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傲无情的江双影,竟在听到那一个字后,滞住了。
哥,温情的字眼。这只有亲人之间才能说出的词汇,如潺潺流水般漾在江双影耳边,无可置疑地坚定了江双影的信念。
仅此一个字,却令他感受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放弃执着是值得的,攀附权贵是值得的,甚至有一日,送掉了性命,也是值得的!
“哥,你来找我玩儿了?”红衣少年挥了挥手。
“小夜!”他冲到那少年面前,抓住他瘦弱的肩膀,不住摇晃:“你怎样?哥不在的日子,过的好不好?旁人可有欺负你?”
少年被他摇得怔了一怔,歪着头看江双影,似是不解。
“江夜,你告诉你哥,你在此地生活得如何?“苏太后眼睫轻抬,眼角细纹舒展开来。
那被唤作江夜的少年怔了一会儿,突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哥呀哥,弟弟我什么都好,你就放心吧。”
“真的?”江双影听他这样一说,反倒是更加放心不下,剑眉皱作一团。江夜是爹娘临终前的唯一嘱托,是自己在这个冷酷无情的世道之上,唯一的亲人,如若他不好,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自己的牺牲,又有何意义?
于是江夜,便是苏太后握在手中的把柄,她控制起他,便可以控制住江双影。
“哥,你放心啦,我真的很好。”江夜笑了笑,狐狸一般的眼眸轻扬。其实他生的与江双影有几分相似,眉目狭长,下巴尖小,只是神韵与之有所不同。江双影的神韵无疑是邪,而江夜,则更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单纯。
怕江双影不信,他又展开双臂,轻轻转了个圈儿,暗红绸缎因旋转而飞舞,漾开一朵灿烂的血色花朵。
“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衣衫是太后娘娘送给我的,好看吧?”他笑得极其灿烂,眉眼弯成一道缝,似是对自己被苏太后控制起来感到非常开心。
江双影苦笑。自从几年前的暴雨磅礴的晚上,小夜便像是中了邪一般,失却了的部分记忆,变得痴痴傻傻,永远笑容灿烂,如一个纯洁的孩子,不知愁苦为何物。
有时他想,这样也好,这样小夜便不会害怕,不会恐惧,那么所有的恐惧,便都由他这个做哥哥的一力承担。
“怎样?看够了没?”苏太后冷眼看着这一场兄弟相见的好戏,悠悠站起身来,浓妆艳抹的脸隐在黑暗当中,白面肃杀,红唇如同嗜血。
“太后殿下果然信守诺言,那么双影必将鞠躬尽瘁。”江双影阴沉道。
“嗯,很好。”苏太后点了点头,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正在玩弄手指的江夜,冷声道:“你该退下了。”
“嗯?”江夜抬起头来,眨巴了几下眼睛:“对哦,公主姐姐还要给我讲故事呢。”
他口中的“公主姐姐”,自然就是盈雪公主,不知为何,自从江夜被苏太后软禁在密室之后,盈雪便与他走得很近。
苏太后没有过多理会此事,之道自己的女儿是看重了他的美貌,因为江夜虽然记忆失却,思维有如一个傻子,但真实年纪却已是个成年男子,眼神之中的澄澈也令人怦然心动。
可盈雪却并非是被江夜的美丽所迷惑,她对他好,是因为他的妖媚。他的妖媚会令盈雪想起一个人,那人似雪域精灵,也是同样的魅惑人心,甚至于容姿绝顶,比江夜美丽良多,只是其人太过于捉摸不定,如天上变幻莫测的星辰,所以盈雪抓不住他。纵使抓住了他的人,也猜不透他的心。
“那你去找公主姐姐吧。”苏太后淡声道。
“哦。”江夜开心万分,冲江双影挥了挥手:“哥,我下次再来找你玩儿。”
江双影点了点头,不舍地揉了揉江夜的乌发,遥遥望着这一抹暗红身影渐行渐远。
“江双影,你可满意?”苏太后笑道。
“如若你们能信守承诺,保我弟周全,双影自当竭尽全力。”他语气不卑不亢,虽受制于人,却无半点儿卑躬屈膝之感。
不远之处,忽的有轻微响动,江双影闻声望去,便看见密室的墙壁慢慢大开,裂成一道石洞。洞中坐着个粉衣女子,笑意温柔,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江双影冷冷一笑:“想不到双影好大的面子,竟连公主殿下也大驾光临。”
盈雪信步上前,上下打量江双影:“想不到,小小男子,还有几分傲骨。
”
江双影微微颔首:“回公主,在下认为,傲骨人人皆有,无男女之分。”
“说的不错。”盈雪走进两步,开口正欲说什么,却被苏太后一个字打断了。
她说:“谁?!”
“有人?”盈雪也立即警惕起来,双眼望向石洞之外。只见石洞之外,隐隐有一抹暗影移动,踌躇很久,不进,也不退。她冷哼一声,衣袖一挥,一个飞身便落到石洞之外,一把揪出藏于黑暗处的人。
一抹纤细的身影被盈雪拖曳而出。青衣素容,眉目清俊,虽被发现却仍旧面不改色,笑容温润如美玉,在这阴森密室里,如一抹淡淡的阳光。
“皇弟?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盈雪一震,拎住他肩膀的手下意识松开。
“回皇姐,臣弟闲来无事,游荡至此。”雨汀温和笑着,仿佛什么事情都未发生,什么事情都未看到。
“汀儿,告诉母后,你都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苏太后眉头蹙起,脸色越发惨白。
“回母后,儿臣什么也没看到,儿臣只是路过此地,听闻里面有人声,方才入内,还未走到石洞口处,便被皇姐揪出,敢问母后,这里是何处?”雨汀继续慢慢地解释,纯良无害地笑着。
苏太后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仍是看不出一丝慌乱,雨汀的掩饰做的太好,以至于没有丝毫破绽,可天衣无缝,往往更教人怀疑。
只是在目光相对那一刹,江双影心中却掠起阵阵不安。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笑容如沐春风的少年,并非那么简单,他温润的眼神中有一丝坚毅,那是对于良知与道德的坚守。
“不必你知道的事,便无需知道。”苏太后声音渐冷,即便是看不出丝毫破绽,仍要防患于未然:“汀儿,以后没有别的事,便留在寝宫之中,不必外出了。”
“母后,这是何故?”雨汀轻声询问。
“哀家并无他意,只是这些天里,魏国教徒肆虐猖狂,唯恐有刺客进宫,小心点儿好。”而后她又派了几个贴身侍从贴身保护雨汀安全,名为保护,实为看管,这便是将雨汀软禁了起来。对苏太后而言,无论儿子或女儿,只消是对自己有所不利,必定要对其使用非常手段,必要时刻,甚至可以斩草除根。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雨汀毕恭毕敬道,面上仍无波澜,只是埋于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五指瞬间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