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邀请尚家大公子尚方德来京,明里是观光,看看冬天里京城的景致,暗则是人质,以防尚家再有什么动作。尚方德心里倒也明白,如果推辞显得他还别有用心,所以在安排好族里的事情之后便动身朝着京城的方向而来。
一路北上,一路雪花,他从小生长在南方,极少见雪,此时正好欣赏雪景,只是时不时的会想起日照,不免有些许的伤感。本来他可以借着天气的缘故在路上耽搁数日,这也说得过去。可他心里还是惦念着风溪,和因着炸药而昏迷的罗裕,怎么着这也是日照造成的,他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住风溪。便日夜兼程,总算是在大雪封路之前到了京城。
这雪纷纷扬扬一连下了三日,这期间不断的传来民房倒塌的消息,尤其是河西最为严重,成千上万的灾民涌上街头,无家可归,不断的传来有人冻死,饿死的消息。
罗裕一早就上了奏章,要求朝廷派人去救助,可是折子上去了,皇帝迟迟不见动静。
恳眼见着这雪还是下个不停,传来的消息也是一个坏似一个,皇帝总算是把赈灾的事儿提上了日程,以显示朝廷的恩德,皇帝的英明。
去赈灾的人选就在罗筝和罗裕之间,皇帝召了文武大臣转议此事儿,有人赞同罗筝,有人力挺罗裕,一时之间也没有定论。其实今年夏天河西发大水的时候,派罗筝去赈灾,这里面发生的一些事儿皇帝不是不知道,可是他也有他的难处,罗筝皇后的儿子,而皇后是祝家的女儿,祝家掌握着罗菱国一半的兵权,皇帝也不能不投鼠忌器。
沉吟了片刻,才道:“筝儿,裕儿,你们觉得,此去赈灾,都需要准备些什么?”
让罗筝抢先答道:“民以食为天,而且凡事儿都离不了银两,所以粮食和银两自是不能少了。”
底下众大臣附和道:“大殿下英明。”
皇帝转向罗裕,问道:“裕儿,你呢?”
罗裕这才答道:“粮食自然是少不了的,儿子听闻,已有不少人生病,所以儿子恳请父皇此去赈灾带上御医和大量的药草,除此之外,恐怕还要带上些许工匠。”
罗裕的话音刚落,罗筝就嗤之以鼻:“工匠?九弟,你当这是去造房子啊。”刚刚说完,便暗自懊悔,民房倒塌,灾民流离失所。此去赈灾先要解决灾民的温饱问题,此后才是重建工作。带上大量的粮食自然能解决饱的问题,可是温呢?罗裕终究比他多想了一层。
皇帝微微颔首,道:“凡事儿在做之前一定要做足了功课,对症下药,才能要到病除,才能成为神医,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这很明显的是偏向于罗裕了,众大臣中本就有些站在罗裕这边,纷纷称是。倒是支持罗筝的臣子沉默不语,皇帝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此刻再说什么都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弄不好还会惹的皇帝厌烦。
“好,裕儿,你的要求朕一一准了,快去准备把,即刻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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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多谢父皇。”
散去后,众大臣的心里都打了一个问号,又是河西,夏季的时候,罗筝去了趟河西赈灾,冬季是罗裕,众位皇子的年纪也都不小了,皇帝这是有意在选太子吧?而太子的人选就在罗筝和罗裕之间。尚家谋反的事儿看上去是罗筝略胜一筹,那么此时皇帝是在给罗裕表现的机会。
其实他们心里一个更大的疑问是自个巴结谁把握会大一些。
看着罗裕离去的背影,罗筝雪地里,暗道,我会让你有去无回的。
可是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罗裕却已是整装待发,阿溪和青叶自然是要跟去的。
尚方德到了京城后,第一件事儿当然是去拜见皇帝,寒暄了几句,就归到了正题上,皇帝要他在京城中住下,早晚来皇宫里说说话,其实这就是一种监视。要是那一天忽然不来了,皇帝保准会带着人冲进院子里看你还在不在。
皇帝给他在京城里批了处宅子,可是还未出皇宫,尚方德就听到罗裕要去河西的事儿,他心里一惊,知道风溪肯定要随着去的。
心下思索,皇帝宣布了德馨公主的死讯,也就等于不承认之前罗裕和风溪拜堂的事情,刚刚也忘了问皇帝对罗裕和风溪的事儿到底是怎么看的?因着日照的炸药把罗裕炸的昏迷了好几天,尚方德总觉得挺对不住风溪的。此时听到这样的消息,便吩咐跟他一同来的人自去宅子里安排,自己朝着九皇子的府邸去了。
出发要带的东西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风溪本要骑马,却被罗裕一把抱到了马车内。
风溪嗔道:“九哥,雪儿可喜欢在雪地里跑了。”
罗裕把眼睛一瞪,道:“阿溪,是你喜欢在雪地里跑吧?”
“嘿嘿,九哥,就让我骑马吧,好不好?”风溪嚷求道。
青叶插嘴道:“姑娘,你还是坐马车安全,万一又眼睛又突然看不见了,可危险的紧。”
“青叶,你……”风溪气道,她知道九哥本来也是担心这个,想着怎么先把九哥糊弄过去好让自己骑马,却不想青叶说了出来,让自己的一番心思都打了水漂。
“阿溪,冰天雪地的,坐马车暖和。”罗裕替她将马车内的垫子铺好,又放了好几个手炉进去。
“九哥哥,九哥哥。”雪地里,一个人影由远及近跑了过来。
听那声音,是郡主福玲无疑。
风溪的脸色微顿,罗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阿溪,没事的,别想太多了。”
说话间福玲已是到了跟前,伸出双手就要去抱罗裕。
罗裕微微闪身,福玲一路跑来,满心的欢喜与期待,此时被他一闪,向前冲的身体一个趔趄就要扑在地上。
风溪看她的动作娴熟,像是之前经常做的。
就在福玲扑地之前,一双手拉住了她。
福玲低头看着胳膊上的那双手,雪白的衣袖,便使力挣脱了,道:“我不要你扶。”
“那郡主再来一遍好了,我保证你就是扑在地上我也只会远远的看着。”风溪松开手,双手抱在胸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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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福玲恼怒,“我不与你说话,我是来送九哥哥的。”
“郡主,你还是回去吧。”罗裕看着她,淡淡的说道。
“九哥哥,我已经写信给父王了,父王一定会求皇上为我们的做主的。”敢情她对罗裕还是没有死心,之前她很喜欢风溪,满口的“二姐姐”,也还曾放下话来说是“只有九哥哥那样的人物才配得上二姐姐”,可是自从知道了九哥哥喜欢的人是风溪之后,她对风溪简直就像是对待敌人一样。
罗裕听了一愣,福王爷来了?可是他的事情他做主,谁也主宰不得。
“郡主,你当知道我喜欢的人是阿溪,我会娶的人也只能是阿溪,不会是别人。”罗裕见她如此,正色道。
“九哥哥,你之前一直是那么喜欢我的,怎么现在就变了呢,我不相信,你一定是骗我。”福玲皱了眉头,急忙道。
罗裕头疼,一旁的阿溪双唇紧紧的抿着,一双眼睛像是要吃了他。
这事儿怎么解释起来那么难呢?
“风姑娘,风姑娘。”尚方德已是大喊着跑来了,风溪扭身,朝着尚方德的方向迎面而去。
“你怎么来了?”她也是听说了皇帝邀请尚方德来京的事儿,可是他这么快就到了,倒是让她吃惊。
“风姑娘,我听说你们要去河西,担心见不到,便急急的赶来了,总算是赶上了。”尚方德正要整装待发的队伍,道。
风溪问道:“去见过皇帝了?”其实只要不是在战场上,老实憨厚的尚方德倒是可以做朋友的。
尚方德点点头,道:“对不起,那天日照太冲动了,害的风姑娘也差点……”尚方德没有说完,可足以表达他心里的歉意。
提起尚日照,风溪有些奇怪,问道:“他怎么会用那么笨的办法呢?”
尚方德叹了口气,道:“哎,这说起来话长了,父亲死后,留下一句话说是但凡能夺得天下的人都可以入祖坟,风姑娘也许不知道,日照的母亲出身青楼,而尚家历代的规矩是非正室的子女包括妾室都不能葬入祖坟。在父亲死后不久,日照的母亲也抑郁而终。而日照的母亲出身卑微,是不允许葬入祖坟的,可偏偏他的母亲对父亲一往情深,临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陪在父亲身边。所以日照才这么拼命的想要夺取天下,为的是他的母亲能够陪在父亲身边。”说起尚日照母亲的时候,尚方德并没有因为她的出身卑贱而现出一丝鄙夷的神色,足以见他的敦厚。
听尚方德这么一说,风溪倒是有些可怜尚日照了,忙道:“那他的母亲现在?”
“风姑娘放心,日照的心愿我怎么能不帮他达成,虽然族中大多数人仍然反对,但是日照母亲的骨灰连同日照的我都已近葬在了祖坟里。”尚方德一口气说完,又感叹道:“真是天作孽啊,日照刚出生的时候就有一个和尚来家里说日照的命不长,除非换血,当时家里人都以为他是胡说八道,都没当回事儿,没想到竟然应验了。”
“换血?”风溪倒是听说过这样的方法,像尚日照这种不能见阳光的人大都是体内的污血作祟,将浑身的血液换了遍,便像是重生www.Freexs.Cc一样,只是这样也危险之极,稍有不慎,便会要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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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可惜日照都不在了。”尚方德的眼角湿湿的,挂着雪花,不知是雪花融化了还是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风溪忽然就起了疑,像尚日照这么聪明的人,不会用到炸药这么笨的方法吧?她的脑海里一出现这样的念头便被自己吓了一跳,难道那日见到的竟都是假象?慌忙摇了摇头,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福玲见他们说话,冷哼一声道:“九哥哥,你看看她,在你面前竟与别的男人说说笑笑,真是不要脸极了。”
罗裕皱眉,道:“郡主,阿溪不是这样的人。”
福玲的话就连青叶都听不下去了,道:“不管你有多高的地位多么尊贵的身份,但是你的言行举止让你变得庸俗无比。”
这么骂人的方法倒还是第一次听到,风溪的耳力好,“扑哧”一声笑道:“青叶,你说的这么文雅,当心有人会听成赞美的话啊。”
福玲见她取笑自己,怒道:“你,九哥哥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么个人啊。”
风溪当她是个小孩子,乱耍耍脾气而已,也就不跟她一般见识。
尚方德走到罗裕面前,道:“九殿下,希望你好好待风姑娘。”
说完转向风溪,又道:“风姑娘,我还是想要打败你。”
风溪乐呵呵笑道:“雪中舞剑倒是景致,可是这铜锤还是算了吧。”
“不,我发过誓一定会打败你,反正接下来我也没什么事儿,我定会练好武功等你回来。”尚方德一本正经的说道。
看着极其认真的尚方德,风溪心里不让不忍在说什么,其实她怕自己将来眼睛真的看不到了,又如何与他比武呢?便道:“好,那你等我回来。”
福玲冷哼一声,又道:“九哥哥,你看看她,竟然还与男人打情骂俏。”
风溪心里把她当成小孩子,有些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此刻见她越发的放肆,心里恼怒,抬起手掌就掴了下去。
“我敬你是郡主,尊重你,可是偏偏你自己不尊重你自己,说出这么不合你身份的话来,这一巴掌只是警告,我风溪不会任人欺负而不还手的。”
福玲被她一掌掴的差点扑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疼,双手扶着脸颊,怒极,眼角噙着泪珠,道:“你,你打人。九哥哥,她打我,你要替我报仇。就连父王都从来没碰过我,你竟然打我。”
罗裕看着福玲的脸上五个清晰的指印,再看看阿溪一脸的怒气,什么也没有说,招了招手,便有人过来。
“把郡主送回去。”她是福王爷的爱女,自小娇生惯养,恐怕这还是第一次挨巴掌。
福玲见罗裕并不为她说话,一手捂着脸,任由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一手指着罗裕道:“九哥哥,她这么欺负我,你竟然都不帮我。”显见是委屈至极。
尚方德连忙道:“我送郡主回去吧。”他本是想要替风溪解围,却没想到福玲并不领他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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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要你送,我才不要你送呢。”说着转身跑去了。
罗裕对着尚方德一拱手道:“大公子,麻烦你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尚方德说完,又对风溪道:“风姑娘,等你回来,我们好好的打一架。”
“好。”风溪颔首,看了罗裕一眼,不声不响的坐进了马车。
青叶在一旁小声道:“九殿下,姑娘生气了。”
不用青叶提醒,罗裕也知道这点,看阿溪的脸色和对他的不理不睬就知道了,阿溪生气了,但愿后果不要太严重。
出了京城,大路被积雪覆盖,路途就不好走,大队伍行的很慢。
雪连续下了多日,官道上的积雪来不及清理,稍不留意车轮就会歪进路旁。
照这样的速度行到河西的时候,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遭灾了。
罗裕便找了一个骑术不错伸手很好的人在前面引道,一时行进的速度才快了些。
从出发到现在阿溪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罗裕心里担心着河西的状况,可也放心不下阿溪,便交待了几句,自己靠近了马车。
“阿溪,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马车里没有半点回声,连点动静都没有。
罗裕心下着急,阿溪一身的伤才好了七七八八,不要再出什么状况才好,连忙弃了马,飞身跃上了马车,撩开帘子,只见阿溪倾耳在马车框上,正对着他的一边。
见他进来,连忙坐正了,道:“你来干什么?找你的郡主去。”
罗裕伸出手臂想要抱她,却被风溪躲开了,可是罗裕坚持着,马车内狭小,最终还是给罗裕抱了个满怀。‘
“阿溪,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把福玲当妹妹看的。”
“把她当妹妹看?时不时把怀抱借给她让她投怀送抱吗?”这倒不是她瞎想,她看福玲时不时的就像要往九哥的怀里去,这样的动作肯定是习惯的了。
“真的没有,我发誓,要不然就让我永远昏迷……”罗裕慌忙道。
风溪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许胡说。”他都不知道他昏迷的时候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以后除了我,谁都不许抱。”风溪霸道的宣誓。
“好,这怀抱就是阿溪一个人的,好不好?”罗裕低下头,在阿溪的额上亲了一口。
“这还差不多。”风溪笑道,娇嗔的声音一时让罗裕心里的恍惚。
“九哥,这样的速度太慢了,河西的灾情严重,不如我们骑着雪儿提前赶到,总会有些大富人家的房屋结实不会塌的。”风溪一句话说到了罗裕的心上。
“要去,也是我一个人去,你留在马车上,随着大部队慢慢的走。”罗裕道,一手抚在阿溪的太阳穴上轻轻的揉着。
“青叶说要经常揉揉才好,你肯定偷懒自个没揉。”
“所以喽,九哥,你放心我一个人在这里吗?我一个人不会按时吃药,不会揉太阳穴,甚至想你的时候都不能好好吃饭,你还要把我一个人留给大部队吗?”风溪看着他,笑道。
“阿溪,你……哎”罗裕叹了口气,一副无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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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了,有你在我身边,你还不放心吗?”风溪问道。
罗裕无语,他能对自己不放心吗?
罗裕告诉大部队慢慢的行走,然后和阿溪一同乘着雪儿朝着河西的方向而去。
“唔,好冷啊。”空中翻飞的雪花落在鼻尖上,狂风吹过,微微的打颤。
“知道冷了吧。”罗裕用披风将风溪整个人罩住,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
“九哥,我什么都看不到了。”风溪连连嚷道。
“看什么,我不就在你身后嘛,走喽。”罗裕催动坐下的雪儿,嘚嘚的向前奔去。
照着雪儿的速度,不出两日必定就到了。
罗筝在屋内坐在温暖的毛毡上,手上捂着手炉子,悠闲自得的靠着。
“这么大冷的天,还是让那个傻瓜去折腾好了,人都给我布置好了?”
“是,殿下,人都已经撒下去了。”
“恩。”罗筝满意的闭上眼,发出惬意的声音,“干的好,去账房领赏去吧。”
“是,多谢殿下。”来人道谢,轻轻的退出了房间。
罗筝嘴角绽开一抹阴沉的笑容,罗裕,你的命也会像那在大雪的覆盖下摇摇欲坠的民房一样,活不了多久了,到时美人江山都是我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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