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丝毫不觉得在几个男人面前提起这种隐密之事有什么娇羞或者迥然,她眼中甚至还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漠然。
“很重要吗?”
这个时代的女子或许视贞洁如命,但对于有现代思想的她来说,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至少,没有命重要。
沐轻寒睁大了眼睛。她却已经转身,漠然的看着抿唇不语的云墨。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云墨看过她的身子,自然也清楚她并没有守宫砂。
没了守宫砂,也就代表她早已没有了清白可言。
这个世界的男人没有不在意女人清白贞操的。早就知道,却仍旧对她表现出那么大兴趣。
是因为不甘心么?不甘心他看中的女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于其他男人?
她勾唇,笑得冷冽而嘲讽。若非今日沐轻寒误打误撞让她知晓有守宫砂这事儿,她还真的忽略了这个问题。
那天他从猎场将她带回来,给她疗伤的时候,秋松也看见了吧。
难怪,难怪那晚秋松会那么激愤埋怨。是觉得她这个残花败柳的女人不配得到她那高贵圣洁的主子如此费尽心机吗?
呵呵…
她眼神里的讥嘲和冷讽那么明显,他又岂会看不分明?
心中不无苦涩。
无论他怎么做,她还是不相信他。仿佛那晚如同昙花盛开的嫣然微笑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是梦吗?
如果是梦,为何她已经清醒,他却还在继续沉沦?
“那并不重要。”
他不在意过她的过去,他只在乎她的现在和未来。当年是他晚了一步,才与她失之交臂。到得如今,他能等到她来到他身边,已经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他又怎能还去计较那么多?
他想要的,一直都是她的心。
仅此而已!
云裔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见这句话,他简直不敢置信的看着云墨。
沐轻寒却是沉默了,短短几句话,他却已经知道,他误会了云墨。云墨并没有对绯儿做出什么非君子的行为,但绯儿手臂上的守宫砂的确没有了,也就是说,绯儿以前…
“青鸾。”
云墨伸手要来拉她,她已经从短暂的惊异中回过神来。退后一步,依旧冷冷看着他。
“是,我就是一个不洁的女人。”
如果让他以为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身能让他放弃对她的纠缠,那么她不介意这些所谓天之骄子的误会。
云墨脸色微白,只因看懂了她的排斥和拒绝。
“多谢云太子这段时间的照顾,小女子十分感激并铭记于心,日后有机会必定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她神色漠然,对他眼中痛色视若无睹。转身对沐轻寒道:“大哥,我们回去吧。”
**
沐轻寒有些疑惑的看着身边的凤君华,想起方才的场景,到现在他还十分迷茫不解。
她说那些话在旁人看来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于云墨而言,难免太过伤人。
云裔骂她不知好歹,虽然他听着不高兴,但心底却疑惑更甚。
“大哥为何一直这般看着我?”
凤君华岂能感受不了他的目光?
沐轻寒轻咳一声,犹豫的问:“绯儿,你…不喜欢云太子吗?”
“大哥为什么这么问?”沐轻寒有些尴尬,“云太子天纵英才,除却身份不说,他本身也才貌绝世武功高强,乃当世英杰,天下女子莫不向往倾慕。可他却视为无物,独独对你一往情深。”
他眸光一闪,笑道:“你们在一起两个多月,我以为就算你还没爱上他,应该也不至于讨厌他才是。”
凤君华低头不语。
沐轻寒又叹息一声,“绯儿,大哥不是逼你非要嫁给云墨,如果你不喜欢他大哥也尊重你的选择。只是…你刚才不应该说那些话伤他。”
见她不说话,沐轻寒又道:“绯儿,或许他某些行为让你无法忍受,但你不能因此就忽略他对你的真心。”
ωwш ⊕тTk án ⊕CO “大哥以为…”凤君华终于开口了,语气仍旧淡漠无痕。
“他是真的爱我么?”
沐轻寒一怔,而后十分肯定地点头。
“绯儿,我相信很多事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明白。正如我之前对你所说,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不计一切的真心待你,那这个人必定是云墨无疑。”他顿了顿,面色有些囧。
“之前我以为他对你…”他不自在的咳嗽一声,“绯儿,你别怪大哥迂腐。或许你洒脱不羁视世间礼法于无物,但那是许多人视为神圣的信仰和坚持。你之前住在云墨的别院,虽然同一屋檐下,但只要你们清清白白,旁人便是怀疑,也没有证据。可如果你们真的…你也知道,这种事向来被诟病的都是女子。而且如果你…”
他眼神闪了闪,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凤君华蹙眉,而后见他目光往自己小腹上瞥了一眼,又迅速移开,白玉般的脸色浮上浅浅的胭脂红晕,如娇艳的桃花,迷人心醉。
她立即恍然大悟,敢情是怕她未婚先孕与人话柄。
她哂然过后又不禁有些感慨,沐轻寒与她并无血缘关系,却能如此真心真意的待她,实属难得。
“一往情深么?”她迷蒙的眸子飘过一丝嘲讽。
“占有也算爱么?”
沐轻寒脸色微变,而后眸色暗了下来。作为一个男人,其实他非常理解云墨的情不自禁。但凡是正常男子,平时再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遇到自己钟爱多年好不容易重逢的女子,如何还能心如止水坐怀不乱?
只是看她这表情,想必云墨做得过分了些,才让她厌恶至此。
或许,让他们彼此都冷静几天也未尝不可。
“绯儿。”他皱了皱眉,那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出来,毕竟如此私密之事,他一个大男人问出来总归是有些尴尬的。
正在犹豫,凤君华却已经看出了他眼中疑惑,道:“大哥是不是要问我守宫砂为何消失了?”
沐轻寒脸色有些红,觉得这种话由她说出来他更尴尬。
凤君华却毫不在意,正要解释,脑海里忽然又涌现一个念头,在她还未抓住的时候她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口了。
“大哥好像从来没问过我这些年去了哪儿,经历过什么事。”
“绯儿!”沐轻寒蓦然轻呼一声,脸色雪白而痛苦,眼底写满了疼痛悔恨以及自责怜惜。
凤君华心中一动,下意识问道:“大哥会因此嫌弃我不认我这个妹妹吗?”
“怎么会?”沐轻寒声音颤抖,眼神里疼痛怜惜之色却越发浓郁。
他伸出手,以一种非常温柔珍惜的姿势将她揽入怀中。
“不管发生什么事,绯儿永远都是大哥最疼惜的妹妹。以前是大哥无用,才会让你…”他握紧双手,努力抑制住心里那股想要杀人的冲动。
谁玷辱了他冰清玉洁的妹妹?要让他知道那个人,他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才能泄愤。
“绯儿别怕,就算倾尽一切,以后大哥也会护你周全,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半分。”
凤君华心思一动,推开他,眼眸迷茫而疑惑。
“大哥,我并不是你的亲妹妹,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闻言,沐轻寒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有个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凤君华愕然。据她所知,文清皇后一生只孕育了一子,不曾听闻诞下女儿。
沐轻寒眼睫垂落,在眼窝处投下一片阴影。
“你该知道,西秦如今的皇后是我姨母,但你大抵不知道当初我母后为何失宠。”
他苦涩一笑,眼神里有冷冷讥嘲蔓延。
“我父母相识于微末,父皇钟情于我娘,然而却因先帝遗照,只能娶陈氏为后,我母亲为贵妃。父皇深觉愧对我母亲,是以对我娘格外恩宠甚至交予她协理六宫之权。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后宫无人争锋。皇后妒恨却无可奈何,后宫妃子陷害不得反遭父皇雷霆之怒。渐渐的,无人再敢与之挑衅。”
他目光飘渺而漠然,“没多久她就怀孕了,父皇很高兴,并承诺如果她生下皇子便立为太子。”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顿,手指微不可查的动了动,再开口时语气平淡眼神却有一种极致的冷。
“可就在这个时候,太后突然薨逝,后宫失火,有大臣莫名死亡,查无所获。钦天监夜观天象后说,后宫有人身怀龙凤双胎,生来带煞,若不除,日后必定祸及整个西秦。而那时,后宫有孕之人只有我母亲。”
凤君华目光一缩,已然猜测到后面发生的事。
“巧得很,那天太医刚好诊出我母亲怀有龙凤胎。”他嘴角笑意凉薄而讽刺。
“父皇起初并不相信,并说钦天监妖言惑众,将之斩杀。而右相,也就是陈皇后的父亲。却联合百官谏言,神鬼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必须彻查,才可保西秦江山永固。况且自我母亲进宫,父皇几乎独宠于她,给与无尚恩宠信任,致使父皇冷落正宫。若非是妖孽转世,如何迷得我父皇神魂颠倒不知所以呢?”
“父皇震怒,然而畏惧陈相在朝中声望不敢惩治,再加上百官相逼,后宫怨声载道,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将我母亲禁足,等我母亲临盆再说。陈相大抵是胸有成竹,也不再逼迫。母亲有冤无处诉,整日愁眉苦脸郁郁不得。她知道,待她生下龙凤胎,必定是她以及整个卢家覆灭之时。”
“那时我小姨,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因夫家死而郁郁伤怀,母亲便让她常入宫陪伴,给与安慰。出了这样的事,她自然不能出宫,整日和我母亲一样被禁足宫中。和我母亲的温婉良善不同,我这个小姨从小就聪明伶俐心机深沉。她给我母亲出主意,这两个孩子万万不能留下,如果真的是龙凤胎,那么就必须将女儿送出宫去,待日后有机会再接回来。我母亲思来想去,即便不为了她自己,也要包住她的孩子以及家族,于是便答应了。”
“本来已经安排好了,我外祖也会派人接应。等到我母亲临盆那天,刚刚生下龙凤胎,准备将妹妹送走的时候,皇后却带着人来了…”
他又顿了顿,眼神遥远而空茫,又似乎隐匿了无数忧伤疼痛。
“时间来不及了,宫女无法阻挡皇后。如果让皇后知道她生下龙凤胎,印验了钦天监之言,那么她要死,两个孩子要死,卢家所有人也要死。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死其中一个孩子,这样才能逃过一劫。可毕竟是十月怀胎亲生骨肉,她如何下得了手?可不杀,所有人都得死。她陷入了人生最艰难矛盾的选择。”
“终于,在最后的关头,她下了决定,亲手掐死了刚刚出生不到半刻钟的女儿。”
凤君华抿唇不语,想着那时候该是有多艰难多危险以至于一代宠妃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还在襁褓中的女儿?
沐轻寒也沉默着,遥远的记忆重现脑海,他仿佛还能感受得到那个绝代女子在那一刻最深切刻骨的疼痛。
很久以后他才从那些疼痛里回到现实,静静道:“妹妹死了,母亲让人将她的尸体藏在床底。皇后带人来只看到母亲抱着我,她很震惊,下令搜索。然而此时,外祖父已经查明钦天监被皇后买通陷害诟害我母亲,陈相也被查出种种结党营私之罪…那时我母亲才知道,其实她只要多等片刻,妹妹就不用死。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闭了闭眼,“陈家很快就被满门抄斩,皇后被废,后宫插足此事的一干妃嫔也都被打入冷宫或者赐死。父皇履行承诺封我为太子,还重新册封我母亲为皇后。然而失去女儿的母后痛不欲生,郁郁寡欢,也对父皇生了怨念,渐渐排斥父皇。”
“陈家倒了,卢氏一族复起,甚至威望更甚从前的陈家,父皇心底渐渐对卢家生了芥蒂之心。而身为卢家女儿的母后,也自然被迁怒。再加上母后又对他如此冷淡,他便不再宠幸于我母后。”
“母后失宠,于家族自然不利。于是我那个好小姨,就在此时,借着安慰母后的名义常常入宫,实际上却是借机引起我父皇注意。很快,父皇宠幸了她,封她为妃…而就在这个时候,我母后才得知,原来当初她怀孕之时外祖父早已命人暗中调查,就在她临盆前一刻,就已经查出所有真相并请国师出关以证母后清白。只是有人故意隐瞒了母后,逼得她不得不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而这个人,就是她一直疼爱的亲妹妹。”
凤君华一震。
沐轻寒又轻轻笑了声,“不但如此,当年陈公子,也就是我小姨那个未婚夫,并不是突然暴毙,而是国师给她下了蛊,被蛊虫吞噬而死。也就是那个时候,母后才知晓,原来她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妹妹,居然和国师有私情。当年于闺阁之时,小姨便倾心父皇发誓非君不嫁,却不想,父皇爱上我母后,她觉得是我娘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于是心中嫉妒扭曲成狂,要置我母后于死地。”
“杀陈公子只是第一步,那个人死了,她就不用出嫁,而且还可以博得身为皇妃的姐姐同情接到宫中安慰。她却暗中将陈公子之死推脱在我母后身上,暗中透露给陈相。就说母后因想要固宠有意将她接进宫为妃,是以才杀了陈公子。陈相本就因我母后受宠致使父皇冷落皇后而心生不满,再加上杀子之仇,更是对我母后深恶痛绝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于是便有了妖孽祸害后宫一事…你大抵会觉得奇怪,既然她要我母后彻底失宠,为何不干脆杀了我留下我妹妹呢?至少一个公主对她没多大威胁。”
他又低头一笑,“我这个小姨,她当真是聪明绝顶。因为她知道,如果我死了,母后没有了儿子,无法巩固卢家地位,她也无法入宫为妃。所以她诱导母后杀了我妹妹,顺利成为皇后,再在我母后因为女儿之死而失意触怒父皇以至于失宠之际,勾引父皇,顺利成为皇妃。”
他抬头看着窗外景色,声音淡淡萧索。
“等到卢家慢慢坐大,她在后宫地位稳固之时,下一个便要除去的,便是我我母后这个眼中钉肉中刺。那时候我母后才知道,原来她一心维护的家族,已经抛弃了她。因为她妹妹比她聪明,比她懂得平衡六宫,比她更合适做一个皇后,比她更能给卢家带来世代尊荣。所以,卢家毫不犹豫的抛弃她,扶持妹妹。”
“亲人和夫君的联手背叛背叛以及长期以来遭受亲手杀死女儿的良心谴责让她再也无法承受。”
他眼睫微颤,声音轻了几分,却听出刻骨而悲凉的疼痛来。
“她得了失心疯,经常神智不清醒的乱发脾气…一个疯子,是不可以做母仪天下的皇后的,朝中百官谏言父皇废后。然而父皇仿佛此时才记起了母后,也同时想起了曾经与母后的恩爱,对那几年冷落母后深愧于心想要补偿,是以力排众议,保住母后的地位。”
他轻笑了一声,眼神里无尽嘲讽。
“其实他只是心里明白,若废了母后,卢家人必定扶持小姨为后。同是卢家的女儿,与其让一个心里深沉之人为后,不如扶持一个没什么心机的疯子为后更容易掌控一些。小姨因此更加嫉妒我母后,誓要杀我母后性命,登上皇后至高宝座。”
他似乎是累了,半阖着眸子,轻轻道:“刚好那时父皇主持祭天不在宫中,她寻了机会要杀我和母后,母后那天出奇的清醒,她让亲近的宫人将我带出宫,自己放了一把火,要和小姨同归于尽。父皇得到消息急急回来,母后当着她的面,在火海里自刎而死。”
凤君华没说话,自古皇宫本就是黑暗肮脏的。沐轻寒的故事,在历史长河里并不算有多惊奇。只是这些事若放在外人身上,听在耳里也不过一个女子悲凉的一生而已。但如果是身边人,又不免有些感慨。
“母后疯了五年,其实她并不是完全疯癫,她有时候很清醒。她正常的时候对我特别好,疯癫的时候记忆就有些错乱,一边觉得妹妹还活着,一边又清醒的意识到是她亲手杀死了妹妹。她看到我就想起妹妹,她就会想,当初死的为什么不是我?这个时候,她就会对我又打又骂,完了又抱着我哭,说对不起我…”
他声音顿了顿,眼神朦胧似遥远而迷离的梦,梦里有风华绝代的女子疯癫痴狂,梦里有深冷宫殿高墙如雪,梦里有华衣美服的女子躲在宫墙后翻云覆雨,看着那些畏惧哭泣的目光,嘴角露一抹阴冷而得意的微笑。而他在梦境之中无可奈何,跳出梦境以后觉得宫墙外的世界更加血腥森寒而孤高阴冷。
“母后半疯癫半清醒的时候,就会抱着我不停的说,要找到妹妹,要一辈子保护妹妹,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妹妹…”
沐轻寒目光落在凤君华身上,带一抹久远而深刻的温柔。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出生不久,正在睡觉,小脸红扑扑的,特别可爱。义母在旁边对我说,‘这就是你的妹妹,以后你要一辈子保护她呵护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那一瞬间,我想起了我娘,想起她说的话。又想起我那刚出生就死去的妹妹,如果她还活着,如果她不是出生在皇家,她就可以跟你一样不谙世事,也可以睡得这么香甜?”
他深吸一口气,很认真的看着凤君华。
“后来我就告诉自己,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要将母后以及我对妹妹所有的愧疚和疼爱都倾注在你身上。我想,母后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他握住凤君华的手,笑了笑,仿佛刚才那个一脸沉痛的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所以绯儿,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永远都是我最疼惜的妹妹。”他目光又有些黯然和愧疚,“我发过誓要一辈子保护你,可我没能做到,让你吃了那么多苦。我愧对义母对我的嘱咐,我不是一个好大哥…”
“不。”
凤君华摇摇头,她已经明白了,沐轻寒对她全是移情作用。或许那几年他母后疯癫之时给他灌输的思想,让他也觉得是他妹妹的死换取了他的存活,所以他对那个从未见过的妹妹除了有血缘亲情以外,还有深深的愧疚和自责,以至于当他将对他妹妹的感情转移到她身上的时候,这种感觉格外深沉,或许他潜意识觉得,对她好,会降低心中的负罪感,也能让他死去的妹妹原谅他当初迫不得已的母亲吧。久而久之,这种感情就成为了一种习惯。
“你没有错。”她道:“我刚是骗他的。”
沐轻寒一怔。
凤君华抬起头来,眼神平静又带几分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十二年前,我醒过来那一刻开始,手臂上就没有什么守宫砂。我想,有人抹去了我的记忆,连同抹去了我对这个世界所有的痕迹。那个人,他不希望我恢复记忆,或许从前发生的一切真的会让我痛不欲生。”
沐轻寒沉默,眼底有微光涟漪。
“大哥。”
凤君华看着他,目光沉静如水又隐着深沉的幽光。
“我和玉无垠是什么关系?”
沐轻寒下意识眉头一皱。
“绯儿…”
“我要听实话。”她打断他,语气平静而坚决。
沐轻寒叹息一声,苦笑道:“就知道你终究会问。”
他沉吟了一会儿,定定望向凤君华。
“绯儿,在我告诉你之前,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又补充了一句,“我要听实话。”
凤君华点点头。
“你说。”
沐轻寒眼眸深深,道:“你对云墨,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
前面车驾里,云裔瞥了眼靠在车璧上有些出神的云墨,淡淡道:“我说,她都说那么明白了,你还不死心?”
刚才那个情形,连他都看得出来,那女人说那些话就是为了让云墨死心。也就证明,她对云墨并无感情。之前知道那女人没守宫砂的时候,他也很惊奇,倒没有嫌弃或者看不起什么的。只是觉得,云墨对慕容琉绯如此情深,怎能不在意她已经非清白之躯?
还是,他对那个女人的在意程度,已经超越了世俗伦常和人性原则?只要可以拥有她就可以了?别的并不重要?是这样吗?
云墨没说话,那天从猎场将她带回来的时候他的确惊讶于她手臂上的守宫砂已经消失。那是女子贞洁的证据和象征,很多年前他看到过。时隔十多年,他早已有了最坏的准备。不是不介意,只是比起介意区区清白之躯,他更在意她最后停留的脚步。
而且他屡屡与她亲密之时,她都极为青涩和懵懂,根本就不像一个已经懂得男女之事的妇人。
他又岂会听不明白,她说那些话,是最漠然也是最决然冷情的拒绝?
她宁愿让他误会她,宁愿毁了自己的清誉,也要与他断得干干净净。
她好狠。
可是,是他自己自作自受,不是么?
如果昨晚他没有对她做那样的事,也许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彻底接受他。
为什么他那么沉不住气呢?都等了十二年了,还在乎这一时半刻么?
他垂下眼,眼底无尽落寞和自嘲。
因为愤怒,因为心痛。因为听到慕容琉风无意之间说出的那件事,因为那块玉佩…
他闭上眼,脸色有些白。
昨晚为了给她压制真气而反伤自身,今天又匆忙赶路,之前在车上调息被沐轻寒打断。如今他真气丧失了大半,短时间内不可以和高手过招,否则经脉俱断武功尽失。更严重的,是四肢瘫痪性命不保。
可是,死,能大得过生不如死么?
……
看他半天不说话,云裔叹息了一声,总算有些良心道:“她不是都接受你的花灯了么?怎么现在又闹成这样了?”
云墨在心里惨然一笑。
她是接了他的花灯,可是花灯碎了,烛火也灭了。
这是不详的预兆。
老天似乎特别喜欢与他作对,每次都会在他因为等到了希望而狂喜的时候再泼他一盆冷水,将他满身满心的灼热给熄灭,只余满身的冰冷和近乎绝望的失望。
为什么要嫉妒呢?为什么要愤怒呢?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为何要在这个时候选择以那样的方式伤害她?
她痛,他只会更痛。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云裔现在也不讽刺他了,“你这一身的伤…为什么不让她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
他漠然。
如今她已经那般厌弃他,怕是再也不愿靠近他了吧?
云裔又无奈叹息一声,觉得情爱这个东西,真是害人不浅。
“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当年你跟她在黑木林里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墨手指微动,抿唇不语,眼神却难得的有些飘远。
那三天三夜,是他和她之间才有的回忆。或许对她来说是噩梦,但对他这十二年来说,是最美好的回忆与救赎。
“罢了。”云裔摇摇头,“每次我一问到她,你就这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我只是想告诉你,颜如玉在查当年万灵山山崩一事。”
“我知道。”
云墨终于有反应了,云裔有些奇怪,而后又讽刺道:“如今你也就对那个女人的事比较上心。”顿了顿,他又问:“当初你灭了魔宫,也是跟那女人有关?这些年你将所有精力都用来找她,如今她回来了,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对颜家出手。可是我就奇怪了,上次你明明就有机会截杀颜诺,为什么放过他?还有那个颜如玉,好吧,就算你时间有限。其他事再重要都重要不过你讨你的美人欢心。可你如今对颜家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她失踪这些年,和颜家扯上什么关系了?”
原本很多事他可以自己调查,但是不知道云墨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要是关于那个女人的事,都一概阻止他去探究调查。除非这些年有她的下落。否则那个女人身上发生的所有事,他这些年为那个女人所做的任何事,一律禁止任何人触碰半分。
这保护欲,也太强了些。
颜家。
云墨目光幽暗,想起昨天她还未说完的话。她和颜诺之间,到底还有着什么经历?以至于她那样冷清的一个人,都可以因为那个人的死而提前自己的计划?那空白的十二年,又有多少人在她生命里留下了刻骨铭心的痕迹?
以前是没时间去对付颜家,现在是不能动。
她已经对他误会至此,若他再挑衅她的逆鳞,只会将自己从她生命里推向更深的深渊。
不见阳光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十二年,不想再继续下去。
“你知道孟月眉在中城吧?”云裔看着他,“你明知道她和颜如玉勾结,为何还要放她离开?”
颜如玉以为云墨只顾着和那个女人风花雪月和忙着铲除梁王,不会顾及还在梁王府‘念佛’的孟月眉。
呵呵,开玩笑。云墨是什么人?当初既然已经决定对孟家出手,就绝对不会错漏任何一个祸患,何况还是想动他心上人的女人?
若没有云墨首肯,颜如玉和孟月眉如何渡边境离开?
“既然是毒瘤。”云墨淡淡开口了,眼神里一片漠然。“为何还要留着祸害他人?不若一并拔除,也好落得个清净。”
云裔不说话了。从孟月眉不知死活的挑衅那个女人,云墨就已经无法再容忍她的所作所为。
……
前方,易水云寒着一张脸,眸色阴沉难辨,从一种担忧转换成了另一种叹息。
“师父…”慕容琉风斟酌着开口了,“姐姐是清白的。”
易水云抿唇不语。记忆都能封印,更何况一颗守宫砂?之前是他大意了。用这样的办法,并不能试探出什么。
见他不说话,慕容琉风又道:“姐姐和云太子,不是我们想的那样。而且姐姐好像跟他发生了什么矛盾,现在对他冷漠得很,您可以放心了。”
易水云叹息一声,“但愿如此吧。”
……
她对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情?
有一瞬间凤君华觉得沐轻寒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但下一刻她便心生涩然和无尽的冰凉之感。
“大哥希望我如何回答?”
沐轻寒一直看着她的眼睛,道:“顺心而答。”
顺心?
凤君华低着头,“以前不知道,现在…”她勾唇,眼神里露出满满讽刺。
“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沐轻寒一惊,“绯儿,你…”
“别说了。”凤君华疲惫的向后靠了靠,“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但我可以告诉你,至少我没有爱上他。”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够确定的事。她想,如果她真爱上一个人,必定会因要从此和他分道扬镳而痛不欲生。而她庆幸,如今的她,还没到那种地步。
以前她一直很奇怪,为何沐轻寒那般相信云墨?而冷情冷心如云墨,又为何看起来跟沐轻寒交情不错?现在想来,或许她有一定的因素。还有一点就是,他们有相似的经历,都有一个因爱而痴狂疯癫的母亲。
“爱情这两个字,对我来说太虚幻太没有保障。”她静静道:“或许我曾为他心动迷情过,但一切仅止于此。从此以后,再无更进一步的可能。”
“绯儿。”沐轻寒皱眉,“你太武断了,或者你对云墨有什么误会。”
凤君华摇摇头,“大哥,你为什么要一直撮合我跟他在一起?”
沐轻寒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微微愧疚。
“大哥没能好好照顾你,让你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如今我只希望能为你找一个好夫婿,让你一辈子幸福快乐,无忧无虑。”
一生无忧。
云墨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凤君华嘴角噙一抹自嘲,淡淡道:“大哥爱护之心,我懂。只是…”她吐出一口气,声音里有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哀凉和疲惫。
“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
沐轻寒沉默着,似乎在认真思索,又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不可自拔。再在那些回忆里自我挣扎惩罚,永久循环,望不到尽头到底是救赎还是沉沦?
“或许我不够了解他。”
凤君华又道:“也不了解帝王之家所谓的感情到底只是掠夺还是一时兴趣而已。或许我不该期待,帝王之家能有真情存在。”
“绯儿…”
沐轻寒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凡事没有绝对,你莫要因一时之气而否认了云墨对你种种在意和真心。你扪心自问,如果他真的只是想要得到你,有很多机会,何必等到如今你都开始对他动心了,又亲手毁掉他好不容易等到的一切?而且你也知道,他这个人,精于算计。他很了解你,如何不知道怎样做会惹怒你?而他明明知道,却那样做了,就只能证明一件事。”
他目光淡定而幽深,定定的看着她。
“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无法忍受的事。”
凤君华一怔。想着昨晚云墨好像是有点不正常,就像魔怔了一般。明明昨天下午还好好的,晚上突然就兽性大发。还有他昨晚说的那些话,初始没有细想,她只觉得愤怒而羞辱。看现在细细想来,他眼中分明有刻骨铭心的痛和绝望。那种爱而不得又放不下,伤不得怒不得的情感,在他眼中交织成网,似要将她整个网在他手心,永远也无法再逃脱一般。
可,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怔怔的,想起昨晚差点被他凌辱,心里又有些排斥,不想去纠结那些什么别有隐情。又想起之前的问题,她下意识道:“大哥,你还没回答我之前问你的事。”她回眸看着他,“我和玉无垠,到底什么关系?”
沐轻寒深深看着她,终是无奈一叹。
“如果你想知道,我只能告诉你。”他抿了抿唇,语气平静里有一种复杂的漠然。“无论是我还是云墨,我们对你所有的好,都不及玉无垠对你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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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过年的,这样虐男主貌似有点不道德。咳咳,但素没办法,这素一个过渡期,爱男主的读者朋友们,表骂偶,偶继续遁走,码字去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