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在琼楼置宴,华子鉴以身体乏力为由早早的回宫休息,整个席宴间只留下了年轻人,大家没了拘束愈发畅谈自如。
“皇兄皇嫂,我祝你们鸾凤好合,白头到老。”李馨玥举杯祝词,话虽然没什么新意,但胜在情真意切,总比满口华丽不着调的好太多了。
浅攸衣与李歆桓同桌而坐,两人皆举杯回应,目光不经意的在空中相触,笑意中难掩幸福,幸福中透着甜蜜,足见新婚燕尔的情浓。
“皇兄皇嫂大婚后应该不急着离京吧?”李馨歌含笑举杯,与这对新婚俪人隔空对杯。青玉杯中的苏木酒是只有皇室大婚时才会从地窖中拿出来开坛的,李馨歌也是第一次喝,初入口只觉沁甜,待到回甘时,才发现此酒妙处。
李歆桓一口仰尽杯中酒,笑道:“不急,应是等春节过后才回北地,恰好能看到少尧的婚礼。”身上锻龙章纹袍角被人狠狠一扯,他侧眸看去,正巧见新婚妻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惊觉话说漏了嘴。
担忧的看向李馨歌,本想弥补两句,却见她仿佛什么也不曾听到一般,正低声和身旁的李熠叙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只见她不时掩袖轻笑,神色间只见欢愉。
“你多心了。”见此情景,李歆桓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道。
李馨玥难得碰到这个兄妹相聚的绝好机会当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缠着他讲北地趣事还有当初皇嫂怎么恶整他的事情,巨细靡遗,一一让他道来。
李歆桓被她缠得哭笑不得,浅攸衣却只是淡淡的笑,目光深深看向面前浅酌饮酒、谈笑自如的女子。
酒宴还未过三巡,李馨歌已经觉得殿内有点闷了,与在座众人说了一声,她先一步离开了琼楼,楼外风大,被这么一吹,酒意微散,脑子倒清醒了几分,不过昨晚毕竟宿醉一宿,今日又忙了一天,她还是想早点回宫休息。
她的侍卫长领队跟随在后,不知怎么的李馨歌觉得今天浅曦扬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在湖畔闲散踱步,她突然不声不响的停下步子,浅曦扬却好像神魂离体似的自顾自往前走,跟在他身后的侍卫见状想拉他却又不敢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老大往太女身上撞去。
亏得浅曦扬还不算走神的太离谱,终于及时止步,眼见身前不过隔着一丈的太女和她脸上深意莫测的笑,他忍不住心头一寒:“末将该死。”仗剑单膝跪地,深深俯首。他身后一干侍卫也刷刷的跪了下来。
“死倒不至于,起来吧。”李馨歌轻笑出声,竟然亲手将他扶起。
浅曦扬面色一下子变得古怪,搞不清面前尊贵的女子这突兀的举止包含何种深意。
李馨歌扬手摆了摆,身后一众侍卫自觉的又退开几步。
“发生什么事情了?怎得如此魂不守舍?”她低声问,并未带有呵责,倒更似朋友间的关切。
他垂首不答,挣扎着想该怎么开口。李馨歌也不催他,只静立一旁。
半晌后,他才艰难开口:“锐台大营出事了。”
“哦?”京郊大营除非叛乱不然能出什么大事?所以李馨歌也不诧异,依旧神色自若。
“早时出操跑圈,有一队途径西京山下,没想到突然碰到山体滑坡,有许多人被埋在了里面。”他悄悄觑了一眼李馨歌,见她依旧不动声色,然后吞咽一口干沫,继续说道:“那支队伍是凤参将所率……。”
原本坦然神色猝然惊变,李馨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中诧色难掩,更不知道自己指尖丹蔻扎得他腕间生疼:“你是说凤言珏?!”她不敢置信的再次确认,得到的却是他沉重的点头。
月色深重,锐台大营依旧灯火通亮。
凤言珏拿起桌上军医配制的外伤药,推开瓶盖,将里面褐色药粉撒在床上男子□□的背脊上。
被石头砸伤的背部皮开肉绽一片血肉模糊,说有多惨就有多惨,原本清洗伤口就差点让他痛晕过去,现在上药凤言珏下手也不轻,温和的中药碰到伤口还是引出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刺痛。
他却死阖着唇,不让痛呼出声。
死小子,挺能忍的么。凤言珏眉梢一挑,嘴角勾出笑,替他用棉布包扎,凤言珏总会有意无意触到他的伤口,痛得他冷汗涔涔。
“不劳参将动手,让其他人来就可以了。” 佟芷卿终于忍不住的开口,心中暗想他不会存心在整他吧?不就是没听他的命令绕路走么,他哪知道西京山至不久前的大雨后已有倾榻之势了!
“现在记得我是参将了?”凤言珏冷冷一哼,手下一个重力,棉布在他背上扎成一朵蝴蝶结,那一下差点又让他昏过去。
“这次是我的错,但凭军法处置。”他半侧过身子,看身后冷眼冷语的凤言珏,发下狠话。
但凭军法处置?这小子胆子倒不小。在军中不听上司命令其罪唯一,由于判断失误造成手下士兵伤亡惨重其罪是二,他直接就可以拖出去砍头了。
凤言珏眼神不屑的斜睨他一眼,口中半讽半嘲:“在我看来,你的命并不比那些士兵值钱。”幸亏他早留有一手,那些跟着他傻乎乎过山道的士兵才没有一个死亡,要换成一般的打仗,他佟芷卿早就全军覆没了!还军法处置呢……跟阎王老子讨罚去吧。
佟芷卿紧咬下唇,对他的指责无法辩驳,若不是他一意孤行,事情怎会弄到如此地步,唯一可庆幸的是没有一人为他这个错误而付出生命。
他眼神盯着床布,脸上肌肉绷得死紧,许久后才从口中如蚊喃般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凤言珏嘴角一撇,倾过身去,作不明状:“你说什么?没听到。”
这男人一定是故意的!佟芷卿狠狠的瞪他,扯着嗓子一字一顿道:“对!不!起!”
望着他眼中喷薄的火气,凤言珏却展颜一笑,即便身上风尘仆仆,盔甲沾灰,衣衫破落,这般污浊不堪仍旧难掩其绝色姿容:“你是真明白了还是在敷衍我?”
佟芷卿深深看他,眼中羞愤怒火渐消直至化无,终于是长叹一口气:“军令如山,我不该自作主张的。”
让你尝这次苦,就是要让你明白什么叫军令如山。
凤言珏拍了拍他没有受伤的肩膀,宽慰道:“军罚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死总归不至于,但罚总归要罚的,你这个脑袋算是暂存下来了。”
佟芷卿垂眸点了点头,心中懊恼的肠子都快打结。
“那你休息吧。”凤言珏刚欲起身离去,帆布帐帘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掀起,落入眼中的是一身罗妆宫裙和她双眸中难掩的焦切。
回了自己的营帐,浅曦扬见李馨歌和凤言珏两人都不说话,终于是忍不住的开口问道:“言珏大哥你没事吧?”
“没死没残,挺好。”看着李馨歌一脸冷煞,凤言珏依旧有心情开玩笑。
听他这么说浅曦扬终于舒了口气,谁想李馨歌突然跨步上前,在两人的错愕下一拳打向他的肩膀,口中愤恨出声:“你个混蛋!你想吓死人啊!!”
她的拳头不重,却是一把将他打得面色微变,脚下倒退了一步。
她当然不可能突然生出无穷神力,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受伤了?”她上前扶住他,脸上神色有愧疚。
“可能被石头砸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轻描淡写的摆了摆手,估计也就砸出了几个青皮蛋而已,根本不值一晒。
“把衣服脱下来我看看。”她肃脸要求。
他瞪着她,以为面前出现了怪物。
“我说把衣服脱下来我看看。”她不依不饶的重复一遍。
凤言珏看了她一眼,再瞧门前目瞪口呆的浅曦扬,这家伙肯定被吓到了。
“浅侍卫长,麻烦你去打一盆冷水来。”李馨歌对着帐前半张着嘴发愣的浅曦扬吩咐。
“啊……哦……是。”他打了个激灵,赶忙转身仓促离去,出门时高顶的盔帽差点被帐栏给勾掉。
李馨歌继续转身看他,大有不看不罢休的架势。
“又不是女人,矫情什么。看一下能少你一块肉不成?”
这是一个女人该说的话吗?
最终她的执拗占了上峰。战袍尽褪,他□□的身材精健修长,肌腱完美的见不到一丝赘肉。如果肩胛处不见那一大片紫红想来会更加引人遐思。
浅曦扬打着一盆水匆匆而来,见得这副情景赶忙避开眼去。放下脸盆,他很识相的退了出去。
李馨歌走到面盆架子前,拿起毛巾过水绞干。
“我自己来吧。”他自己单手就可以冷敷,不必她亲自动手。
“别动。”她不客气的下手,冷毛巾贴上肌肤,井下的水真是够冷。
她替他揉着乌青,下手力道不轻不重。
一时无话,倒显得尴尬。
“昨晚你知道自己作了什么吗?”他微微侧首,试探性的询问。
她的动作一滞,又继续揉着:“喝了酒之后不太记得了。”
他在心中长舒一口气。
“我昨晚干了什么?”她忍不住好奇问道,他不提她都忘记了。
“没什么,就是你酒品不怎么样,喝好酒之后喜欢唱歌,有点浑然忘我。”最好你以后都别碰酒,免得你那奇怪的酒醉后见一个吻一个的癖好把自己都搭上去。
“是么……。”李馨歌在他身后咂了咂嘴,听李熠说她酒品挺好的呀,醉了后直接就睡过去了,怎么会没事唱歌?还浑然忘我?
她不解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