影一闪而逝来到宫门前,忽然看到一个黑影晃过,身形飘逸如风,微转过身的侧脸如玉如云,流动的眼神笑意温润而高深莫测。
云墨!
明月殇眼神一紧,隐藏的暗卫已经伺机而动,他忽然抬手阻止。
“慢着。”
暗卫齐齐停止不动,暗卫首领走过来。
“殿下?”
明月殇眼神冷凝如冰,“他不是云墨,是那晚的那个替身。”
暗卫首领眸光微震,想起那晚穿梭在皇陵的那个人。又想起刚才云太子和太子妃一起离开的,如今应该是想着离开才是,怎么会独自抛下太子妃一个人来调虎离山?况且他们两人一向夫妻情深,到哪儿都不会分开。
真是好险,差一点就中计了。
“殿下,那如今该怎么办?”
“城门未开他们却已经离开,此刻定然已经出京往北借道西秦而去。”明月殇嘴角勾起淡淡弧度,若从金凰借道,即便此时金凰不会干涉他的私事而插手,但以云墨的小心程度以及他和静芙的私交程度,他们也不会从金凰借道。
“是。”
“等等。”明月殇又唤住准备离开的暗卫,“撤掉一路上的暗桩,埋伏在关丘峡谷,那里是去西秦的必经之路,他们一定会经过那个地方。”
“是。”
暗卫领命而去,明月殇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在所有人都消失了以后,一个黑影才落了下来,看向明月殇离去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淡漠的弧度。晨光打下来,给他眉眼间镀上了淡淡的金色,越发显得炫目流丽,深邃绝世。
不是云墨还能是谁?
身后一个黑影无声无息靠近,“殿下,太子妃已经出京。”
“嗯。”
云墨转身,立即消失在宫门前。
不多时,马蹄声响起,明月殇倒了回来。他没有从马背上下来,只是看着刚才云墨站的地方,嘴角勾起微微冷意。果然如此,昨天晚上云墨出去什么也没做,只是为了混淆他的视听而已。刚才他出来见到的那个人,就是云墨,而非替身。云墨没走,凤君华却不在他身边,显然是先一步离开。云墨刚才听到他的吩咐,正常人会反其道而为之走金凰,因为那条路堵截的人最少。但云墨本就是个心思极为细腻的人,很可能已经猜到他刚才是故意离去。那么也就是说,他还是会走西秦。
只是…
他皱了皱眉,“拿地图来。”
有人将地图递给他,他正准备研究,忽然有黑影靠近,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他眸光一晃,随即将地图丢给了属下。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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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南陵边境界碑处站着一个红衣女子。她负手而立,遥遥看着青山丛翠,耳边风声悠悠而过。从南陵到西秦有两条路,一条陆路,一条水路。之前她和云墨分开走,他倒回去忽悠明月殇,她在这里等他。出京城的时候她便已经通知了离恨宫的人来接应,只要出了明月殇的视线之内,他们也就安全了。
马蹄声靠近,她目光一亮,刚转身就觉得眼前黑影一闪,有人搂住了她的腰直直扑向旁边的草丛。
“你…”
她张口准备询问,他却捂住的她的唇,凑近她耳边道:“别说话,有人。”
凤君华心神一震,当真是一路而来耗费太多功力以至于有人靠近她都没察觉吗?还是,来人是个十足的高手?按理说明月殇至少应该会犹豫一会儿,中间还得算计着他们走哪条路,也得耽误一会儿吧。而且离恨宫的人早就将那些暗中潜伏的人解决了,这次来的又是…
心念电转之间,忽然听见有咕噜噜的声音。
那是…
车轮压过石头的声音。
只有车轮,没有马。
那就是…
她眯了眯眼,透过草丛缝隙看过去,只见分岔路口转出来一架轮椅,轮椅上坐着清俊的少年,眉眼都似覆上了寒冰。
明月笙。
她暗中传音给云墨,“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来南陵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凤君华不说话,神情若有所思。
耳边传来云墨一声轻笑,“看来他是算准了我们会分开走,知道你之前在九宫图里面消耗太多,一路而来又用了千里渡和隐身术,再面对高手的话,恐怕有些吃亏。”
凤君华对着他咬耳朵,“你怎么躲过明月殇的追杀的?”
云墨搂着她的腰,也不管外面明月笙在吩咐属下如何拦截他们,反倒是光明正大的*起来。
“在南陵境内,他不敢杀我。”他说话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薄唇划过她耳际,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咬。
她差点低吟出声,他立即又吻住她的唇,眼神里笑意满满。
她瞪着他,微微推开他。
“明月殇又不在,咱们就这么闯出去他也拦不住我们。离恨宫的人也快赶到了…”
“损失惨重和不费一兵一卒的离开,你选着哪个?”
凤君华一怔,眸光连闪。
“你又做了什么?总不至于在这儿挖地道通往西秦吧?你有那个精力么?”
他轻笑,“你以为地道是那么好挖的?南陵以北地势险峻多河流,根本就无法挖地道。况且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明月殇这次把所有路口都堵死了,便是连河水都清查了一遍。就算有地道,咱们也出不去。”
“那怎么办?”
“山人自有妙计。”
他忽然眸光微动,“别说话,有人来了。”
凤君华也察觉到了,外面有人在对明月笙禀报。
“殿下,周围十里都是我们的人,便是苍蝇也飞不出去…”
“是吗?”
慵懒的声音传来,带三分漫不经心七分讥嘲。
凤君华身体一僵,就见远处一个青衣人飘身而来,眉眼如玉,倾城风华,舍颜诺其谁?
明月笙抬头看着他,面色没多大异样。
“原来是颜家主。不知颜家主此次前来南陵,有何贵干?”
颜诺嘴角噙起几分笑意,眸光扫过周围,在凤君华和云墨藏身之处顿了顿,而后若无其事道:“没事就不能来南陵了吗?”
明月笙神情冷淡,“当然可以。不过我听说颜家主上次在东越受了点伤,如今不是应该在家养伤才是吗?怎么又匆匆下山了?”
颜诺笑着走过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轮椅上,哥俩好的说道:“颜家和南陵本就同气连枝,我听说师兄有难,自然应该下山相助,你说对吧?”
“哦?”明月笙手指缠绕着银丝线,“颜家主要帮忙是好事,可就怕颜家主心有他想帮了倒忙。”
颜诺眉头一皱,又听明月笙继续散漫道:“我可是听说颜家主和东越云太子妃交情颇深,上次还为了她放走了云裔。哦,好像还因此受到了责罚,被颜家长老丢到了冰池里一个月。”
冰池!
凤君华心中一颤,脚下踩断了一根木枝,发出咔擦一声响。
“谁——”
低喝声起,同时腰间一紧,云墨已经揽着她的腰飞快离去。而他们刚才呆的地方已经寸草不生,大石粉碎成灰。周围刹那无数黑衣人出现,将他们重重包围。
明月笙已经推着轮椅走了过来,颜诺站在他身侧,眼神看不出异样来。
凤君华嘴角噙起几分笑意,“咱们好像没路可走了啊?”
云墨微笑,正准备说什么。忽然听见明月笙淡淡道:“你们走吧。”
凤君华一怔,云墨显然也有些奇怪,颜诺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小子,你不是奉命来堵截他们的么?”
明月笙气定神闲,“南陵的江山不能毁在一个女人手里,皇兄糊涂,我不能和他一样糊涂。所以,你们走吧。”他手指翻飞如电,轻喝一声。
“全都退下。”
“殿下…”
一个黑衣人不解,急急道:“可是…”
明月笙霎时眼神冰寒如雪,“你想死别连累其他人。”
那人顿时一滞,凤君华看向身边的云墨。
“你在这里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云墨神情有些高深莫测,眼神里某种光色在凝聚,刹那自眸底深处爆发。
明月笙忽然做了个手势,一大半的黑衣人退到了他身后。而刚才那些人沾的地方开始蔓延出水来,不,不是水,是泥石流。与此同时,云墨带着凤君华又刹那离去。周边埋伏的弓箭手顿时箭如雨下,直直射向两人。
“住手。”
明月笙又是一声低喝,一挥袖只听得噼里啪啦弓箭落地,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忽然惨叫声起。草丛里钻出一大群蛇虫蟒蚁,将他们全都吞噬。
明月笙怔了怔,忽然看向颜诺,手指却翻动如电,凌厉的杀招直直逼向颜诺。颜诺去比他更快一步,一掌劈在他肩头上,血色自唇边溢出,倒影着颜诺嘴角淡淡笑意。
“你说得对,我是不会让她落入你们手中。”
“这是什么情况?”凤君华有些搞不清状况了,这两人是在搞内讧么?
云墨却已经揽着她的腰飞身离去,吹了个口哨,一匹血色的马飞奔而来,两人落在马背上。走了一段距离,他忽然回头看向颜诺,低低说了一句话。
颜诺一怔,随即拉着明月笙的轮椅向后退,旋即听到一声惊天雷鸣的爆炸声响。那块交界石碑,轰然碎裂。而地上再次蔓延出泥石流,并且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开始扩散。
时间来不及了,颜诺干脆提着明月笙的衣襟飞身而起,同时手中掌风呼啸而过,将那些还在泥石流中挣扎的黑衣人全都推了下去,很快便没了踪迹。
“你…”
明月笙被他丢在一个小山头,眼神里终于有了怒意。
“为什么不救他们?”
颜诺负手而立,哼了声。
“救他们做什么?我可不是来帮你拦人的。”他低头看着半躺在地上的明月笙,忽然嘴角一勾。“哎,其实我刚才应该把你一起丢过去的。不然的话,我怎么跟师兄交代呢?”
明月笙冷冷看着他,“你现在也可以杀我灭口。”
“杀你做什么?”颜诺看了眼他的腿,有点可惜道:“爷不杀老弱妇孺伤残之辈。”
明月笙脸色涨红,冲口道:“我不是伤残之辈。”他似乎想要挣扎着站起来,然而双腿怎么也动不了,况且刚才被颜诺打了一掌,还未调息,这一动气血不畅,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哎哎,别生气。”颜诺蹲下来,“受了伤呢就不要逞能了,本身就腿脚不便…咳咳,别误会,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难得你这小子倒是聪明,居然知道云墨在这里暗下埋伏。”
明月笙冷冷看着他,也不挣扎了,只慢吞吞的坐起来。
“你不杀我,待会儿皇兄来了,不怕我揭穿你?”
颜诺耸耸肩,“这事儿你也有责任。不是吗?你可比我先来这里埋伏了好多天了吧。”他觉得蹲着说话太累,干脆就坐了下来。“哎,我说,小子,你也太笨了点吧。知道云墨在这里有埋伏还自投罗网,今天要不是我在这里,你就跟那些人一样死无葬身之地了,知道不?我救了你,你应该感谢我。”
明月笙冷而讥诮的看着他,忽然眸光一闪,漫不经心道:“是,你很聪明,聪明到连自己的女人也被别人给抢走了不说,还为了那个女人把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现在还得帮其他男人把她带走。实在是宽容聪明得很啊,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你…”
颜诺被他一刺,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随即又看了他一眼,哼哼两声。
“小子,看不出来嘛,你还是个伶牙俐齿的。”他声音一顿,已经听到有马蹄声靠近。
“哎,师兄来了,这下你有麻烦了。”他拍拍明月笙的肩膀,足尖一点就离开了。
“颜诺,你…”明月笙大喊一声,眼前身影一闪,明月殇已经落到了他面前,蹙眉蹲下来。
“十弟,你怎么了?”
明月笙抬头看他一眼,低垂着眼道:“皇兄,我办事不利,他们已经逃走了。”
“先别说那么多,你伤得不轻,我先给你疗伤。”明月殇说着便坐在他身后给他运功疗伤,而后蹙眉,将他肩头的衣服拉下来,看到一个血红的五指印。
“化骨绵掌?”他眼神微深,“是我师弟?”
明月笙抿唇,“他放走了云墨,我的人全军覆没。现在他已经追过去了,应该是去帮他们的忙。”他咳嗽了声,嘴角溢出淡淡血迹。“皇兄,你该清醒了。”
明月殇一震,慢慢看向他,眼神黑如墨。
“十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明月笙点头,坦荡的与他对视。“皇兄,你不可以再这么下去了。”他说,“即便今天没有颜诺,我也会放他们走的。”
明月殇眼神开始冷了下来,明月笙恍若未觉。
“所以我没有拦他。你忘记上次战争议和的时候自己说过的话吗?既然你对这天下势在必得,如今又何必为了个女人如此斤斤计较?你知道的,即便你今天堵截了他们又如何?清儿之死原因为何,我们都心知肚明。这已经不是你们的私人恩怨,而是国与国的争斗威严。你今天若是扣住了云墨的太子妃,明日就会受天下唾骂。父皇会对你失望,母后也会伤心,到时候你一无所有,你还拿什么去争?”他摇摇头,“我已经收到消息,沐轻寒听说他们会从西秦过道,在半个月前就派军队接应。我都知道的事情,你如何不知?南陵好不容易和西秦休战,你当真要此时再发动战争?”
明月殇没说话,没错,他知道。早在云墨和凤君华赶来南陵的时候云墨便已经通知了沐轻寒,而之所以半个月前才行动,不过就是怕打草惊蛇而已。他没想困住云墨,只想留下她而已。
“十弟。”半晌后明月殇才低低开口了,“以你的身手,不至于会伤得这么重。”
明月笙也不隐瞒避讳,淡淡点头。
“对,皇兄你说的没错,我是故意的。”他道:“你和颜诺师出同门,若你不救我,那么就只有七色花才能医治我的伤。七色花在凤君华手上,她不会交出来。但若你要救我,就会耽搁时间,就不能在第一时间去拦截他们。若你不救我,我就会死,你就会少了一个帮手。”
明月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在逼我。”
“是。”
明月笙坦然的望着他,“我是在逼你。母后不能让你回头,清儿的命无法让你回头,南陵皇室的责任无法让你回头,五哥的离去也无法让你回头。你若继续对一个女人执迷不悟,这天下不要也罢。我是明家的子孙,生来便应维护南陵江山。若这天下没了,身为明家子孙,活着也只不过为人鱼肉凌辱罢了,倒不如现在就死去,也好过眼睁睁看着你颠覆了南陵江山。”
明月殇呼吸微滞,手指慢慢收紧,声音忽然变得很轻。
“十弟,如今连你也觉得是我错了吗?”
“你不是错。”明月笙沉吟着,“你只是谋求着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没有了机会,你却一直在自欺欺人。皇兄,是,我们所有人都在逼你,因为我们要让你清醒。”他说到这里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三分刻骨的森冷之气。
“我答应你在这里拦截他们,其实是想趁机杀了她。到那个时候,你便清醒了。可惜她身边有一个云墨,可惜颜诺来了…”
“十弟。”
明月殇声音高了几分,带着微微的怒意。
明月笙一顿,手指颤了颤,而后忽然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抓住明月殇的肩膀,向来冰冷的眼神里居然带上了几分祈求之色。“皇兄,你听我一句劝,不要再错下去了。或者…”
他咬牙,“如果你非得到她不可,那么…那么你就打败云墨,倾尽全力,打败他。”
明月殇许久没有说话,空气里蔓延着静谧的因子,静得呼吸都觉得有些窒息。直到明月笙再次咳出血来,明月殇才终于动了,他双手覆在明月笙的背上,缓缓运功给他疗伤。
“皇兄?”
“不要说话。”
明月殇抿唇,闭上了眼睛,真气缓缓流动自他四肢百骸。
明月笙知道他选择救自己便是放弃了,垂下眼帘,配合着他开始自动调息,周身有淡白的光晕围绕,隐约似乎浮动着气流。
一刻钟以后,光晕慢慢消失,明月殇也收了功,吩咐自己的属下将轮椅带了过来,扶着明月笙坐回轮椅上。低头看着他的眼睛,“十弟。”
明月笙面色还有些白,但比刚才好了许多。他看着明月殇,不说话。
明月殇抿着唇,忽然一笑。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冷漠不近人情的人,这些年你什么都不管,只暗中帮我。就像五弟那样,不过你却比我们都理智。五弟走不出自己的心劫,所以他选择了逃避。我也走不出,所以我选择得到。从前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问一句,只有这一次你阻止了我。”他叹息一声,“连你都能说出这样的话,也难怪母后会如此痛心,不惜放弃清儿的仇来逼我。”
明月笙并不回避,“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父皇一心想要杀了她,母后不希望她影响了你,五弟无法对她下手。而你,想得到她。你们所有人所思所想都已经被她干扰,若我再不闻不问的任由你继续下去,你永远都不会清醒。”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很轻。“皇兄,你还记得我的生母吗?”
明月殇手指颤了颤,有些意外他会在这个时候提到自己的生母,眼神微微有些复杂起来。
明月笙看向远方,宽敞的官道上,站着密密麻麻的黑衣人,那是明月殇精心培养的暗卫,这次一下子出动了一半,看来是下定决心要留下凤君华了。
“我娘出身不高,可就因为和香妃长得有几分相似,有幸得到父皇的眷顾而有了我。她因此得意炫耀,以为可以独占父皇的心,肆意在后宫为恶,可惜最终被人下毒。”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所以我出生便残了双腿。”
明月殇抿着唇不说话。
明月笙还是低着头,声音轻淡没有多大情绪。
“小时候我怨过她恨过她,因为她我才会出生便残疾,因为她我才一出生便被人欺凌唾弃。长大了以后我便不恨了,因为没什么可恨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母亲害了多少人,如今报应在我身上而已。”他难得的轻叹一声,似有无限惆怅。“皇兄,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如今的执着就如同当年的我娘。你们都想要得到,所以不计后果的去算计,哪怕伤害其他人。因为你是我的兄长,所以我不可以看着你执迷不悟害人害己。”
明月殇又握了握拳,回头认真的看着他。半晌才闭了闭眼,苦笑一声。
“如今他们应该抵达安全地方了吧?”他说,“你既然放他们离开,便已经撤掉了一路的埋伏拦截,对吗?”
“是。”明月笙没有否认,“若皇兄你以为我做错了,我甘愿一死赎罪。”
明月殇摇摇头,推着他下了山坡。
“你现在受了伤不能远行,我刚让人去备了马车,很快就回来了。待会儿我送你到附近的城镇上养伤,等伤好了再回京。”
明月笙回头看着他,“皇兄,你…放弃了吗?”
明月殇并没有看他,而是负手而立。
“有些事情无法放弃和割舍,不过你说得对,我不该如此斤斤计较。”
言外之意便是要和云墨一决雌雄了。江山美人,都要得到。
明月笙没再说什么,由着他扶着上了马车,他自己也坐了上来。
“走。”
……
而此刻,关丘峡谷以外的越河上,一艘大船悠然而过。周围都站着黑衣隐卫,看得出来全都是高手。而船舱内,凤君华有些讶异的看着云墨。
“明月殇将所有人都撤走了?他不拦截我们了?”
云墨蹙眉,而后展眉一笑。
“大抵他是暂时退一步而已。”他揽过凤君华的腰,凑近她耳边说道:“你还真是让我操心得紧,看来我得尽快把你娶回去才行。”
“我不都已经嫁给你了吗?”
“还没大婚。”云墨眼神深了几分,“还有两年零三个月。”
凤君华忍不住笑了,“你倒是算得清楚。”
“这种事自然要计算清楚。”云墨扬眉,而后又叹息一声。“只可惜我还以为这次他下定决心要不顾一切把你扣下来,提早就坐了防范,没想到他自己先放弃了。”
“不好么?”凤君华半躺在他怀里,又想起了一件事,道:“颜诺走了?”
“嗯。”云墨从身后环着她的腰,又去咬她的耳垂,语气有些酸味道:“他对你可真好,知道你被困南陵立即就千里迢迢的来助你。”
凤君华偏过头,面色有些红,嗔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吃什么干醋?”
“我不是吃醋。”他在她耳边低低道:“我是觉得,我应该把你看牢点,不然到时候你就被别人给抢走了。”
凤君华哭笑不得,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胸膛,道:“小莺和云裔的事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云墨眨眨眼,故作无知道:“什么事?”
“别给我装蒜。”凤君华瞪了他一眼,“本来我还以为他从前那些风流帐也就罢了,至少对小莺应该认真点君子点吧。这还没成亲,就…”
云墨又凑过来,一只手已经去解她的衣襟,意有所指而暧昧道:“我们那时候也没成亲。”
凤君华脸色又红起来,结结巴巴道:“那…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他气定神闲,“这种事儿,两情相悦,没什么不可以的。不是吗?”
凤君华不说话了,云墨笑了笑。
“我也没比你先知道。也就是那天你被困九宫图之前,我先一步收到了消息而已。这半个月以来都在准备着怎么离开,你不说我都差不多快忘了这事儿了。”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笑道:“你妹妹的脾性可跟你差不多,都到这地步了,还不愿意嫁给子安,非要等着你先和我大婚以后再说。”
凤君华也笑,叹息一声。
“其实这样也好,让云裔等个两年,让他知道娶到小莺有多么不容易,以后才懂得珍惜。”一说完发现云墨用一种十分奇异的眼神瞅着她,瞅得她有些不自在起来,她皱眉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说错了?”
云墨摇摇头,“我觉得你好像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有吗?”她不觉得啊。
云墨拉着她站起来出了船舱,“过了这条河就到关丘峡谷了,他的人应该还没有撤走。”他叹息一声,“他不亲自追来,不过还是不想让我那么轻易的带你离开罢。”
凤君华耸了耸肩,“你在这里难道就没有埋伏人马?”
“有。”云墨笑了,“不过等到你西秦的大军来了,他大约就会撤掉人马了。”
凤君华一手支着下巴,道:“你说,我要不要向大哥讨个公主做做?这样以后大哥为我出头也有理由嘛,对不对?”
云墨敲了敲她的头,“现在东越和西秦是联盟国,你不做西秦的公主他也有理由帮你。”
凤君华不置可否,看着江面泛起的白雾,神色慢慢的沉凝了下来。
“我听说…大嫂怀孕了。”
云墨顿了顿,嗯了声。
“已经快两个月了。”
凤君华眨眨眼,松了口气般的说道:“大哥要做父亲了,我也就要做姑姑了。”她回头看着云墨,“你就是知道大嫂怀孕了知道我肯定会去道贺,所以才从西秦借道绕路,对吗?”
“什么都瞒不过你。”云墨只是笑笑,“反正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省得你回到东越后惦记这事儿成天的往外跑,我还不如现在就带你去,不然你又要天天挂念了。”他忽然声音一顿,凝眸看向远处。
“怎么了?”
凤君华刚开口声音也滞了滞,只见河岸远处,有白衣人影踏过云彩翩然而来,身影隐隐灭灭刹那便已经跨越数百米。山风吹起他一截衣袍如白云,合着一头白发如雪,在一色丛山翠绿中突显风韵而流光的景致。
“爹?”
她怔了怔,有些意外。
“他不是在雪山吗?怎么会来到这儿?”
船上的暗卫原本察觉有高手靠近都做出蓄势待发的模样,此刻听见她的称呼,又看向云墨。
云墨挥了挥手,皱眉道:“师父下山定有要事。”
说话间天机子已经立在了湖面上,衣袂静止不动,双脚踏在水面上犹如平地,这么远的距离,依旧可看见他眉目静止从容,一点都不担心会突然掉下去。
凤君华自认自己的轻功当世应该数一数二了,可如今看见天机子这姿态,立即自惭形秽了。琢磨着,她要达到这个境界,估计还得好几年。
正想着,天机子却已经刹那游离而来。
云墨拉着她迎上去,“师父。”
天机子上了船,脚底不沾一滴水,面色也平静无波,只是点点头。
“爹,您怎么来了?”
天机子笑了笑,眸光微动,道:“进去说吧。”
凤君华有些不解的看向身边的云墨,云墨无声摇摇头。
“走吧。”
两人走了进去,天机子坐在船舱内,喝了口茶,白色衣袍逶迤垂落于地,他静谧平和的容颜依稀精致如画,神情从容恍如谪仙。抬头看了看二人,道:“坐下吧。”
两人又坐了下来,凤君华首先问道:“爹,您是不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
天机子点点头。
“是的。”
凤君华皱眉,试探道:“我娘的身世?”
天机子的目光变得悠长起来,“没错。”
凤君华和云墨对视一眼,神情有些严肃。
“爹,原本我们就打算这次回去以后就去雪山找您询问娘的身世。我一直不明白,为何颜家要对我赶尽杀绝?还有颜家的那几个长老,他们看着我的眼神都十分熟悉而惊异,我娘真的是颜家的人?”
天机子看着她熟悉的五官眉眼,一刹那有些恍惚,而后低低叹息一声。
“你猜得没错,你娘的确是颜家子孙。”
凤君华和云墨都没有说话,只静静的听着。
天机子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平复心中因想起那个女子而起的波涛汹涌,随后眼神又是一暗。
“从前我不告诉你真相,是不希望你搀和进颜家那些是是非非当中。可如今看来,即便你无欲无求,颜真义也不会放过你。”
颜真义就是颜诺的祖父,如今颜家老爷子。
“爹,我娘和颜真义到底什么关系?”
天机子眼睫垂下,掩盖了眼底一瞬间闪过的复杂神色,良久才道:“你娘,她是颜真义同父异母的妹妹。”
“什么!”
凤君华惊呼声起,忽听得头顶有细微的声音响起,她立即眼神一厉指尖火星缭绕。
“什么人?出来!”
天机子一挥袖化解了她的红莲业火,眉目依旧沉静如水,仿佛早就猜到暗处有人偷听。
“你也是颜家人,有权利知道真相,出来吧。”
他看着云墨,云墨会意的点点头,对那些已经准备迎敌的暗卫道:“都下去。”
暗卫退了下去,然而偷听的那个人却一直没出现。
天机子眉眼不动,仿佛已经料到他会自动走进来,所以并不着急。
凤君华也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抿着唇不说话。
空气里漂浮着静谧的因子,一点点汇聚成山,压得人喘不过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见有脚步声响起。然后船舱口一暗,一个颀长俊秀的身影挡住了光线。背着光,凤君华看不清他的脸色,却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沉暗幽深的冰冷之气。他站在原地,仿佛不太愿意跨出那一步,又仿佛在自欺欺人,一旦跨越,便是万劫不复之地的开始。
头一次,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凤君华身上,而是死死的瞪着天机子,似乎和他有极大极深的仇恨一般。而后决然转身,就要离去。
“颜诺。”
凤君华低低唤了声,他呻吟悠的僵直不动,置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在挣扎,在矛盾,在痛苦…
幽幽的叹息传来,天机子略带悲悯的声音响起。
“或许那天在雪山上,我便该告诉你真相。”
颜诺忽然转身,身影一闪便来到天机子面前,眼神冰冷而痛恶的盯着他。
“你给我闭嘴。”
凤君华蹙眉,但想到这件事她自己都很意外,而对于颜诺来说,更是血粼粼的伤害,他一时之间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
天机子终于抬头看着颜诺,眼神里那种怜惜悲悯的情绪加重。
“你不接受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或者你也可以回去问你的祖父,千影是他的亲妹妹,而且是和你三叔公一母同胞的嫡出亲妹妹。当年颜家因家主之位争夺不休,你三叔公败在你祖父手上,你祖父为了避免自己的兄弟姐妹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便全都杀得一干二净。”
“包括那时刚出生还在襁褓中的千影。”
他目光渺茫而悠远,似千丝万缕诉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
“原本我给千影取名为莫千颜,将她的姓倒过来,便是让她记住自己的血脉出生。然而她一出生就不得不被抛弃,颜家容不下她,所以她也不必时时刻刻牵挂着颜家。当然,这也是她家人的愿望。后来她觉得千颜这两个字叫着拗口,便给改成了千影。况且她性子执拗,既然家人弃她,她便也弃掉这个姓氏。”
颜诺双手紧握成拳,脸色微微有些白。
天机子还在继续说着,“若千影还活着,便是你祖姑姑。而君儿…”
他目光缓缓落在颜诺越发惨白的脸色上,一字一字说得清晰而刻骨琳琳。
“便是你的表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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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终于把这一章给写完了。咳咳,小诺诺又被偶给虐了,亲们表打偶,遁走~哦对了,明天还有斗争,说完了,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