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露听玲珑这样一说,翻眼琢磨了一下,脸上立时浮现出笑意来,并道:“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既然小主能看得开,那这笔买卖还是蛮划算的!”
丫头替自己小主担心,而小主自己却很是笃定,心里早有了十成把握。
再说梅儿从竹香馆处得知承玉已经大婚,终忍不住恸哭了一场,好在后经玲珑一番开导,心情这才好了许多,辞别玲珑后,原打算回清心殿,又恐被娘亲或他人看见自己刚哭过的样子,会问东问西不好解释,于是索性漫无目的地在御花园僻静的甬道上信步游走,尽管尽力回避着,可满脑子还都是承玉的音容笑貌,这样转来转去不知不觉地到了顺贞门前。
梅儿驻足抬眼见到神武门外被白雪覆盖的万岁山,顿时想起从江南返京归来后在寿皇殿初见承玉时的情景,不由得举步出了宫门,朝山上行去。宣武门和万岁山都是皇家艾禁地,卫兵岗哨林立,可这对于御卫梅儿来说,都可以视而不见。
见她顺着山间的小径,迂回而上,且越行越快,晓是来了兴致,暗提一口真气,几个纵跃,便攀爬到了山顶。常人一口气跑到山顶,定要累得气喘吁吁,可她还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就算此山并不高,可若在两年前,也是很难办到的,梅儿这才发觉自己的功夫,已是大有进境了。
梅儿再次飞身来到当年等待圣驾现身的那棵参天古松上,单足踏定松枝之巅,闭目张开双臂,任山风迎面咧咧吹过自己的身子,幻想着如鸟儿飞翔于广阔的天际。此时她真想高声长啸发泄一下心中的苦闷,可要是那样的话,又怕声音震荡把山下的侍卫给招来,只得作罢。
许久,梅儿缓缓睁开双眼,极目远眺山下庞大而又气势壮阔的紫奥城,心中泛起无限感慨,想当初自己从江南返京,在说书人指点下,日日来到这里等待见驾,闲暇时也曾幻想着,若能进宫玩赏一番定是不错!此时,自己不但轻易实现的那个心愿,更没成想还能进宫在御前当差,可尽管如此,却没觉得有多满足,在失去了自己心中牵绊的那个男子后,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梅儿在古松之巅,凝立了好一会儿,眼望着寿皇殿,大有景色依旧,人空瘦之感,思量了半天,终究还是未能完全释怀,心想着,假如真像自己好姊妹玲珑说的那样,能与王爷长相厮守该有多好,此时承玉也会思念着我么?假如我没出过家?没有皇上在中间隔着,我就能与王爷长相厮守了么?今生遇见他,究竟是福祉?还是孽缘?哎!如今还想这些做什么,人家都已经是人家的夫君了。
梅儿如当年一样飘身落地,独自走在山间小径上,这条路正是当年与王爷再次重逢时一块儿走过的,每一处景致都能看到一段回忆。梅儿清楚的记得,自己同王爷当时地你一言我一语:“没想到你一个身在红尘之外的小尼姑,居然对宫闱之内的事很感兴趣呢!”“人家还不过是个佛门俗家弟子而已,说白了还不就是个普通小百姓,有些好奇心也是在所难免的。”想着这些情形,梅儿的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甜蜜的微笑,可当思绪又回到眼下时,就立刻又变成了苦涩的味道。
梅儿顺着这条路径,一直来到当年小住过的红尘客栈前,门口的招待小厮见是一位宫里的御卫,忙笑着迎上前来,将她往里头让,梅儿遂随他步入进去。
此时尚未到饭点,客人不多,梅儿挑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随意点了两盘素菜,伙
计问她要不要点一壶美酒来品尝?梅儿笑着摆了摆手。
恰在这时,又有三位客人从店外大摇大摆走了进来,看情形应是一主二仆,为首的是一个少年,不足二十岁的年纪,一双丹凤眼,锐利异常,身后两个随从一个魁梧彪悍、蓬头虬须,另一个又矮又胖、秃头大脸,肩头落着一只草原金雕,身上都带着兵刃,看他们穿着打扮,便知是来自西北游牧部族的人。
夏族人统治江山后,国富民强,每当正月,前来京城进贡的国外使者不计其数,这三人便是尊赫尔部族派来的使者。值得一提的是,在他们的贡品中便有梅儿在紫霄阁处喝到的“天山碧雪茶”。
首的少年正是部族可汗的第六子,也是部族最小的王子丹澈。中原历朝皇位继承均以立长为主,而游牧部族则刚好相反,是由最小的儿子来继承可汗之位,至于其他兄长则早早自立门户去了,因此这位小王子丹澈,将来是极有可能继承可汗之位的。
出于谨慎起见他是绝不会轻易暴露真实身份的,小王子丹澈初涉中原,一路走来,对郡县都城的繁华景象大感好奇,对紫禁城更是叹为观止,他此行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为进贡这么简单。
他的两个随从则是天山剑派门下弟子,是专程为小王子保驾护航的,论师从起辈分来,还在梅儿之上。
三人坐下后,除去外衣,放下兵刃,虬须汉便拍桌子,嚷嚷着让店家快点上酒上菜,梅儿身边的小伙计听见了应一声,即要过去招待,才一转身,梅儿忽而将他拉住,道:“慢着,我改主意了,就先上一小壶酒来吧!”
“好嘞!那官大人要什么酒呢?”伙计问。
这可把梅儿给问住了,她从小滴酒未沾,哪里知道什么酒名,见她微微一愣,试探着反问道:“那你们这店里,都有什么酒呀?”
小伙计每日面对南来北往的客人,阅历丰富,早看出梅儿应是初次饮酒,若是换了旁人,才懒得多说,可见梅儿少有的美貌,还真想挨个介绍一番,却听那桌虬须汉又再不耐烦地催促起来,忙又朝他们应了一声,后对梅儿速速说道:“小店酒水名目繁多,可多性烈,依小的看,您不如就来一小壶绍兴花雕酒尝尝如何?”
梅儿见他要忙着招呼那桌客人,也就不再多言,点头说好,于是伙计告退而去,将她点的菜单送到柜台,后招呼那桌客人去了。
梅儿随手倒了杯茶给自己来喝,并朝四下浏览了一番,觉得这里的陈设与当年并没多大改变,只是不知那个说书人的晚间还在不在这了。当她目光无意见到那三个客人时,似乎觉得他们正交头接耳对自己这边叽里咕噜说着什么,大概是这恰如当年她吃面时,许多听书人,争相瞧看她美貌一样,当时她会生气或不好意思,这会儿她却依旧我行我素全没放在心上。
少时,店家将她点的酒菜都端了上来,客气道:“客官,您点的酒菜全了,请慢用!”梅儿点头致谢,他便去了。
梅儿夹了一口凉菜送入口中,只因心里愁苦,自然是食之无味,于是将那瓶花雕酒启封,斟满了一小杯,端起来送到唇边,用鼻子嗅了嗅,别说,还真是芳香四溢,梅儿此前滴酒未沾,心中暗道:都说一醉解千愁,我到要看看是否真是那样,于是将心一横,也顾不得什么出家人的规矩了,仰面饮下,当酒水入吼,顿时觉得满口辛辣、七窍冒火,连眼泪都给呛了出来,忙用手去扇,并速速夹了口
菜压压酒气。
梅儿滑稽的一举一动全被那三食客看在眼里,都忍不住相顾大笑起来,虬须汉更是大大咧咧地说道:“原来这小美人竟是个酒雏!”秃头一边撕下肉来喂着金雕,一边接口道:“管你鸟儿事,难不成你还想去教教人家怎么喝酒?”“你当我不敢么?”“得了吧!没看人家穿着宫装么,说不定是伺候皇帝的……”
他们还要互掐下去,小王子丹澈将眼一瞪,厉声说道:“行了行了,都少说一句,这可是天子脚下,都给我仔细着点!”二人听了,都懦懦不敢再言。
梅儿才懒得理会他们说些什么,只顾着自己用手帕拭泪,不成想,泪水反而更多地流了下来,初时是因酒气冲的,后来却因勾起伤心了,一发不可收拾,梅儿一时情不自禁,索性伏在桌上,呜呜咽咽地哭了一小阵,好一会儿才止住悲伤,起来后再次满满斟了一盅酒,一仰头便喝了下去,奇怪的是,浅尝时觉得受不了,第二口酒便觉得有些辣中带香了,如此,便收不住了,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没多大一会儿功夫,这壶花雕酒已被梅儿喝去了大半,酒劲上来,脸颊泛起红晕,更添柔媚,头也开始略略发晕,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飘飘欲仙之感,浑身也暖暖的,着实觉得舒坦,原本还是梨花带雨的脸上,居然显出一丝傻傻的笑意,已经浅醉了,再倒酒时,发现已经见底了,于是拍着桌子大叫:“伙计,再来两壶酒!”
正在梅儿准备来个酩酊大醉时,忽见一团红光掩映而来……
梅儿正等着酒来,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飘然而至,顾自坐到自己桌子对面。
梅儿揉了揉眼定睛一看,登时酒醒了大半,脱口而出道:“师姊?!怎的是你?”
此人可不正是她的七师姊赤炎剑姚莉么,原来她那日与六王承楚悄然来到紫霄阁上,本想劝玉郡王加入自己一党,不想却遭到承玉的严词拒绝,六王恼羞成怒欲要血洗紫霄阁,没料到却被梅儿半路杀了出来。
蔻莹见梅儿拼死护佑玉郡王,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也是出于爱才之心和同门情份,独留下了玉郡王和梅儿两条性命,见山下大军杀到,便与八王匆匆逃遁而去。
他们下得山后,又连夜赶回遵华皇陵寝暂时先安顿下来,待多日后,未见京师有什么异常动静,这才相信了玉郡王并未食言。为了避免皇上起疑,承楚决定暂时先不亲自出马了,只派出些亲信四处暗中活动着,想以此来联络朝中支持自己的势力。而蔻莹则决定南下江浙联络自己在那边儿的党徒,准备举帮众迁来北方伺机举事。
姚莉南下前,路过京城,有心想再见一眼小师妹,是希望能说服她加入自己,这才多方打探寻到了梅儿跟前。
“小师妹!别来无恙啊!”姚莉说着,将掌中九节洞箫‘赤炎剑’往桌上一拍,抬手摘下头上的轻裘连帽,顿时露出了一头如流瀑般的赤发来,随后招手让店家再拿两碟酱肉和一套餐具上来,随后笑吟吟地凝望着梅儿,这一连串的动作,将姚莉身上特有的美艳与豪气,展露得淋漓尽致。
梅儿绝色,此前已引来许多食客的瞩目,这时又突然来了一位妖艳女郎与她坐在了一起,就更加招来许多贪色的目光了。
梅儿初见师姊时浑然一惊,醉意顿去,见她警觉地问道:“师姊!您这是打哪儿来的?要去哪里?”
姚莉道:“遵华,要回江南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