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
明月笙脑海里顿时烦乱如蔓藤,缠绕不休。许多年前的记忆划过脑海,那些曾经日日夜夜恍若昨日重现,此时想起却仿佛已经隔了千年万年。曾经记忆之中最深刻的笑颜甚至已经被时光碾碎而模糊,他都快要忘记这么多年来的坚持坚执到底是为什么?
忘记,这两个字说起来简单,实际上也并不是那么难。只是因为,这么多年他从未去想过忘记而已,而是越发的将那原本就短暂而模糊的记忆加工深化,一点点入了骨血深处。
那时年少,不懂情之深沉,只知灰暗人生中那浅浅而深刻的温情。为了这份温情,甚至都分不清那种感觉是怀念还是思念,亦不懂得感激还是感动。更不知道,那样的付出和牺牲想要换回的究竟是什么?如今的坚持是执着还是自我安慰的虚妄?
不知道,他从来不知道,也或者,他从来都未曾去深究过。
那么多年,他一个人不也这么过来了么?
可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如从前般麻木,只固执的守着心里那一份温暖而变得想要贪求更多?
不,他不要变成这样。人一旦有了*,就会变得贪得无厌,便再也做不了原来的自己。也或者…这才是真正的他…
乱了,一切都乱了。
他一向平静的心乱了,像乱麻一样,无法理清头尾。
他脸色渐渐苍白,眼神里浮现浓浓挣扎疼痛之色。
凰静贞脸色也变了,她慌乱的走过去,按住他的手臂。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明月笙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无数片段划过脑海,情绪渐渐也有些暴躁。听着耳边急切的声音,他顿时想起方才就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才让他陷入自我矛盾的症结之中。眼里涌现一抹戾气,他再次推开她,怒道:“别碰我。”
凰静贞这次有准备,只是后退了几步,未曾摔倒。
她站在几步之外,定定的看了他许久,转身走出去。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等等。”
明月笙好像清醒了些,声音却有些低哑。
“该走的是我,这是你的房间。”
落寞划过凰静贞的眼角,她嘴角微微一勾,声音疲倦而苍凉。
“我们即将大婚,还要分你我么?”
明月笙身子一僵,今日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似乎失态的次数比这二十余年的生命还多。
凰静贞已经倒了回来,径自走向床榻。
“不过你说得对,这是我的房间,怎么算都该你走。”
明月笙怔怔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那么快就褪去了脆弱恢复理智,开始对他下起了逐客令。他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甚至连她脱去了外衫都未曾想到要避嫌。直到耳边飘过她那般散漫而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传来,才拉回他遥远的思绪。
“你还不走?不会是想与我提前洞房再拜堂吧?”
明月笙惊愕的睁大眼睛,神智总算恢复了正常。他看着那女子慢吞吞转过身来,身上只穿着一件里衣,也不避嫌,大大方方的任由他看。
她保养得极好,肌肤温润如玉,宽大的衣领掩饰不住美好的脖子和一线精致锁骨。朦胧灯光下她脸颊光洁如瓷,脸颊两边未施粉黛却显出自然的胭脂色,桃红色的唇角微微上扬,三分散漫两分戏谑隐约无所谓的漠然和淡定。
他耳根子立即浮现薄薄的红晕,像是白云染上夕阳霞裁,顿时丽质漫天晕。
他慌忙转身,想说什么,却意识到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便低下头,自己推着轮椅出去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边,直到大门被关上,凰静贞嘴角那看似轻松的笑意才慢慢收敛淡漠。
她与他之间的相处从来都是她热情,他冷淡,她主动他被动。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那盘棋。可即便她再热情,也未曾在正常的情况下如刚才那般在他面前宽衣解带。
他看着十分冷漠不近人情,但情感上好似十分生涩,见到这般情景,自然是避之不及。
若非如此,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让他主动离开留给自己舔舐伤口的空间。
但是这种方法又岂不是让自己更伤上加伤?
作为未婚夫妻,他那般排斥不愿靠近她,即便两人拜堂成婚,又有何意义?
她闭了闭眼。
凰静贞,你还真是自作自受。
四哥,你对我很失望吧。
皇家的儿女,本就不该有感情的。当年是政治联姻,本就该理智对待,人一旦有了感情,便不再有理智。没了理智,便会做出许多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
……
宽敞的官道上,白色飞骑疾驰而过,马上女子一身红衣如火,容颜掩盖在面纱下,唯一双眼睛妖冶魅惑,黑如浓墨。
韩亦死了,朝廷未曾派遣其他官员赈灾,只留下了灾银。她不得不从总部调遣离恨宫的人来支援,如今已经渐渐步入轨迹。意外的收获便是,离恨宫由此在西秦声名大振。
凤君华心中有些不安,大哥既然已经让人送密诏来善之城,为何不派遣其他官员协助赈灾?好似有意要将所有事都丢给她一个人。离恨宫虽然不与江湖帮众为伍,但也不属于朝廷,如此干涉西秦朝政,难免惹人非议。
大哥到底想做什么?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马儿也疲倦了,她勒了勒缰绳,凝眸远望。
“前面有一家茶肆,先去那儿休息休息,呆会儿再赶路。”
绮扇点头,“是。”
凤君华的容貌太碍眼,未免不必要的麻烦,只好用千变万化易容。只是身上这件衣服却无法遮掩。也罢,荒郊野外的,也没多少人,旁人也顶多只当她是富贵人家出生罢了。
翻身下马后茶肆的老板就殷勤的过来招待,“二位客观,请问有什么需要?”
将马安置好以后,绮扇才道:“拿两碟点心,一壶茶。”
“好嘞,您请这边坐。”
两人虽然隐了容貌,但气质却是掩不住的。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喝茶吃点心的都是赶路人。而今刚好是申时过,茶肆里没几个人。但难得看到有两个气质不俗的女子出现在这里,多少还是引人侧目。
隔桌的几个男子频频向这边望过来。
凤君华皱了皱眉,绮扇有些生气,刚准备动手,被凤君华制止了。
“别惹事。”
绮扇瘪了瘪嘴,小声道:“要是让姑爷知晓了,定然心里不舒坦。”
凤君华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想起某个醋坛子,有些无奈。
正在这时,天空飞过一只鸽子,落在绮扇手臂上。绮扇取下信筒,看了看,有些讶异。
“宫…夫人,姑爷来了。”
凤君华怔了怔,回过神以后有些惊讶。
“他来做什么?”
绮扇压低声音,“邺城已经被攻破,姑爷应该是来找您的。”
凤君华皱眉,“邺城失陷,他不继续南上,来找我做什么?”
绮扇笑眯眯道:“姑爷是担心你嘛。”
凤君华无语。
绮扇又道:“还有一个消息,金凰女帝凰静芙决定御驾亲征。”
凤君华扬了扬眉,嘴角勾起淡淡笑意,目光灼灼如火。
“看起来我应该快点回去才是。”
“您想亲自应战?”
凤君华吃了块点心,漫不经心道:“我想知道*阵法和凤凰阵法到底谁更厉害?”
绮扇不说话。
半晌,凤君华又道:“收到大哥的消息了么?”
绮扇摇摇头,“他好像刻意掩藏了行踪,咱们在西秦的暗线也所剩无几,还未探测到陛下的行踪。”
凤君华默了默,起身道:“走吧。”
“是。”
绮扇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翻身上马,又绝尘而去。
两天后,凤君华来到西秦国都。她没有表明自己身份住进驿馆,只是找了家客栈住下来,待天黑以后便只身去了皇宫。
她发现一个问题,宫里守卫并不十分森严。
她心中奇怪,沐轻寒去了兰城,宫里只有先帝的太妃们以及崔宛芳,况且如今沐轻慈也来了国都,大哥都不担心沐清慈作乱么?
压下心中疑惑,她直接去了崔宛芳的住处。远远的她就察觉到有无数高手隐匿周围。
怪不得其他地方巡逻不严,原来所有暗卫都集中来保护崔宛芳了。忽然察觉有人靠近,她眸光一凛就要出手。
“姑娘且慢。”
一个黑影落下,恭敬的对她抱拳。
“皇上走的时候吩咐过,姑娘个三天之内定会来西秦,吩咐属下等人在此等候。”
凤君华挑眉,“大哥为何一个人离开?”
“属下不知,只是听从皇上吩咐,交给姑娘一封信。”
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凤君华。然后就离开了,连带着,周围其他暗卫也消失无踪。
凤君华看着手中的信,想了想,还是拆开了,上面只有一句话。
“绯儿,宫中无人,望你能保素颜安全,大哥感激不尽。”
大哥到底想做什么?
心中不安越来越大,她纵身一跃,出现在崔宛芳的寝殿内。崔宛芳正安静的坐在贵妃榻上给自己的孩子做衣裳,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来,也没有任何惊讶,只是道:“你来了?”
凤君华走过去,单刀直入的问:“大哥为何会突然离开?”
崔宛芳面色沉静,“你赶了这么几天的路,想必很累了,坐下说吧。”
凤君华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还是坐了下来。
“我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宛芳将最后一针缝完,将那小衣裳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嘴角噙一抹温柔的笑。
“你看,这是我给我的孩子做的,好看么?”
她回过头来看着凤君华,眼神温柔并几分即将为人母的喜悦。
凤君华目光落在那件衣服上,而后又看向她的腹部。她已经怀孕近六个月,腹部突出,身子也有些发福。
怀孕的女人都这样么?
她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的腹部,取出三魂珠快半年了,这几个月她日日和云墨在一起,可是肚子里依旧没动静。
“很好看。”她看着崔宛芳手中的那件衣裳,真心的赞美。又看向她旁边的绣篓,“怎么做了这么多?”
崔宛芳手指温柔的抚着那些流云似的锦缎,嘴角噙一抹淡淡笑意。
“左右无事,便多做了些,这样,以后也不愁换了。”
“这孩子金贵,以后…”凤君华话未说完忽然意识到不对,眼神微凛,“你如今怀着孩子,还有三个月就要临盆了,大哥怎么会突然离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崔宛芳依旧抚摸着那些小孩儿衣裳,灯光下她微垂着眸子,眸色寂静而温和,又并浅浅忧伤。
“他没告诉你么?”她笑了笑,却有些无力和苍白,忽然又道:“姐姐上次伤了腹部,太医说以后都不能生育了。”
凤君华抿唇,这件事她自然知晓。上次楚诗韵去东越参加她和云墨的婚礼,云墨便替楚诗韵切过脉,最后只能无奈叹息。
大哥不愿再娶,崔宛芳这个孩子便是大哥唯一的骨血。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呢。”
崔宛芳向后靠了靠,手依旧放在自己的腹部上。目光飘渺如棉絮,又似乎有些悠远。
“姐姐为西秦江山出征伤及自身,他心中愧疚,更不能抛下姐姐不管。又不愿纳妃,终生便不能有子嗣。”她轻轻的说着,“所以我请求秦先生帮我,让我孕育了这个孩子。”
她眼神里神色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感叹亦或者其他,“他说无法给予我任何承诺,也不能娶我,我还年轻,他不能耽误我的青春,让我讲过孩子打掉。可是太医说,如果孩子打掉,我以后就再也无法有孕。他沉默了半晌,什么话也没说的离开了。”
凤君华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我不是他的妻,不是他的妾,更不是他的女人,却怀了他的孩子。而且算起来,这事是我自作主张算计了他,他不用对我心怀愧疚,也不用对我负责。他需要负责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他的结发妻子。”
说到这里,崔宛芳抬头看着凤君华,目光宁静,又似隐藏了无数情绪。
“三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仅要做一个好哥哥,还应该做一个好丈夫。所以他走了,去了兰城。如今最需要他的不是我,不是我腹中的孩子,是姐姐,是他的妻子。”
凤君华眼睫颤了颤,蠕动着唇瓣,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崔宛芳翻了个身,又轻轻的笑了。
“我很欣慰,我的孩子有一个有情有义的父亲。”
凤君华终于忍不住说道:“那你呢?”
说到底,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崔宛芳才是最无辜的。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当年若不是为了她,大哥不会被人下蛊。若不是为了替他解除蛊毒,也不用费尽心思的将崔宛芳送到他身边。
这一场纠葛恩怨,已经无法斩断。
什么样的结局才是对他们最好的,谁也说不清。
“我?”
崔宛芳笑了,“这个孩子就是上天对我最好的安慰。”
凤君华复杂的看着她,一个女人,怀着一个男人的孩子,却无法成为他的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陪伴自己的妻子,该是如何的悲哀?
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深爱那个男人。
她本无辜。
“我自幼没了父母,这世上最亲的也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些年我一直住在玉佛山上,从小舅公就告诉我,我以后会是颜家的当家主母,我会成为颜夫人,我是玉佛山上最尊贵的女人。我便也那样认为了。”
崔宛芳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的笑了。
“我出关以后,才见到他,我的未婚夫。”她看了凤君华一眼,不知道想起什么,怅然的感叹一声。
“我曾以为我是那样的爱他,爱到可以包容他对你那种禁忌的不伦之恋。”
凤君华抿唇,脑海中划过颜诺临死时候的画面,心头又涌现出浓浓的悲凉。
“后来我遇到陛下。”崔宛芳眼神里有着星星点点的柔光,“那时候我忘记一切,什么都不记得。”
她忽然沉默,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整理情绪,好半晌才又幽幽开口了。
“其实我和他见面的时间不多,他似乎刻意躲着我。”她慢慢道:“但是有些事情,就是那么的…不由自主呢。”
不由自主么?
这世上最不由自主的,不就是感情了么?
凤君华漠然无语。
“后来…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对表哥,并不算爱。爱情是自私的,怎么可能一开始就毫无理由的包容呢?”她神色有些恍惚,语气却十分肯定。“或者,那更多的是先入为主和依赖吧。否则,我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忘记然后再爱上其他人呢?”她又笑了笑,“其实我该感谢你们,让我忘记一切,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责任,以及背负。我才能更纯粹的做真实的自己,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凤君华沉默良久,而后起身。
“大哥留信让我保护你安全。”她目光落在崔宛芳的凸出的腹部上,“我会守在这里,一直到你的孩子平安出生。”
“你不去邺城么?”
“不用。”
凤君华深深看她一眼,忽然道:“我希望到时候你会告诉我真相。”
崔宛芳抚摸腹部的手一顿,抬头对上她深邃睿智的眼睛,忽然有一种感觉,这女子恐怕早就知道一切,只是不甘确认而已。
她垂下眸子,没说话。
……
龙城这段时间十分安静,年前明月峥被打跑后退三十里,年后开战又没讨到好,休战了好长一段时间,云裔都觉得自己呆在龙城快发霉了。
他想起自己的妻儿,他们现在在离恨宫,倒是安全。
只是…
再过半个月,便是亭儿两岁生辰了。
去年这个时候他们在邺城,如今却分隔两地。
他想着,过几天还是得将他们母子俩接回帝都才是,可这里他也走不开啊。
这时候,朱雀走了进来。他眸光顿时一亮,起身道:“过几天我去一趟离恨宫,你在这儿守着龙城。”
朱雀怔了怔,有些惊讶。
“王爷,您是军中主帅,如何能离开?”
云裔蹙眉,“反正这里有你,也出不了什么问题。好了,就这样定了,我很快就回来。”
他不给朱雀反对的机会,一锤定音。
朱雀无语,又道:“王爷,属下来是要有重要的事禀报。”
“什么事?”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都去西秦了。”
云裔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朱雀看了他一眼,道:“前段时间西秦以北的善之城发生雪灾,太子妃知道后就立即去了西秦,后来发现雪灾是人为。”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看了他一眼,才曼声道:“太子妃查出竟然是昔日西秦瑞宁公主在作乱,只是离恨宫隐藏在西秦的实势力被南陵太子明月殇拔除,离恨宫又出了叛徒,放走了沐清慈。西秦茵城沦陷,皇后重伤,秦云舟战死,西秦皇帝偷偷去了兰城。”
这些云裔自然知道,“太子妃去了西秦皇宫?太子就追去了?”
朱雀点头。
云裔了然,这的确像是云墨做得出来的事儿。
“凰静芙不是要御驾亲征么?云墨这时候离开做什么?不怕凰静芙来了以后反攻?”他想了想,“明月殇现在在哪里?”
“香城。”
“明若玦也在香城?”
“是。”
云裔默了默,挥挥手。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朱雀点头,退了下去。
云裔在帐中坐了好一会儿,神色晦暗莫测。
……
南陵,香城。
“殿下,云太子去了西秦。”
明月殇没有丝毫意外。
“下去吧。”
静芙已经从皇都出发,他也该是时候去西秦了。
……
从玉伦关到西秦快马加鞭不过十日的功夫。
夜色暗沉,皎月清辉,一点点洒满大地,照得皇宫重重屋檐更加巍峨深沉。
凤君华刚洗漱完毕坐在软榻上,在刻意的隐藏下,她想在偌大的皇宫藏匿并非难事。她在这里等着,等着三个月后崔宛芳临盆,然后她就离开。
窗外月色正好,泠泠如仄仄烟波。
她半阖着眸子,忽然睁开眼睛,身未动掌风已经后至。低低无奈的叹息声浅浅响在耳边,她一怔,手被人抓住,再一个灵巧的旋转,已经揽过她的腰将她压在了榻上。
“这才几日不见,就对我出手了?嗯?”
和往常一样,他眼神深邃总是带着春光款款的温柔情谊,俯视而下,一点点侵没她的身心。
她愕然看着他,没想到他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来到西秦皇宫。下一刻,欣喜涌上眼眶。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我收到消息,以为你还要过几天才来,怎么这么快?”
他点了点她的鼻尖,眼神中三分戏谑五分宠溺还外加两分无奈。
“你一个人不声不响的跑到皇宫来,我怎么放心?”
软榻太狭窄,不够两人躺,这样压着她便能近距离感受她的柔软与蓬勃,半个多月分离,这般紧紧相贴,他难免有些难耐,索性翻了个身,将她置于自己身上。
凤君华嗔了他一眼,“有什么不放心的?西秦皇宫又没有什么洪水猛兽,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他眼睫半垂,面容温润雅致,安静得如同一幅水墨画。
好半晌,他才轻轻开口了。
“需要我帮忙吗?”
凤君华瞥他一眼,趴在他胸口上,懒洋洋道:“你都来了,还允许我单独行动?”
“自然。”
出乎意料的,他很干脆的同意。
凤君华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那你来干嘛?”
他指尖绕着她一缕发丝,慢悠悠说着。
“怕你一个人应付不了,万一又伤着哪儿,到时候心疼的还是我。所以没办法,谁让某人不懂得照顾自己,我只能亲自来监督了。”
她哭笑不得,“我有那么娇气么?不就一个沐清慈而已,我要是连她都制服不了,离恨宫干脆解散算了。”
云墨笑笑,忽然道:“明月殇已经动身来西秦的路上。”
凤君华一顿,面色微敛。
“他现在是打算主攻西秦?”
“你怎么不认为他是和沐清慈里应外合?”
凤君华看了他两眼,不屑道:“我就不信你这次一个人来的。”她目光温凉带着了然的自信,“青龙和玄武呢,一直跟在你身边吧?”
“你只猜对了一半。”他拉下她的头,在她唇上厮磨,声音喑哑而性感,低低道:“青龙是跟着我,但玄武不在我身边。”
手指拨开她肩头的丝滑里衣,他吻过她的脸颊脖子,轻轻啃咬。
她忍不住生硬出声,脸颊微微泛红,想推开他,却被他一个翻身重新压在身下。
“云墨…”
她想要说点什么来驱散这一刻的暧昧,他却已经堵上她的唇,状似不悦道:“不许躲。”
她不是要躲,只是觉得在这里不太合适。但是话还没出口,就觉得眼前光亮盛开,他坐起来,然后将她打横抱起。眼前璧光闪电般划过,她还未来得及感受轻纱垂幔划过肌肤的那种微痒之感,下一刻,已经被他压到在床榻上。
“待会儿再说。”
他的声音已经含了几分迫不及待的*,熊熊火焰般将她顷刻燃烧。
待会儿?照这样下去,待会儿估计就是天亮了。
凤君华无语翻了个白眼,实在很不理解这个人的欲求不满。
自他们在雪山当着她父母的面拜了天地开始,七七过后。只要他们两人在一起,除却她经期那几天,他们几乎是夜夜缠绵,他仿佛要不够她,总能将她折腾得昏昏欲睡提不起丝毫力气。
男人的*都这么强盛么?
她不知道,只知道要喂饱眼前这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
仔细想想他们分开也有半个月了,好不容易重逢,他饥渴难耐好像也是正常的。
其余的念头被身体突然而来的饱胀感驱散,她闷哼一声,吐出长长的娇吟。
热汗一点点渗出,刚才洗过的黑发转瞬又湿哒哒的,耳鬓在灯光下照出粼粼的光泽,与他的发丝交织,恍如化不开的水墨画。
彼此肌肤相贴,温度一点点上升,她脸颊已经红如火云,眉眼间俱是绘不尽的媚色风韵。
她偏开头将自己的脖子送上去,避免他看见此刻自己酡红的脸享受的表情。他向来喜欢逗弄她,要是给他看见了,指不定以后怎么笑她。虽然她知道这个小动作只是自欺欺人,他早已将她所有的举动尽收眼底。
在情事上云墨向来狂热炽烈,但不乏温柔。她稍微有些不适他便会立即停下来,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伤了她。
例如此刻,在他忽然某一个转折贴近的时候,她嗯了声,轻轻皱眉,他发现了,停下所有动作,从她身后抬起头来看着她晕红的侧脸。
“疼?”
她的背贴着他的胸,灼热的温度烤得她脸色越发红如番茄,呐呐道:“没…没有。”
他松了口气,却没再索要过多,翻了个身将她纳入怀中,不再缠着她也不再压着她,只是静谧而温柔的抱着她。另一只手扯过被子将她裸露的肩头裹着。
“累么?”
她有些讶异他今天居然这么早就放过了她,摇摇头。
“没有。”
他闷声轻笑,“夫人这是在责怪为夫不够努力,让你现在还精神奕奕?要不然我们再…”
他说完作势又要来压她,她慌忙伸手阻挡。
“没…我没这个意思。”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漆黑,似乎笼罩朦胧感暗雾,竟有三分哀怨。
“看来夫人不喜欢为夫的疼爱。”
凤君华险些呛出一口老血,这个人向来不吃亏,一张嘴尤其毒舌,和他分辨完全就是自讨苦吃。她索性不说话,就任由他抱着她。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会掉下他的陷阱,她又不是傻子,吃了这么多次亏还学不乖。
他也不意外,又道:“你刚才不是还有问题问我?现在怎么不问了?”
凤君华立即想起灵卫一事。
“玄武去哪儿了?”
耳垂被他轻轻一咬,“这么关心其他男人,不怕我吃醋?”
凤君华无语,不说话。
他又轻笑两声,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她扬眉,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你还真是…够大胆。”
天下人都说云墨是最大阴谋家,她却说他是一个十足十的赌徒,他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你就这么放心?”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不是吗?”他有些漫不经心,手指慢慢落在她腹部上。他没记错的话,这几天正好是她的危险期。只要他们日日在一起,很快她就会怀上他的孩子吧。
他已经期待了许久。
他们的孩子,无论像她还是像他,一定很漂亮也很可爱。
如果有些事情无法避免,至少有个孩子,可以让她眷念不舍。
凤君华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动,抬头看着他。
“你在想什么?”
笑意又重新绽放在唇边,他手指挑起她尖尖的下巴,眼神迷醉而神情暧昧。
“这个时候,除了你,我还能想什么?或者说,你希望在我怀里的时候我还有时间想其他?夫人,你怎么对自己的魅力一点没有信心?”
她瞪着他,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却觉得她这个样子十分可爱,眼中笑意更浓了几分。
“时间不早了,睡吧。”
刚才一番激烈欢爱让她出了不少汗,身体黏腻腻的有些不舒服。但现在浑身酥软,也不想动了。算了,明天早上再起来洗吧。
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云墨没睡,他低头看着她的睡颜,来之前他去了一趟雪山。
“她的劫难将至。”
这是天机子急召他去雪山后说的第一句话。
他心中一沉,“可有办法化解?”
天机子低着头,看着面前冰棺里沉睡的莫千影,眼神里深深叹息和无奈,摇摇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之你要记得,时刻在她身边,别让她一个人。万一…我担心…”
他面色逐渐沉凝,“我现在就去找她。”
不能让她一个人,大劫将至,他怎能不陪在她身边?
十六年前已经错过一次,他因此悔恨了十二年,怎能让历史重演。
所以,青鸾,别怕,有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寂寞痛苦。
……
兰城。
当沐轻寒一身便装出现在楚诗韵面前的时候,她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只怔怔的看着他,失了言语。彼时她因为重伤,还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而虚弱,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憔悴。
沐轻寒眼神里鲜见的露出浅浅心疼和愧疚。
他走过去,坐在她床边,握住她枯瘦如柴的手。
“诗韵,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睁大眼睛,呐呐的看着他。他本就是个温和的人,又因为对她怀抱愧疚之心,所以两人之间相处的时候他向来都十分温柔。然而今日,他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
楚诗韵觉得,或许是自己伤重,脑子有些不清醒了吧,否则如何会产生这样的幻觉呢?这个世上,除了那个人,还有谁能得到他不掺杂丝毫杂质的温柔?
“陛下,兰城危险,您龙体为重,怎么来这里了?还是…”
“诗韵。”
沐轻寒打断她,眼神温和,慢慢渗出坚定的光。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楚诗韵又是一呆,心在激越的跳动,彷徨而不可置信,又并有一丝期待的渴望已久而不敢所求的欣喜。
他在说什么?他可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算是承诺么?就像当年她入宫,他说会给予她至高无上的荣耀,却不能给她情爱。他做到了,给予她无人可比的尊贵身份,给予她全心的信任,除却男女之情。
如今,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去想,时间太久,期待得太久,等的太久,已经逐渐习惯一个人黑暗的夜晚抱着冰凉的被子入眠。再多的奢求,只会变成更冰冷的刀剑,刺穿她的心,原本脆弱不堪的心脏会再一次翻倍的疼痛。
沐轻寒看懂了她眼底隐隐的凄惶苍凉,甚至盖住了最初的淡淡喜悦亮光。
他眸光一紧,心中愧疚越发浓重。
“诗韵,对不起。从前我以为尽可能给你我所能给予的一切就能弥补你,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错得多离谱。”他手指拂过她耳鬓发丝,声音越发轻柔。
“你是我的妻,不是交易品,不是工具,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这天底下我可以负任何人,唯独不能负了你。”
“陛下!”
楚诗韵惊叫出声,却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欣喜。或许是因为无数次期待落空,她已经习惯一个人在孤独的角落里舔舐伤口。所以咋然听到这番话,她更多的是惶然和不可置信。
“您…”
沐轻寒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却越发怜惜,他紧紧握住她的手,道:“也许我现在依旧不能给予你最想要的,但至少我能承诺你。只要你愿意,永远都会是我的妻。”
楚诗韵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眼眶含泪,怔怔的看着他,现在还觉得有如梦中。
他不会抛弃她了么?他不再说留她清白之身让她日后还可再嫁他人的话了么?他终于…可以接纳她了么?
“别叫陛下。”沐轻寒轻声道:“以后再也没有什么陛下了。”
尚在迷梦中的楚诗韵立即惊醒过来,震惊的看着他。
“陛下,您这话什么意思?”
沐轻寒却只是淡淡微笑,将她耳鬓的发丝拢至而后。笑意敛了几分,郑重道:“诗韵,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一无所有,你还愿意跟着我么?”
“当然愿意。”楚诗韵想也没想的就回答,而后忧虑道:“陛下,您怎么了?今日怎的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有,您怎么突然来了兰城?您离了朝堂,朝政谁处理?还有,素颜快生产了,您怎么不陪着她…”
“诗韵。”
沐轻寒打断她絮絮叨叨的询问,语气却没有半点不耐。
“你放心,我来之前已经将一切安排好了,不会出事。”他一顿,又道:“至于素颜…我想,我不该再给她虚无缥缈的希望。”
“陛下?”
楚诗韵现在似乎只能呼唤这两个字了。
沐轻寒又温柔的笑笑,眼神里却淡淡萧索荒凉。
“当年因我的自私才害得你如此地步,如今我不想再重蹈覆辙。我已经亏欠了你,现在不能再继续伤害素颜。我给不了她想要的,便不应该给她希望。拥有过再失去,远比从未拥有过更痛苦。”
楚诗韵失了言语,只怔怔看着他。
沐轻寒叹息一声,给她掖了掖被子。
“你好好休息,我会在这里守着你,其他的恩吗都不要想,交给我。”
作为一个丈夫,这才是他最应该做的吧。
这段时间,她在战场,他却在皇宫守着另一个女人。看着素颜日渐突起的小腹,看着她一日日唇边温柔的笑颜。他恍然想起,她流落西秦已经两年多。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就这样虚度。
他突然就想起楚诗韵,想起当初她明知自己心有所属依旧愿意陪他演一场戏,想起这三年来她无怨无悔的陪伴和付出。想起这三年来,他日日思念着另一个女子之时,他的妻却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黯然神伤,虚度青春。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个三年,但一个女人却没有多少个青春可以重来。
从没有一刻让他突然认清她是他的妻,不是皇后不是其他,只是他的妻子。
有些感情可以长久,因为思念已经深入骨髓,但终究只是虚无的陪伴,到了最后什么也没有。所以即便失去了,也无痛无痒。
但是,有些陪伴,却不能视若无睹。
他垂下眼睫,“诗韵,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的确,我现在依旧爱着绯儿,我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放下对她的感情。但至少,我可以尝试着只当她是我的妹妹。现在只差最后一件事,最后我嫩给予的极限。”
他定定的看着楚诗韵,“我想,给自己一个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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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一章我挺纠结的,最初设定的时候大哥也应该会死,而且还会死的很惨。但是后来发生了多变故,一个是好多读者比较喜欢大哥这个角色,死了太可惜也太令人痛惜。二来,我也觉得没必要让所有爱女主的男配们都死,这样对他们似乎不太公平。本来就得不到了,再付出性命,好像也太过了些。所以我就打算给大哥一个好的结局,不知道看到这一章大家会不会觉得有些突兀?过渡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