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一点凄凉千古意(下)

李馨歌站在床边, 看着他亲手为她换衣,为她梳发,甚至为她拭足, 用绞干的热毛巾小心翼翼的擦着她细致的双足, 动作娴熟的像是作了不止一两天了, 而她只是呵呵的笑着, 除了笑就再无其他表情。

不忍再看, 李馨歌一手拂开珠帘走到外殿,推开宫窗让晚风扑面灌入,沁凉的风稍许散去心中窒息般的沉闷。

也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听到珠帘摇动的声音,李馨歌回神侧眸看去, 见他从内室踱步而出。

“睡下了?”她轻声的问。

他亦点了点头, 走到桌旁坐下。

两人心中各自想着什么, 都默默的不言不语,大殿内唯有钟漏“滴答”的声响。

“你什么都不问吗?”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 其实万语千言该说的话太多太多了,他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先说。

李馨歌摇了摇头依旧倚着窗台:“我还记得十多年前的那晚承乾门上空的夜色被火光映红,那天皇姨死了,我以为母皇一定也不在了。”她突然转眸看他,目光如锥, 而他却神色怔然, 只是坐在桌旁, 垂了眸, 宫灯只隐绰的照出他半面侧颜如玉:“可后来我知道, 君父即便负了天下人,也不会负我母亲的, 是不是?”

细密如扇的睫毛在光影下微微一颤,他依旧未曾言语,李馨歌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看他俊美的脸庞上慢慢绽出一丝苦笑。

“那是二十多年……。”他终于缓缓启唇,像是将脑中的回忆慢慢攒起,那话中苦涩也渐渐漫延。

那时正值韶华年龄的华子鉴,文采卓绝,词作风流,十八岁那年连中三元更是震慑天下,他在金銮殿上所作的《破阵子》一反他往日诗词中的含蓄婉约,柔美之风,竟写出“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这样风骨傲然,气壮山河的词。

我本来是知道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没有亲眼见到祖国一统总归感到悲伤。

南唐满朝之人皆叹其才华,就连北魏皇帝也曾亲口说:“南唐得幸有逸瞻。”

世间有多少女子仰慕他的才华,甚至北魏国内还有贵族亲女千里迢迢的来到南唐,只为见他一眼,可世人也知他是南唐太女的青梅竹马,未来的贵君。

其实以他的名望和德行即便作为南唐皇夫也是绰绰有余的,只可惜他出身太高。

“我父亲的恩师是张箴书,这个人或许你该听过。”华子鉴看了对案的李馨歌一眼,见她神色专注的点了点头,他这才继续说下去:“那年我才十岁多,随着父亲来到了先生家,我父亲擅长诗赋,可对于作画实在不行,便就请先生教我。”

李馨歌知道那时南北朝有两个画中圣手,一幅图便价值千金。这北朝的董贤昌最擅画人物,而南朝的张箴书却以墨兰竹菊闻名天下。

“也就在那里,我认识了砚清。先生门下弟子贫富皆有,而他就是属于那种学费只是勉强缴得起的,他穿得也不好,很普通的粗布衣衫。可他长得却很好,不单是样貌,还有气度。就像有的人即便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而他就算穿得再破,也总盖不去那种与生俱来的高华气质。那时我还小,并不是十分明白他那种让人折服的气质叫什么,后来才知道那是一种骨子里便生就的雍容。”他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似乎那是一段挺快乐的回忆:“砚清的画极好,至少比我好多了,而且他诗赋也俱佳。只是他家中并不富裕,本来就只有姨父母和他三人同住,他姨夫过世后,他的生活就愈发艰难了。而有些贵族子弟就喜欢捉弄人,且越是优秀的他们越不放过,砚清又恰巧生就一副犟脾气,所以有好几次都被人折腾的很狼狈……。”

“然后君父就出手帮了父亲是不是?”李馨歌也忍不住笑了,想象不出当年父亲气恼的和人打架的情形。

华子鉴点了点头,唇畔勾出温柔的笑弧,眼神如水:“也算差不多吧,我很欣赏他的才华想和他结交,可他显然对我们这种世家子比较排斥,对我始终是不冷不热的。”

“可最终冰山还是融化了,对吗?”李馨歌相信,凭借华子鉴这个人,世上很难有人不折在他的手上,至于她年轻时候的父亲,恐怕也只是别扭于他们之间的身份吧,毕竟当时华子鉴已经是南唐有名的神童了。

“开始砚清确实很生冷,可是后来见我这般锲而不舍大概他也动容了吧,之后我们就经常切磋画技,一起写诗作词。我本想把他推荐入朝廷,可他死活不肯,从先生门下学成后居然跑到城郊的一个小村庄里当了个教书先生,以他的能力,真是暴殄天物,可他却欢喜。我虽然为他惋惜,可也不能强迫他的意志。后来我因常常入宫,两人见面的时间就少很多了。”

若当时他父亲真的被华子鉴引荐入朝廷的话,或许现在也就没有她和馨玥了。

“没想到君父与我父亲还有这么一段过去。”

他笑了笑,笑容突然有了些苦意:“宣武元年,皇上诞下了歆桓,满朝同庆,可有人也上奏要皇上考虑立正宫了。历代南唐太女登基前都会在外游历一段日子,说是游历不如说是寻找未来的王君。”

“我似乎记得母皇在姑苏住过一阵子。”

他点了点头:“皇上在姑苏住了一年多,这一年里皇上除了在丽江湖畔散散步几乎没离开过别宫。”

“所以也不会有什么中意的王君人选了。”李馨歌接了他的话尾说道。

他还是点了点头,神色似乎有一刹那的怔忪,大概是想起了那一年的丽江春雨,湖畔携手同行,而美好的日子似乎总是弹指便过。

李馨歌不敢打扰他的思绪,也不忍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只是默默的坐在一旁等着。

只待殿内放着的西洋钟摆“当当当”的响了三声,这才让他蓦然间回过神来。

“歆桓满月前,我回了次家,小住了一段时间,那次我把砚清也请到了家中,我们大约有一年多没见了,再次会面总忍不住有许多话要说,而他丰神俊朗更胜当年了。”他话说到一半顿了顿,起手在桌上翻开两个杯子,倒上茶水,清香的碧螺春却早已经凉透了,他含了口茶,将满口苦涩缓缓咽下后这才又开口说道:“我们正在后院品茶闲聊,没想到皇上突然来了。”

后面的话不用再说,李馨歌也知道了,他最好的朋友成了王君。

“是不是很难过?”李馨歌见他慢慢品茶的样子,突然就这么问道,问了方觉后悔,这真是太唐突了,可是她确实十分好奇,好奇他有没有难过,有没有伤心。

他缓缓放下杯子,唇畔的笑若有若无,虽然两鬓已经略见风霜,可他的举止间清雅依旧,面目更是未有大变,李馨歌更是能看出他往昔少年时俊朗夺人的样子,这样的男子又有几人能比得上?

“难过?或许吧……。”他轻叹了口气,放在桌上的五指紧紧攥着青瓷杯,李馨歌知道那茶水很凉,根本不能暖手,或许他只是单纯的想抓着什么东西:“皇上说,她必须立一个皇夫,而历代中宫王君与贵君的关系都不是太好。”

李馨歌一瞬间豁然开朗,原来母亲眷顾的人一直只是他而已,即便要立皇夫也只是为了他。

“而我父亲没有反对?”明知道结果,可她还是问了,如果父亲都不肯入朝为官,为何竟又同意入了宫?

华子鉴摇了摇头,似乎也有些不解:“宣武三年,皇上大婚,普天同贺,那是四月,整个长安都融在了桃花中……。”

满天的桃花都见证了那一刻的携手,或许也看到了未来的破碎。

“这一年我都未曾留在宫中,第二年皇上便诞下了你和馨玥,你可知那一夜天下也为你们的降生而震动,双生女……南唐除了太宗皇帝外再也没有出现过帝相双生。这似乎隐约的昭示着始帝的预言……。”像是回忆着当时的震撼,久久后他才又继续说道:“你们父亲一直守在清华宫外,直到第一声啼泣响起,那时有许多人向他道贺,他却只是看着天空说了一句话。”

他突然转眸看着李馨歌,目色中有痛苦、有挣扎亦有彷徨:“他说不出二十年,天下必将大乱,昔年天家贵胄不是位极人上,便为他人俎上鱼肉。”

“所以……。”

“所以他说以后一定要好好教导你们,即便比不上太宗皇帝,也断然不能比北魏皇室差劲。”

李馨歌无奈的笑了笑:“可惜,父亲早逝,不然也就不用劳烦君父了。”

华子鉴秉着杯子的手一颤,碟托与杯身相触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十多年的磨砺、打压,他不过是想把她磨成一把锋利的宝刀而已,可是这一段过程太过漫长,代价也太大了,而她这把刀依旧处于半锋不利的状态。

“我父亲和北魏卓家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同挂黑色流苏,同姓卓,这应该不是巧合。

“你在西夏看过那幅画了?”他的目光透着了然,似乎什么事情都在他意料之中。

李馨歌也毫不隐瞒的将自己的猜测一一道出,华子鉴静静听着,末了只是点了点头。

“你猜测的大部分都不错,砚清确实与北魏皇室有所瓜葛,不过他本不姓卓而应姓宋。”

他的话让李馨歌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怎么突然就跑出个姓宋的?

见她目色疑惑,他依旧不急不缓的说:“南华铮北宋闲你可听说过?”

李馨歌点了点头,突然心中一颤:“莫非这个宋闲才是……。”

华子鉴点了点头,目光悠然半垂:“不错,他才是你的祖父,而你的祖母就是北魏当朝的太皇太后。”

宫闱秘辛,铁史艳闻,或多或少她总晓得一些,可当这些事扯到自己身上时总归让人惊愕,心里不能够接受。

她的祖母居然是北魏太皇太后:“那魏帝不就是我哥哥了?”李馨歌面色怪异的低呼道,她怎么会和赵臻扯上关系?!

“你难道忘记了,卓家虽是后族,但魏国皇帝没有一个是卓家皇后所出,所以魏帝和卓太后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李馨歌一手半撑桌子,手掌覆着额头,一时难以将这个惊人的讯息消化,她的父亲居然是北魏太后的私生子?!!!

南唐皇室能容忍这等荒唐的事情发生?难道竟是因为这个真相母皇才最终暗中赐死她父亲的?

“是不是就因为他不可见人的身份,母皇才……。”

“不……你母皇并不知道这件事,由始至终她都不知道砚清的身份。”华子鉴突然打断了她的猜测,脸上沉痛更甚,可他却在笑,笑容凄婉悱恻:“是我……害了他。”

李馨歌刚想追问原由,内殿的珠帘却“噼啪”响动,粉色珠珞被人一把掀开。

红裳散发的女子无措的一手掀着帘子,赤足站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眼神从李馨歌身上掠过,除了陌生,还是陌生,她早已经不记得她了。

目光最终还是落在华子鉴身上,盈盈的笑,那种纯美无垢的笑容让李馨歌心中一阵阵的绞痛,她的母亲已经疯了,再也认不得她们了。

华子鉴从案前起身,几步跨至她面前,一手扶着她的臂膀,一手环着她的腰身,款声软语道:“怎么醒了?”

女子双手攥着他的袖子,眼神期盼的看着他:“睡不着,我想听你的诗。”

他含笑点了点头,眼中深情不曾稍掩。她高兴的笑了,直拽着他往内殿去。

李馨歌见状也估摸着该离开了,起身走至门口与他颔首点头,淡淡说道:“我先走了,改日再谈吧。”见两人五指紧扣,她心中五味掺杂,酸甜苦涩咸皆有,这大概便是人生吧。

华子鉴回眸对她展颜一笑,嘱咐道:“皇上的玉玺在上书房的落霞图后面,你去收了吧,你……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李馨歌摇了摇头,无奈一笑转身走出了大殿,不曾发现身后的目光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慢慢融入黑暗后,这才依依收回。

“熙华,十三年了,我很累了……我们一起走吧,去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我会一直陪着你……。”他紧紧拥着怀中的女子,泪珠突然落了颊滚到她白皙的脖子上,慢慢的贴着肌肤滑下消失。

女子埋首在他怀中痴痴的笑着,明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突然轻声应了一个“好”字。

醉里不知谁是我,多情白发春无奈……

李馨歌慢慢行走在清华宫外的鹅卵小道上,道旁桃树夭夭,花香四溢。她却心思游散,脚下虚浮不定。

今座的满朝文武都看到了皇帝疯癫的摸样,恐怕明日一早全天下的人都将知道,南唐不临朝十多年的皇帝原来早已痴傻。不知道南唐将要面对多少流言斐语,一直隐忍多年不曾说话的朝中老臣还会顾及华家权势不闻不问吗?

这一件件棘手的事情明天都将由她亲自面对,而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手拧按着眉心,她步履晃晃悠悠的走出了清华宫。迎面便碰到一组疾步而来的侍卫队。

“末将等参见殿下。”原来是朱逸汶。

李馨歌脑中疼痛欲裂,只摆了摆手让他起来,步子飘忽的从他身旁掠过。

“殿下,左相正在泽栖宫等殿下呢。”朱逸汶在身后唤住她,一双剑眉深深蹙起,脸上也有忧色。

李馨歌步子一顿,什么也没说,脚下却转了个方向就往泽栖宫而去。

偌大的宫殿内,杯盘仍在,桌椅未收,人却都已经散了,除了华铮依旧独坐原位外,再也没有其他人。方才的满殿欢愉似乎只是一瞬而逝的梦境,梦碎了,徒留下的也只有狼藉一片。

李馨歌慢慢跨入大殿,殿中琉璃灯盏还是高高悬挂,映出一殿的华彩与萧瑟。

“听闻左相找本宫?”李馨歌慢慢踱步至华铮案前,冷冷的看着这位昔年手握重权的宰辅,如今也不过是个枯槁消瘦的老者,什么恨什么仇也都没那么深了。

靠着椅把的华铮缓缓睁眸,虽然他形色已大不如前,可一双精锐似的瞳眸依旧没变。

“老夫有些事情想跟殿下谈谈,不知殿下可有兴趣。”华铮单手一摆,指了指身旁原来华子鉴的座位。

李馨歌也不虚应一下,直接坐到了那个位置上,平静开口:“左相有何事,现在就可以说了。”

华铮懒懒歪着身子,淡淡睨了一眼李馨歌,缓缓说道:“子鉴怕还没跟殿下说靖阳王君是怎么死的吧?”

李馨歌身体一震,目光突然犀利的看向他,双唇微颤:“君父说是他害了我父亲……。”

华铮突然“嗤”的一笑,眼中透着不屑:“我就知道子鉴会这么说,白白被人利用十多年,他还犹不自知,真是个傻瓜。”他口中虽然不停的呵责着自己的儿子,可搭在椅把上的手却隐隐颤动。

“那还请左相告知真相。”明明心中有惊涛骇浪,可她硬是逼着自己不动声色。

“殿下可知靖阳王君的真实身份?”华铮唇畔冷笑暗现,缓缓开口。

李馨歌修长的五指紧紧把住椅柄,指节处透出苍白,她僵硬的点了头。

华铮冷冷一哼,目光偏斜入大殿中央:“既然知道,那就好解释多了。”

当年华家在朝中的势力日益庞大,就连权相李沁之都快掣肘不住。华子鉴才华名动天下,许多南唐名头响亮的学士才子都极其仰慕他,虽是入了宫,但每月他仍有几日会回家小住,那几天华家便高朋满座,许多人都以能得华家请柬为傲。

这样的博揽人才,女帝却不闻不问,可权相不能完全不管,所以她暗中请托靖阳王君多方掣肘华子鉴。

“可君父和我父亲是多年相识,我父亲会吗?”李馨歌疑惑,况且他父亲比身份名望根本及不上华子鉴,除了手中拥有一支禁卫军外,他拿什么来掣肘华家?

华铮转眸看她,眼中厉色突炽:“殿下未必小看王君了,有当时的权相暗中扶持,对付华家有什么不可能的?!”

一处处算计,一幕幕暗箭,李馨歌听得心中愈发寒凉,不能想象那时表面恭谦和顺下的暗潮汹涌。

“直到我查出靖阳王君的真实身份居然是北魏太后的私生子时,我就知道连天也要帮华家。”他突然愤恨一笑,笑中带着快意:“有了这个还怕不能除掉靖阳王君吗?皇上是决不能容忍这种宫闱丑闻的。”

李馨歌默默垂着眼,平静的开口:“可是我母皇由始至终并不知道我父亲的身世。”

静默,华铮突然沉默了下来,像是想到了心中痛处,他的手抖得愈加厉害了,蓦然间一把紧攥成拳,生生遏止心中不甘:“是,因为子鉴不让我说,他说若我将此事呈禀皇上,我将失去唯一的儿子。”

李馨歌惊诧的看向他,看他半侧的眼眸中痛与恨交织,心中如被雷贯击。

“为了子鉴我可以不说,反正对付靖阳王君和权相不一定要靠这个丑闻。而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他冷声一笑,端起面前的酒一口饮下。

宣武三年秋,漓江泛水严重,尤其是通州府居然决堤千里,洪水淹死百姓数十万计,皇帝大怒,决意严查厉惩玩忽职守的官员,权相李沁之将此事完全揽下并逐渐查出此事与华家多有牵扯。私下授受通州府用来筑堤的国家拨款那是要满门抄斩的,而通州府尹与华家竟然私下多有联系,李沁之这一手是想端了华家满门。

可皇帝心中疑惑暗中派了大理寺卿去取证调查,结果事情竟然又牵扯到靖阳王君身上,原来靖阳王君从小就生活在通州府,在十岁左右时才随家人来到长安的。照理来说各州官员稍许敬奉一下后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这次却牵扯筑堤的巨款,还有华家,确切来说连华子鉴也被牵连了进去。

“事情的发展出乎权相的意料之外,她发现这么斗下去会两败俱伤,所以她开始寻找最妥帖的处理方法……不过,她万万没有料到,靖阳王君的一纸自谴书彻底将此事画上了句号。”想起当年与李沁之雄辩于庭,想起昔日风光,他也忍不住深深喟叹。

“所以……母皇……赐死了父亲?”李馨歌艰难开口,心中被涩苦淹没,她的父亲居然是这么死的……。

华铮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皇上到底还是顾念华家,最终只严惩了通州府尹便了了事,对外只称靖阳王君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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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到底和我父亲有没有关系?”

华铮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是不是的又有什么关系。”

“可对我来说很重要。”李馨歌执拗的想要知道真相。

复又倒酒入喉,许久后他这才波澜不惊的说道:“靖阳王君并无至亲,况且他也知道自己身世,他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李馨歌心中一恸,不知何时扣上的桎梏突然解开,他的父亲并不是贪财忘利之人。

“在我看来,倒是靖阳王君一心求死了,或许他也知道自己不能为外人道的身份终究会害死自己。”他话语一顿,又睨了一眼怔然失神的李馨歌,冷哼一声:“也算是为了保全你们姐妹吧。”

一切俱都明了,她们的父亲到底是为了她们姐妹还是为了南唐或者为了……其他,这已经都不再重要了,至少从父亲死后,母皇为他造衣冠冢就可以看出,母皇其实也是知道通州府水灾本与父亲没有关系,只是她为了保全华子鉴而宁愿舍弃她父亲。

“那我母皇为什么会疯,既然你们挑起崇祯门事变,为什么事情作了一半又不作了?只要我和馨玥死了,皇兄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改日再换了帝姓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最后一个疑问,困惑了她十多年的问题,她终于平静的问出。

华铮笃了笃手中酒杯,幽幽开口,目中阴鸷突现:“靖阳王君死前,将殿下两姐妹托付给了子鉴,希望子鉴能好好磨炼你们。可是以子鉴和皇上如此敦厚的性格,怎能将殿下打造成一代铁血女皇?”他目色轻寡的一瞥李馨歌,继而说道:“子鉴对靖阳王君之前说的话深信不疑,什么二十年后,天家贵胄不是位极人上,就是为他人刀俎鱼肉,可笑。”

李馨歌胸口一闷,紧紧抿唇不言不语,知道真相就快呼之欲出了。

“我就和子鉴说,要得一把锋利宝剑必须经过重重磨砺,梅花最终绽香也是因为经过了苦寒,所以要想将殿下培养成才必须让殿下吃点苦才是。”喝了口酒,他轻啧一声后继续说道:“想来也巧,才过了没几年机会就这么来了,皇上不知道怎么的想要试探华家,假意撤空京畿众卫,甚至将锐台大营都悉数调出,就想看看华家有没有逆上的意图。”

“看来我母皇没看错。”李馨歌冷冷一哼,嗤笑从齿逢间迸出。

华铮对她的讪笑无动于衷,依旧品着酒慢慢说道:“我暗中让人散播流言,说皇上被人逼宫,想不到权相真的忍不住动了虎贲卫硬闯了宫廷,殊不知那逼宫的罪名我一直都是留给她的。”

李馨歌恨的咬牙切齿,却终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对子鉴说,仇恨能燃起一个人的斗志,对储君最好的磨砺就是让她亲眼看着家人横死身前,她却无能为力。让她明白权利之于人是多么重要,最终我说服了他,在他心中,只要不真的动李家,不动皇上就没什么可以过多计较的,而且我说的也有理。”他突然放下酒杯,身体向后一仰,长长喟叹出声:“可惜他没有想到,那一夜他站在宫台前一手牵着殿下,一手指着广场上的权相时,我正在他身后的宫门内,旁边站着的是皇上,那夜的天啊,都是红色的。”

李馨歌蓦地从椅子上站起,眼神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原来一切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

华铮对她激烈的反应依旧视若无睹,只是无可奈何的笑:“我本想逼皇上动了杀意,我甚至连佩剑都给皇上准备好了,如果当时皇上能冲出去意图杀了子鉴的话,或许子鉴可以……。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只是坐在地上默默的哭泣继而痴笑起来。想不到皇上就这么疯了……要不怎么说女人那么脆弱呢。”

“够了!”李馨歌一声怒吼生生打断他的话,“为了权利,你不惜害死我父亲,你甚至连自己的儿子也算计,你们是掌权南唐十多年,可这些年来你快乐吗?君父快乐吗?你知不知道你很自大,你凭什么剥夺别人的幸福,凭什么?!”她越吼心中越是痛楚,脚下踉跄数步竟然连站都站不稳。

华铮泰然坐在椅上,闭目再不言语。

一生的权术,将他人玩弄于股掌,未曾想最终害得最深的还是自己的儿子。

李馨歌摇摇晃晃的站着,单手抚着面颊,掌中蓄满泪水,不一会儿就将衣袖都湿透。

宫门外突然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越走越近,不一会儿一队侍卫匆匆冲进殿内,大声惊吼道:“殿下不好了,清华宫走水了!”

清华宫……清华宫……李馨歌心中惊窒难信,直到侍卫几番催促她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走到殿门口,却又突然回过身来对依旧坐在椅上闭目不语的华铮说道:“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毅然大步离去,再不回首,远处红光熊熊映天。

空旷的殿内突然响起呜咽的声音,苍老的,压抑的,痛苦的,或许还有追悔。浊泪行行,人生最悲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生的罪孽竟要儿子的血去洗刷,他,情何以堪。

李馨歌发疯似的往清华宫跑去,只在桃林小道外就能清晰感到烈焰高温的炙热,那火似乎想要将天幕也冲出个窟窿来。

身边许许多多内侍禁卫都忙碌的提着水桶水车来来往往,可覆掌之水怎灭得了燎原之火,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势越来越大。

心中疼痛欲死,她脚下一软就向地上跪去,腰上却突然一紧,软绵的身体被拥入一具温暖的怀抱。

李馨歌泪眼婆娑的抬眼看去,见他温柔怜惜的神色,那俊美的容颜,再也忍不住心中痛楚,伏在他胸前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夜,她终于失去了两个至亲的人。

烈焰狂肆的清华宫内突然传出悠扬的笛声,婉婉切切,凄凄惨惨,一曲又一曲吹着同样悲伤的调子,似凤凰啼泣,鸣鸣若哀。笛子清冽的声音穿透夜空,直入苍穹。

李馨歌心中一怔,目色惊骇的向清华宫看去,这曲子她曾经听到过,似乎就在梦中……。

40.十丈红尘散两端(上)60.秾华如梦水东流(中)73.非云非月非西风(上)5.烈焰狂肆冲天阙(中)17.玉珏托送青裳人(上)45.羽箭劲藏未时发(上)6.烈焰狂肆冲天阙(下)25.秀色相对谁人应(下)39.乾坤方寸待见显(下)85.一点凄凉千古意(下)12.林下初逢青裳渺(下)24.秀色相对谁人应(上)78.暮然回首数风流(下)83.一点凄凉千古意(上)84.一点凄凉千古意(中)2.一曲新词连烽火(上)53.流水落花何有意(下)44.柳梢梅萼渐分明(下)24.秀色相对谁人应(上)86.醉里不知谁是我(上)29.此情若去怎成灰87.醉里不知谁是我(中)1.前言11.林下初逢青裳渺(中)24.秀色相对谁人应(上)63.百花冷暖避东风(上)52.流水落花何有意(中)90.梦回山枕隐花钿2.一曲新词连烽火(上)29.此情若去怎成灰19.扇裁月魄羞难掩62.秾华如梦水东流(下)22.柳絮轻软客京华(中)80.河蟹勿买3.一曲新词连烽火(下)7.洗净铅华待涅槃22.柳絮轻软客京华(中)60.秾华如梦水东流(中)83.一点凄凉千古意(上)53.流水落花何有意(下)38.乾坤方寸待见显(中)48.凤栖台曲红颜烈(上)71.人间所事堪惆怅(中)51.流水落花何有意(上)23.柳絮轻软客京华(下)41.十丈红尘散两端(下)86.醉里不知谁是我(上)8.人欲天从竟不疑56.铁踏银钩塞漠烟(下)44.柳梢梅萼渐分明(下)1.前言52.流水落花何有意(中)33.往事成空催折杀(上)48.凤栖台曲红颜烈(上)77.暮然回首数风流(中)55.铁踏银钩塞漠烟(中)62.秾华如梦水东流(下)55.铁踏银钩塞漠烟(中)55.铁踏银钩塞漠烟(中)47.羽箭劲藏未时发(下)39.乾坤方寸待见显(下)39.乾坤方寸待见显(下)2.一曲新词连烽火(上)22.柳絮轻软客京华(中)18.玉珏托送青裳人(下)4.烈焰狂肆冲天阙(上)51.流水落花何有意(上)16.恍然一帘风月闲4.烈焰狂肆冲天阙(上)46.羽箭劲藏未时发(中)56.铁踏银钩塞漠烟(下)20.临水照花花易谢87.醉里不知谁是我(中)8.人欲天从竟不疑3.一曲新词连烽火(下)47.羽箭劲藏未时发(下)61.假设ENDING18.人欲天从竟不疑29.此情若去怎成灰5.烈焰狂肆冲天阙(中)6.烈焰狂肆冲天阙(下)61.假设ENDING146.羽箭劲藏未时发(中)10.林下初逢青裳渺(上)39.乾坤方寸待见显(下)41.十丈红尘散两端(下)1.前言22.柳絮轻软客京华(中)74.非云非月非西风(中)34.往事成空催折杀(中)85.一点凄凉千古意(下)1.前言38.乾坤方寸待见显(中)34.往事成空催折杀(中)68.几点黄花满地秋(中)2.一曲新词连烽火(上)23.柳絮轻软客京华(下)65.百花冷暖避东风(下)6.烈焰狂肆冲天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