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喧闹的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齐齐望向花著雨。
这一瞬间,花著雨脑中心思急转,无数个年头闪了上来。
大殿内明明温暖如春,可是花著雨心中却被那些念头击得生出无边无垠的冷以来。这冷意似乎顺着肌肤,一直渗入到心底,让她几乎要忍不住颤抖。她极力克制着,宽袖中的手紧紧握着,才
保持住面上的淡然不惊。
她扬起头,黛眉轻佻,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得意至极的笑容来。她慢悠悠地说道:“不错,杂家确实认识左相的未婚夫人,而这挂坠,也确实在左相的未婚夫人身上见过。”
“你......”有几个大臣怒声喝道,无数道目光集中在花著雨身上,有嘲弄的,愤怒的,还有憎恶的......
花著雨微着回望了过去,清眸中带着一丝猖狂,但当她的目光从姬凤离身上扫过时,唇角的笑意凝住了。
他在笑!
很淡很淡的笑意,还是那样温雅,那样风华无双,然而,他的目光却一分一分地凉了下去,那种凉比冷还要令人心悸,就那样隔着不远的距离,慢慢渗透了过来,凉透了花著雨的心胸。
“元宝,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可不能胡说啊!你怎么会认识左相的未婚夫人呢?”皇甫无双眉头一拧,沉声问道。
花著雨转首禀告道:“禀皇上,奴才并非胡说,奴才在战场上还曾为救左相夫人,违反了军规,左相大人甚至为此事罚过奴才。这件事,军中将领都曾亲眼所见,皇上一问便知。”
皇甫无双闻听此言,凝眉道:“此事可是真?”
几个上过战场的 将领答道:“宝公公认识左相夫人确实不假,但,这也不能说明,这个挂坠就一定是相爷的未婚夫人的。请问,宝统领是男,相爷夫人是女子,怎么会让他看到这种贴身之物
。”几人一番慷慨陈词,极是愤怒。
“好了!”皇甫无双忽然一拍龙案,冷哼道,“这件事朕会查个清楚的。来人,去左相府,传左相夫人进宫!”
“皇上,奴才愿前去传旨!”花著雨眉心微微一凝,转身跪下说道。
“元宝,朕这里还需要你伺候,派别人去吧。吉祥,你去相府传旨!”
吉祥答应一声,率领几名御林军前去相府宣旨。
等待!
大殿内鸦雀无声。
在场的一众大臣,有的面色焦灼,有的暗自欣喜,有的心惊胆战......唯有姬凤离,冷然站在大殿内,自从花著雨说认识锦色后,他始终一言不发,面色平静犹如湖面,似乎,天大的事情也
惊不起半分波澜。
花著雨站在大殿内,她隐隐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这种压抑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吉祥执着拂尘,急匆匆步入殿内。众人的目光顿时深深浅浅地落在吉祥的身上。
“皇上,左相夫人不在府中,奴才问过左相府邸吓人,说是一早便去上向了,可是奴才派人寻遍了京城各处的庵堂,均不见左相夫人的影子。”吉祥附身跪拜后,细细禀告道。
吉祥尖细的声音在大殿内静静回荡,然而,就是这样的声音,让花著雨感觉到了惊心动魄的震动。
锦色失踪了!?
如此,恐怕,姬凤离的罪名便要糊里糊涂地确定了。
“哦!不在府中?继续寻找!”皇甫无双冷然下令道。
“皇上,分明是知悉自己挂坠丢失,怕事情败露,所以逃走了!”聂远桥高声道。
“姬爱卿,你可还有话说?”皇甫无双一字一顿缓缓问道。
姬凤离上前两步,卓然凝立,那种天地一人的风华气度,似乎这世上独他一人所有。他的目光,极其冷峻地从聂远桥的身上移过,再转到皇甫无双的身上,眸光收敛,转为惶恐和悲凉,他躬
身道:“微臣既没有和北朝串通,也没有谋逆,至于微臣的未婚夫人,虽然她身世不明,但微臣相信,她绝对不会是北朝公主。此事,还请皇上查明,还微臣一个清白!”
皇甫无双长长叹息一声,沉声道:“好,左相大人不必惊惶。此事朕一定会彻查,不过,这段日子恐怕要委屈左相大人了。御林军何在?”
殿外早有御林军在恭候,闻言一队金甲兵士疾奔而入,为首一人正式聂远桥之子聂宁,他抱拳跪在地上道:“御林军统领聂宁在此听令!”
“将左相姬凤离拿下收监,待事情彻查清楚后,再行判决!”皇甫无双冷声命令道。
“末将听令!”聂宁扬声说道,站起身来,带领一众御林军便向姬凤离走去。
“慢!”几名大臣闻言,快步上线,将姬凤离团团围护在中间。还有几个武将甚至快步上前,挡住了聂宁等人。
一时间,殿前寒光烁目,杀意逼人。双方皆是怒目相对,殿内气氛凝滞,犹若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大胆!你们要造反吗?”聂宁冷声质问道。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寂静下来。
花著雨静静立在皇甫无双身侧,垂眸望向殿堂下。一殿的寂静无声,龙案上的七宝塔漏水声清澈,一滴一滴,越发显出大殿内的寂静来。
“你们都退开,此事,相信皇上一定会彻查清楚,还本想一个清白的!”姬凤离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响起,语气不徐不疾,轻若熏风,却分明带了一丝威严。
一众大臣闻言,不甘得退了回去。
姬凤离抬眸朝着皇甫无双望了一眼,朝着皇甫无双跪拜施礼。蓦然回身,朝着大殿快步而去,自始自终,再没有看花著雨一眼。
聂宁带领御林军快步跟了上去。
花著雨静静地站在殿内,站在皇甫无双身畔,这里是殿内最高的位置。不知从哪里吹进来的风,将衣摆扬起,衣抉清冷如寒霜,在这殿内凝滞的气氛里带出深深浅浅的寒意。
她遥望着姬凤离那袭选色朝服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眼前。
奇怪地,当看到姬凤离被带走时,她心底,竟然没有一丝欣喜或者快感。相反,一种浓浓的空落落的感觉就好似一把锋利的弯刀,在胸口一刀一刀剜出了巨大的空洞。那是,怅然若失的空洞
。
那空洞如今正一寸寸地将她淹没。面对这种即将灭顶的空落感,她无力反抗,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想反抗。
“退朝!”皇甫无双的声音在耳畔静静响起,花著雨猛然一惊,抬眸时,看到一殿大的大臣三三两两地退走了。
大殿之上,只剩下皇甫无双和花著雨。两人一坐,一立。四周一片寂静,花著雨静静地凝视着龙案上的七宝塔,那里面宝塔巍然,淡淡雾气升腾,一片空蒙。
“小宝儿,朕终于可以除去姬凤离了,你高兴吗?”肩头忽然一紧,皇甫无双伸手拍了拍花著雨的肩头,唇角噙着一抹志得意满的笑意。
花著雨淡淡一笑,凝眸道:“奴才是在没有看出来,皇上手段如此高明。姬凤离如今声明正盛,原本不好定罪。却不想,他的夫人竟是北朝公主,这是他自取灭亡,也怪不得旁人!只是,那
女子是北朝公主之事,定是极其机密的,皇上是如何得知的?”
皇甫无双勾唇笑道:“小宝儿,你真的很想知道?”
花著雨缓缓笑道:“奴才自然是很想知道,皇上也知,奴才和姬凤离原是有旧仇的,奴才早就想扳倒姬凤离了。对于那个相助之人,奴才也是极其感激,很想知道了。不过,皇上若是不想说
,奴才就不问了。” 皇甫无双仰首哈哈一笑,“你呀,明明很想知道的。也罢,此时,也没必要隐瞒你,我这就带你去见一见这个人!”
月华如水,寒气如霜。
花著雨尾随着皇甫无双沿着结满了薄冰的太液池湖畔,穿过虹桥,来到了后宫之地。
皇甫无双登基不久,所纳嫔妃并不多,除了丹泓因为花著雨的缘故尚且自由外,其余几个没有身家背景的被皇甫无双贬到了冷宫,有几个是朝中官员的千金,已经被遣送回家。而皇甫无双刚
刚登基,还没有选妃,所以,这后宫基本就是形同虚设。尤其是夜里,层层屋宇一片黑幽暗沉,但是有一处宫殿,却是灯火通明,一片辉煌。比之聂太后所居住的慈宁宫还要明亮几分。
花著雨不明白,皇甫无双何以要带她来后宫,难道说,他说的那个人,是女子?
皇甫无双负手径直朝着那处宫殿而去,花著雨紧随其后。
到了宫苑门口,花著雨抬眸朝着宫殿匾额上望了望,只见上面书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栖凤宫。”
看到这三个字,花著雨心中猛然一跳。
栖凤宫,历来君王的皇后所居住的宫殿。
那么,能够居住在这里的女子,必是皇甫无双认为的可以做他的皇后的女子了。而那个女子,就目前花著雨所知,只有一人---温太傅的千金温婉。
花著雨心中犹疑不定,看到宫门口有小太监在侍立,她扬着拂尘,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殿门口的小太监立刻跪了一地,皇甫无双淡淡哼了一声,负手走了进去。
花著雨尾随着皇甫无双,快步道路宫院内。院子里,一众随侍的宫女太监听到皇上驾到,黑压压跪了一地。花著雨倒是未曾料到,这里会有这么多随侍的宫人。
原子弹长廊屋檐下,皆挂满了琉璃宫灯,将院子里照的一片明亮。
梅树下,一个女子正踏着落雪娉婷起舞。
她一柠身,一旋转,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分外动人,一袭粉色裙抉在风里飞扬着,衣袖尽情地舒展着。
那一树的梅花,似乎也及不上她一分风姿。
这个女子,正是温太傅的千金温婉。
花著雨怔怔地望着她,心头有些迷乱。
温婉应当是才回来不久,不然她不会一点风声也听不到。
这么说,锦色那个挂坠,是温婉带回来的了。她将挂坠交到了萧胤手中,温婉就在萧胤身边,那么,她知悉萧胤有个散失的妹妹应该很容易,而得到这个挂坠应该也不难。
但是,温婉是如何得知锦色是北朝公主的?她明明记得,自己和萧胤见面时,就连自己尚且以为锦色已经死去,她并没有告诉萧胤,锦色便是他的妹妹。
温婉应该听到方才她喊的那声“皇上驾到了”,但是她似乎已经沉浸在舞中,既没有过来见驾,也没有停下舞姿。
一个小宫女低低说道:“皇上,奴婢去禀告温姑娘!”
皇甫无双摆了摆手,轻轻嘘了一声,“不用!”
花著雨陪着皇甫无双站在院内等着,夜风冷冷吹拂着,衣衫上尽是寒意渺渺。
温婉纤柔的腰肢扭动着,忽然好似力竭一般摔倒在地,似乎是消耗尽最后一缕生气,她跌到在苍白的落雪上。粉色衣裙铺开,好似在寒夜里绽开的一朵花。
皇甫无双面色微变,踏着落雪,快步走了过去。一把将跌到在地的温婉扶了起来,低声问道:“婉儿,怎么了?”
温婉依偎在皇甫无双怀里,慢慢地抬起偷,端庄温雅的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的惊诧。他缓缓推开皇甫无双就要施礼跪拜,皇甫无双忙拦住她,轻声道:“婉儿不必多礼!”
温婉朱唇轻启,淡淡说道:“请皇上恕罪,婉儿一直在跳舞,竟然不知皇上何时到的。”娇美的声音低徊优雅,婉转如莺。
皇甫无双呵呵笑道:“婉儿,你怎么想起在雪地里跳舞了,冻坏了吧,不过,白雪,红梅,翩舞,真的很美啊。无边风雪莫相拦,翩翩舞姿耀清寒,艳色乍开疑似梦,阶前却步醉心间。”
花著雨挑了挑眉,倒是第一次听皇甫无双吟诗,倒是未料到这小子竟然也有诗才,吟咏的还象那么回事。
“小宝儿,朕这首诗做得如何?”皇甫无双转首问花著雨。
花著雨心内哼了一声,这句话是不是应该问他爱慕的人,做什么问她。
“此诗配上温姑娘的舞姿,甚是应景!”花著雨躬身答道。
皇甫无双得意地扬了扬眉,牵着温婉的手,眉开眼笑地说道:“婉儿,我们进屋吧!朕烹炉暖酒为你暖暖身子。”
温婉柔柔笑着答道:“好!”
她临去前,抬眸瞧了一眼花著雨,剪水双眸中隐含着一丝冰冷的怒意。
这一眼看得花著雨心中寒意陡生。
上一次,在北朝,她擒了温婉,将她带到了两军阵前。她还用枪尖刺入到她的胸膛,以此来要挟萧胤放过锦色。虽然,枪尖在之前已经被她故意掰弯了,虽然她是手下留情,故意没有伤她性
命。可是,她又如何能知道,就算是知道了,恐怕还是恨她的,毕竟,她的确实实在在是伤了她。
她一定是恨她的,这毋庸置疑。
花著雨忍不住苦笑,她似乎得罪的,越来越多了。尤其今日在朝堂上,恐怕把姬凤离一党得罪全了,那些在战场上和她同生共死的虎啸营的弟兄,恐怕此事都会恨她的。
“这不是战场那个上叱诧风云的宝统领吗,宝统领当日在军前的悍勇风姿,婉儿如今还铭记在心刻骨难忘啊!”温婉慢慢地一字一句说道。
“哦?”皇甫无双兴味盎然地扬眉,一边携着温婉的手漫步向殿内走去,一边问道,“小宝儿在战场上有多么悍勇,婉儿你同我说说!”
温婉嫣然一笑,“好啊,皇上想听,婉儿就给你说!”
花著雨随着两人进到殿内,扑面的暖意迎面而立,暖和的和屋外简直不是一个世界,一冷一热猛然交替,花著雨的身子忍不住一阵战栗。她替皇甫无双皆下狐裘,一侧小宫女接过去,挂屏风
后的衣架上。
皇甫无双漫步走到炉火边的软榻上做下,温婉也缓步走了过去,两人靠着炉火絮絮交谈,小宫女捧着茶水糕点在一侧随侍。
花著雨站在屏风一侧卓然凝立。
眼前的情景,总让她感觉到不真实。
她可以肯定温婉以前是喜欢姬凤离的。这从当日在康王府的夜宴上,她和姬凤离琴笛合奏的曲子里,便可以听出来。况且,她为了姬凤离,曾经多次拒绝了身为太子的皇甫无双的求亲。
如若,不是被萧胤掳到了北朝,估计温婉十有八九会嫁给姬凤离的。可是,现在,温婉却从北朝带回来锦色的挂坠,将姬凤离推入到了刑部天牢之中。