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过了淮河边界,赤龙便停下了,他利落地翻身下马,抬头望着戈渊说:“你快些回去吧。”他说完就用力拍了拍马儿的屁股,催促着马儿前进。
戈渊慌忙回头看过去,只瞧见了一个背影,黑夜中隐隐约约看到他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着,孤单消瘦的背影让她的鼻子发酸,想也没想就掉头走到他的身边,“赤龙。”
赤龙闻声停下了,黑夜里响起他粗犷的声音:“臭小子,你还不快走,等着被抓回去啊?”
戈渊下马,把马缰塞到他的手里,“马你带走吧,前方不远处有我军的探子,我一个人也可以。”
他爽朗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跟我客气什么?我一个大男人,有没有马都一个样。”
“南淆御风很快就会追过来,你若不想被他找到,就骑着马儿快走吧,更何况这茫茫边界之处,你没有马匹根本走不出去,这里是我轩辕的地界,你不必管我。”戈渊抬头看着他,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赤龙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怎么感觉你整个人都有点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
“有生气多了。”赤龙微笑着,“跟以前的你比起来,活得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戈渊还在原地发愣,赤龙已经翻身上马,逐渐远去,大声道:“马我带走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戈渊一直目送着他走了很远很远,才收回了目光往回走,冷峻的风雪将她冻得寸步难行,尤其是在寒冷的夜里,她没有内力护体,更看不清茫茫前路究竟到了哪里。
“哒哒哒……”黑夜里有马蹄声,前方亮起了火把,戈渊很清楚自己已经被边界的探子发现了,顿时松了一口气,脑袋一沉,就摔在了地上。
马儿狂奔到她的身边,有人下马,急匆匆地将她扶起来,“戈渊?戈渊?你没事吧?”
熟悉的嗓子让戈渊心里一震,她不可思议地抬头盯着面前的人,“你……”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来。”他拦腰将她抱起来,手臂用力一托将她带上了马背。
“你、你还活着?”戈渊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牙齿都在狠狠地打颤,仍然要固执地回头去看着他,“你真的是薛孟海?”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下,便不再说话,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揽住她,不断地给她输送真气,努力让她的身体暖和起来。
戈渊逐渐镇定了,在他怀里放松了身体,发了一会儿神之后,突然就又哭又笑了起来,呢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冷血……”
身后的人拉开狐裘将她裹在里边,挡住了风雪,宽阔的肩膀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等待这样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太久了了,久到忘了自己也是需要疼惜的。
“戈渊?”
她迷迷糊糊被摇醒了,斑驳的烛光晃动着,让她有些看不清楚面前的人,好像是薛孟海,又好像不是。
“你醒了?起
来把药喝了,趋趋寒气。”他俯身过来,将她微微扶起,靠近的那一瞬间,有一股清凉的竹叶香窜入了戈渊的鼻中。
戈渊还有一些发愣,汤药就递到了她的唇边,打断了她的思绪,微微喝下一口,竟是奇苦无比,许是太久没喝药的缘故,有些不习惯。
“碗给我。”薛孟海把碗一放,转身又塞了一个暖手的炉子给她,认真地把被子的边角都全部整理好,低垂的眉眼中透着刚毅,头发也被梳得一丝不苟。
戈渊对这样的薛孟海有些陌生,抱着暖和的炉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饿了没?白刃在给你做药膳,估计差不多了。”他搬了个椅子放在床边,自己坐了上去,就守在戈渊旁边。
戈渊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直愣愣地看着他,呆在了床上。
“你发什么呆啊,身体不舒服?”她那呆呆萌萌的样子让薛孟海忍不住发笑,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烫,应该还好。”
在这样的亲昵之下,她的心里充满了警惕,而她的身体却并没有反抗,反而沉溺在了其中……
“怎么了?”薛孟海刚一说话,门就被推了开。
白刃端了食盘进来,顿时香味就弥漫了整个屋子,一大碗的鸡肉粥,里边还放了驱寒的药材,经过了精确的火候熬制,看起来分外鲜嫩可口,戈渊实在是饿急了,吃了三碗粥,才心满意足,胃子里暖洋洋的,舒服得想睡觉。
整个过程薛孟海都在看着她,也是心满意足的神情,让他整个人都显得飞扬了许多,戈渊一转头就对上了他像狐狸一样眯起来的眼睛,像是在算计着某件事情,又像是一只偷喝了佳酿的小老鼠,显得心满意足,戈渊顿时就愣住了。
“呵呵……”他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她的脑袋,“吃饱了?”
这样的薛孟海已经不能用奇怪来形容了,简直是诡异……戈渊手里的勺子“咚”的一下,就掉进了碗里。
“首领。”身后的白刃突然出声了,一双眼睛犀利而尖锐,“我有事想跟你说。”
薛孟海看了一下白刃,又看了一下戈渊,站了起来,“好,我们出去说吧。”
白刃走在前头,薛孟海也跟着出去了,不知道为什么,空气里就是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让戈渊的所有感官都灵敏了起来。
一走到转角处,白刃就停下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谁?真正的首领在哪?”
身后的人似乎也并没有打算隐瞒,直接把事情全盘托出:“我是北故人,真正的薛孟海已经死了,而我来,是为了完成他未完的心愿。”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白刃。
白刃把信打开,一字一句地读过去,一个字也不肯放过,眼睛逐渐睁大,抓住信封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这是他临终前托我所写,他说你是可信之人,可以将一切都告诉你,你必能助他完成最后的心愿。”假的薛孟海,又或者说是假冒薛孟海的辛子穆,他一直都坦然地面对着白刃,“我是
在他死之前发过誓的,如若有半句虚言,必将天打五雷轰。”
白刃震住了,他睁大眼睛看着他,“首领他……真的死了?”
“是,身中剧毒,无药可救。他在临终前托我假冒他,替他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情,还逼我发下毒誓,决不半途而废。”
“首领真的死了,主上他……”白刃说到了一半,突然停下了,自嘲一笑,“我本就不该报什么希望的。”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辛子穆还体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眨眨眼睛。
白刃却不怎么领他的情,不动声色地拂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替首领完成心愿我必然会尽全力帮你,但是你断然不准打戈渊的注意。”
辛子穆先是讪讪地收回了手,随后又笑得犹如春风,“那是当然,我怎么会是这种人呢?”
白刃的目光锐利得让人害怕,“首领就是因为在意戈渊,所以才会……”
“吱……”轻微的门煽动的声音,白刃和辛子穆几乎是同时回头,皆看到了露出一半脸的戈渊,她亦是同他们一样震惊的神情,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一步,脚踩在门槛上却踩滑了。
“戈渊!”
“小哑儿!”
两个人同时冲到了她的身边,却是谁都说不出话来,互相对视一眼,又惶恐地看着她。
“薛孟海……死了……”她看着辛子穆,失魂落魄地伸手,抚摸上那张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手指每触碰一下就剧烈地颤抖,然后渐渐地移到脖子的地方,将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辛子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任由她在自己脸上胡作非为,面具撕开便露出了他倾国倾城的容颜,美得让人惊叹,戈渊却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搓揉,等她回神的时候,那张脸已经被她揉搓得通红,漂亮的眼睛里带着些许委屈。
“真的是你,辛子穆。”戈渊松开了手,喃喃自语着,然后退后。
“小哑儿!”辛子穆下意识地去抓住她的手臂,解释道:“你别生我气,我也不是故意想要瞒你,只是形势所迫,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薛孟海死了,小惠死了,如意死了……”她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死人一般的惨白,瞳孔里一片涣散,什么也听不进去。
“戈渊!”白刃担忧地摇晃了她,“你别这样。”
“对是什么?错是什么?”她看着白刃,喃喃自语:“你知道我在做些什么吗?我在帮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帮一个杀人凶手,我在帮他登上皇位!”
“小哑儿……”
“我居然都快忘了,是他杀了如意和小惠,也是他杀了薛孟海……”她轻轻颤抖着,“告诉我,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做了很多不该的事情?是不是让那些死去的人失望了?”
“你没错!你没错!”白刃低吼着,“错的是他!是主上!是轩辕昱川!你没有错!”
戈渊愣愣地看着他的瞳孔,似乎藏着不息的愤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