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
鸾音信守诺言地带着满朝文武百官与皇族中人同赴狩猎场,盈雪公主因苏太后突犯旧疾而搬离行宫照看,没有到场。
众人浩浩荡荡地骑上白马,有些年老的文官,虽一百个不情愿,但碍于鸾音,也只得勉为其难上了马。
鸾音身着一袭雪白劲装,身佩蓝宝石弓箭,高骑在一匹骏马上,御风奔驰而来,马蹄飞驰在平旷的土地上,平沙莽莽,烟尘漫天飞舞。
她今日没有做任何特别的装扮,只是将乌发高盘起来,一支黄金簪子斜插鬓间,灵动似水的一张脸孔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灿烂辉煌。
人们怔怔看着这昔日胡闹的皇帝乘马而来,蓦然间由生出了良多敬畏之情,眼前的女子不愧是玄国的皇帝,那一种君临天下的气质是掩盖不住的,万千华光就在这一刻迸发而出,映在每个人的眼眸深处。
“嗨,大家好,朕来了,让大家久等了哦。”鸾音骑在马上笑眯眯地挥着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暮鼓晨钟般的声音响彻整座宫廷,鸾音高居在众人中央,俯瞰天下,凌驾整个玄国。
随即一阵铿锵的马蹄声,江双影也驾马飞奔而来。
他依旧是那一袭黑衣,如暗夜般诡异深沉,令人琢磨不透。一身的弓箭显露出他的英气,脸庞棱角分明,神态倨傲而笃定。他与流音对望一眼,这一眼,蕴含着无尽的信任与默契。
与江双影同骑一匹马的是江夜,一身血色红衣,身姿瘦削,眉眼灵动妖媚,痴痴地笑着,如同一朵山涧中的小花,令人心生怜爱。但那身红色……怎么看都有些诡异,阴暗得仿佛炼狱,似乎预兆着血腥与悲剧。
鸾音微微笑了笑,淡淡瞥了一眼江夜。
江夜本在笑眯眯地左顾右盼,却在发现鸾音犀利的目光后,澄澈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与暗淡。
鸾音没有放过那丝惊慌与暗淡,那不是一个心智失常的疯男子该有的神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鸾音歪头想了想,出行时间就要到了,但是却迟迟不蔚风的身影,他才是这场戏的主角,怎能缺席?
众人在出行地等了许久,烈日当空,气氛静谧,有甚多不耐烦者,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终于,在一片灿烂的晨曦中,有人微微压抑着惊呼了一声。
向着他的目光看去,触眼是一片绚烂的银白,高贵典雅。
蔚风身骑一匹白马从旭日东升处奔驰而来,一头银发披散下来,荡漾在微风之中。绝魅的色泽映衬晶莹透明的肌肤,仿佛那银色本就是属于他的,这一刻的他才是他。
眼波流醉,顾盼生姿,此刻的蔚风像极了冰天雪地里的飞絮,飘飘摇摇落在尘世间,一对乌黑深邃的眸子映出万里山河绵延。
这一次,他决心放下伪装,洗去被染成了黑色的发丝,洗去耻辱。这一次,他要以本来面目迎接即将来临的胜利。
马蹄行进,斯人淡笑。
“皇上,这发色是我命人化了白银,又融以白颜料特意染就,可还入您的眼?”蔚风驾马走到鸾音身旁,银发遮盖了小半个脸孔,只留下一只水润的桃花眼。
“当然好看呀。”鸾音笑起来。
人们被那头银色的发丝所惊摄,纷纷左顾右盼,咳嗽声此起彼落。
有几个老大臣,踌躇了很久,才战战兢兢道:“皇后大人,银发是魏国人的发丝,是……是玄国的忌讳……”
“是这样?”蔚风样装出一分惊慌,看着鸾音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好看,也不知道……”
鸾音在心里又对蔚风的演技大加赞赏了一番,面上却不耐烦挥了挥手:“得了得了,好看便是,哪里那么多忌讳?魏国人还吃饭睡觉嫁娶生子,怎么没见你们少做一样?”
众人对于鸾音的强词夺理早已习惯,只能低头沉默。
一行人开始浩浩荡荡地行进狩猎场,马蹄声践踏在坚硬的地面上,烟尘飞扬,壮丽如颂歌。前方是无尽的漩涡,无论是血腥,是掠夺,还是欺骗,是诱惑,总之游戏的序幕才刚刚拉开。
狩猎场是一片浓郁的密林,日光黯淡,顺着浓密的树叶滴下,滴落在碧绿的草丛沙砾中。
鸾音扬了一扬手中的弓箭,宣布:玄国史无前例的大型狩猎活动现在开始!
林间荡漾着青草馨香,隐居在林中的兽物时不时的发出几声尖锐的嚎叫。
玄国的江山是在马背上打来的,皇族中人的骨子里都充盈着野性的气息,一入这狩猎场,方才的那些礼仪温雅就通通抛到了脑后,人人射箭驾马,飞奔在广阔的深林中,让一切纠葛泯灭在狂野的烈风中。
江双影因要看好一脸茫然与喜悦的江夜,不敢有太大动作,只能小范围地活动在狩猎场上。
蔚风则依旧要装出一副弱男子的样子,文雅地躲在鸾音身后。
“叱……”的一声,一支利剑自一个皇族手中射出,急光流火一般射向一株草丛。
草丛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一只隐匿在草丛中的鹿长鸣一声,发出极凄厉的惨叫,中箭倒地。
一缕热血喷涌上天空,滴滴溅落,仿佛垂死挣扎后的见证,这样的场景……有些悲剧般的不详。
“好!”众人击掌赞扬。
那皇族狂妄地笑着,驾马深入草丛之中,提起垂死的猎物,傲然步行。
殷红的血丝拖曳了一地,染红一整片绿草,延绵不断。
早已见惯了血腥与残暴的蔚风,眼望这一切,突然自心底升起一丝不适。他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血色的魏国,血色的宫廷,一切被血渲染成殷红一片,人人作着垂死的挣扎,歇斯底里的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令人肝胆俱裂。
然后他又想到了鸾音。距离午时越来越近,他手下的暗卫与教徒很快便会赶到,到那时,他该如何面对鸾音的目光?
但念及鸾音的无情,又觉的没什么可顾及了。
“在想什么呢?”鸾音的一句话打断了蔚风的思绪:“不好好地玩,净出神。”
“皇上……”蔚风苦笑:“看来蔚风是太高估自己,即如今略通骑射兵法,仍是上不了台面,见不得这种场面。”
“哦……”鸾音沉吟了一会儿:“那好吧,那他们玩他们的,咱们不理他们。”
她纵身一跃下了马,一把拉过蔚风,便向着深林中奔跑。蔚风只能机械式地跟着她跑,心中却担忧万分。午时将近,自己被鸾音拖到深林之处,难以亲自观看战况。不过没关系,万事已准备妥当,自己在不在都无所谓,待到归来之时,也许眼前便是另一番光景。
江双影见鸾音将蔚风拖走,知道定将有所行动,手中弓箭一拉,一支利剑射向靠近东方的第三颗树上,这是他与卫队定好的暗号。
“皇上,这是要到哪里去?”蔚风上气不接下气道。
“到时你就知道了。”
狩猎场上,玩的正尽兴的玄国皇族之中突然兴起一阵暴动,紧接着,几百个身着黑衣,一袭银发的男女从林中飞跃而出,无数暗器在林木种穿梭,飞射而出。
人们呼啸着到处逃窜,求生的本能使他们大声呼救,再也顾不得皇族的威严。
魏国教徒这一刻心情澎湃,眼眸爆发出嗜血的寒芒,他们叫嚣着,疯狂地扑向玄国众人,仿佛要将几十年来的国仇家恨来一个彻底的了断,这一次,谁也挡不住他们!
正待这时,苏太后的人马也尽数赶到,虽搞不清楚为何会突然出现魏国的人,但为了战斗过后的名利地位,也要拼死一战!
江双影眼望这一切,冷笑了一声,将惊愕到愣在原地的江夜挡在身后,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烟花,点燃。
只听得“砰”的一声,灿烂烟花升腾而上,散开成无数斑斓的点,交织着落下,构成一幅凄绝而美丽的画面。
随着烟花的爆发,匿藏在密林中已久玄国卫兵包抄过来,将整个狩猎场围了个水泄不通,潮水般的卫兵们身披铠甲,手持弓箭,一个个骁勇善战,数量比苏太后的人与魏国的人加起来还要多很多。
认为必胜无疑的两方卫兵愣了一愣,随即雨点般的弓箭便从玄国士兵的手中飞射而出,霎那间三方交战成一片。
哀呼声,惨叫声,血腥气,谱写出一段最凄绝的乐曲。
苏太后与魏国的卫兵们眼中充斥着绝望,如同受伤后的猛兽,拼尽全力也不过只是垂死的挣扎。此刻的狩猎场宛如人间炼狱,鲜血染红了大半个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